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繁华鼎盛让这九个女孩子惊讶不已,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还有那华丽的房屋宽敞的街道,等等等等全都是在乡下看不到的稀罕景致,仿佛刚刚进入大观园的刘姥姥那样全都瞪大眼睛,唯恐错过任何一处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明明说过是带着她们来见世面的,但李吴山却没有带着这些小女孩游玩,而是直接来到了“李记车马行”。
“她叫金雀儿,是银雀儿的姊姊,也是你们几个的姊姊。以后你们几个就跟着她学本事吧。”
银雀儿性情温和,对这些孩子们好的很,孩子们早已把银雀儿当做亲人混的厮熟了。
既然这个眉目之间和银雀儿有五七份相似的人就是银雀儿的嫡亲姊姊,想来也是一样的好人儿。
听着响成一片的“金雀姊姊”的叫喊声,金雀儿早已笑逐颜开,取出一堆好吃的零嘴分给这些来自大旗庄的女孩子们。
明天就是给太子殿下授课的日子,老爷一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会带过来好几个半大不小的女娃娃,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对于这种事情,只要老爷不说,金雀儿从不多问。
“我把她们带过来,主要是因为……那位这几个丫头无人照料,有些事情男人们总是不方便的。”
十几岁的女孩子们,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还是交给一个大姐姐照看比较合适。
“还有,我希望她们能再多学点本事。”李吴山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开门见山的说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继续教她们了,就由你代替我做她们的师傅吧。把当年我传授给你的那些个本能尽可能的传授给她们,懂了么?”
“婢子明白。”
李吴山曾经传授给金雀儿什么本事?金雀儿最清楚不过了。
书写计算不过是最基础的,待人接物技巧也一定要学,包括得体的妆容和恰到好处的仪态,甚至是走路的步伐、微笑的时候需要露几颗牙齿,以及如何揣摩别人的心思,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全都是李吴山手把手的传授给金雀儿的。
现在,金雀儿要把自己最擅长的这些技巧传授给这九个女孩子了。
女孩子家家的只有学会了这些东西,才能安身立命。
“明日还要进宫讲课,我得先备一备要给太子殿下讲述的课程,你先和她们几个熟悉一下吧。”
“是。”
李吴山去“备课”了。
并没有用多少时间,金雀儿就和这几个丫头混的很熟悉了。
本就是一家人,金雀儿又尤其擅长讲话的技巧和对人心的巧妙拿捏,自然可以很顺利的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和这九个小女孩打成一片。
嘴里叼着半块蜜糕的小翠儿问道:“金姊姊,亲爹要你传授我们本事,到底是些什么样的本事啊?”
“也不过是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而已,在传授你们之前,我得先找到老爷曾经教过你们什么?你们都认识字么?”
“我能认四百多个字。”
“我不仅会写我们所有人的名字,还能通读《千字文》哩。”
“我可以默出《三字经》。”
看来老爷一直都没有疏于对她们几个的管教,这九个女孩子已经有了最粗浅的文字功底,凑合着有了一些基本的读写能力。当然,要她们做文章显然是不可能的。
对于十几岁的女孩子而言,这已经算是够用了的。
“除了读书写字之外,老爷还教了你们别的本事没有?”
“有啊。”珠儿掏出那柄短铳,朝着窗外瞄了瞄,笑嘻嘻的说道:“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就算是飞起来的鸟雀,我也能打下来。若是更远就不大好说了。”
仿佛是在炫耀一般,小翠也取出了那折叠钢弩,用非常熟练的手法撑开、上弦:“百步之内,十射至少六中,但打会动的目标就不行了,因为钢弩比不得短铳,需要仔细校对瞄准才行……”
看着这几个女孩子手中的武器,金雀儿早已惊的目瞪口呆。
不管是短铳还是手弩,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物件儿,私自持有就是“意图不轨”的罪名。虽然老爷顶着四品指挥使的头衔,弄些个私兵根本就是最寻常的事情,但他如此煞费苦心的训练这几个小丫头而且不惜重金武装她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短铳的价格极其高昂,通常情况下,只有那些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才会花大价钱买回去买来用作防身之物。至于那几张折叠钢弩,明显不是市面儿上的东西,应该老爷专门为她们量身打造。
这样的钢弩,不知要花多少心血和工时才能打造得出来,绝对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物件,却用来给这几个小丫头防身?这样的一张钢弩,拿到黑市上,足够换来好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了……
这东西的真实作用绝不仅仅只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把这几个小丫头武装起来!
结合李吴山以前的所作所为,他的真实用心已呼之欲出了……
第二日凌晨,天还没有完全放亮,起了个绝早的李吴山就进宫去了。
太子殿下谦恭有礼,对李吴山这个“武师傅”相当尊重。在整整一个时辰的讲述当中,一直执礼甚恭,反而是那几个在一边儿旁听的侍讲学士……也是太子的正式老师显得有些不忿、
这四个侍讲学士可以算是太子殿下的“班主任”,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认真负责——没有这样的教学态度肯定不行,毕竟这是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嘛。而且太子殿下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生,而是国之储君,以后是要登基称帝君临四方的,若是学业有了丝毫偏差,太子师就是千古罪人,肯定要被万世唾骂的。
偏偏他们对李吴山这个武师傅讲述的内容很不以为然,几次三番的打断李吴山的正常授课,提出了很多不同的意见:
“李侍讲,天下者,兵强马壮者得之,这话似有不妥吧?”
“哪里不妥了?”
“有道者居天下,无道者失天下。圣人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一味强调武力征伐,岂不是入了歧途?”
这几个迂腐的书呆子,就这么点见识还有脸做太子师?李吴山毫不客气的反问了一句:“当年赵宋与蒙元之间,哪个有道哪个无道?”
说起历史,这些个侍讲学士们全都是行家,一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开始了老掉牙的长篇大论:“赵宋厚待天下斯文之士,垂国三百载,又居华夏正统,当然是有道的了。”
“蒙元强分天下四等,视民如猪狗,自然无道之极。”
“既然如此,有道的赵宋就应该轻而易举的大败无道的蒙元,为何事实却恰恰相反?”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支支吾吾说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只能用“天子有道,奸臣蒙蔽”的老套说法来敷衍:“赵宋天子肯定是有道明君,只是受了奸臣蒙蔽,这才失了天下……直至崖山最后时刻,尚有几十万民众相随,可见赵宋民心未失。”
“那几十万军民在崖山是什么样的下场?诸位不会不知道吧?民心敌得过蒙元的刀子吗?”
“这……”
“既然你说赵宋深得民心,而蒙元大失民心,那我朝太祖洪武高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后,就应当把这三万里河山交给赵宋的子孙,却为何太祖皇帝没有那么做?”
“我太祖洪武皇帝百般血战才得来的江山,那赵宋子孙无尺寸之功,凭什么把江山交给他们?”
“这不正是要我要说的嘛!”李吴山笑道:“我太祖洪武皇帝兵强马壮才能驱逐蒙元建立功业,而那赵氏子孙没有一兵一卒,当然也就得不了这天下。可见得民心的赵宋不如兵马强壮的太祖洪武皇帝,这没有错吧?”
“你……你竟敢指摘我朝太祖皇帝,你……你是何居心……”
“咱们这不是在讲课嘛,别给我扣大帽子,我也没有给太祖皇帝脸上抹黑的意思,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谬论,谬论,一派胡言。”
“我讲的这些个东西到底有没有道理,我自己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李吴山笑着说道:“只有斑斑青史才能验证我说的这一切,各位都是熟读经史的饱学大儒,应该知道太平盛世不是圣人的大义微言讲出来的,而是依靠铁血兵马打出来的。”
“若是凭借大义微言就能平定四方的话,孔圣人早就开国立朝了,又何至于游走四方?”
“你……你这狂悖之徒,竟然如此编排至圣先师,真……真真的是岂有此理……”这几个老侍讲已经被李吴山的“歪理邪说”气了个半死,却又一时反驳不得,只能做痛哭流体状对太子说道:“殿下切勿相信此人之言,切勿相信呐,连一个字都不能信……”
“连孔圣人都有兼容包蓄海南百川的涵养,你们这几个圣人门徒却听不得其他说法,只是死抱着一本《论语》不肯放手,儒门的胸襟气度还要不要了?”
“你……”
这一堂课程,谁不也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有没有学到些知识,但却知道李吴山和那四位饱学的侍讲学士吵了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