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爱情不是一方向另一方索取,而是相互给予,像温暖与温暖的契约,绝非执着地在冰雪中钻凿火焰。温渡,选择认同,亦选择不放弃……
温渡在多伦多建设自己的事业,与爱情无关。
他不善言辞,却善于总结自己,宣称是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与他交往的留学生中,尤其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对温渡的评价是温和,谦逊,这可能跟他的姓名相关。
温渡认识冉香的方式很奇特,至少他这样认为。开始是欧妃娅介绍的,然后又是欧妃娅提议合租房子,而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了一条辫子,便再也抹不去某种印象了。冉香梳起的辫子,末稍处结着鲜艳的红绳,有时替换成宽的窄的红绸带,在校园里摇摇摆摆,像牵动着一只飘飞的红蝴蝶。温渡想过捕捉。
冉香的性格发生着变化,从活泼到安静,多了些许忧郁。她的辫子也忧郁了,更替的红绸越来越长,有时则作为一缕发丝与另外两缕黑发结为一体,像一弯曲折而淌的红河,流过黑夜。这是温渡捕捉到的。
他和冉香是慢慢熟悉起来的,有时互相叮嘱几句,有时谈论一些保持本色、不随波逐流之类的话题。他们之间是有距离的,温渡试图真正的拉近和冉香的距离,他也是这样做的,为此,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不轻易放过欧妃娅不在家的机会,那是两个中国人相处的最佳时间,而冉香似乎刻意地防备他。
比如,冉香会被他的举动吓着,这让温渡感到抱歉又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一是接近,二是谈话,三和四还是接近和谈话。起初,温渡到冉香的房间找她,她会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以一付正襟危坐的姿态,界定出他们之间的距离。到后来,他的滔滔不绝终于引出她的浓浓睡意……
冉香一遍一遍地下逐客令,温渡则尽量耍赖。“你睡吧,我讲我的。”于是,一个倒头入睡,彻底忘记了最初的礼仪和防备,一个继续翁翁的说话声,仿佛一支催眠曲,让睡梦更香更浓郁。温渡的话能否滴水穿石般渗透进冉香的记忆?最终,他的记忆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温渡讲话的内容不外乎怎样努力读书,不可以放任自己,不要像有些学生一样,考试作弊混文凭,要知道如何把握现在,计划将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有这么好的口才,而且语言诚恳,有理有据。
“你总是这样说,我都没有了底气。”冉香常常抱怨道。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有解决办法。”这是温渡最常用的。
躺在学校的草坪上等冉香,是温渡的一次特别体验,夏天的风吹在脸上的惬意,让他不禁感叹人生如戏,精彩万分。他们有过充满浪漫情趣的快乐日子,用冉香的话说,温渡可以当作家了,他总是虚构他们的情节。
“整天围着我转,你会交不到女朋友的。”冉香警告他。
“我们是平等的,你也交不到男朋友。”温渡知道,冉香从未交过男朋友,她和欧妃娅却愈来愈亲密。
看着冉香挥挥手跑开,或微笑着走近自己;温渡曾有过短暂的心跳,然后冲着冉香轻描淡写的笑上一笑。等待是困难的,期盼成了一种负担,不能像流水一样来去自然。
温渡抵达多伦多的第一个夏天,就被它无比的美丽所俘虏,那告别了终年积雪的湖光水色,令人流连忘返。他经常前往一个无名山坡,那是这座城市的唯一登高点。山坡上没有幽静的丛林,也没有醉人的花香,温渡喜欢去那里,躺在厚草如毡的山坡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和遥远的月亮苦苦弥想,或者站直身体放开喉咙喊上一嗓子。
他每天会穿着整洁,带齐一切学习用具,以最端正的态度去学校。温渡是一位在学校里称得上精英的留学生,几乎每个学期都能获得奖学金。他拥有可以仰望天空行走大地的梦想,他喜欢美丽的枫叶之国,悄悄爱恋着来自中国大陆的女同学冉香。
他闻到了薰衣草的香味。
他与冉香和欧妃娅有过风雨同行。那是一学期的课程结束时,他们租了一辆车去邻近的城市旅游。回程的路上,雷鸣电闪,暴雨如注,欧妃娅和其余的游伴毛骨悚然,而又睡意昏昏。只有冉香,时刻睁大着关注的双眼,陪伴着温渡,让他坚定的把着方向
盘,驾驭着车辆驰骋在高速公路上。
他最终把冉香赶到了后座去休息。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和欧妃娅搂抱在一起,颠簸中相互依偎……他的心像打翻的五味瓶,收拾不住的酸甜苦辣,一味一味地侵入血液,流淌全身。
在温渡的生活中,一直存在着另一个女子,她从台北稍晚留学多伦多,她的父亲与温渡的父亲同为官僚,所以温渡有照顾她的义务。她喜欢向同学们炫耀温渡这个男朋友,哪怕他不认可。她向温渡表白说,她是他的小女孩,遭到冷遇时便发泄说,她是一只爱情的不死鸟。
“我不相信你不爱我。”小女孩在温渡面前显然缺少自信,她一方面坚信他是爱她的,另一方面是心情被自我纠缠得忐忑不安。
在多伦多寂寞生活的日子里,小女孩曾有过几段恋情,每次都是无疾而终,她每次都抱怨遇人不淑。她九死而不悔。她视温渡为全天候恋人,实际上成了她爱情的解药,还怪他没有发现她的美,不懂得珍惜她。
小女孩曾经对温渡说,她是爱情的阻击手,对男生的追击历史要从幼稚园算起。她绘声绘色地描绘过,在幼稚园里,把喜欢的男生追得屁滚尿流,不敢再来上学的可笑情景。“从小我就不放过喜爱的男生,虽然对方会被我的热情吓得望风而逃。”她摆出与温渡缠绵的姿态,“你不会逃吧?我知道你舍不得。”
她表示,愿意放下所有的抱负,只做温渡身边的小女孩。
她知道温渡本人必定有远大的前途。温渡是她所有男朋友中最不嫌弃她的一个,她宁可把他对她的义务理解成关心,然后就可以冠冕堂皇地上纲上线了,提升到爱的高度。他们的亲密交往已经两年了。温渡讨厌她的亲密说法。
小女孩有过一次最伤痛的恋情。
他并不爱她,这是他公开表明的立场,跟她讲的实话,她竟然接受了。她跟他上了床,怀了孕,之后独自承受随之而来的痛苦。她想生下这个似乎属于偷来的孩子,甚至计划好了怎样中断学业,去专心做一个单身母亲。她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温渡。
温渡依旧以尽义务的态度帮她处理这件事,他找到了那个男生。那个真实的男人震惊了,无异于晴空霹雳,瞬间被炸晕吓疯了。然而,他对小女孩没有丝毫的抱歉,却大喊冤枉:“她是要毁了我的远大前程啊!”
小女孩忽然之间怜悯起那个男人。最终,她去医院做掉了孩子,是在温渡的陪同下。在做掉孩子以后的很长时间里,小女孩以受到了伤害为由,要求温渡日夜陪她:“我老是做噩梦啊!。”她说:“那个孩子的灵魂夜夜来到我的梦里,让我的睡眠再也得不到安生。”她的眼泪是真实的悲伤。
这件事,让温渡感到难为情,他想对冉香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冉香从来没给过他机会,哪怕表白爱情的机会,更何况涉及到追求他的女人。面对冉香的冷漠,温渡很是委屈,甚至产生了消极情绪。他厌倦了这种不对等的恋情。
他向小女孩倾诉……
小女孩为温渡的爱情哭得死去活来,她同情他,更同情自己。再一次见到冉香时,小女孩热情地和冉香拥抱,她郑重地介绍自己:“我是温渡的小女孩。”
温渡对冉香和欧妃娅的观察持续了很久,他思考的重点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欧妃娅提议合租房子时,他问过她:“你家不是在多伦多吗?”欧妃娅不正面回答,她对他说:“你是个安全的伙伴。”温渡显然不愿做一个掩护物或抵御外侵的屏障,从另一个角度讲,他的安全系数为零。
他们彼此认识时,欧妃娅跟冉香正处于热恋中。她把冉香介绍给温渡时,就后悔了,她原本想着他们都是中国人,而没想到他们会因此更加接近。这危害了欧妃娅的利益。温渡承认,他被欧妃娅的美貌迷惑过,她也戏谑地挑逗过他。
“你会爱上一个洋妞吗?”欧妃娅问温渡,“我和冉香,你会选谁?”紧接着她给出答案,“你没得选了!”欧妃娅还说过,如果她必须嫁给一个中国男人的话,温渡是首选:“但,这是不可能的!”
温渡可能认同或被动的接受同性恋现实,但是更强调他不放弃对冉香的爱的态度。他不会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我们一起做饭吧?”只有冉香时,温渡会发出邀请,冉香也不拒绝,他们配合得还是很默契,尽管两个人都属于烹饪菜鸟。有时饭菜做好了,赶上欧妃娅回来,她则有针对性的挑出温渡的菜批判一番,借口不好吃便顺手倒进垃圾桶。
每逢此类情况发生,冉香都会笑出眼泪。温渡是个不错的出气筒,这是冉香发现的,之后她却表现出同情。
“我们这样,他不会生气吧?”冉香跟欧妃娅说。
“我们欺负你,你都不会生气呀?”冉香跟温渡说。
他不生气,被女人欺负是男人的幸运,因为被欺负了所以爱上了,因为爱上了所以要学会享受被欺负。温渡不能忍受被某种现象欺负。
欧妃娅割腕的事故,温渡记忆犹新,那次她彻底罢课了,躲在家里连阳光都恐惧。最激烈的是冉香的愤怒。“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第一时间冲进温渡的房间,仿佛那个令欧妃娅受伤的混蛋就是他。“你们都欺负她,看看你冷漠的表情就知道了。”她继续,“这是多好的机会呀,给我上一堂民主课好了,就说换位思考好了,要不干脆说你蔑视我们好了。”
温渡第一次以漠视的态度对待冉香。他想说,欧妃娅她活该,但他真的没有这个勇气,他怕伤害到冉香。
冉香发誓,谁敢伤害欧妃娅,她就跟谁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