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来看日耳曼、西班牙和奥地利的交通线。如果西班牙期望通过意大利向多瑙河或者莱茵河输送军力或辎重,那么,它只要满足掌握海路、奥地利的前提就可以。对于西班牙来说,这种掌控等同于控制了一条安全线,只有控制了海洋,才能免遭失败。
从整体上说,西班牙能占据优势还是因为法国海军力量薄弱。法国的海军但凡有一点儿局部优势,西班牙也不会拥有如此畅通的海路,甚至还可能面临毁灭的危险。因为法国海军会对西班牙交通线翼侧形成巨大威胁,而法国的土伦就相当于日俄战争的旅顺口。
一些城市的位置非常重要,而它们的价值有时候不单是位置,更在于布局者对这一位置的有效利用。假设西班牙海军占有绝对的先决优势,那么土伦对于法国的重要性就会大大降低,甚至消失——它虽然还是一处重要位置,但是性质已经发生改变,等同于一笔闲置的财产。
普列文也是如此,如果土耳其守备军兵力不足,连基本的战争都无法进行,那么这一区域就会被占领,俄国的军队也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土伦的价值与普列文一样,因为靠近交通线而对敌人构成威胁,如果以土伦为中心,开辟一条航线通往交通线,就可以形成内线来进行奇袭或者进攻。20世纪初期,直布罗陀、牙买加等地都曾具有这样的作用。
当然,这是在西班牙取道最短路线的前提下来说的,如果西班牙舍近求远,从撒丁岛以南绕道北上输送援兵,那么土伦就会丧失一半以上的价值。也就是说,只有在西班牙靠近热那亚的运输航线上,土伦才能在部分范围内控制交通线,才具备地理优势。
迂回航线在历史战争中曾被多次运用,尤其是弱小的一方,往往能够借助这一方式出奇制胜。拿破仑将迂回航线称为“隐蔽航向”,能够在战略上取得显著成效,1798年,拿破仑就是从克里特岛转向埃及,而不是直接驶达。也正是因为拿破仑采取了迂回战略,按照常规航线航行追击他的纳尔逊才没有成功。
在大西洋沿岸,西班牙如果能够形成对贸易的威胁,诱导法国将全部或大部分海军在此布防,它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弱土伦的兵力,获得完全有利于自己的效果,这也是迂回路线的保护作用。
1634年,西班牙发兵支援日耳曼,并在讷德林根打败了法国军队,致使法国将海军舰队全部调往地中海,对西班牙宣战。同样的情形还出现在了1898年的美国,当时,美国国民不安的情绪促使汉普顿锚地设立了一支机动分遣舰队。这支舰队只是驻扎,不会向任何一个战场靠拢。然而,这支因恐惧而部署的舰队正中敌人下怀,最终,美国的整个舰队陷入瘫痪。由此可见,集中兵力在战争中是多么重要。
在与西班牙的战争中,美国海军重蹈覆辙。而历史上很多战争都是相似的,即使过去的经验足以警醒后人,但还是有人愿意做无畏的尝试和牺牲,将海军舰队分散在大西洋和太平洋。而一旦美国和欧洲或者日本发生战争,敌人就能轻易获取两支舰队的中间位置,击破它们的防守。
1630年到1660年是法国与西班牙、日耳曼对抗的斗争阶段,当时,西班牙通过热那亚进入日耳曼,致使这条交通线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也让法国不得不扩充海军,改变海军的部署。
对于后人来说,这是一条需要谨记的经验。其中,黎塞留这个法国海军奠基者,曾经对法国海军进行了改组和强化。他依据大西洋的形势制定战略,分别在大西洋的英吉利海峡和比斯开海湾部署了三支分舰队,又在地中海的利翁湾部署了一支分舰队。其实,他改变海军布置并非为了战争,而是期望对贸易和海湾进行保护。随着奥地利王国对法国的威胁越来越大,西班牙、日耳曼也与法国对立,这些舰队的部署才体现了军事性质,法国也开始封锁西班牙与日耳曼之间的海上交通线。
到了1635年,法国进入三十年战争时期,而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法国仅仅是对奥地利的敌对国家进行间接资助。1634年8月27日,在讷德林根战役中,瑞典和北日耳曼遭遇惨败,作为盟国的法国才开始采取直接措施。
讷德林根战役对西班牙具有决定性意义,借助这次战役的胜利,西班牙得以沿着莱茵河畅通无阻地进入尼德兰,而后续援军的大批进驻,也使得西班牙在尼德兰的兵力大增,让它在此后数年的战争中捷报频频,甚至威胁巴黎。
而黎塞留在最初有着非常伟大的政治构想,在他的计划里,莱茵河应该是法国东部的边界。当然,这是最终的目标,当时法国亟须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切断西班牙经意大利和日耳曼到达尼德兰的交通线。
为此,黎塞留计划攻下尼德兰,将其作为进攻西班牙的据点,然后联合其他国家瓜分尼德兰。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1633年,黎塞留夺取了莱茵河西岸的洛林,然后从洛林出发,对同样位于莱茵河畔的阿尔萨斯发起攻击。法国的进攻成功地切断了西班牙的这条交通线,但是,讷德林根战役却在无形中为西班牙通往莱茵河流域开辟了另一条内线。
以当时的局势来看,西班牙这条深入日耳曼境内的内线是法国难以触及的,因为这条路线较长,其中一部分还涉及西班牙到热那亚漫长的海上交通线。对此,黎塞留重新部署法国海军舰队,于1636年将大西洋的分遣舰队调往土伦。
近代历史学家加德纳指出,黎塞留对法国海军进行重新部署,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切断西班牙的海上交通线。他推测,黎塞留将大西洋的海军调往土伦,还有可能是为了避免同英国舰队接触。
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虽然对外宣称中立,但他在英吉利海峡对西班牙进行暗中支持、援助。满载财物、补给和兵员的西班牙船队经过英吉利海峡时,英国舰队会对其进行护送,直至船队抵达尼德兰军港克尔顿。
同一时期,英法的关系变得微妙,黎塞留不愿同英国决裂。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法国在大西洋的分遣舰队调走。今天看来,黎塞留的做法再合适不过,因为当时英国对法国创建海军充满敌视和忧虑,法国调走大西洋的舰队未必不是最佳选择。
后来,德国创建海军时,英国再次表现出敌对的态度。或许有人会问,为何英国能够对西班牙海军如此容忍?这主要是因为,西班牙海军创建较早,英国对其作战方式了如指掌,而且西班牙距离英国较远,不会形成威胁。但是法国不同,当时法国海军初建,生机勃勃,而且法国与英国只隔着英吉利海峡和多佛海峡,所以对英国而言,法国海军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当然,无论出于何种原因,1636年,法国海军全部撤离了大西洋,在土伦重新集结。那时的土伦已经出现了一些兵工厂,而西班牙为了保护自身的海上交通线,攻占了地处土伦和热那亚之间的勒兰群岛,并布兵设防。
勒兰群岛的特殊地理位置让西班牙可进可退、可攻可守,依托这片岛屿,西班牙既可以对法国的海上贸易进行阻挠,也可以继续把控通往热那亚的海上交通线。科贝特认为,西班牙夺取勒兰群岛,也是处于法国在土伦集结海军的原因。
如果真是如此,黎塞留对法国海军的重新部署就仅仅是因为受形势所迫,而非军事远见。只是后来,西班牙人在勒兰群岛的所作所为令人无比失望,他们竟然对这里的兵力进行削减,致使法国在1637年举兵占领了勒兰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