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一种挚爱叫亲情,有一种疼痛叫理解。理解不等于认同,抵触不等以蔑视。对抗的并非伦理而是人性,哀叹“蝶衣之美”终竟沦陷于红颜尘嚣……
世界被冻僵了。冉香的踪迹在冻僵的世界遁形,欧阳薰衣再也抓不住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冉香放弃了会计楼,拒绝了温渡。
欧阳奇怪竟然没有迷路。回到“土库”已精疲力竭,仿佛喘息也停滞了。那床垫,那窗子,完全变了模样。留下满屋放浪的痕
迹,女儿走了,欧妃娅不会来了,她们结伴双双私奔了,抛下了她这个多余的第三者。欧阳希望欧妃娅出现,最后一次出现,把冉香还给她。她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你偷了我的女儿!
她不该限制冉香吗?她为什么不能?冉香并没有受制于她的限令,她依然如故地继续罪恶的恋情,只不过从公开转入了地下,她们的接触更加隐秘了。欧阳将继续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角色什么时候被转变了?她突然想到香妃。香妃呢?香妃!
一首歌的歌词写到:我的心空如大海……
欧阳的心正经历着如此体验,海水汹涌着,澎湃着,一盆盆地倒出地球,海底裸露……她下意识地捏紧两只手,睁大眼睛直视芬奇大道的尽头。没有尽头,没有景物进入她的视线。
没有欧妃娅。没有冉香。没有香妃。
香妃——比利蒂斯的女儿——萨福——
萨福?
欧阳慢慢坐到桌子跟前,僵直地启动电脑。她在百度上输入“萨福”,点击“搜索”:
萨福(Sappho,约前630或者612~约前592或者560),古希腊著名的女抒情诗人,一生写过不少情诗、婚歌、颂神诗、铭辞等。一般认为她出生于莱斯沃斯岛一贵族家庭。丰盛的财富使她能自由地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她选择了在当时的文化中心勒斯博(Lesbos)岛上专攻艺术。她的父亲喜好诗歌,在父亲的熏陶下,萨福也迷上了吟诗写作。她是第一人描述个人的爱情和失恋的诗人。当时的希腊女性没有婚姻自主权,尤其是贵族妇女。现在无从考证萨福是否愿意,只知道她在成年后嫁给了一位贵族,还生了一个女儿,但是没有过多久,她选择了离开丈夫和家庭。她先是在西西里岛住了一段时间,又返回故乡,并在那里度过了余生。在罗德斯岛,萨福建立了一所女子学校,专门教导女孩子们写作诗歌。当时有不少少女慕名而来,拜在她门下。萨福以护花者的爱恋心情培育她们,同时也像母亲一样呵护她们成长,为这些花一般清新美丽的少女写下了许多动人的情诗和婚歌。古希腊人对同性之间的爱情抱有很大的宽容之心,所以这些带有强烈同性恋情感的诗歌不但没有遭禁,反而广为传颂。萨福的诗打动了许多人,罗德斯岛上的居民也因出了如此才华横溢的诗人而感到自豪。为了表示他们的爱戴和骄傲,在萨福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在银币上铸上了她的头像。
萨福:古希腊著名诗人,出生于公元前六世纪左右,也是世界古代为数极少的几位女诗人之一。
欧阳继续输入“萨福诗歌”。电脑屏幕闪动着,显示出搜索结果:
我觉得,谁能坐在你的面前,幸福真不亚于任何神仙,他静静听着你的软语呢喃,声音那么甜,啊,你的笑容真叫人爱煞。每次我看见你,只消一刹那,心房就在胸口里狂跳不已,我说不出话。我舌头好像断了,奇异的火突然在我皮肉里流动、烧灼,我因炫目而失明,一片嗡嗡充塞了耳朵。大汗淋漓,把我一身浇湿,我颤抖着,苍白得赛过草叶,只觉得我似乎马上要死去,很快要昏厥。但我能忍受这一切,因为是你。
恰似一个又红又甜的苹果高悬枝头,在树梢上,摘果人不知怎的把它遗漏。啊,不是遗漏,而是至今无人能摘到手。恰似风信子开花在山野里,牧人的脚不断践踏,把紫色的小花儿踩入了泥……我不能再为你织布了,亲爱的母亲,苗条的阿芙洛狄忒使我盼望婴儿降生。我有个可爱的孩子,我爱的克蕾伊丝,她全身就像花朵,有着金色的花瓣。我决不会放弃她,去换整个吕底亚和累斯博斯的良田。克里特少女曾随着这一曲调,以纤足环绕神圣的祭坛舞蹈,敬畏地踏着遍地茂盛的花草。黄昏星啊,你把灿烂的曙光女神所散布四方的,全都收回家去,叫绵羊归栏,叫山羊归厩,把孩子送回到母亲怀里。在那美丽可爱的明月身旁,繁星纷纷褪色而藏起面庞,只因满月升起,把整个天宇注满了银光。月亮已消失不见,昂宿西沉,夜已过半。时辰在流逝啊——而我仍在独眠。少女时期呀,少女时期,你离我而去,你在哪里?我再不属于你,我再不属于你……哪儿去了,甜的蔷薇?哪儿去了,甜的蔷薇?一旦逝去,永难挽回我不复归,我不复归……
有人说世间最好的东西,是骑兵、步兵和舰队。在我看来,最好是心中的爱。这全部道理很容易理解。那美丽绝伦的海伦,就把那毁灭特洛伊名声的人,看做天下最好的人,她忘记女儿和自己的双亲,任凭“爱情”拐带,摆布她去恋爱。女性总是对往事掉以轻心,容易动摇。可是安那托利亚,你千万想着我们。我爱你快步轻移的步履,我爱你光艳明媚的脸,不爱吕底亚的战车和武装步兵。我知道世上事绝不能,尽如人意。但记住,往日中共享的一切,胜似将它忘怀。
我觉得同天上的神仙可以相比,能够和你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听你讲话是这样的令人心喜,是这样的甜蜜:听你动人的笑声,使我的心,在我的胸中这样的跳动不宁,当我看着你,波洛赫,我的嘴唇发不出声……我的舌头凝住了,一阵温暖的火,突然间从我的皮肤上面溜过,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我的耳朵被噪声填塞,我浑身流汗,全身都在颤栗,我变得苍白,比草叶还要无力,好像我几乎就要断了呼吸,在垂死之际。
阿狄司,你也许会相信,即使在沙第司,安娜多丽雅也会常常想起我们,想起在这儿过的日子,那时,对于她,你就像是女神的化身,你的歌声最使她怡悦。现在,她在里底亚女人们中间,最为出众,就像长着粉红纤指的月亮,在黄昏时升起,使她周围的群星黯淡无光。而她的光华,铺满了,咸的海洋和开着繁华的田野,甘露滴落在新鲜的玫瑰、柔美的百里香和开花的甜木樨上,她漫游着,思念着温柔的阿狄司,在她纤弱的胸中,她的心上挂着沉重的渴望,她高喊一声:来吧!千耳的夜神,重复着这一叫喊,越过闪光的大海,传到我们耳边……
坦白地说,我宁愿死去,当她离开,她久久地哭泣;她对我说:“这次离别,一定得忍受,萨福。我去,并非自愿。”我说:“去吧,快快活活的,但是要记住(你清楚地知道),离开你的人戴着爱的镣铐,如果你忘记了我,想一想,我们献给阿拂洛狄忒的礼物,和我们所同享的那一切甜美,和所有那些紫罗兰色的头饰,围绕在你年轻的头上的一串玫瑰花蕾、莳萝和番红花,芬芳的没药撒在你的头上和柔软的垫子上,少女们和她们喜爱的人们在一起,如果没有我们的声音就没有合唱,如果没有歌曲,就没有开花的树林。
欧阳又输入“女同性恋”,点击“搜索”:
“女同”的别称,英文中用Lesbian表示女同性恋,这一词来自古希腊的著名女诗人萨福。她曾于公元前6世纪生活在莱斯波斯岛的妇女群体中,由于萨福、莱斯波斯岛和女同性恋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莱斯波斯风”和“萨福之风”这两个词均被用作女同性恋的同义语。Lesbian,通常简称为LES,中文常翻译为“拉子”或“女同志”,另外还有“拉拉”“蕾丝边”等。而“拉子”的最早使用与发明是在女同性恋作家邱妙津的《鳄鱼手记》一书中,后来成为女同性恋社群内部用来指称自己的术语之一。
“拉拉?拉拉!”想到在lukey餐厅后厨,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欧阳只想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她坚持着搜寻,搜寻所有相关的文字:
……一个女孩对自己特别依恋,心里就觉得很舒服,不自觉间扮演了保护人的角色,进而就衍生到情感情爱性爱做爱……
女人的身体很容易让你享受到美的愉悦。女人也有两情相悦的时候,包括生理和心理的。从这里过渡到同性恋,只要双方没有罪恶感,就会水到渠成……
女性没有男性的攻击性,更容易让人心身愉悦。性爱的对象在女人眼里,首先是从心理上接受,然后才会往行为上衍生,而男人相反。
同性恋的关系不仅是肉体的吸引,还有感情的吸引。她喜欢这人,从模样到肉体,到感情,甚至看见她和别的女孩子讲话,也会有醋意。
这种事先要有精神上的和谐,才能有其他。纯粹的性满足不能成为目的,人不能为它所支配。
……以后我可能总是不快乐的,可我也没有办法。
有的女子并不是同性恋,但她能接受一些同性之间亲昵的行为……
吻彼此之间,有感觉或没感觉大有区别。女同性恋彼此欣赏的是对方的女人气,而不一定要扮男女角色。
……她看见女人的乳房,会有强烈的冲动,而看见男人的下身则会反感或无动于衷。
……对与自己相同的女性产生生理反应是在10岁那年……渴望女性的裸体,拥抱,抚摸,缠绵……女同性恋的做爱,大多从抚摸或亲吻开始,到最后的进入,跟男女做爱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女人与女人做爱,用的是手指或舌尖,再或是借助某种类似男人阴茎的物体。
有一则外国小幽默:一个修女去看医生,查尿后宣布她怀孕了。修女愤愤地离开,嘴里叹息:这个世道——胡萝卜都靠不住。护士追上来,交换化验单,道歉说:对不起,搞混了,这份才是你的,你并没怀孕。修女恨得牙咬,跺脚而去。
疯过的女孩其实都想结婚。对男人和女人,精神远远在性之上。
欧阳一字一句默读出性学专家李银河女士的结论:
女同性恋的鼻祖萨福与公元前6世纪生活在勒斯波斯岛的妇女群体中。由于萨福,乐斯波斯岛和女同性恋的联系,“勒斯波斯之风”和“萨福之风”这个两个词被用作女同性恋的同义语。根据金赛调查,整个女性人口中,有3%的女性是纯粹的同性恋者,还有与这一比例近似的双性恋者。
上世纪70年代以前出生的女同性恋者,正视自己都很晚,很多一早已卷入异性婚姻,有很多可能身体上意识到了,但事实却没发生过。“80后”的爆发期的确是在初中阶段,因为社会给了她们更宽阔的空间去认识自我。这个过程中其实难以区分……
欧阳薰衣走上了一条追寻的大道。
她追寻着,芬奇大道的漫长像一条条首尾相接的纠缠的毒蛇,扯不断,解不开。毒蛇掠走了香妃。毒蛇咬伤了冉香。毒蛇吞掉了欧妃娅。毒蛇就是那缠绕的辫子,扯不断,解不开。
欧阳追寻那半片红绸,它在雪上流淌,淌出鲜红的血。冉香拾起红绸,她看了一眼妈妈,忧郁地把辫子扎起来,扭头消失在钻心透骨的寒风中……欧妃娅拾起了红绸,她把它和另外半片缝合,骄傲地裹住头发……温渡拾起红绸,他撕扯它,撕成一条一条的,扯成一截一截的……香妃抓住红绸,她叼进嘴里,像一只小松鼠摇头摆尾……
欧阳在车流人海中穿梭,已顾及不到是否越过危险,哪怕成为车轮底下的铺垫,哪怕跳上车顶或与铁皮、玻璃碰撞……
这是哪里啊?她究竟抵达了何处?这里不是芬奇大道的尽头,也不是多伦多的尽头,而是世界的尽头。从这里往前,是另一个国度。尼加拉瓜大瀑布,寂静得犹如喧嚣从这个漩涡中心彻底消失。漩涡是无底的深渊吗?
“香儿?妈妈找得你好苦啊!”之前的欧阳似已绝望,此刻,她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使命悬一线的身心得以重返人间。
“为什么找我?就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吗?”冉香的心潮如激流飞泻直下,她的身姿却异常平静,这平静令欧阳心惊肉跳。“不要再干涉我!”冉香突然爆发,欧阳的内心寒流碰撞,像破碎的冰
雕。“不要企图控制我!”冉香向悬崖迈步。
欧阳睁大双眼:美丽的头颅撞向锋利的冰刃,没有任何铺垫:白色和红色刹那间迸溅,弥漫,绽放出透明与艳丽之花,那是生命与爱的代价……
“我爱你啊!”一个母亲的残酷的幻觉,无异于对命运的宣判。我爱你也成了幻觉吗?欧阳薰衣,你想以怎样的交换搏得女儿的宽恕?你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们一起吧,就从瀑布那里,跳下去。”冉香冷酷地面对欧
阳,“你再也不用害怕失去我了,彻彻底底。”她的平静背后是赴死的决绝吗?
多么冷酷的言语啊,它比歇斯底里更加无法遏制。欧阳仰面朝天,却发不出心底的呼嚎:上帝,你究竟在不在!你关死了全部的门,能不能打开一扇窗?
“很干净的,至少我不怕尸体腐烂。”冉香由冷酷到淡漠,“你不敢接受邀请吗?归根结底,你的性命还是比我重要!”
“冉香……冉香啊……“欧阳紧捂着自己的胸口。说不出一句话。
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必定有着对于生命的太多不舍,太多眷惜,即便这生命有着与生惧来的缺陷。欧阳疼痛难忍,她的内心深处却没有喧嚣,而这喧嚣分明愈来愈剧烈,激荡。
“我邀请了你?邀请了我的妈妈跟我一起死?”冉香怆然泪下,“是不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是不是一切都不可能挽回?是不是我们全错了?”
瀑布跟前的较量,亲情遭遇挑战。
时间仿佛滞留在遥远的未来,难以忍耐的持久。从北京到多伦多,多么漫长的旅程,又是多么短暂的停留,时间一点都不施舍怜悯,哪怕放慢脚步,哪怕加快步伐,叫世界恢复它的本来模
样。不可能了。
欧阳薰衣深呼吸,借此排遣胸腔越来越沉重的窒息感。她越是深呼吸,越是窒息感强烈。她就带着窒息走吧!她希望即刻飞越太平洋,回到彼岸的家里去,可以躲在任何一个角落舔砥伤口,不被任何人察觉。
亲情,忽然变得虚无缥缈。女儿对于她来说,不再是只要不松手就可以牵着走的小孩。或许她终于意识到,冉香已经是完全独立的一个生命,她如何消耗它,都与母体无关了。母体的使命早已完成,从女儿一出生,它就被抛弃了,被当做一个障碍给铲除了。长期以来,盘踞心底的那份恐惧感,那份不舍,那份不甘,仿佛瞬时消散无几了。
她真的可以接受一切吗?
欧阳回忆起自己的一部自传体小说章节:
……事实上,看完《洪湖赤卫队》后,刘小桃得到邀请,留宿在林茜茜家,度过了印象深刻的一个夜晚。
第一次和林茜茜这么近距离地相依偎,刘小桃激动得很夜深了都没有睡意。
林茜茜睡在床的内面,身后是墙壁。刘小桃睡在林茜茜的旁边,身后是床沿。她们已经聊了很久,虽然多是些没有主题也没有方向的,松散而不着任何边际的口水话,她们彼此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这对她俩共同居住在一个房间里的那段日子,刚好弥补珍惜。
林茜茜已经借调到地区教育局去工作了,虽然是借调,虽然继续做着打字员的工作,但她的前途,已经遥遥的透出来了曙光。
正因为林茜茜离开,和刘小桃之间才开始了友谊。
所谓距离产生美感,大约是这类情况。
这期间,刘小桃也因为丽莎的身体每况愈下,而被调到了行政科明科长的手下,分担了丽莎在行政办公室管理公章兼管收发的事务。这时候,丽莎还继续做着学校广播室的播音员。好在播音员工作并不繁杂,每天就是早操,课间操是必不可少的。
丽莎担任播音员期间,几乎不播送学员稿件,最多发点学校召集会议,或者班级活动的通知。所以,丽莎还能坚持工作下去。
刘小桃调到办公室工作,就有了些外出机会,比如去教育局上报文件或领取文件,就是经常的事情。
这样,刘小桃就会在去和来的空隙里,看看林茜茜繁忙还是有点空闲。林茜茜有点空闲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刘小桃多半是到她办公室门口探个头,打声招呼,表示一下就走。
但也有正好碰上下班的时间,林茜茜就会邀请刘小桃留下,一起到地委食堂打来饭菜,一起吃了再走。开初,只是出于一个单位呆过的礼节性往来,渐渐的,就滋生出相互的盼望和依赖。
林茜茜没有多的朋友,刘小桃更没有。
虽然俩人的家庭背景和脾气性格都有很大差距,但友谊还是在逐渐地积累起来。到了“衬领”风波所导致的几乎决裂,反而强化了她俩还没来得及掂量出的感情。
林茜茜已经入睡。她左侧着的身体略微地卷缩起来,跟刘小桃右侧而卧的身体正对着。刘小桃睁着眼睛,痴迷地观赏着林茜茜安静的睡姿,心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奇特的欲望。
刘小桃在那个时刻,想要依偎进林茜茜的怀抱,或亲密地贴上她秀丽的脸颊。幸好,她自己当即被自己荒唐(下流)的想法给吓了回去。
刘小桃过后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到:“我怎么会像恋爱一样的喜欢上她呢?我们都是女孩子啊!我怎么会对一个女孩子这样痴迷呢——太可怕了!我要克制自己的感情……”
刘小桃不懂得,她那样的情形,是出于长期不被重视,而一旦有点滴的关爱传递过来,就会掀动心灵的涌泉,喷发漫堤。
寂寞的女孩啊!刘小桃。
欧阳薰衣的思维又转回到“萨福”:
美丽多情又丰饶多才的萨福,在成为“Lesbian”,也就是“蕾丝边”的鼻祖之前,有过婚姻,生育了一个女儿……萨福最后的结局,是因一个拒绝了她的男人而失恋,纵身海洋……
重重叠叠的文字像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洞穿着欧阳的胸膛。
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疼痛。
冉香和欧妃娅已经分手了吗?欧阳不确定。她们像埋藏着星火的不死的灰,会再一次复燃。她们终将会分开的,这是人类的天性所必然会给予的结局。只是,她等得到女儿的觉悟吗?等不到了!
对于她们是否分开或者仍然在一起,欧阳没有了过往时日的那般焦虑,似乎正逐渐成为与她不相关的一件事。在这之前,对于曾经完全陌生的欧妃娅,她是那么的痛恨,痛恨她的放纵,她的痴情,包括她的亲昵。
或许,当今的情感世界,真的广阔到了足以海纳百川,只不过没有置身于某一特定场景的人,不会感同身受吧。否则,她们怎么会纵然不惜用生命去护卫?爱情的力量不可估量,也是世俗和道义所不能摧毁的吗?
冉香自由了。欧妃娅自由了。
有一部电影,名叫《战争,让女人走开》,现在,欧阳面临的是:爱情,让母亲走开!她理解了女儿。真的理解了吗?“我并没有给这个世界造成伤害。”冉香说,“我拒绝她了,欧妃娅不再回来
了,你满意了吧!”
“你走吧,回到蓝岩身边,他比我更爱你……”女儿驱逐了妈妈,这是欧阳的理解,是她跟两个女儿的爱情战斗的结果,是三个女人的最终妥协。
她是一个被驱逐的母亲。
她被女儿驱逐了,这是冉香拒绝欧妃娅的代价。疑似妥协。我将被驱逐出境,不是被加拿大政府,而是被我自己至亲至爱的女儿,驱逐出镜。真的该走了。欧阳在海关出口徘徊,或者等待即将到来的离别。她痛恨海关。它在幻觉中出现,预告着欧阳的别无选择吗?
恐惧毫无意义,每一种分离都是在所难免的。
平静地接受和放弃,是生命的一个境界。生命,就是一种反叛与秉承相伴相随的循环,就是一次美丽或者错误形成与结束的演绎,就是一个学会接受懂得放弃的过程,就是整个儿的被把捏在上帝的掌心。
掌心,捧不住任何一物。
分离的本身使欧阳明白了,一直以来所恐惧的事实,因为这个事实,她总是畏惧着它的到来。眼下,她不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母亲,不再是那个疯狂到极端的妈妈,不再是想要不惜代价抓住一段感情的独身女人。
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吗?冉香是我的女儿,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如果一定要和她厮守一起,强令她按照我的意愿或者世俗的规律生活,那么最终会发生什么呢?欧阳无法想象。
给生命一次机会。
一条道路,弯弯曲曲,走过我,走过你,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这支唱起来很简单的歌,浸透了生命的恋曲,总是释放出欢快的悲凉。欧阳试图解读这支歌的密码,欲拆开每一个音符,去发现其中的意义,或者随着它们一起破碎。
她欲拆解那只玩具棉猴。那是冉香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它浑身无骨,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猴的天性。欧阳把它反手反脚的悬挂在空墙上,偶尔会揪揪它的鼻子,扯扯它的耳朵,有时也会抱在怀里深深的疼爱一番。那种情形下,她深深疼爱的其实是自己。
在以那样的方式疼爱自己或棉猴的其中一次,她在猴尾巴下面,也就是猴屁股的位置上端,看见了冉香写在标签上的祝词:妈妈生日快乐!那一刻,欧阳忍俊不禁的笑了,虽然眼里溢满泪水。她一次也没清洗过这只棉猴。她想让女儿用圆珠笔留在猴尾巴下面的祝福,能够尽可能保存的长久。这就可怜了棉猴。多少日子过去了,它仍以那受苦受难的耶稣般的姿势,浑身脏兮兮的悬挂在那里。
拆解变成了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