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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彼此不可触摸的痛

有一种痛可以是疯狂,有一种痛可以是对抗,有一种痛可以是逃避,彼此不可触摸。痛过了,痛仍将继续……


欧阳呼地从床上跳到地上,抓过外衣一披上身就冲了出去,一头扎进漫天飞舞的风雪。天上下的是冰雨。多伦多的冬天,隔上些日子就会下一场这样的冰雨,大团的冰渣挟带着大滴的雨水,啪啪地扑打着人和物。欧阳的羽绒服湿漉漉的,像披挂了一副沉重的盔甲。

她一往无前地朝着风雪的深处奔走,就要抵达一段陡峭的斜坡了。她要攀上去吗?穿梭不停的车辆亮着耀眼的灯光,飞一般过往,她突然有个念头闪过:攀上去,倒下,翻滚到马路上,让无数飞速的车轮碾过!疯狂的念头被最后的理智束搏着,像一头困兽,在她的胸膛里面冲撞。

欧阳继续箭步如飞地行进在道路上,不知道将去往何方,只是下意识的迈动着双腿,朝着没有尽头的黑暗迈进。走了很久,走了很远。她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忽然发现一个窗户里透的灯

光。不是一个,是几个,是一串,是一片窗子的灯光,发出耀眼的光亮。她仰望着雨雪交织的夜空,泪水长流。

她转回身,缓慢地往回走去。

那个瞬间,她再次留恋地透视着远方。那个时刻,她是那么渴望投身于永恒的黑暗。黑暗对她的诱惑,将永久地铭记在脑海里。

她可能昏死过去了,可能正轻飘飘地飞向天堂,那里有她的女儿扮演的天使,翅膀摇啊摇,摇到无极。“你好吗香儿?妈妈不再逼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爱着,幸福地爱着,快乐地活着。”她妥协了吗?她又转向欧妃娅,她是另一个天使。“你真的想做我的女儿吗?你是我的女儿了,我会像爱香儿一样爱你。”

冉香抚摸她的脸。这是女儿的手呀!

欧妃娅抚摸她的脸。这是女儿的手呀!

这是幻觉。欧阳抚摸着自己的脸,是湿漉漉的暖,然后成了凝冻的霜冷。她拨通了蓝岩的电话。她渴望空洞的信号有一根银线串连,惟有如此才能体会到真实,那边才是属于现实的堤岸。

“我挺不住了,真的,我需要你!”这是求救吗?她需要一种寄托,当不能独自撑起一片蹋陷的天空,尤其需要有人支持。除了蓝岩,她能想到谁呢?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所有的顾虑都被这不合时宜的“时机”摧毁了。

“喂喂,薰衣,你听到了吗?薰衣!”

冉香的态度不是针对蓝岩的。

她是硬把妈妈拽回家的。欧阳薰衣不情愿再回到“土库”,这里是她的伤心地,是没有硝烟的战争的战场。她的敌人呢?欧妃娅逃

了,但是她没有认输,她会卷土重来。欧阳故意把餐桌上的碗筷碰到地上,那是冉香为她准备的晚饭。

“你怎么这个死样子啊!”

欧阳猛地一惊,条件反射地咭问:“你说话怎么这样难听?”

冉香踢翻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难听的还在后面。”

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这是一个伟人的结论,欧阳不知道怎会在这一时刻想起来。她顿然明白了:生命,就是一种反叛与秉承相伴相随的循环,就是一种美丽或者错误的开始与结束的演义,就是一个懂得接受学会放弃的过程,就是整个的被把捏在上帝的掌心。

在上帝巨大无比的掌心里,一个脆弱的生命,究竟有多大的能量,跟强悍的命运做殊死的抗争?欧阳鄙视过那个给了她生命的男人吗?她却不能够改变,血脉里面涌动着他的基因。因为自小没得到过父母的眷顾,她发誓要好好的珍爱女儿,可是,她的女儿最终却以最彻底的颠覆,宣告了她对生命的另一种秉成。

生命本身只是一段美丽或者错误的演义,它既然有开始,就自然会有结束之时。而怎样开始以及如何结束,都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无论一个人有多么高的心气,最终不得不接受命运给予的安排。我们可能的选择只有两个字:顺从。顺从吗?

她的疼痛不可触摸。欧阳以为,她的疼痛,远远超出了一直疼痛着的冉香本人。因为,她要替女儿疼痛,要替太多爱着冉香的人疼痛,最后还要替自己不能为女儿分担痛苦而疼痛,替一个无可奈何的母亲疼痛。她钻进了死胡同里吗?欧阳找不到任何退缩出来的途径。她需要帮助,哪怕只有一份简单的同情,都将是她的精神支撑。

在最危难的时刻,希望蓝岩能站在身后,让欧阳不至于疯狂,或者和女儿一起投奔深渊。他会理解她吗?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临近失去理智的边缘。

冉香对蓝岩没有成见,但她不希望他出现在多伦多,至少现在不行。妈妈不过是在搬救兵而已,目的就是给她上课,要教育她改邪归正。她邪吗?爱有错吗?如果非要上课,不如上一堂爱国主义政治大课,谁给谁上,还不一定呢。

“他凭什么来?他是我的父亲吗?”冉香质问欧阳。冉香怀疑蓝岩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她不需要意料之中的一套说辞。“你骗我!”她委屈极了,“你就藏吧,像藏起来的辫子,把什么都掩盖掉。可是,你为什么要揭穿我呢?”

冉香使劲地甩着手臂,或者表现她的激动。欧阳发现冉香的手有异样,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它。“怎么会这样?”她心疼地轻抚,不敢碰触得哪怕稍微重一点。

“你的手也是……妈妈!”

冉香捧起妈妈的手,忍不住哭出了声。两双冻疮斑斑的手僵硬地缠绵,泪水湿润了手掌……

芬奇大道上的等待,仿佛是跨世纪的。

暮色中闪烁着忽远忽近的车灯,欧阳的心情如眼前的芬奇,有点苍茫也有点光亮。车流不断,她单薄的身影在车灯和街灯的相互映照下,更显出遗世独立。她在等待蓝岩的到来。

她仿佛看到,蓝岩正精神飒爽地走在冰雪覆盖的路上。

凛冽的寒风吹在欧阳的脸颊上,像被刀割一样,尤其是额头,她不断把围巾包裹严密,想抵挡一点透骨的冰冷,终是无济于事。她只好不停的用手掌搓揉,做一些无济于事的遮挡。

天上飘起了雪花,一会儿便聚积了一片,芬奇大道白茫茫的伸向远方,所有的标记被掩埋了。欧阳等不及了,她一头冲进寒风中,踩着不存在的脚印往前走,呼呼吐出的气息在眼睫毛上结成了霜花,眼前白花花的。霜花湿润了。

这时,有苦涩的泪水流进嘴角,引起了又一轮感伤。她远望,天边没有飘浮的一抹白云。她低头,看不见哪怕雪地上的一片枯叶。她平视前方,任凭泪水溢流。路程,在双脚的丈量下过去了,她跺掉满脚的雪淤,用长长的呼吸去驱散心底的积郁。

一辆出租车停靠在欧阳身边,她本能地躲避。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是蓝岩,他认出了风雪中的欧阳。他们迟疑了片刻,彼此向对方靠近,速度比通常的重逢慢了一拍。他们拥抱在一起,起初是礼貌性试探的,之后才显示出力量,四臂缠绕,胸腔紧贴。

“没去机场接你,不怪我吧?”欧阳的呼吸急促。

“我怎会怪你……”蓝岩小心呵护着薰衣。

“北京冷吗?”

“不冷。走吧。”

“我想多呆一会儿,就我们。”欧阳把身体向蓝岩靠紧一点,想减少些彼此的寒冷。

蓝岩紧紧捂住薰衣的双手,想把全身的温暖传递到她的血脉里面去。他们长久地注目着对方,仿佛要把彼此的模样铭刻到骨子里面去。

“这条路叫芬奇大道。”

“听说是多伦多最长的一条路。”

“没有我们走过的路长。”

“那边有个站台。”

关于她和蓝岩的关系,欧阳薰衣的定位是:青年时期的异性朋友,中年时期的知己恋人。“我想有个家,一个爱我的丈夫和我爱的女儿……”曾经,欧阳的内心世界充满了渴望,如今,她更愿这个渴望与蓝岩联系在一起,造就两个人的幸福现实。她的半生,尝尽了支离破散的滋味,曾经构建又曾经摧毁了自己的家,之后的欧阳再没找到过家的感觉。

她一直在行走,一直在聚散的边沿挣扎。 e7v2S1FmkcziWkEckemp3DoJPA9dFHQ3re5quIRYRZaL3mPuHGzrRf483d1axD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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