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猛带着静姝、张玉一同快马回到环溪村,那本是欢喜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莫名的惆怅。只见那环溪村如今已变成一片灰烬,在村口溪边,王猛家的三间茅屋如今已变成了三堆黑灰!
静姝虽说习武多年,如今已是一派巾帼风采,比起勇猛也不输于那五尺多高的汉子;可是突遭巨变,作为一个女子,终究没能控制住,下马扔剑,两眼含着泪疾奔过去。
只听静姝跪着哭喊道:“娘……姝儿回来了,您在哪里呀!”“娘……都是姝儿……任性,让您……”这时王猛和张玉也过来,跟着静姝一起跪着,向着茅屋的方向叩头作礼。
王猛强忍住哭泣道:“姝儿,这里像是才被烧毁不久,我们还是再到处寻寻,说不定父亲他们并未遭难!”
静姝一听,抹了抹眼泪,说道:“猛哥哥,那我们走吧!”说着便向村口走去,提剑上马,准备出发!
王猛两人也跟着上马,想往洛阳一路找寻。静姝心急便提鞭驾马奔出,这时忽听张玉道:“王兄,你看那山上怎么好像有人下来?”
王猛也转身向山上望去,见果然有人从山上下来,便急忙叫住静姝。然后驾马过去一看,才发现这人便是以前村长家的采药童子,如今已是村里的二大夫了!
王猛问道:“二大夫,村子里是遭了什么变故,怎么房屋全被烧毁了?”
二大夫看了看王猛,忽然笑道:“原来是景略,你可算回来了,这前月从洛阳来了一伙兵丁,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幸好村里有人看见,跑回来通知我等,村里人才在村长的带领下进山避祸!”
王猛听后,顿感惊喜,只听二大夫又道:“上山几天,也没见什么动静,就有几个村民忍不住下山了。谁知这一下去便遇上了那伙贼兵,被乱刀砍死。那伙贼兵见村里没什么值钱之物,就一把火把村子焚毁而去!”
王猛道:“二大夫可知我家父母、叔母还在么?”
这二大夫才反应过来还没说到点子上,忙道:“他们都安然无恙,正在山上。”
王猛闻言心喜,赶忙回去告知静姝这里情景!
静姝这一会儿功夫便经历大喜大悲,一下子还不敢接受,只得先跟着王猛先上山去看看情况究竟是怎样!
上得山后,见村里人都依着大树架起了茅屋,俨然形成了一个山中村,一来又不易被人发现,二来这山下的土地也不至于无人管理。王猛心中便有了些打算!
上山后,王猛、静姝、张玉三人见到王进他们,总算是落下了悬在心上的石头。王猛与王进到屋内谈话,这静姝母女也回屋说些久别重逢的体己话,王李氏见张玉一人,便在屋外陪她说话,聊解烦闷!
王猛对父亲说道:“如今这石虎暴死,邺中已乱,各路诸侯争相而起。猛儿甚是担忧家中安危,而今见建村于山中,便有一法避祸,还请父亲斟酌!”
见王进点点头,王猛又道:“如今下山重建,已非上计,若再遇贼兵,恐有不测。猛儿以为,莫若依山成势,就地而息。山中林密,正可隐蔽。至于农产,则可卯出巳归、酉出戌归,以避路人!”
见王进有些犹豫,王猛又说道:“如此隐居山中,不过数年尔,待兵乱平息,便可下山再做打算!如今一切,当以性命为重!”
于是王进说道:“猛儿所虑甚是,为父这就去与村中父老商议,如今这兵乱四地,猛儿也在这山中多呆些日子吧!”说完王进便出门去了!
王猛一人在屋内也觉有些无聊,便想出门走走,忽听门外王李氏道:“既如此,你两的婚事便就这么定了,你既将终身托付于猛儿,我怎能让他负你!”
王猛一听,有些不知所措,又心想:“如今我居无定所,功业未成,怎能先行成家!”
这时又听到张玉道:“伯母心意,玉儿感激,但是王兄似还不愿成家,玉儿不敢勉强,只求过些年月,他不嫌弃玉儿人老珠黄!”说着说着便有些抽泣了。
王猛听了,才猛然反应过来:“这张玉如今已然是二十有三了,换做平常女子,早已生子多年了。而且当年为了自己推掉了婚事,让张举关在家中数月。如今又随自己东奔西走漂泊不定,虽未正名位,其实都早已心属。”
想到这些王猛深觉有愧于张玉,又想到:“既然她能在这艰苦之时随我,又怎会在乎那功名呢!不如早些让她安心,到时家业皆成,岂非美事!”
王猛想好,便整整衣襟,出门道:“猛何德何能,得玉儿垂怜!若玉儿不嫌乡村简陋,便依母亲大人之言,择吉日成婚可好?”
这王猛一来便是直来直往,把张玉和王李氏都惊了一番。张玉自是心喜,抿笑着低头不说话。这王李氏看着王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禁有点纳闷的说道:“猛儿,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呀!”
王猛道:“猛儿这不是依着母亲的想法来么,若是不行,便待到猛儿成功立业之时再说吧!”
这一下可把两人弄急了,忙同声道:“不可!”
王猛闻言大笑道:“母亲您与玉儿再慢慢叙话,猛儿去周围看看!”
等到王猛回来的时候,王进也早已回来,对王猛说道:“我儿所言,为父已俱都向父老们讲清,众父老见村子受到摧残,也觉暂避为好,这几年便在这山上不出去了!”
王猛道:“如此甚好,这样猛儿在外也可安心些了!”
王进听王猛说是要走,忙道:“刚才听你母亲说你才应了与玉儿的婚事,怎的就要外出。玉儿才德兼济,人品贤淑,配你已是下嫁,你可千万别负了人家!”
王猛道:“父亲错怪猛儿了,此次回家,本打算常住两年,待到风波暂息,再出寻明主!”
王进闻言,也不再说。倒是王李氏走进来道:“刚才我与你韦叔母商议,觉下月初一是个号日子。”过一会儿,又道:“这世道虽然不平,但是这成亲礼数少不得,还是得好好操办,不能亏了玉儿!”
王进、王猛都是点点头,不说二话。
王李氏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把王猛拉倒一旁,小声说道:“刚才我去找你韦叔母时,说起你和玉儿的婚事,怎么见姝儿心事重重的跑了出去,我看她想也是把心许你,只是你这傻小子还把人当妹妹!”
王猛不禁又想起这些年静姝在终南山学艺,总是趁着空闲前来寻自己,而自己却只到终南山去过三次!自己成年之后总想着天下之事,可这天下之事却也还是与自己无关。静姝虽说比张玉要小,可也二十有二了。
王猛心想:“王猛呀王猛,亏你自命不凡,以为才比天高,却连时势造英雄,英雄运时势都看不明白!妄自耗费了许多时光。对这身边的深情却置若罔闻,真是蠢材!”
这时快到晚间,王李氏便去邀韦张氏母女一起来用饭,谁知这时韦张氏道:“静姝方才出去一直未回,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王猛赶紧道:“韦叔母别担心,姝儿现在武艺高强,一般人近不得身,想是迷了路途!这山间我原常来,待我去寻寻,您先用饭再说!”
王猛说完便走了出去,张玉见状本也想追出去。想到他二人定有些私密话说,我去了反而不好,便也不动作!只是又想到王猛去寻别的女子,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王猛出门便直奔山间泉水流淌之处而去,然后顺着泉水往上爬。果见静姝就在那崖旁巨石上坐着,望着远处天空,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静姝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自己,有些警惕了起来,可是又觉那步伐频率是那么熟悉,已猜知是王猛来了。这地方本来就是他俩在山间玩耍寻到的密处,除了他还有谁找得到呢!
王猛慢慢坐在静姝旁边,轻声说道:“姝儿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与猛哥哥听听。”
静姝见王猛还记得自己每有烦心事便会到这来坐坐,心中不觉有一丝暖意。可是见王猛即将成亲,而新娘却不是自己,又一阵痛意袭来,只说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王猛见一向最听自己话的静姝突然如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坐在那里陪着她。静姝突然说道:“猛哥哥一直把姝儿当什么看待呢?”
王猛见静姝说话,心中一喜,说道:“我一直把姝儿当妹妹看待的,怎么了?”
静姝突然转过身来,抱着王猛道:“可是姝儿不想当猛哥哥的妹妹,姝儿想当猛哥哥的妻子!”
王猛这一下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任由静姝抱着,也不敢说话,深怕说出的话不对,闹得事情不好收场!
过了一会儿,感觉静姝的情绪似乎冷静了,王猛道:“我们先回去吧,等会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静姝仍是道:“猛哥哥不答应我,姝儿就不回去了!”
王猛无奈说道:“可是如今我已有玉儿了,怎能再委屈姝儿!”
静姝道:“只要能和猛哥哥在一起,姝儿不会委屈的,再说就凭姝儿这一身武艺,谁敢让我委屈!”
王猛一听,感觉静姝越想越歪,忙说道:“这事还需回去从长计议,再说怎么的也得先问过韦叔母才好!”
静姝听王猛这么说,才终于跟着他一起回去。众人见他们回来,除了韦张氏说静姝几句,别的也都无话!
饭后,静姝和韦张氏回到屋里,静姝直言道:“娘,姝儿想嫁给猛哥哥,可以么?”
韦张氏一时没反应过来道:“这……猛儿知道么?”
静姝道:“就是猛哥哥叫我来问你的,他说只要您同意了就行!娘,您就答应了吧!”
韦张氏对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是一点办法没有,又怕她做出什么傻事。说道:“那明天娘去给你说亲,好么!”
静姝闻言笑道:“谢谢娘,娘真好!”说罢便抱着韦张氏安然入睡了!
第二日,韦张氏果然前去找王李氏说亲,这下可把王李氏给高兴坏了,这一下子就多了两个儿媳妇,怎能不高兴。可是转念又想:“要是张玉不同意,那以后的日子可有的猛儿难过的了,还是得去问问。”
便对韦张氏说道:“你我邻里多年,情同姐妹,姝儿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此事能成,待我先去与猛儿他们商议一下!”然后将韦张氏送了回去!
王李氏先跟王进将情况说了一番,然后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呢?”
王进道:“这玉儿和姝儿均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姝儿母亲前俩求亲,也是难以相拒。只是这一天便娶两女,虽非不可,但而今时运艰难,难以操办,但请姝儿暂等一年为好!”
王李氏闻言,也觉这样甚好,便前去与韦张氏商议。这韦张氏也是通情,几番思考,也一一应允!
不知不觉间王猛上山已经快四年了,此时王猛与张玉的孩儿王永已然两岁半了,就连静姝也不甘人后,才与王猛成婚没多久,便怀上了孩子,如今的王皮也快满两岁了!
这一天,王猛正陪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一起逗乐孩子,便见有人上山来告知王猛,这晋廷的桓温正要大举出兵,准备收复关中。
王猛闻讯后,突然想起师尊当年所言有帝星现关中,而今桓温伐秦,是否正是晋室将要恢复中原的征兆呢!如今自己苦等的时机到来,不可再轻易错过,此次要去拜谒桓温,看看晋室是否真的如师尊所说,正统不衰!
于是王猛这几天便在暗暗收拾行装,准备出行,静姝这一日发现王猛不对,便问道:“猛哥哥这是干什么?”
王猛道:“闻说桓温伐秦,我想前去看看!”
静姝道:“那让姝儿一同去吧,我也可以保护你。”
王猛道:“如今皮儿正是需要娘亲,你还是别去了,这一路我独自前往便好!”
静姝看看怀中的王皮,也是没有办法,只得让王猛独自前去!
几日后,张玉和静姝站在山脚目送驾马王猛离去。王猛在路上紧赶慢赶,只听一路上桓温捷报频传,大有攻入长安之势!
终于,王猛赶到了桓温屯军之所,只是这连月来为了赶路,风餐露宿的,搞得身上都长起了虱子。来到军营前,对卫兵道:“烦前去通报,北海王猛,前来献策!”
不一会儿,卫兵领王猛来到桓温帐前,卫兵通报后退去,只见桓温高坐帐中,一副傲视群雄的样子。
王猛心知若是不能一语惊人,便不得赏识,于是一边扪虱一边从容说道:“自石赵残败,中原大乱,是以苻氏得以据关中,鲜卑得以入中原。秦、燕渐强,而百姓不附,何也?徒以仍思晋室矣!而今秦治尚短,民心思晋,若将军一举而灭之。以关中、建康两路出兵,则燕无所恃也!”
桓温闻言,在细看王猛,觉得有些惊异,然后问道:“吾奉天子之命,将锐兵十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
王猛见问,说道:“公不远数千里,深入敌境。今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
桓温心想此人一言看穿自己,真是个奇才,沉默许久才道:“江东无卿比也!”然后任命王猛为军谋祭酒,想要把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