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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筋急转弯

徐恩曾自参加筹建中央广播电台以后,既发挥了他在无线电知识方面的专长,又当上了第一任电台主任,应当说,这样的起点也不算低了。安安分分干下去,不但专业水平可以不断提高,而且名利地位也有保障。但是,徐恩曾并不作如是想。在他认为,中央广播电台虽好,总不外是个专业技术岗位,当到最后,无非是个技术官僚,能当出多大名堂?倘若以自己“学贯中外”的出身,混来混去,只是混进了这样一个冷衙门,未免于心不甘!再说,差不多同时留美的一批同学,陈立夫当上了中央党部秘书处长,成为党国要人,也就不去说了,就是等而次之的曾养甫、叶秀峰、吴大钧等人,都纷纷走上从政之路,做党官,做政府官,都做出了名堂,独自己还在中央电台主任这个冷板凳上熬,何日是个尽头?

当时,最让徐恩曾激动不已的是国民党政坛出现的“吴兴现象”。自孙中山创建中华革命党以来,吴兴籍出身的陈其美、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人都先后在党内占据高位。蒋介石固然不算是吴兴籍分子,但他与这个“地域集团”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不但陈其美是他的革命导师与盟兄,而且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也都是他的“恒泰帮”兄弟(在拙著《国民党教父陈果夫》中已有详述)。并且,自蒋介石在南京开府以来,“吴兴现象”更是大放异彩,张静江、戴季陶是为党国元老,其地位之高,自不必说;陈果夫、陈立夫是为党国新贵,权力之大,也开始自成一体;朱家骅、潘公展等人陆续加盟,更使“吴兴集团”如虎添翼,实力大增(上述诸公都或先或后担任过国民党二届至六届的中央常委)。以一个县的地域,在数十年内,竟产生了如此之多的权臣,不但在国民党内是空前绝后,即便在中国历史上,恐怕也不多见。研究“吴兴现象”在国民党史及中国现代史上的地位与作用,大概可以写一部皇皇巨著了。自然,这是历史学家的事情。

对徐恩曾来说,他不但认为自己在地域上属于吴兴“土著”,“吴兴集团”中理应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且还与陈家兄弟有着血浓于水的表亲关系。中国人原本就是一个十分注重血缘关系的民族,所谓“姑表亲,姨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也就是这层意思了。再说,自中央广播电台揭幕典礼及国民党二届五中全会之后(延期到8月8日召开),陈氏兄弟的权势在国民党内简直是炙手可热。“果兄”陈果夫出任中央组织部代理部长,利用主持并推行国民党“整理党务案”的机会,大肆扫荡汪精卫的改组派势力,包办国民党三全大会,已经成为国民党内权倾一时的大人物。“立弟”陈立夫一身兼中央党部秘书处长与调查科主任的双重要职,左手抓党务,右手抓特工,成为位居国民党中枢要津的权要之一。尤其是“果兄”与“立弟”联手运作,在其麾下集中了一批“特别能战斗”的江浙子弟兵,形成了一个“党同”与“伐异”意识都十分强烈的派系集团,从而在国民党内独树一帜,实力大增。

陈氏兄弟在国民党政坛的翻江倒海与大红大紫,使徐恩曾在中央广播电台这个冷衙门里坐不住了。在徐认为:若论天时,国民党南京政府成立伊始,各方面正是用人之际,有这样好的机会,再不抓住,岂非“愚公”一个?正所谓“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若论地利,自己是正宗的吴兴“土著”,凭着这样一块金字招牌,“吴兴集团”中就不愁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若论人和,自己与陈氏兄弟又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亲关系,果兄与立弟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表弟在官场失意不成?现在是天时、地利与人和三者皆备,岂有与官场无缘的道理?于是,徐恩曾找到陈果夫、陈立夫,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自己要求从政,希望能弄个一官半职的强烈愿望。

陈果夫

据说,陈果夫对徐恩曾的“官欲”颇不以为然,认为没有做过官的,都知道做官好,有权有势,八面威风。其实,等到做上官以后,才知道做官其实也是个苦差事,不但先要学会当奴才,找靠山,才能在官场上立足;而且官场上最是个世态炎凉、翻云覆雨的所在,令人心寒齿冷。虽然是机关算尽,计谋用尽,往往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以徐恩曾在无线电专业方面的造诣,当个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技术官僚,既可以捧一个金饭碗,占一把铁交椅;又可以在技术方面做出令人瞩目的成就,岂不是好?何必也要硬挤到官场这个浑水池里轧闹猛?陈果夫的意思倒也是一句大实话,别人是没有什么真本事才迫不得已,通过出卖良心,到官场上抢一碗饭吃,你老弟有这个真本事,何必来冒这个风险?

徐恩曾见陈果夫很有点不肯帮忙的意思,不禁急出了一头冷汗。倒是一旁的陈立夫,发表了一番见解,救了徐恩曾的“命”。陈立夫认为:乃兄的话自然也是不错的,可是,自辛亥举义以后,天下大乱,未有宁日。从外国的洋鬼子,到中国的北洋军阀,再到各省的土皇帝,一个个裂土分疆,自立为王,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把国家弄得乱七八糟。在这样一个乱世局面下,我们知识分子哪里能够安安心心、顺顺当当地搞工业,搞科技,一展所长?正是空有一身绝技,却是报国无门,所谓的“工业救国”、“科技救国”,自然也是一只画饼。政治好比是皮,科技好比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为今之计,只有先走弃技从政之路,把中国的政治弄好,等到国民党政权统一全国之后,再“还俗”科技,重操矿冶、无线电专业,那个时候的“工业救国”、“科技救国”,也才能有希望。因此,陈立夫不但欣赏徐恩曾的“脑筋急转弯”,支持他“破戒”出山从政,而且主动在陈果夫面前为徐恩曾说情,要为“可均兄”谋个一官半职。

陈果夫见徐恩曾官欲甚强,又见陈立夫讲的也不无道理,况且自己的班底初建,正是大肆招兵买马的时候,像徐恩曾这样的人,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了。当时,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处正好缺一个总务科长,经陈立夫建议,陈果夫也就顺手派了差。徐恩曾如愿以偿,喜不自胜之下,欣欣然地走马上任了。中央广播电台那边,则由徐恩曾推荐原南洋公学上院电机工程科的同学吴道一接任。从此,徐恩曾正式到中央党部做起了官。当时,中央党部实行的是部(处)、科、股三级架构,徐恩曾一出马就当上了科长,成为中央党部的中层官僚。1928年,徐恩曾正好30岁。而立之年,徐恩曾由陈氏兄弟介绍加入了国民党。

陈立夫

以中国官场上的成例,有三种人最易成名。一种人的成名,靠的是机缘,所谓“时势造英雄”,“运气来了,山也挡不住”;一种人的成名,靠的是亲缘,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上阵父子兵,下阵‘夫妻店’”;一种人的成名,靠的是地缘,所谓“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徐恩曾现在是机缘、亲缘、地缘“三缘”皆备,日后在国民党官场上的“成名”,已不用怀疑。

总务科管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鸡零狗碎的事情,从衣食住行,到吃喝拉撒,做的都是侍候人的事情。总务科长的职位,也就相当于中央党部的一个生活大总管吧。说白了,无非也是大奴才罢了。一般来说,做这种事的人,大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倘能讨得上头的赏识,下面便不说你好;若要下面说好,上头必定不满意。总之是,老鼠钻在风箱里,两头受气。大凡是有人格、有个性的血性汉子,都是不屑于屈就这种“半奴半主”的官位的。若以中国士大夫的高傲传统,更是看不上这种侍候人的苦差事了。

徐恩曾本是留学美国的大知识分子,又是身怀“绝技”的无线电工程专家,而且参加了中央广播电台的首创,贵为第一任电台主任,就凭这样的出身与经历,也就足以骄人了。但是,徐恩曾却降尊纡格地去钻营一个奴才式“管家”的职位,可见,在徐恩曾的头脑中,何谓尊何谓卑早有定见,这就是在他认为:无论什么职业,只要是做官,就比所谓的专家学者,尊贵一千倍,一万倍!正所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好。这也难怪,读书做什么?孔夫子教导说:“学而优则仕”;宋真宗在《劝学文》中更说得明白:“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只要肯读书,就有官做。徐恩曾当年所以要进南洋公学,也就是要仿效本家徐新六,从工科出身做官。如果知道今天读了工科,反不能做官,当初又何必要进什么南洋公学?在徐恩曾的眼中,何谓“无线电专家”?说到海底,一个匠人罢了,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要名没名,要利没利,狗屁一个,不要说不能名列三公九卿,即便在三教九流中,也是要归于末流的。

徐恩曾到底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新派人物,肚子里的真才实学也还是有的。于是,他运用从美国人那里学到的新知识,大胆对中央党部的总务工作进行改革,居然干得不坏。一年多时间下来,有几件事干得让陈氏兄弟刮目相看。一是利用出洋学到的管理知识,建立了严格而有序的文书档案管理制度,使原先比较零乱的文书档案,一下子变得井井有条,使用效率大为提高;二是利用他在南洋公学已掌握的电机知识,为中央党部新安装了一部电话总机,使各部(处)、科对内对外的电话联络更为方便、迅捷,工作效率自然也是大大提高;三是利用他在无线电方面的专业知识,亲自为中央党部设计了一套较为复杂的密电码,使保密功能大大增强;四是发扬地主兼商人家庭那种精打细算的祖传作风,在经费开支方面做到“厉行节约,开支合理”。据说,有时候经费捉襟见肘时,徐恩曾甚至不惜主动“放血”,自掏腰包贴补。在当时,大家都是挖空心思,竞相从官场上弄钱的时候,徐恩曾能有这种为党国无私“奉献”的精神,的确从某种程度上进一步赢得了陈氏兄弟对他的信任。同时,陈果夫已察觉到徐恩曾在特工方面的潜能。这也为徐以后出长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奠定了最初的基础。

徐恩曾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工作,与陈氏兄弟接触的机会自然更多了。据曾任中统特务的祝雅韵回忆:“陈立夫经常打电话来找,徐亦常在陈家,有时直到深夜。”徐恩曾对陈氏兄弟表示出一种特别的恭顺与听话。凡是陈氏兄弟所好的,徐恩曾绝对拥护;凡是陈氏兄弟所恶的,徐恩曾绝对反对。就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徐恩曾也是无处不用心机。比如,每逢陈氏兄弟外出用车,徐恩曾不但要亲自调配最好的车辆恭候,而且要屁颠屁颠地亲自赶去为其开门关门。

在进入国民党中央党部之前,徐恩曾遇到陈果夫时,总是恭敬地称为“果兄”;遇到陈立夫时,则称为“立弟”。陈果夫生于1892年,年长于徐;陈立夫生于1900年,年少于徐。如此,徐恩曾称呼他们,兄之为兄,弟之为弟,无不当也。但是,徐恩曾自从来到陈氏兄弟手下做上党官后,称呼开始变化了。果兄固然也还叫果兄,立弟则不再叫立弟了,改为“立兄”,这就颇有点令人费解了。虽说“兄”大体上有两解:一为血亲上兄弟之兄,一为“官场”上的兄弟之兄(如仁兄、学兄之类),不过,陈立夫本已成了徐恩曾的兄弟之弟,现在一下子又变成了官场之“兄”,这中间的“脑筋急转弯”,令人有瞠目结舌之感。细究一下,徐恩曾的“急转弯”也不是转得毫无道理。明人《金貂记》中说:“朝廷序爵,乡党序齿。”徐恩曾过去对陈立夫以兄弟之弟相称,是按乡里规矩,以年龄大小排列次序;现在既已做上党官,自然按朝廷规矩,以官位大小排列次序,以官场上的兄弟之兄称呼了。明人《胭脂记》中又说“朝廷以爵为尊,又道是亲不敌贵,请受上礼”,此之谓也! kjK0i8Pq02SnRXz4nRZ6N87LcwThH/KL6pVIAXdTluKpFSoKlrMz20NgO0h8z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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