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理雅各博士开始发表关于“中国经典”翻译的最初部分 ,迄今已40年了。现在,任何人,哪怕是对中国语言一窍不通的人,只要反复耐心地翻阅理雅各博士的译文,都禁不住感到它多么令人不满意。因为理雅各博士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的时候,他的文学训练还很不足,完全缺乏评判能力和文学感知力。他自始至终都表明他只不过是个大汉学家,也就是说,只是一个对中国经书具有死知识的博学的权威而已。我们遗憾地得知,这位大汉学家最近刚刚去世,但为了公正地纪念他,必须指出,尽管他的工作尽了力所能及的努力,是完全严谨的,但他却没能克服其极其僵硬和狭隘的头脑之限制,这是他的性情气质造成的结果。
对于一个能够以哲学和文学的敏锐去研究像理雅各博士所译的“中国经典”这样的巨帙的笃实学生来说,无疑会对那种道德文化,或者称之为中国人文明的东西有所洞察,透见其真相。但对于绝大多数英国读者而言,我们却不能不认为,理雅各博士在其译著中所展示的中国人之智识和道德的装备,正如同在普通英国人眼中中国人的穿着和外表一样,必定会使其产生稀奇古怪的感觉。
有鉴于此,我们决定翻译这本小书。我们相信,在所有用中文写成的著作中,正是这本书给了中国人一般英国人可以理解的智识和道德的装备。因此,我们努力按照一个受过教育的英国人表达同样思想的方式,来翻译孔子和他弟子的谈话。此外,为了尽可能地消除英国读者的陌生和古怪感,只要可行,我们都尽量去掉所有那些中国的专有名称。最后,为了使读者能彻底到家地理解文本内容,我们还加了一些注释,引用了非常著名的欧洲作家的话。通过征召这些欧洲读者熟悉的思想系列,对于他们或许会有所帮助。
借此机会,我们还想表达对英国人阿查立爵士的崇敬和怀念之情。他在不同时期曾发表过关于本书许多部分的老练的译文。十年以前在广东的时候,我们曾怂恿他去认真从事中国经书的翻译工作。因为我们都不满意于理雅各博士的译著。但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他说他对于中国经书和文学的知识太为有限,此外也不是一个“文人”。因此,他挨个地劝我们去从事这项事业。现在,十年过去了,正当我们听从他的劝告完成这第一步的时候,却传来了令人感伤的消息:他,这个对我们的 小书会有些兴趣的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们认为,这本蕴涵着孔子及其弟子一贯之道的言论集——阿诺德称之为“生活评论”的一个非常小的圈子之内的馈赠——是一本给予了中国人智识和道德装备的书。在此,我们并不打算对这一装备的性质和价值发表评论,我们只是想借此表达这样一个愿望:即受过教育的有头脑的英国人,在耐心地读过我们这本译书后,能引起对中国人现有成见的反思,不仅修正谬见,而且改变对于中国无论是个人还是国际交往的心态。
辜鸿铭
于武昌湖广总督衙门
1898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