大约在申时三刻左右,传旨太监来到中书省,找到王猛,递给他一份回呈。
王猛当即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卿所上三章已阅,朕心甚慰,卿所见切中时弊,但不便付诸实施。卿可具陈实施条款,再拟章呈上!又,卿欲至嵩山接亲,朕实难放心,已令禁卫二十人到府上相候,卿可遣往嵩山,必可万无一失!”
王猛看到苻坚也是一心励精图治,心中甚是激动,心喜自己得遇明主。又见苻坚对自己如此重视,亲自派禁卫给自己差遣,只是为了去接自己的家眷,这心里抑制不住对苻坚的感激之情!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竭尽所能去辅佐苻坚,成就一番伟业!
王猛看完,见那传旨太监还没走,便走进说道:“还请公公回复陛下,王猛明日便可将奏章呈上。”
“这个王侍郎放心,小的一定传到。”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王猛心想那二十多个禁卫士兵如今可能已经到了自己住处,如今还是要先去给他们指明方位,才能让他们顺利接到自己的妻儿,这事情还是快办快好,免得拖久了倒还让人更加担忧!
从中书省回到家中,王猛果然见到院里有两列兵丁,见到自己,都恭敬的道一声:“见过侍郎大人!”
“各位都不用客气,待我进房画一张地图,再修书一封,到时到了嵩山也可少些麻烦!还请各位稍后,片刻便来。”说完,王猛便走进屋去了。
王猛进屋没多久,便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卷和一封书信从里面出来,交与他们道:“这地图是画的嵩山周围道路,到时你们到了嵩山,依此图便可寻到我的家人,到时把这信交给一个叫静姝的,他们便会随你们来的!”
刚刚交代完,这时李化从屋里出来道:“让为兄和他们一同前去吧,我与静姝相熟,到时也省些麻烦。而且为兄善于伪装,到时装作商旅行事也要方便许多。”
“如此甚好,有劳师兄了!”王猛对着李化施礼道。
“还望诸位到时听我师兄节制,在下的家眷就拜托各位了!”王猛又对众禁卫士兵道。
“一切听王侍郎和这位大人吩咐!”众人齐声道。
李化对众人拱手道:“鄙姓李,无官无职,当不得‘大人’之称,众位还是以兄弟相称的好。今日天色已晚,不宜赶路,还请众位今日各自回家收拾行李,明日长安城门一同聚齐出发!”
众人齐声道:“诺。”然后便依次的退出了院子。
如今既然已经安排妥当,有李化帮忙,王猛也不再担心,便回到房中开始写那具体实施的奏章了!
次日,朝堂之上,苻坚高坐堂上,看着堂下的群臣。许多都是闷着头不说话,而且还没什么政绩的平庸官吏,看来当真是冗官成群,是得好好整治一番了,可是自己如今却还没有个好法子。
左思右想,没什么头绪,苻坚突然想起了一早王猛递上来的奏章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不知道他给自己出了些什么主意。于是便将奏章拿起来快速的看了一遍,对王猛提出的办法在心里不知是赞扬了多少遍。
理清头绪,苻坚对着群臣正色说道:“朕为东海王时,深觉官吏多有不称职者,然当是之时朕不得左右时局,以致国家受累至今!”见众臣没什么反应,像是以为自己在发恼骚一般,心中不免有些气愤!
苻坚又道:“为整肃吏治,朕将用中书侍郎王猛之建议,逐步清除庸官、恶吏,还百姓以清平!”
见众臣都等着听王猛到底建议了些什么,苻坚道:“自今以后,凡地方所举荐之孝悌、廉直、文学、政事各类人才,均先报吏部。吏部再派出官员对被举荐者一一加以考核,考核合格者予以录用,并对举荐人加以适当之奖赏。”
说道这里,群臣心里都觉得王猛这小子还不错,还知道给人谋些好名声。
只听苻坚又说道:“考核不合格者,则不予录用,而相应地方官吏举荐失察,当依情节轻重施以处罚,以警示世人举必以实!”
这下子群臣都有些坐不住了,若是举荐得当还好,可以领赏;若是举荐失察,还得连坐受罚。那以后谁还敢举荐贵族子弟,那自己的那些亲戚找上门来,自己可如何做人呀!这王猛真是,没事提这些点子干嘛!
本来以为苻坚已经说完,可是这接下来的几句话更是让那些贵族官吏坐不住了,只听苻坚继续道:“凡年俸百石以上之官员,须学通一经,才通一艺,每三年一考,凡不合格者,均罢官为民!”
苻坚一说完,便坐在龙椅上,看着众臣的反应。他发现特别是那些贵族官吏现在都侧目看着王猛,像是能把他吞进去一样!而另一些素有名望的大臣则对王猛露出欣赏的表情!
看到朝臣的反应,他知道自己对王猛的信任是值得的!如今自己一来就宣布了这么重大的决策,还需要让群臣消化一番,于是苻坚又说道:“即日起将通令全国,开始实施,众卿若无他本要奏,便退朝吧!”
退朝后,王猛走在路上,受到那些氐族官员指指点点,心中有些不忿,就想要与他们理论一番。就在刚刚要开口的时候,吕婆楼、梁平老、强汪三人适时的过来拦住王猛道:“景略何必与这些鼠目寸光之人计较,待到大秦强盛,他们必然就无话可说了!”
王猛对三人施礼道:“猛一时气急,差点做出有损德行之事,多亏公等劝阻!”
三人同道:“景略多礼了。”
一席话完,四人便一同出宫回家去了。
就在王猛出宫的时候,几个氐族中的元老人物一起来到苻坚处理政事的宣政殿。
一进门,就直接跪在地上,向苻坚哭诉道:“陛下听信王猛谗言,要尽数罢免我族朝中官员么?”
苻坚见来人大多都是自己的长辈,也不好加以训斥,只得走过去将他们扶起来道:“如今朕欲与燕、晋争天下,必先强国富民。整肃吏治,势在必行,况且景略所言,俱为秦国,未闻有私。朕正欲举国听之,公等何处此言!”
其中一人道:“他王猛是初出牛犊不怕虎,不当家不知菜米油盐贵。这大秦的江山是我等陪先帝打下来的,如今他一上台便要把我等罢为庶民,让我等怎能服气!”
又一人道:“王猛初次为官,便不知天高地厚,只管把书里那一套说辞拿来糊弄陛下。而陛下未来得及省察便轻信其言,欲用之以治秦国,老臣恐其终将毁了我大秦的根基啊,陛下!”
又一人道:“以老臣愚见,这王猛只会纸上谈兵,并无真才实学,莫说治理国家,恐怕给他一个县,他都治理不好!”
这接连的对王猛的不认同,让苻坚认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朝中反对王猛的人还大有人在,这为首的便是这些氐族的贵族老臣。自己既要重用王猛,又不能让族人离心,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苻坚看着这些个老家伙,心里是越想越来气,可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发火,只得说道:“诸位爱卿之言,朕将深思。景略之才能否治国,总得先试试才知,不可就此武断!”
他们几人见苻坚如此说,也不再好说什么,便一一退下!
苻坚本以为这几个老家伙走了之后,这反对王猛的声音便会小一些,谁知接连几天,不停有人上书,说王猛名为整肃吏治,实则打压在朝贵族,不过是想为汉人谋得为官之路罢了,至于使秦国强盛,更是无稽之谈!
苻坚看着那成堆的奏章,全是对自己任用王猛提出反对意见的,这心里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扔进大牢,永远闭上他们的嘴!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想做一个明君,做一个能包容不同意见的圣主,他只有暂时忍耐,然后用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王猛所建议的新政,实施了快一个月了,不断有不称职的官员被罢免为民,可是供选拔的人才却显得有些跟不上了,最后只好将要罢免的官员改为留职察看。搞得苻坚所下的第一条政令便不能顺利实施!
苻坚在宣政殿里踱着脚,心里却是在骂着那一群阳奉阴违的贵族官吏。这政令得不到实施,肯定是他们暗中作怪,让州县的官员将准备举荐的人才都暂时的放一放,等到苻坚妥协的时候再行举荐。
虽然心里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但是苻坚现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刚刚上台,还需要他们的支持,不能把自己真的变成一个孤家寡人。无奈他终于把王猛叫到了宣政殿来商量对策!
王猛来了,苻坚的心也不再那么焦急了,他知道王猛应该会有办法应对的。因为这政策是他定的,他肯定会想到要是出了意外,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来应对的。他定然不会打没有准备得仗!
可是王猛见到苻坚,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禀陛下,臣请出为始平县令!”
苻坚一听,这心里有些压不住火了,你刚刚给我建议整肃吏治,这刚刚开始遇到点阻碍,你就要撒手不干,那置我于何地!苻坚责问道:“如今朝政正需爱卿治理,何以遽求外任!”
王猛道:“臣闻始平多枋头西归之人,豪右纵横,劫盗充斥。若以臣为始平令,必能使其得治。到时朝中重臣,自无话可说。而陛下之令,亦可通行国中。使秦得治,臣愿足矣!”
王猛一席话完,苻坚不禁有些感动。王猛竟然甘心到那么一个混乱的始平县去做县令,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能够做一个明君,都是为了秦国的强盛!苻坚走过握着王猛的手道:“朕静候爱卿喜讯!”
苻坚正准备写诏书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不知爱卿家眷还有多少时日能到长安?等他们到长安,爱卿再走马上任,到时他们也可一同前往始平,聊慰爱卿相思之苦!”
王猛闻言,回道:“谢陛下挂念,想来也就这几日便能到长安了。臣想立刻上任,到时让他们过来就行!”
苻坚道:“爱卿无需着急,这耽搁几日也是无碍的,到时一齐上任,就这么定了,爱卿勿须多言!”
“臣遵旨”王猛无奈道。
待王猛走后,苻坚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若是王猛到始平做县令了,那可是个山高路远的地方,到时要是朝中权贵见王猛官职低微,处处予以打压,那就不利于他治理了,得让他能放开手脚,不被束缚才行。
这一日,李化等人终于到了长安,来到如今苻坚为王猛建的府邸。王猛见到久别的爹娘、妻儿,不禁热泪纵横,看到他们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赶紧先让他们进府歇息。
待将他们安顿好后,王猛还没来得及说说话,宫里便来了人宣旨。大意是让王猛以中书侍郎兼始平令,三日后上任!
王猛接到旨意,还有些奇怪,怎么陛下这么快便知道自己家眷已经到了长安,自己都还没有叙叙家常。可是突然发现与李化一同前去的禁卫士兵好像少了一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猛送走传旨之人,这才有时间前去向父母请安。王猛进屋,见到王进、王李氏和韦张氏,突然的跪下,说道:“孩儿向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岳母大人请安了。因有公务在身,未能亲往迎接,还望见谅!”
王进道:“我儿如今在朝为官,公务繁忙,我等岂会怪罪。刚才听旨意是让你去治理地方,我儿还得用心为民才是!玉儿、姝儿这些年对你甚是思念,你快些去陪陪他们吧!”
王猛道:“孩儿谨记父亲大人教诲!”说完别告辞去找张玉他们去了!
王猛刚刚走出门口,心里想着自己的妻儿,竟有些走不动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他对她们的亏欠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