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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从北京到多伦多

人与人,分别久了便会产生距离。欧阳薰衣和蓝岩经历了太多的分别,而彼此之间总是不近不远,像一根不长不短的绳子,各执一端……


那时,欧阳薰衣即将飞上北京的天空。

在北京国际机场,欧阳寻觅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叫蓝岩,前些日子曾陪她办理赴加拿大签证,之后他留在北京参加一个会议。他知道她的航班,包括她此行的目的和细碎的心思。他们相识太久了,久得像分享陈年的老酒,彼此感动又怀疑它的真实性。

他们的暧昧,因时间的漫长而增厚,想剥离掉一些却不可能,似乎有着某种障碍。这种障碍有着现实的社会性,也有着被强行归类于现实的家庭因素。

蓝岩确信薰衣是他的初恋,并以此推论他也应该是她的初恋,那时的他们虽然没有开始,但是一定播下了爱的种子。欧阳一直惶惑着,关于青春的爱恋,她的记忆是一段一段的交错。她希望记忆中出现某类情节吗?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欧阳薰衣情愿奉献上她的一切,就算为了报答一份像闪电一样的爱情。那是一种义无反顾,如同诗人的宣

言:只要你愿意,我的爱就全给你,还有我的灵魂,我的身体……从唯物的意义上说,他们不曾相互拥有,两只手的短暂相握,也是多年以后的偶尔。欧阳无数次地问过自己:我爱他吗?答案是爱的,但与初恋无关。

她庆幸还能爱着,爱着值得或不值得的人和事,包括无可救药的自己。如今,她和蓝岩的关系,可能是又一次错误的开端,哪怕进行在过程中也跟正确相距甚远。欧阳已经接受了似乎存在的别人的斥责:这是不道德的,是危险的,你会遭到报应的!她却摆出一副不经意的神情,掉转开脸。

“他果真不会来吗?”欧阳寻思着,原本默念着,却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北京机场的空旷是她意料之外的。她需要别样的意外:他来或者不来。

“我果真不会来吗?”蓝岩就在欧阳身后。欧阳被他吓到了,但她感到很温暖。他们在对方的生活中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温暖。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走时送你,回来时接你。”蓝岩说。

“我们的约定,还有更多的内容,你也照办吗?”欧阳问出这句,才发现自己的愚蠢。她怎么就问出呢?这不是逼迫他履约吗?他们约定的内容是一个“照办”能够解决的吗?

果然,蓝岩没有回答,他笑了,是那种简单的表情。这个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仿佛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一夜的沧桑赋予他的资本,额上的白头发并不多见,却有若干非常突出,不时游弋一下,分明叙说着焦虑。

“去办行李托运吧。”他催促欧阳,“不是说一个箱子吗?”他发现一个蓝色的旅行箱,比另一个灰色的要宽大许多。

“是冉香的,全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有些是她的朋友送的。”欧阳拍拍那粉色的拉杆柄。他们排到一个比较长的队列后边,沉默着往前跟进。行李托运顺利地办好了。

“你走吧,落地后不用回电话,给香儿问好。”香儿这个小名,只有蓝岩跟欧阳说话时才会用到,他在冉香面前称呼她小冉,而冉香则称呼他老蓝。

“你这一说,我更想香儿了。”欧阳从包里摸出机票,神情紧张地向安检口张望。“我走了啊,你回吧。”她并没有挪动身体,而是往前摆动了点,几乎贴住他了。她摇摆的是一只手,左手,手背上有蓝色脉络浅显地分布,像滑过红润间的细微河流。

“不说了,我走了。”她举起右手轻摆,机票发出告别的簌簌声。

“薰衣,我一直想问你……”蓝岩犹豫地停顿了。

“一直想问都没问,就不问了吧。”欧阳适时阻止了他,但她说得并不干脆。

“没什么。走吧,回来再说。”他又是简单的笑。欧阳走向安检口,前边没有人排队,她有一段距离可以秀一下身材,但是步履好像有点不听使唤。她知道,背后有一双审视的眼睛。

欧阳薰衣清瘦的身材,藏匿着年轻时期的风韵,使人联想到体操运动员或芭蕾舞演员的职业。她顺着脸颊一侧缕了缕头发,不是平常披散的那种,而是紧凑在一起的。她喜欢年轻时的发型,就是两条清秀的辫子,现在则常常重梳旧饰,只是变成了一条,像她的单身身份。辫子不再清秀,暗黄中夹杂着稀松,因此,她总把它掩在衣服里,藏于胸前。

直到飞机发出轰鸣声,她都在抚摸胸前,那里鼓鼓的,也在轰鸣。

欧阳的邻座是一位亚洲妇女,她怀抱不到一岁的女婴,孩子原本一直哭闹着,随着飞机滑向跑道,此刻正圆睁杏眼。她是惊奇还是恐慌呢?欧阳想,她该是感到奇怪吧,她该是听到轰鸣声有些慌张吧。

飞机昂首爬起,像阔步攀登高处的超人,升向天空。

女婴又哭闹起来,这次,母亲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她找出湿巾纸擦拭女儿的鼻翼,又从鼻孔轻轻抹出干燥的污物。虽然只去除了很少的一点污物,孩子却不哭了,也许是湿气的作用,使她呼吸顺畅,不再难受了。

“给孩子喝点水。”欧阳的建议有些多余,母亲正从备好的暖水瓶倒出水来,同时向欧阳微笑着点头。“是啊,北京太干燥了。”她很有耐心,给孩子喂水的动作舒缓而温和。

“北京该下雨呀。”欧阳从弦窗往外看,天上和地下的距离越来越大,大量的建筑物已被雾霾淹没,北京城渐渐变成了模糊的轮廓。她不熟悉这座城,总觉得它冷起来刺骨,热起来会把身体的汗水都烤出来。就把泪水都烤出来吧,欧阳想。现在是金秋季节,她需要一场冬天来临之前的暖雨。

她有过初恋的,尽管回忆它像俯瞰北京城一样,太过模糊了,但还是有残留的暖意。欧阳的不幸婚姻,或者遭人唾骂的出轨行为,与似是而非的初恋有着某种联系,这成了她的悲哀所在。偶像,原来是泥塑的。我们真正割舍不下的,并非某个人或某一段情,而是那再也不可能回头的青春。欧阳把不能对初恋倾诉的爱情,完全彻底的奉献给了蓝岩,是他唤醒了她的生命和激情。

蓝岩用他蹋过足球的脚,漫不经心地,蹋开了欧阳关闭的心房。其实,心房只是虚掩着的。欧阳抖落了一片忧思,从深沉的寂静中惊起,她看到外面的世界,原来一直是旋转的。生命中的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测的,也无法去阻挡它的发生,只能去经历,去体验,去承担。蓝岩的到来像一道迅疾的闪电,在瞬息之间照亮了寂静已久的黑暗。“野天鹅”不再沉睡了,它欲张开翅膀腾空而起,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闪电,哪怕被点燃成一只火鸟,哪怕终将经历涅磐的疼痛,也要获得再生的欢乐。

无爱的婚姻是一口枯井,没有婚姻的爱情是另一口枯井。

欧阳害怕了,她在闪电面前停滞不前,甚至恐惧地后退到黑暗。她不甘心。她在走出枯井和掉进另一口枯井之间,选择了很久。她和女儿相依为命,蓝岩成了一条又远又近的地平线,与她们的生活若即若离。

此刻,多伦多下雨了吗?欧阳的思绪是想飘去异国的,那片地域有着足够的魅惑,不仅仅因为可能美丽的山色草景,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她的女儿。香儿就要毕业了,她将在秋天的收获里挥舞学士帽,以厚重的成就感,迎接母亲的到来。欧阳此行的一大目的,就是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

思绪飘不去加拿大,那里是陌生的,欧阳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然后是一阵酸辣的感觉,最后涌上眼睛,但她控制住了。邻座的女婴向这边探摸,小手一下一下抓欧阳的衣袖,笑得甜蜜极了。“好乖呀。”欧阳逗她,小家伙笑得开放了,像一只热情的小麻雀。

“妈妈呢?”欧阳问,她转脸指向妈妈。

“爸爸呢?”欧阳问,她转脸还指向妈妈。

做妈妈的很是喜悦,激动地抱紧了女儿。欧阳被她的喜悦感染,竟也由衷地快乐起来。飞机平稳飞行,她观察视频上显示的高度,3000公尺。这个高度,是距离地面的,距离天空却是永远的零公尺。她想返回地面,回忆也好,怀念也罢,思绪就要落地了。

那些日子,属于川滇交界的一座小城。某个周末,欧阳带着女儿去郊外寻找一种叫薰衣的草,陪伴她们的是在省城工作的蓝岩。这个三人组合,像走在一条与世俗道义相背离的路上,像鬼崇的狗特务,像英勇的地下党,自觉不能堂皇起来。冉香是最真实的,一身装扮也贴近一个美丽快乐的小公主。

“我的衬衫是什么白色呀?”她摸索柔软的布问,欧阳回答说是月白色的。“我的红裙子怎么有黑点呀?”她踢起腿吸引妈妈的注意,欧阳回答说,那是漂亮的黑点呢。“我不要黑点,它太脏了。”

“不脏呢,你看,这是黑亮黑亮的点缀,像星星。”欧阳教女儿抚摸一遍。

“星星是黑色的吗?”冉香表现出怀疑的态度。

“星星像睡着的香儿。”欧阳抱起女儿,连续亲她的粉脸蛋儿。

“我醒着呢,嘻嘻。”

那天,他们没有找到薰衣草,但是一顿美美的野餐足够心花怒放了。欧阳的心花怒放是为了女儿,她同时照顾蓝岩的心情,希望他忘掉薰衣草。她要求过他,他承诺过她,去看薰衣草的约定仿佛超出了一般意义,被赋予了神秘色彩,只有他俩才懂得。

“听说,新疆有大片的薰衣草。”欧阳对蓝岩提起过。

“真的有呢,一望无际。”蓝岩曾找到过薰衣草的图片,可能不是新疆的,但的确是一望无际。

“什么时候带我去?”

“会有机会的。”

野餐带给香儿的心花怒放是最多的,但她不满足,她还不愿意回家,非要耍到天黑不可。她采集了一束芦苇花,说是带回去送给最喜欢的女伴,一个丑丑胖胖的小女孩儿。欧阳和蓝岩也帮着香儿采花,采集来的芦苇花都抱不住了。

冉香仰脸望着妈妈,兴奋地说:“我今天好幸福哦!”

欧阳和蓝岩都笑了,小娃娃还不知道幸福的含义,却已经幸福了。冉香仍不愿意回家,她说等天黑了再走。“我要看黑色的星星……”

很久以后,已远赴加拿大留学的冉香,在一次越洋电话中对妈妈说:“我找到黑色的星星了,它躲进黑夜,像睡着的鱼。”

睡着的鱼?这下该欧阳薰衣怀疑了。真的有黑色的星星吗?女儿长大了,发现了新生事物,还是完全在开玩笑?“无论如何都行,只要不学坏。”欧阳对女儿的期望比她说的复杂得多。

“妈妈,我没有学坏,可是我已经变态。”冉香说这话时哈哈大笑。欧阳相信这是幽默和风趣,而且是一种宝贵的品格,冉香在这方面似乎很像她。

欧阳薰衣记得,当时她被女儿逗得乐开了怀。

那些日子,随着航班飞越了世界的领空,欧阳薰衣喜悦的心情期待多伦多的上空。多伦多下雪了吗?她又想到这个问题。她需要一场雪,那种雪白雪白的雪,可以凉爽心田,冷凝疲倦,清洗眼目……

她整理细碎的心思,首先是冉香就读的校方邀请函,那是火热的邀请,燃烧着女儿的小小成就,似乎看到了一个梦想的开始。欧阳来不及梳理过往了,关于女儿的童年、少女时期和曾经的学习时光,女儿的成长不可能是一个母亲的全部,但浸透了一个单亲家庭的殷切渴望。

欧阳开始设计未来了。香儿就要毕业了,她希望女儿留在加拿大工作,短暂的骄傲之后,女儿该风光出嫁,事业家庭双丰收,相夫教女。是的,香儿要生个女儿,一定要生个女儿。欧阳说不清这个心结的由来,或者说根本不用思考它产生的根源,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呀。

还有她自己。欧阳薰衣尚未到退休年龄,却已下决心放弃工作,待冉香的工作稳定后她就陪伴左右,更有可能在多伦多重新扬起职业的风帆。她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吗?”她想到蓝岩。他会跟她一起选择多伦多吗?他…… VUVD4edW0i3nJsXgC4ZwS5N22YgYl/7KkZH/8p+28o8Zob9BWEiLsDM9fjMh8I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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