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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

天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个重要观念。上古时代所谓天,本有两重意义,一指有人格的上帝,一指与地相对的天空。上古时代的宗教思想以为天是有意志的,是世界的最高主宰。哲学家中,孔子所谓天,仍有最高主宰的意义。如说:“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论语·子罕》)文化的兴衰,个人的安危,都是天所决定的。但孔子讲天,有时亦指广大自然而言,如说:“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同书《泰伯》)所谓“唯天为大”,不能理解为唯有上帝最伟大,而是说天是最广大的,这所谓天乃指广大的苍苍之天。孔子这句话,可能是晚年讲的。孔子关于天的思想可能有一个转变。

在古代哲学中,天亦对地而言。如《中庸》云:“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庄子·逍遥游》云:“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这所谓天,是与地相对的,即广大的天空。这是常识中所谓天。《管子》书中《经言》诸篇,可能保存了管仲的遗说,其《形势》篇说:“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古今一也。”这肯定天地是有一定规律的。这是晚周时期最早的唯物主义观点。

墨子讲“天志”,所谓天是有意志的最高主宰。墨子说:“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别相恶交相贼,必得罚。”(《墨子·天志上》)天有意志,能赏罚人。墨子所谓天志的内容即兼爱,天志亦即爱的意志。墨子一方面恢复了天的信仰,一方面改塑了天的面貌。

孟子继承孔子的思想,亦认为天是世界的主宰。《孟子》书记载:“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孟子·万章上》)天子是天之所命,天是君权的依据。孟子又认为天是心性的来源,他说:“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同书《告子上》)心的思维能力是“天之所与”,而心所思维的内容主要是“理义”,他说:“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同上)理义是人心之所同然,孟子以为此即人之本性,性与天是相通的。他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同书《尽心上》)性在于心,而原于天。心、性与天是一贯的。孟子肯定性天相通,所说简而未明,但对于宋明哲学影响极大。

《管子》书的《形势》篇所谓“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以天与地对举。又云:“持满者与天,安危者与人。失天之度,虽满必涸;上下不和,虽安必危。”又以天与人对举。《国语》记载范蠡与勾践的对话,有云:“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越语》)亦以天与人并举。(《管子》“持满者与天,安危者与人”,《越语》“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二者孰先孰后,尚难考定。)孟子亦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孟子·公孙丑下》)。至庄子,则强调天与人的对立。

庄子说:“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大宗师》)天之所为是自然而然,人之所为是有意为之。庄子主张“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同上),就是说,应因任自然。这样的人就是畸人:“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同上)这与普通人不同,而完全合乎自然。《庄子·秋水》篇解释天与人说:“何谓天,何谓人?……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天就是自然状态,人就是自然的改造。这样,庄子所谓天指包括地在内的自然世界,可称为自然之天。

荀子亦肯定天与人的区别。他说:“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荀子·天论》)天与人是有别的,但荀子反对因任自然,主张改造自然。他认为,与其赞叹自然的伟大,不如加以改变和利用:“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同上)他的结论是:“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同上)荀子所谓天也是自然之天。

汉代董仲舒尊崇孔学,但在天的问题上却采纳了墨子的“天志”说,以天为最高的神灵。他说:“天者百神之大君也。”(《春秋繁露·郊语》)王充坚决反对天有意志的宗教思想,认为天就是包含日月星辰的“天体”。

唐代柳宗元论天云:“彼上而玄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柳河东集·天说》)以天与地对举。刘禹锡论天云:“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动物之尤者也。”(《刘梦得集·天论》)以天与人对举。刘、柳所谓天都是指天文学上的天。

到宋代,哲学思想有新的发展,以天为哲学的最高概念,指最高的实体。张载以为天即是太虚,而太虚是气的散而未聚的状态。他说:“由太虚,有天之名。”(《正蒙·太和》)又说:“气之聚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同上)他又认为“天大无外”(同上),这就是说,天就是气的总体,即是无限的物质世界。

程颢以理言天,以为天就是理。他说:“天者,理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一)程颐以为理、性、天是同一的。他说:“性即理也。”(同书卷二十二上)又说:“道与性一也。……性之自然者谓之天;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凡此数者皆一也。”(同书卷二十五)天就是自然之理。二程以理为最高概念,又以天为最高概念,所以强调天与理是同一的。

程颢又有“只心便是天”(同书卷二上)之说,以为心与天是同一的。至明代王守仁,强调心即是天。他说:“心即天,言心则天地万物皆举之矣。”(《答季明德》)又说:“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传习录》卷上)

张载以天为太虚,这是唯物主义的观点。二程以天为理,这是客观唯心主义的观点。王守仁以天为心,这是主观唯心主义的观点。

在古代哲学关于天的学说中,包含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两种基本观点的对立。唯物主义者所谓天即是无限的客观实在。唯心主义者所谓天,或指最高的神灵,或指最高的观念。这两种基本观点的对立是非常明显的。 ihQ07nAXkCB/qkLvhNShauBrx1Ghn6/f6A6rwzYL+6j17SWNz87GYxUT7Q54Y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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