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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比利蒂斯的女儿

偷来的孩子可以收养,但无法颠覆生物性规律,类同的性别特征依然不能化解局限,法律也不能。困扰依旧……


欧阳薰衣自作主张,要去和一户约好的人家见面,商谈看护一个11个月大的小女婴的事情。冉香6点下班,回到家已经7点

钟,她没办法不按妈妈的意思办,便打电话给那位苏姓先生说,她们8点可以到他的家见面。

冉香从网上下载到地图标志,带着欧阳去寻找苏先生的住址。她们从芬奇大道左前方,一家华人超市旁边转右,顺着另一条路下行。出门不多会儿,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先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逐渐就大团大团的往脑门上砸了。

欧阳伸手给冉香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戴到头上,她也用帽子勉强遮挡一阵凄烈一阵的风雪。天,完全黑尽了。冉香一边吃力的踏着积雪赶路,一边不时的就着间隔一段的路灯,辨认路标和方

位。出门的时候欧阳就叮嘱冉香,要记下她们行路的时间,她最大的希望是,找到一份步行就可以到达的工作地点。

冉香先会儿说根据地图显示的距离看,目的地应该不算很远,所以她们就索性不乘车,迎着漫天的风雪,一路辨认,一路往前赶。约莫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冉香发现行走的路线仿佛跟手里的地图不相符合。

“会不会走过了啊?”欧阳心里开始着急。

“应该没有,就应该在这附近了。”冉香一边用嘴给冻僵的手呵气,一边张望着四周,“有两个路口可以到达,我先看看,我们现在在哪个路口。”稍候,她带着几分欣喜的语气喊道,“就从下面路口进去,苏先生家离这里很近了。”

她们滑滑溜溜的走下一截陡坡,转入一条岔道,紧接着,又哼哧哼哧地迈上了另一段陡坡。冉香沿路搜寻着,在前面的一排房子跟前放慢了脚步,她挨着一幢房子一幢房子辨认门牌号。

“就是这里,我们找到了。”

“没错吧?”

她们面对着一幢有点日式风格的独楼。“没错,就是这里了。”冉香看看表,“我们走了有40分钟的时间。”

“40分钟?”欧阳想了想,“要是能够谈妥,我可以走着来上班的,就不用花钱乘公车了。”

“这么远,寒冬大雪天的,你有必要吗?”冉香不高兴。“再说吧,人家还不一定就肯给你做这份工呢。”

冉香按响了门铃,有狗在里面发出狂吠。

不多会儿,有脚步走下楼梯的声音,小门随后咿呀地洞开,一位戴眼镜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询问地打量着她们。

“噢,是苏先生吧?”欧阳赶快带着笑容开口,“我们跟您约了电话,来面试儿童看护的。”

“哦,你们进来吧。”苏先生没有多话,他回身领路带她们上

楼。欧阳看见楼梯口有几双拖鞋,便一边换鞋一边示意冉香也脱鞋换上。

随苏先生上得楼去,她们进入客厅坐下。欧阳坐在质地很好的沙发上,环顾周围,看到屋中央还有一道楼梯弯曲的通向更上一层。她感觉这是户阔绰的人家。

“你先出去。”苏先生吩咐坐在客厅一侧,正练着钢琴的,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是你要我练的嘛。”女孩抢白了一句,起身离开。

“是姐姐吧?”欧阳赶在女孩离开之前,给了小女孩儿一个友好的微笑。她想,这很重要。

“哦,是的,妹妹跟着妈妈送姥爷回上海了,下周回来。”苏先生也坐到我们旁边的沙发上。他开始询问一些常规问题。欧阳把护照拿出来给叶先生看,同时向他介绍她们的情况。他听说冉香是新近毕业留学生,刚刚开始工作,并不是移民,就有点不是很称意的表情。

“那你没有工卡?没有工卡就麻烦点。我们本来可以申报退税,这样子话,就退不成了。”苏先生说话的时候,欧阳和冉香相互望了望,没吭声。

接下来,苏先生给欧阳讲解看护孩子的要求,也讲了每周工作5天,每天40元工资,每天的工作时间是早上8点半以前赶到,到下午他和太太有任何一人回家,就可以下班了。他说,如果逢上他们因加班或有突发事件,就必须坚持看护,直到有他们其中一人回家,才可以离开。

叶先生起身去取来一叠照片,让她们看。

照片上,一个小家伙睁着滴溜溜的一双眼睛看着她们,一头浅发闪着一抹淡淡的金光,满脸是严肃的表情,看上去像个男孩子。

“这样吧,小孩儿跟她妈妈下周一回来,周四她的妈妈就要上班,时间很紧,我们也不知道小家伙会不会特别认生,她一生下来就是妈妈在带,我们都很担心。看缘分吧,小孩认谁就让谁带。”他说,“不瞒你们,我另外还联系了几个阿姨。”

“这是自然的。”欧阳表态说,“这的确要讲缘分。”

“那我们就过两天再电话联系?”苏先生起身,摆出送客的架势。欧阳和冉香也起身,收回她的护照,跟苏先生道别:“我们等您的电话。”

在返回的路上,欧阳看见超市后面开了家小餐馆,餐馆正墙上面用霓虹灯标着“重庆麻辣烫”的字样。她立时产生了个向往,向往能在这里给自己找份洗碗的工作。冉香听了妈妈的话,不屑地说:“还不如我来做兼职服务生呢,晚上下班回来做做,很方

便的。”

欧阳舍不得女儿再多一份辛苦。

前些天,冉香说她在一家咖啡馆找了一份兼职。欧阳很生气,迫使女儿只做了一天,就中止了。咖啡馆的工作要到晚上9点才上班,但必须7点半出发,因为路程太远,往返的车程要耗上三个小时。下班又没有确定的时间,得视当天的营业情况而定。冉香第一天去试工就遇上周末,做到清晨4点下班,到家就5点多

钟;天都快亮了。并且,酒吧始终是个让人担忧的地方。不小心就碰上个吸毒或者贩毒的,酗酒生事的也不少。

就在那段时间,在多伦多的另一个酒吧,发生了震惊一时的越南人枪击中国留学生事件。一群中国留学生开着豪车,去一个酒吧聚会。喝着唱着,召集聚会的豪车车主拉上一位同伴要去WC。酒吧的卫生间都小,恰好被人占着。俩男孩一半醉意一半忘

形,噗通通就用脚去踹门。出来一个亚洲人,盯两人一眼,没吭声欲走,这里张嘴一阵嬉笑怒骂,亚洲人站定下来,再盯张狂者一眼,转身走了。

两男孩撒着尿着,嬉笑怒骂着回到包间坐下,得意洋洋搂着女朋友正欲描绘着刚才的勇猛,一支枪就顶到他脑门上了。

“你……?我……!”惊恐万状来不及解说。

“砰砰砰——”三声枪响。亚洲人再盯那张血肉撕裂的脸一眼,从容收枪,大摇大摆离开。

死者的脑袋,耷拉在漂亮女友的胸前,女孩已经发不出尖叫。

后来警方调查结案:酒后滋事枪击案。死者家人重金通缉的越南籍罪犯,人间蒸发般逍遥法外。

所以只试工一天,欧阳就决断的阻止了冉香再去。

但出于种种需要,欧阳仍然希望冉香能找到份工作以外的

兼职。

一看见“重庆麻辣烫”,欧阳就止不住想像,想象冉香要是能在这里面找到份兼职工来做做,真是再理想不过了。欧阳总是喜欢想好事情。

惹得冉香忍不住打击妈妈:“老都老了,还这么天真……”

其实,冉香另有隐情,她的兼职工作就是蓝月亮。她的意图不言而喻,无非是在那里等欧妃娅,但是多一份收入也是确实的目的。自从冉香上班后,欧妃娅当了模特,她们已经很久没能在一起了。

欧阳当然无法洞察冉香的内心世界,尽管她非常渴望能够做到这一点。她没跟女儿说起碰见过欧妃娅,冉香也没表示过她们是否还有联系,她对这一点不抱任何奢望。看欧妃娅开着跑车,欧阳想着她一定发达了,这样该放过她的女儿了吧。虽然不知道欧妃娅已成了模特,但她只要不再打扰冉香,哪怕做了王后,欧阳都会祝福她。

这个周末难得稍微有点心情。

欧阳和冉香商议去城里逛逛。到多伦多有一段时间了,她们从没到任何地方去逛逛,更不要提去旅游。冉香一直就在埋怨,说欧阳完全不知道享受生活。冉香说:“妈妈,你去了趟美国算是白去了。现在到了加拿大,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唐人街都没去过,也算出国了?”

欧阳就提议去唐人街,顺便也去去市中心的商业区,转悠转悠。欧阳没去过美国的唐人街,不知道美国的唐人街是个什么模样。去过了加拿大的唐人街,感觉实在不怎么样。国外的很多地方,完全不是在国内看海外频道电视剧画面上看到的,那般金碧辉煌。

多伦多的唐人街出人意料的萧条。在瑟缩的寒风里,行走在空阔的街道上,感觉比国内很一般的城市都还清冷许多。街道两旁的商铺算得上林林立立的,比比皆是,但多是摆满了干杂货,保健品之类,还有就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各式餐馆,也没看见有多少人光顾。

加拿大的人口不多,大家都知道。却想象不到做为大都市的多伦多,原来是如此的人烟稀少。甚至多伦多颇有名气的电视塔,远远望去,也不如中国上海的东方明珠,那般气宇昂扬。

只有在多伦多市中心商业区范围内,还能找到点热闹的感觉,但逛上一遭下来,也并没有与自己目前经济水平能够接轨的消费。在琳琅满目的商铺里眼花缭乱的穿行了半天,欧阳筋疲力尽的坐到快餐厅的桌子跟前,决定做出当天最慷慨的破费。

她掏出两张五加币面钞,让冉香去买来一桶炸鸡,就着从家里带来背着走了一路的可乐,谦让的啃着香酥的鸡翅,笑容写在脸上。

其实,这样一份简单平淡的生活图景,就是欧阳千万次的构想。

而它对于欧阳,却是瞬息即逝的浮光掠影。

转天清早起来,给冉香做好早饭,把午餐的便当给她装进包里。欧阳自己也吃了点东西,出门的时候看看表,7:50分。

夜间又下了场大雪,厚厚的积雪都堆积到房门口了。

欧阳戴上手套,围巾,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下来遮住额头,一鼓作气,冲进了寒风之中。踩着别人的脚印走了一段路,呼呼吐出的气息便在眼睫毛上冻结成了霜花,眼前就白花花的一片,行路愈发困难。

扑哧扑哧地吐着粗气,欧阳不自禁地唱起了歌: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

岁月的河啊汇成歌

汇成歌

一支歌

一支高亢的歌

一支拨动着人们心弦的歌

一支豪迈的歌

幸福和欢乐是那么多……

眼睫毛上的霜花润湿了,欧阳想起了曾经向往的幸福和欢乐。

冉香出国去后,有一次跟姐妹去逛街,欧阳独自转进一个儿童用品商店就钻不出来了。后来家里的人好不容易找到欧阳,问她钻在里面干什么。欧阳想都没想就自豪的宣布:我在给外孙女选芭比娃娃。

大家把欧阳笑话了好久,但欧阳说的是真心话。期待其实一开始就很渺小。欧阳期待女儿能够拥有一份简单的快乐,我期待有一天自己成为一个快乐的外婆。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同样一个场景:一个太婆,颤颤悠悠的走在大街上,旁边牵了个小杂毛。

小杂毛有双很亮的眼睛,有只挺拔的鼻子,圆圆的脸儿又白又嫩,小小的脑袋上满是细细柔柔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外婆,我妈妈呢?”小杂毛仰脸问。

“妈妈呀?妈妈在加拿大。”太婆虚眯着老眼,眺望着远方。

那曾是欧阳对未来最幸福的想望。带着咸味的泪水流进嘴角,这些日子欧阳总是容易感伤。远望着飘在天边的一抹白云,或是低头看见掉在雪地上的一片枯叶,有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缘由,自己走在路上,两眼空洞的平视着前方,莫名的就会流出眼泪。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带领女儿走出眼前的混沌,更不清楚走到尽头她们又将去往何方。她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着,不能在现在的困境中停留。

上帝啊!仰望长空,欧阳找不到上帝的踪影。

走着唱着想着,几公里的路程就渐渐的被双脚丈量过去了。

欧阳站在苏先生家的楼门口,解开围巾,摘下帽子,把手套揣进包里,跺掉满脚的雪淤,用长长的呼吸去驱散心底的积郁。

无论如何,生活还在继续。

看看时间,差十分钟九点。又等了几分钟,欧阳抬手小心的按响了门铃。

苏太太急匆匆开了房门,她有点不解的问:“怎么不走上边?”没等欧阳做答,她就断定:“是苏里没告诉你吧?这个人……”

欧阳这才发现他们家的正门,在旁边石阶上去的走廊正中央。赶紧说:“对不起,是我自己没想到。”

苏太太说:“艾米丽还在睡觉,怕吵醒了她会哭闹。”

她们小心地上楼进客厅刚坐下,楼上就传来了声音。

“还是醒了。”苏太太有点懊恼地起身,冲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有咿呀说话的声音和脚步下楼的声音渐渐近了。欧阳起身迎到客厅门口,看见苏太太抱着孩子哄哄拍拍的走下来。

“是艾米丽吧?”欧阳含笑去牵起孩子的小手。

“是艾米丽。来——艾米丽来认识一下欧阳妈妈。”苏太太把艾米丽抱来正对着欧阳,让她俩面对着面。

“艾米丽——”欧阳小心的叫着,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映。

艾米丽皱着眉头看了欧阳一小会儿,然后轻轻的笑了笑。

欧阳和苏太太一起舒了口气。

“艾米丽——”欧阳进一步试探:“艾米丽来我抱抱好吗?”伸手把她从妈妈的怀里抱过来。

艾米丽惊了一下,掉头看看她的妈妈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就安静下来。

欧阳小心翼翼地抱着艾米丽,开始在客厅里转悠,给她看照片,让她弹钢琴,找玩具逗弄她。她始终轻轻的笑着,眼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妈妈。

怀里的艾米丽身体很轻,真的像一个柔弱娇小的婴孩,完全没有照片上那样健壮有神彩。欧阳试着放她到地毯上学步,她竟然不会用脚掌踩地,只用脚尖无力的点着地面,两条小腿也显得十分软绵。

“欧阳妈妈,你看这孩子的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看来苏太太已经意识到这点,她过来帮着,想让艾米丽学着走路,可艾米丽始终只用脚尖点着地面。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欧阳也有些担忧,但想让苏太太打消顾虑,就分析说:“可能是你们家里铺着地毯,又有暖气,多数时间都让她穿着袜子爬来爬去,所以没学会走路。”她又说:“现在应该学走路了,要让孩子习惯穿上鞋子练习用脚掌踏步的力气。会好的。”

苏太太很赞同欧阳的分析。这段时间,艾米丽就一直在欧阳手里。

后来来了客人,一起在客厅里闲聊。艾米丽仍然安静地呆着。中间她伸手要她妈妈抱,苏太太把她接过去也只是哄哄她,随后又让欧阳把她接过来。有妈妈在旁边,艾米丽算是给足了欧阳的面子。

临近中午,苏太太让欧阳回家。“欧阳妈妈明天再来抱艾米丽噢。”苏太太从欧阳手里接过艾米丽,吩咐:“明天你可以稍微来晚点。”

明天苏太太就上班了。苏先生请假在家里陪欧阳带艾米丽,他要先带上艾米丽,在9点以前先把她的姐姐送到学校,怕欧阳来早了他们还没回到家里。

苏太太说:“明天艾米丽肯定会有一阵闹腾。”她说,“艾米丽回家这些时间,爸爸要抱她一会儿都很困难。”

欧阳安慰苏太太说:“孩子离开妈妈都有这个过程。”

苏太太反过来安慰欧阳,说:“没关系,小孩子哭哭增加肺活量。”

苏太太的态度让欧阳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欧阳精神飒爽地走在冰雪覆盖的道路上,凛冽的寒风吹在脸颊上,像被刀割一样。尤其是额头,她不断把帽子往下压,想抵挡一点那透骨的冰凉,终是无济于事,只好不停的用手掌去搓揉,为它做一些遮挡。

进入12月的多伦多,白天的温度也在零下二十多度了。即便零下二十多度,感觉却并没有想象的冷。或许是感觉到很有可能得到这份自己想要的工作,欧阳心里热呼呼的,走着走着竟然忍不住哼哧哼哧地啜着粗气,又声情并茂哼唱了起来:

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毛主席领导革命的队伍

披荆斩棘奔向前方

向前进,向前进

革命洪流不可阻挡

向前进,向前进

朝着胜利的方向……

这一唱就没有个完,刚唱一首,另一首就情不自禁地涌出来:

雄伟的天安门

壮丽的广场

第一面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

打从这面战旗在这里升起

中国人民的心中

从此充满阳光……

正月里闹元宵

金匾绣开了

金匾上绣的是,救星毛主席……

三绣周总理人民的好总理

鞠躬尽瘁为人民

人民想念您

鞠躬尽瘁为人民

人民想念您——

泪水动情地涌出眼眶,欧阳拿手背抹了一把,哽咽着继续唱: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隔

无论我走向哪里

都唱着一首赞歌……

唱支山歌给党听

我把党来比母亲

母亲只生了我的身

党的光辉照我心

旧社会鞭子抽我身

母亲只会泪淋淋

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

夺过鞭子揍敌人

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

夺过鞭子夺过鞭子

揍敌人……

南山岭上南山坡

南山坡上唱山歌

唱得红花朵朵开

唱得幸福落满坡

唱的幸福落满坡,落满坡……

一首歌接着另一首歌,欧阳不停不止地唱下去,中间记不得歌词,就含混的哼着激动人心的旋律当过渡,从头至尾,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一直唱到距离住家已经不足十分钟路程的华人超市。

走过超市停车场的时候,她看见一份招聘启示,就贴在“重庆麻辣烫”的玻璃推门上。

欧阳冲上前去,停在启示跟前看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的大字:招聘服务员。

几乎没经思索,欧阳就已经推门进去,站到了那间不怎么整洁的店堂中央。还没到营业时间,前厅没有人影。

等了一会儿,有一个后厨摸样的男人在里面晃了一下,欧阳在也顾不得许多,张口就喊:“请问,有人吗?”

那个男人穿过吧台,走到欧阳跟前,发问:“有什么事情?”

“啊——我想问问,你们要招什么样的服务员?”

那人上下打量了欧阳一遍,回身走到一个房门口,把虚掩的房门推开点,朝里面喊了声:“有人应聘。”没回头地走了

欧阳站在原地等候着。过了几分钟,从房间里面出来个女的,看她头发乱蓬蓬的,穿着也很一般,实在看不出身份,欧阳就没出声。

“谁要应聘?”她口吻很不客气。

欧阳一听有点问题,赶紧转变态度:“我想……给我女儿找份兼职。”

其实,欧阳本来想先给自己找份工作的,但是那个女人的脸上的表情明显的不欢迎,所以欧阳临时改了口。

“你女儿?”她重新上下打量了欧阳一遍,然后很不耐烦的告诉欧阳:“让她自己来。”说完就转身进了吧台。

欧阳不相信她是老板或者老板娘,但是她的架势让欧阳不敢大意。欧阳追着走到吧台跟前谢过她,再核实一遍她的确让女儿自己来,所以就欢欢喜喜地告辞了出来。

欧阳自己说:咱们没必要在乎他们的态度,只要他们能接受冉香,就心满意足。欧阳断定他们不会拒绝冉香,很少有人会拒绝她。

欧阳就是不想让冉香有时间去胡作非为。

冉香下班后,不见妈妈在家,她知道妈妈去了苏先生家,苏太太已从上海返回多伦多了。她疲累地躺到床垫上,眼睛望着屋

顶,脑海一片空白……

欧妃娅突然出现,她抱着一个包裹,沉甸甸的。她把包裹快速放到另一张床垫上,急切地拥抱冉香,冉香激情洋溢地给予回应,积久的思念全部化成了深深的吻痕。

“亲爱的,想死我了……”欧妃娅的双臂还缠绕着冉香,“我们有孩子了!”

冉香这才注意到那个包裹,她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碰触了一下,然后打开。“你疯了!”她看到一张娃娃的脸,睡得正香,

“哪来的?你不是……”欧妃娅非常得意,笑容可掬,“没错呀,是我偷来的。”

“天呐,这是犯罪!”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犯罪动机?”

“别转你的花花肠子,我当然知道它装满了污脏。”

“可是,我给她起了个干净的名字,叫香妃。”

欧妃娅从福利院偷了混血儿香妃。“我们去福利院慰问,发现这个小家伙儿,太可爱了。”她表示要收养她,并以此证明她和冉香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的可行性。冒险的回报很甜蜜,欧妃娅似乎仍陶醉其中。“太危险了,我的心好像都跳没了呢。”她俯下身

子,亲了一口香妃,“宝贝儿!宝贝儿!”

“你会把我妈妈逼疯的……”冉香的态度是不明确的,至少她不想爆发冲突,她已经受够了,妈妈也不能再被刺激了。“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否则我们就结束了。”她抚摸香妃的脸蛋儿,轻轻的,不敢把她弄醒。

欧阳薰衣一路返回时,心里想着艾米丽,这小家伙儿该是个可爱的妞妞,她们会有缘分的。她还没进入“土库”呢,就听到冉香生气的嚷嚷声,怕她是不是在和温渡吵架,所以加快了脚步。她一进门,一眼就盯住了床上的孩子,疑窦顿生。

欧妃娅抱起孩子迎上前,冲着欧阳薰衣说:“她叫萨福,比利蒂斯的女儿。”她的神态自然,摆出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叫她香妃。”

欧阳震惊了!

面对此情此景,那个曾经身心陷落的冰洞,添过柴火就要融化的冰洞,向着头顶的温暖有望爬出的冰洞,恢复了初始的模样,而且更冷更深更黑暗。欧阳的全部梦想,就只是想给予冉香一份快乐!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付出了太多,当事实以完全违背愿望和初衷,残酷地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的神经以预料之外的程度崩溃了。

噩梦始于冰洞,她与死亡实现了零距离接触。

在那个瞬间,欧阳认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人面对死亡是怎样的无能为力。她最后的意识:这就是死亡?我不甘心!她赶在最后的意识散涣之前,抓住一盒速效救心丸……以后的事情她不知道了。“我居然没死!”欧阳醒来时,发现冰凉的汗水湿透了头发,辫子仿佛被切割了,没了踪影。

她在猛然之间泪流满面……

很长时间,欧阳处于命若弦浮的感觉之中。她不时与死神打着交道,死神不时变换着面孔向她发出邀约。死神不散吗?它像黑猩猩,有时扮成仙女,有时以小丑的面目出现。她总是悬吊在就要坍塌的悬崖,总是乘坐着即将沉没的渡船,总是在苍茫中惶

然,总是在迷途间张望,总是在噩梦中挣扎,呼喊。

谁能读懂她的感受?冉香和欧妃娅彻底变成了摧残者!

欧阳薰衣的身体被抽空了,成了一具没有血肉的躯壳。她需要填满它,填满躯壳。疼痛持续发作,刺激着她的胃神经,她的胃犹如一个巨大的漏洞,需要大量的食物和热能去填充。她赶紧用开水泡了碗米饭,拌着泪水大口地吞咽下去。接着如法炮制,她把锅里碗里冰箱里的食物都拿出来,加热摆上桌面,把它们几乎不剩的塞进了肚子。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香妃戴着帽子,上边垂挂着两条金色的发辫,衬托出一个

俊俏的小姑娘。不戴帽子的时候,她的一头短发更像个帅气的男孩儿。她的眼角挂着莹莹的泪花。

混血儿香妃像小天使一般,可以暂且抚慰欧阳疼痛的心。香妃看见欧阳居然嘻嘻笑了,很是友好。欧阳试探着伸手,小家伙儿俯过身子咿呀咿呀的要她抱。

香妃?欧阳薰衣捏住孩子的小手指,温柔的像棉花。她多像艾米丽啊,可怜的艾米丽……无奈的欧阳妈妈……

小天使香妃吗?可怜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香妃,孩子的身体很轻,柔弱娇小。欧阳试着放她到床上学步,她不能用脚掌踩稳,只用脚尖无力的点着床铺,两条小腿显得十分软绵。“现在应该学走路了,要习惯用脚掌踏步。”欧阳继续着努力。

香妃有点惊恐,她打量着四周,咧开嘴哭了。

欧阳把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抚摸她又细又软的头发。她的两只小手奋力推开欧阳的胸脯,躲开有一尺距离,然后把脸掉开,咧嘴又哭,哭的一塌糊涂。香妃哭得累了,她的小脑袋偎在欧阳的肩上,睡去了。

“夜儿静,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鸩鸩,好似那琴旋儿声。”欧阳唱得很轻,“月儿那个明,旋儿动听,树枝儿轻摆动啊,娘的宝贝,睡在梦中。”欧阳并不清楚她和香妃,彼此于对方的意义。可怜的香妃,完全由不得自己选择,被交给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任由处置。罪过呀!

香妃是一片独自漂零的树叶吗?她像孤独的一棵蒲公英的种子,泥土把她孕育,风把她吹起,然后就不知道飘向哪里了。

在孕育和哺育冉香的岁月里,欧阳总是在忙着一些别的事情,她曾经花了五年时间考一个函授本科文凭,真的有所值吗?那时,冉香就像一颗寂寞的小草,未曾得到过精心的照料。

冉香三岁半时,欧阳费了很多钱和力气,也顶着很多舆论和压力,把她送进保育院全托。送冉香去全托的第五天,欧阳实在忍不住思念,偷着跑去看她。第一眼看见女儿的时候,她正在保育院阿姨的训斥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一个牵着一个的衣襟,从厕所里出来。

“香儿——”她轻轻的叫着。

“妈妈——”香儿朝着妈妈喊了一声,丢开小朋友,却并没有扑进欧阳的怀抱,而是捂着自己的小脸哭起来。保育院阿姨很不高兴,扳着面孔大声地数落欧阳,责怪她不该擅自闯进保育院,说她这样会让其他的孩子不高兴,很不安心。

欧阳连声道歉,把女儿牵到保育室外面的长凳上坐下。

“妈妈——”香儿开始哭诉,“我不想住在保育院,我每天都拉不出巴巴,我吃不下饭老师就骂我,关我的禁闭,我好害怕啊!”“香儿听话,香儿不害怕……”欧阳搂抱着女儿,说不出更多的话。

长大以后,冉香告诉欧阳,在保育院的很多个夜晚,她都会哭着入睡。她说,哭着的时候,就使劲的揪起自己的小红背心,用鼻子闻,因为她总会闻到那上面有妈妈的气味。

保育院给冉香最深的印象,是吃不完碗里的饭就要被关到一间黑屋子里。小屋子有很多吓人的器具,还有一个,就是故事里讲过的,像妖婆的嫫嫫,她把守着房门,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 oDJYWzGAFw4d85zhVnOMzwxn274bnc/4MzCOwx1Jgod+BIgRWX3mBRxtDbV+Du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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