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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辛苦经营四年的爱情,

开始得悄无声息,

结束的时候,

也静悄悄地没一丝声响。

天色未暗,雪已经下了起来。这场雪来得有些早,也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洋洋洒洒地下了起来,在十月份的天气里,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异兆。气象台公布天气时也说,这是平城三十几年来最早的一场冬雪。

雪花簌簌抖落,如同沉甸甸的鹅毛,不顾风的意愿,迫不及待地为大地铺了厚厚一层绒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在这个时间,纷纷忙着归家、采购、聚会,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总是抱怨多过喜悦。

钟情脚踩两寸半高跟鞋,一路蹚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到了酒店宴会厅。伸手推开两扇鎏金大门,温暖而嘈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她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摩肩接踵地穿过人群,朝着最热闹那一处走过去。

还未走近,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孩,乳白色小羊皮靴,橘粉色娃娃裙,头上戴着一只亮闪闪的水晶发箍,整个人看上去温暖又精致。钟情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茶,认真论起来,算是她在平城工作后结识的唯一至交好友。

大概类似的场合从前也见过不少,李茶的动作非常利索,转眼就端了两杯香槟回来。一见钟情还站在原地,就小声埋怨:“钟情姐,你别傻站在这啊。你看这屋里还有谁穿着大衣!”

钟情收回望着远方的视线,回过神一看,果然,宴会厅里人影憧憧,男士都穿着西装衬衫,女孩子的打扮更清凉,有的那脚底下高跟鞋还是露脚趾的。

李茶塞给她一杯香槟,推着她一路向前:“你先去衣帽间把大衣挂在那,然后咱们一起去弄点吃的。折腾到现在,我都有点饿了。”

说有点饿,真是含蓄。钟情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八点十三分,过去这个时间早就吃过晚饭了。如果不是因为心情有异,她大概比李茶更早喊饿。

衣帽间里没有人。钟情把手机取出来,大衣交给一旁的服务生,有点心不在焉地朝外走去。

端着香槟闷头往外走,突然就觉手背一凉,浅金色的液体一部分淋在手上,还有一部分洒在对方宝蓝色的西装。钟情知道是自己没好好看路,连声道歉,想找纸巾,又发现自己脱掉大衣,身上压根没有装纸巾的地方。正慌乱着,就听对方调侃道:“难得见到钟小姐也有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候。”

钟情听着这把声音耳熟,慌忙抬起头看向对方的面容,就见跟自己几乎撞个满怀的不是别人,正是星澜的死对头——卓晨公司的总经理,黎邵晨。

黎邵晨此人,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巨富,但也称得上帝都商圈的一号人物。传闻此人才从军校毕业,就被家里老爹扔进部队,混了三四年,一路从小兵升到上尉,期间还轻轻松松捞了两个三等功。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跟老爹一样,在部队里踏踏实实干下去,哪知道人家突然来个华丽转身,跟领导打个报告,直接从部队退役了。然后跟两个相识多年的好哥们儿,一起合伙开了间进出口公司,前后不过三年左右的光景,就做得风生水起,也就是如今业内有口皆碑的“卓晨”。

星澜此前力争得到投资商的青眼,为自己找到坚实靠山,其中也很是费了一番周折。而在这件事上,曾经星澜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卓晨。钟情作为星澜的代表人,此次和投资商全面接洽,也与黎邵晨几次针锋相对,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可都深刻得很。

钟情对黎邵晨的多方面了解,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李茶这个“百事通”,对于他和卓晨公司的历史,如今勉强也算了若指掌。黎邵晨模样好,嘴巴甜,对待女人更是风度翩翩,说起来应该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可钟情却在他手上吃过两次亏,因此两人见面,尤其还在今天这种场合,钟情很难对他摆出什么好脸色。

见到钟情冷着一张脸不讲话,黎邵晨扯出一抹微笑,从口袋里取出一方与领带同色的手帕,递到了钟情手中:“钟小姐,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需不需要我扶你去休息区小坐片刻?”

钟情把手帕塞回他掌中,垂下眼睫:“抱歉弄脏了你的西装,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两个人的手指相接不过一瞬,黎邵晨感觉到她指尖冰凉,又见她脸色苍白,便多说了句:“钟小姐,你今天很美。”

钟情原本已经转过身,听了这话又转回头,眼睛却没有跟他的视线相接,茫茫然的,也不知是看着什么地方:“谢谢。”

黎邵晨望着她瘦削的身影,目光里隐隐含着一丝隐忧。

年底星澜公司的晚会,不仅仅是犒劳员工的庆功宴,同时也是跟同行交流的晚宴。地点选在枫国酒店的宴会厅,已经足以彰显星澜眼下的资本和脸面,自然少不了形形色色的人前来捧场。

钟情步履匆匆走出试衣间,适逢公司大boss正在台上发表演讲。星澜的老总石路成年届五十,虽然有点秃顶外加酒糟鼻,身材保养得还算不错,一双大眼也目光炯炯。都说人逢喜事,这一次星澜的成功,让这位素来注重保持涵养的老总也激动得红了脸膛:“我今天的话有些啰嗦了,各位见谅。希望大家玩得开心。”

人群中响起掌声和口哨声。石路成朝着大家潇洒一笑,晃了晃话筒:“我再说最后一句,今天晚会的最后一环,会有惊喜,敬请期待!”

钟情多少听得有些漫不经心,一路走到餐饮区,才看到李茶的娇小身影。钟情见她专注在挑选美食,便先去了不远处的洗手间,把手臂上的香槟清洗干净。

或许是考虑到参加晚会的人大多穿着单薄,宴会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一路走来只觉温暖如春。

钟情低下头扫了眼手机,安然无声,手指扫开屏保,短信微信都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难看得吓人,茫茫然抬起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双人影:身穿珍珠白色小礼服的女孩子,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哪怕仅仅是个侧脸,也格外优美动人;而那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钟情闭了闭干涩的双眼,哪怕是闭上眼,她都认得那个男人是谁。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转过身,看清她的容貌时,神色不是不震惊的。他的脸上一一闪过许多情绪:惊讶,难堪,犹豫……最终又归于平静。

可是钟情能看出来,他望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和难过来。

钟情觉得自己喉咙发痒,又好像在发痛,太阳穴涨涨的,好像硬贴了两块沾满水的棉花,他也会知道难过,那么她现在应该是什么情绪比较合适?

钟情眼看着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女孩子朝她笑了笑,轻轻拽开陆河试图拉住她的手,朝着她姿态优雅地走过来。

钟情望着她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而她身后的那个人最后朝她深深望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眼睛一时酸涩得厉害,却也干涸得厉害。

“钟小姐。”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朝着她露出一抹称得上温柔的笑意:“这次你可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真是辛苦。”

钟情轻轻点头:“应该的。”很简单的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却觉得唇舌僵硬,如鲠在喉,多余一句寒暄也讲不出。

“钟情姐!”咋咋呼呼的李茶终于出现了。说不上来为什么,听到李茶的声音,钟情在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听到圣音一般的感激之情:“咦,你是……你是石总的女儿吧!石小姐,上一次在季安安的生日会上我见过你。呀,你这件裙子真好看。”

有李茶在的地方,不需要担心会冷场。钟情实在讲不出话,便朝着石星微微颔首,听李茶在一旁叽叽喳喳。

石星眼眸含笑,客套回应:“是吗?你今天打扮得也很漂亮。”

李茶没注意到她根本叫不出自己的名字,欣喜地笑道:“是吗?其实我觉得钟情姐今天打扮得最漂亮。”

两个女人的注意力一同回到钟情身上。

她穿了一件白底绣黛色云纹的旗袍,削肩,及膝,一头微微卷曲的秀发高高盘起,耳朵上缀着两只冰泠泠的玉石坠子。这样疏冷的色彩和打扮,反倒将她原本有些泯于众人的姿色衬托出来,愈发衬得她眉弯如画,眼若清泉,颇有几分诗词里描绘的“千里横黛色,数峰出云间”的曼妙冷然。

认真算起来,钟情并不是漂亮的女人。她的眉毛疏细,眼睛狭长,放在古代或许算个美人胚子,但依照现代社会的主流审美,她这种长相就有点吃亏了。

可是聪明的女人总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短处,钟情又是个非常懂得扬长辟短的聪明女人。原本对于这一天的晚会,她也是满怀期待的,这样一身装扮,可以说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石星盯着她打量了好一阵,唇角微翘,面上露出一个适宜的笑容:“钟小姐今晚是主角,也是我们星澜的大功臣,打扮得这么漂亮,也是给我们星澜添彩。”

李茶一听,兴致勃勃地问:“石小姐,石总说今晚最后环节有惊喜,指的是什么?”她眼睛朝着钟情的方向一瞟:“是不是和钟情姐有关?”

石星浅浅一笑:“说是惊喜,当然要保密了。”她朝着两个人微微点头,目光轻巧地滑过李茶手里端着的甜点:“我还有点事,你们慢用。”

从始至终,钟情的表情可以称之为木然。

李茶性格有点大大咧咧,但并不迟钝,她见石星走远,便说:“钟情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大对劲。”

不久前那两个人浅相依偎的情景在脑海里反复出现,钟情想要遮掩,又觉得实在疲于应对,最后只得朝着李茶勉强一笑,说道:“小茶,我今天不太舒服。”

“我也觉得你状态不太好。”李茶的语气里透着惋惜:“今天在公司,我就觉得你魂不守舍的。钟情姐,你这是怎么啦?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说不定大boss一高兴,直接让你当咱们部门的总监了!那你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钟情几乎被她的畅想逗得笑出来,可心里沉甸甸如同压着一块大石,想笑都觉得无力,因此只是撇了撇嘴角:“怎么可能,我才来公司三年,总监那个位置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坐上去啊?”

李茶倒是信心十足:“那可不一定。不是有句老话嘛,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所以钟情姐,今天这场晚会,你必须撑到最后!”她把自己手里的那块蛋糕大方地递了过去:“你先吃点东西垫垫,没准会觉得好一点。说不定到最后环节,真有大惊喜呢!”

再精致的晚会,说起来也无非那几样,吃喝、谈天、培养人脉。钟情连笑一下都觉无力,更别提像往常那样,精神百倍地与人谈天说地了。她留在休息区,是因为疲于应对;而充满活力的李茶,则是为了这边满满三排的各色美食。

两个人选了一处靠窗的小桌坐下来,李茶兴奋得如同在摆家家酒,凉菜、热菜、甜食、水果,满满摆了一桌,临了还端了两杯甜甜的起泡酒:“来,钟情姐,咱俩先干一杯。”

钟情端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一边笑道:“你家里也不缺钱,怎么还对这边的自助餐这么新鲜?”

李茶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上一次来这边,还是大学毕业那天,跟我几个同学一起来的。那次之后,我就对这里的自助餐恋恋不忘啊!”她用叉子挨个指着桌上的餐盘,如数家珍般碎碎念道:“这个小羊排,超级嫩,趁热吃最香。这个红酒炖牛肉,味道最醇厚了,就着它我可以吃一大碗白米饭。还有这个……她指了指盘子里的袖珍小蛋糕:“这个巧克力蛋糕,我一共才抢到三块,其中一块还分给了钟情姐你,这个蛋糕据说每天限量供应的,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钟情被她生动的解说勾起了食欲,端起蛋糕,在李茶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咬了一口。她一整天都未进食,嘴巴里干干的没什么味道,巧克力蛋糕的滋味,比她预料得还要好,甜醇浓郁,还有着丝丝苦味。这丝丝苦味,到了唇齿之间,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和情绪无限放大,倒是分外符合她此刻的心境。

李茶眼巴巴看着她把一整块蛋糕津津有味地吃完,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钟情点点头:“很好吃。”她喝了一口甜腻的起泡酒,顿时觉得口腔里弥漫的滋味十分复杂,难以言喻。

李茶望着自己盘子里的两块蛋糕,表情真如她自己所说,颇为恋恋不忘:“唔……如果钟情姐你没吃够,我……我可以再让给你一块。”

高热量的东西,果然可以让人精神振奋。不顾口味,一口气喝完整杯酒,钟情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看见李茶的表情,忍俊不禁道:“我吃一块就好。那两块你留着自己享用吧,小馋猫!”

两个人正为先吃蛋糕还是先吃主菜讨论个不停,就听身边响起一道并不陌生的嗓音:“别人都在前面找人跳舞聊天,你们两个丫头就在这埋头苦吃啊!”

钟情和李茶一齐抬头,就见老总站在一边,端着一杯红酒,笑眯眯望着她们俩。

“石总!”李茶险些没被噎到,一边垂着胸口,一边急着想要站起身来。

石路成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这也没人要跟你抢。”

说起来还真是,偌大的休息厅,除了他们这桌,几乎没什么人,来来往往都是酒店的服务人员。足可见,公司上下像他们两个这样不求上进者,还是极少数。

李茶好容易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朝着老总灿烂一笑:“石总,您怎么来啦。”

“咱们公司说大不大,统共就那么些人。我在前面看了一圈,也没找见你们俩,估摸着你们两个应该在这边吃东西。”李茶虽然是规规矩矩通过笔试、面试进入公司的,但说起来也是老友的女儿,石路成平日里对她还算照顾,偶尔言谈间也会不自觉会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的包容。

李茶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和钟情姐还没吃晚饭呢。就想先过来吃点东西垫垫胃。”

石路成把视线移到钟情身上,目光略沉:“钟情也没吃晚饭吗?”

钟情听出石路成话外之音,便说:“我吃过一些了。”

石路成点点头:“那好。钟情,你跟我来。”

石路成年逾五十,而星澜公司已经开创二十余年,能将原本规模不大的公司维持盈利,又在近几年重视开拓进取,石路成这位老总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中庸的人。钟情对于这位赏识自己的上司非常尊敬,看出他有话想说,便顺从地起身跟他一路走了出去。

这次的宴会厅并不在枫国酒店的主楼,而是在一个相距不远的小洋房,民国建筑风格,一草一木都透着时代特色。石路成端着酒杯,站在小楼的二层阳台,而钟情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没有急着开口。

“钟情,我记得你是大学还没毕业,就来咱们公司帮忙了。”

“是。”

“有三年了?”

“三年了。”

“你……还想继续在这做下去吗?”

钟情猛地抬头,就见石路成望着她的目光中,有着信任,欣赏,还有探究:“石总,我不懂您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来公司三年,自问对手头工作尽心尽力,只要是领导交代下来的事,哪怕所有人都说不可能,她也拼着心头一腔热血,把它变成可能。从前是如此,这一次拉来大额投资,更是如此。

石路成摆了摆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他把酒杯放在阳台的石头栏杆上,目光望向远方。雪势比之前小了一些,不再是鹅毛般的雪片,却扑扑簌簌下得密集。从这里看下去,远近尽是一片白雪覆盖,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黑与白两种色彩。相比楼下的觥筹交错,这里更像一个小小的休憩之所,朴素,安然,光是这样看着景色,就能让人心头涌起许多平日里遗忘在身后的东西。

“钟情,公司的年轻一辈里,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你年轻,努力,最重要的是,你还有许多男人都不具备的冲劲儿。”他转过脸,别有深意地看着钟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25岁吧?”

“是。”

“钟情,给我讲讲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吧。”

钟情微微愣住。

“没有吗?”石路成的语气里有着遗憾的意味:“像你这样敢想敢拼的年轻人,如果说没有目标或梦想,我不相信。”

目标和梦想……她也有的。怎么会没有呢?从家乡那个小镇,来到人声喧嚣的平城,大学还未毕业就到星澜打拼,一晃眼就是三年。其中的酸甜苦辣,一两句话哪里能说得清。如果没有目标和梦想的支撑,她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成绩?人人都有目标,或许,在这个大城市,每个拼命想要留下来的年轻人,人生的目标都大同小异。升职、加薪、买房、买车……人生的步骤大概就是这些了吧。

而梦想是另外一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也没有多少人能一直拥有,但它是从头顶洒下来的太阳光,黑暗河面能眺望到的灯火,梦里开出的花朵,以及想象中触手可及的远方。钟情的梦想,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怀揣着梦想而来,可却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亲眼见证了它的衰败。

过了许久,钟情才开口:“我有目标,也有梦想。我希望能够在星澜长长久久地干下去,希望能够在事业上取得骄人的成绩——”

“钟情,如果让你选,你是要骄人的事业,还是美满的家庭?”石路成望着她,眼睛里闪耀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你今年25岁了,许多女孩子都会在这个时间段考虑嫁人、生孩子,这期间会耽误多少时间精力不用我多说。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我提拔你当星澜的市场总监,你能够一心一意为星澜服务几年?”

如果在一天前,石路成对她抛出这个橄榄枝,她可能会陷入两难的抉择,因为她曾经的梦想……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可如今……钟情垂下眼睛:“石总,这个问题,我能迟一些回答你吗?”

石路成望着她的眼睛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当然可以。钟情,你非常优秀,星澜能有今天的所得,你功不可没,所以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回到休息区,连热衷美食的李茶都消失影踪。钟情划开手机屏幕,看到大约十分钟之前李茶发来的信息:“钟情姐,我去前面玩一会儿,你和大boss谈完,也过来一起吧!”

去前面,无非见人、聊天、洽谈业务。钟情自认此时没有那份心力去进行一切社交活动,可又不想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厅里,面对着食物的残香,以及窗外的皑皑雪色。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倒了杯热橙汁,往前厅走去。

回到人声鼎沸的场所,耳朵立刻被活泼的轻音乐填满,仿佛连心跳都跟着活络起来。钟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看着李茶在不远处与一名年轻男子翩翩起舞,一边缓缓啜着暖洋洋的橙汁。

一整天的混乱无措,疲于应对,到头来,却连个关心她有没有吃饭的贴心人都没有。所有的难过和茫然,最终倒要靠手里这杯温暖的饮料来抚慰。钟情垂下眼帘,恰到好处地遮掩住眼睛里渐渐丰盈的泪水。

“钟小姐,赏脸跳个舞吗?”

钟情飞快地抬起手指,抹掉眼角溢出的温热液体,一边朝着说话的人抬起头来。

黎邵晨穿着浅灰色衬衫,搭配蓝白相间的条纹领带,宝蓝色西裤,脚踩一双白色布洛克皮鞋,微微笑着朝她递出右手。原本那件宝蓝色西装不知被他扔在何处,他模样生得英挺,原本颜色跳脱的领带和皮鞋,被他通身气势压下来,不仅不觉轻浮,反倒衬得他英姿勃勃,眉眼生动。

钟情注意到他没穿西装,第一反应就是道歉:“不好意思,毁了你的西装。”像他们这样的人,出席类似场合,总会非常注意自身形象。前情暂且不提,今晚的事,总是她做得不对:“你把西装给我吧。稍后我送干洗店清洗干净,再给你送回去。”

黎邵晨翻了翻自己的手掌:“钟小姐,我过来可不是为了向你要清洗费,而是邀你跳舞的。”

钟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让对方伸出手掌,空等许久。旁边已经有人朝这边望过来。钟情稍一犹豫,便把右手搭了上去,一边低声说:“答应你跳舞,是为了道歉。”

黎邵晨“噗嗤”一声笑出来,环住她的腰一个转身,把人带入舞池。

“你笑什么?”

“早就听闻钟小姐性格爽快,爱憎分明,可没想到你这么记仇。”黎邵晨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怎么,还在记恨我之前跟你抢生意?”

不提还好,一提钟情可是一肚子气:“你跟沐先生是旧相识,我当然比不了。”她口中提到的沐先生,就是这次星澜拉到的投资商,M&X现任总裁沐锦天。

黎邵晨笑得更夸张:“我和他认识是不假,不过也没你想象得关系那么好。”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否则,人家怎么最后会放弃我这个旧友,转投星澜怀抱。”

钟情脸色不善地瞪他:“那是我和我的同事最终靠专业素质打动了沐先生。别说的好像我们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似的。”

“是,是,说起专业素质,钟小姐可是业界翘楚。”他唇角含笑,语带试探:“我们卓晨这次功亏一篑,正是因为缺少像钟小姐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别人给了三分笑脸,她总不好还一直端着架子。钟情脸色稍霁:“过奖了。其实你也很厉害。”

“哦?”黎邵晨引领着她转了个圈,手臂一捞,又把她拉入怀抱,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钟小姐这样说,不会只是客套话吧。”

不等钟情说话,他已经松开怀抱,手掌规矩地轻放在她腰间,调侃道:“如果只是客套,那可就伤透我的心了。”

钟情依旧沉着脸,说出的话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诚:“不是客套话。你确实很厉害,否则卓晨也不会短短三年就有今天的发展。”

“哈哈,这可不全是我的功劳。”黎邵晨朝着她眨了眨眼:“半年前,我还只是个挂牌的副总。”

对于卓晨的历史,钟情还是相当清楚的。卓晨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当时从两个合伙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所得来。总经理萧卓然在年中辞去职务,把整间公司留给了在此之前担当副总的黎邵晨。许多人都说黎邵晨捡了个大便宜,因为就在今年年初,业内人士估价,卓晨这家成立短短三年的公司市值已超过一个亿。但也有人说,相比当初冷面冷心的萧卓然,黎邵晨这个整天笑眯眯的家伙更不好惹,前者如果是头恶狼,后者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狐狸。

如今亲耳听到当事人这样自我调侃,钟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照实说道:“短短半年,黎总也做了不少实事。我听说接下来,黎总似乎也有打算和丽芙卡合作。”

丽芙卡是一个新兴的意大利高端服装品牌,大概几周前前她就听说,他们有意在中国寻求丝绸制品的供货商。对于这块肥肉,星澜、卓晨以及另外两家公司可都是虎视眈眈。而目前看来,又以星澜和卓晨赢得这个机会的可能性最大。

黎邵晨闻言浅浅一笑,眼睛里饱含深意:“钟小姐对于星澜,可真是忠心耿耿。”

钟情微微扬起下颏:“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是星澜的员工,代表星澜说话也没什么错。”

黎邵晨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我很期待,过了今天,钟小姐还会以此刻的立场与我对话。”

钟情眼神一变:“黎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恰在这时,一曲终了,黎邵晨松开手臂,朝着她微一颔首。

眼看着人转身走远,钟情捺不下面子硬去追,却因为对方若有所指的话心神不宁。

轻盈的音乐声再度响起,同时传来众人的鼓掌叫好。钟情循着声音看去,就见石路成再度站在台上,旁边还站着浅笑盈盈的石星。压抑一天的不安和烦躁在这一瞬间涨到顶点,钟情的脸上却木愣愣的,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哪怕李茶走到身边小声地跟她讲话,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进,眼睁睁看着石路成在台上说了什么之后,在众人的鼓掌和欢呼声中,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拾阶而上,走到台子正中,和石星并肩站到一起。

他们两个今天都穿着白色系的衣裳,石星模样清纯靓丽,身着一件香奈儿珍珠白色花苞裙,柔顺的长发上还别着一枚水晶发卡,整个人如同一枚光泽耀眼的明珠一般,静静地不说话,也已经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子,眉目清浅,气质儒雅,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甫一上台就引起许多年轻女孩的关注和讨论。

连李茶都用赞美地语气说:“哎,你家陆河长得就是好看,穿白色西装真是帅爆了!”紧接着又小声犯起了嘀咕:“今天也怪了,陆河怎么总跟石小姐还有石总站一块,要站也应该是钟情姐啊……”

钟情看着石路成站在台上,嘴巴一张一合,说了许多话,旁边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好像在起哄。石星在众人的目光中,轻轻挽起陆河的手,那目光似有若无地朝着她看过来——如同针尖,让人瞬间清醒过来。

钟情回过神,才发现李茶抓着她的手臂,一直在小声问:“钟情姐,钟情姐……你答应我一声,你别吓唬我啊!”

钟情“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嗓音特别沙哑:“刚刚石总说什么了吗?”

李茶也觉得浑身发冷,却还是先摸了把钟情的额头:“钟情姐,你额头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钟情抓开她的手,执著地想要一个答案:“他说了什么?”

“钟情姐……”李茶见她目光失焦,额头隐隐沁出一层冷汗,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了,不禁又焦急又心慌,可也知道她此时此刻大概整个人都懵圈了,才会从自己这儿执着讨要一个答案。而自己,即便只是那个重复别人话语的人,却觉得每吐出一个字,都残忍得厉害:“石总说,石星和陆河今天订婚。婚礼就订在小年夜,那一天公司原本不放假,但因为他们俩订婚,会特意给大家多放半天,欢迎公司的人去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

这就是今晚所有人,包括她和李茶在内期待了一整晚的惊喜。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很多时候,当你信心满满揣着梦想冲进战场,却被现实狠狠甩了一个耳光。钟情有些木然地想着,她今晚并不是奔着梦想和胜利来的,她只是来参加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公司年会,年会上有自己的领导、同事、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爱人,可怎么才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被一个耳光打得满地找牙呢?

钟情转过脸,目光直直看向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那个人,却见他微微蹙眉,恰好收回望向这边的视线。他大概很嫌弃自己还厚着脸皮站在这里吧,或者是在担心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起来,让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钟情一面想着,一面将目光投向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孩。

此刻的石星,真如她的名字那般,成为今天晚上万众瞩目的耀眼新星,满脸都是甜蜜的笑容,从容地接受周围人的祝福。

“钟情姐,我送你回家。”李茶的眼睛里透着担忧,语气却很坚决:“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还非要拉你参加这个晚会。现在看来,不参加也没什么。”

钟情突然想起了什么,划开手机开始拨打某个号码,铃声只响了三声,就被对方挂断了。钟情再拨,听筒里传来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

钟情突然松开手,用了整整四年的手机落在地上,声音淹没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半点动静都没传入耳中。就好像她辛苦经营四年的爱情,开始的悄无声息,结束的时候,也静悄悄地没一丝声响。 wb7p/GkpHtitK/3/DNhMuzHOTbj/14LbOJebrBzDx5K8f4yLag4U4uRZeuxsIm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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