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明人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往下冲,赫赫阿哈很谨慎的先用弓箭开路,却没有任何反应,等他带着人爬上山梁的时候,刚好看到几十个穿着黑色衣裤的身影从土岭子的另一侧跑下去。
这明显不是要打伏击的样子,摆明了就是疲兵之计。
他们希望身披重甲的满洲勇士去追赶,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利用熟悉的地形和草木的掩护来消耗满洲勇士的体力,然后找机会从某个隐蔽的地方冲出来。
在赫赫阿哈的眼里,这样的计谋简直可笑,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满洲勇士的体力何等宝贵,怎么会为了追击几十个乌合之众而徒劳虚掷?
赫赫阿哈很直接的放弃了追击,带领着满洲最精锐的勇士们朝着村口方向走来。
他的意图非常明显: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招,我只管冲进村去杀个鸡犬不留。
近两百个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锐战兵,足以屠灭一个规模甚大的村落。
这一群辫子兵的规模并不算很大,但却异常严整。行军的速度也算不得快捷,更没有呐喊快冲的声势,只是默不作声的提刀前进,身上的铠甲在白惨惨的烈日照耀之下闪耀着黯哑的金属光泽。
“辫子兵要进村了。”望着越来越近的辫子兵,刘三房下意识的去摸手边的小树弓,身子微微前倾,咬牙切齿的摸出了一支鱼尾箭……
百战老兵所展现出来的凝重和杀气,尤其是蓄势待发的那种沉稳,让他本人成为一张蓄满了力的弓,似乎随时都能射出致命的一箭。
李吴山轻轻的碰了他一下,微微的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双眼瞪的溜圆,死死的盯着从山梁上走过来的辫子兵,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过对岸的河滩,试探性的找到了适合渡河的浅水区……
是时候了。
李吴山猛然吹响了挂在脖子里的铜哨。
尖锐而又凄厉的铜哨声在天地之间骤然响起,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神秘力量。
听到哨声的赫赫阿哈下意识的扬起了砍刀,那些个精锐的亲兵也在第一时间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听到异动马上应敌,这是所有百战精锐的本能,尤其是这些皇太极的亲军近卫,反应速度绝对堪称一流。
奇怪的是,哨声过后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埋伏在附近的敌军并没有随着哨声冲出来,就好像那一声铜哨仅仅只是闹着玩儿……
赫赫阿哈有点懵了:如果说铜哨是明人的进攻信号,为何哨声响过之后看不到人影?若不是这样,难道那一声铜哨真的是闹着玩儿吗?
远处的赖慕布也觉得很奇怪:先是看到赫赫阿哈冲上了土岭,然后有看到他徒劳无功的带着人从土岭上走下来,难道谁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土岭之上根本就没有布置伏兵?
从地形上来看,这里就是设伏的最佳地点,难道说明人的统兵之人遵循了“伏不重设”的规矩,没有在同一个地点两次设伏?
若是这样的话,明人显然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更让赖慕布无法理解的是,那一声明显代表着某种含义的铜哨声响过之后,对面竟然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说那些曾经伏击了小股探路队的明人已经跑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黑线出现了从村口的矮墙后面出现了。
大旗庄民团。
根本就没有伏击,几百个抄着大扎枪的民兵就这么直接的暴露在辫子兵的视野范围之内。
从队型上就可以判断得出来,对方摆明了就是想硬冲一场。
以堂堂之师破煌煌之阵,李吴山摆出的就是这个架势。
整个大旗庄民团排成四层纵深的横队,挺着大扎枪用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迎着辫子兵“走”了过来。
这是要硬碰硬吗?
赖慕布笑了。
不管多么精锐的明军,都不敢在野战中也大清的勇士正面对敌,这支明显不是精锐明军的队伍看起来好像还有那么点样子,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
不管他们的意志有多么顽强,在身上没有披重甲的情况下硬抗大清最精锐的皇家近卫,都是在送死。这场战斗还没有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看着这群穿了黑色衣裤的人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赫赫阿哈登时就恼了。
这么点人就想硬打皇帝陛下的亲卫精锐,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虽然手下之后两百战兵,但这两百人全都拥有最优良的铠甲和最强健的体魄,无论作战技巧还是战斗经验,全都是清军当中的尖子。至于说战斗意志,那就更加的不用提起了。
赫赫阿哈真的很想挥刀前冲,如同砍瓜切菜般把这群穿了黑衣的乌合之众砍的哭爹喊娘,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敌人之所以没有快速突进,就是为了保存体力,在接近到一定程度猛然爆发,利用速度的勇士强行把大清勇士们压制住。
身披重甲的皇家近卫显然不适合与轻装的对手比拼速度,所以赫赫阿哈依旧采用了沉稳的方略,保持着一个紧凑的队形不紧不慢的渡河……
这几年的持续干旱,让青泥河的水位维持在一个比较低的程度上,要不是李大老爷出钱修建了一座水坝,村子里的四架水车就全报废了。
青泥河水静静的流淌,在五百多步之外的水坝背后,六斤等人正卖力的撬开水坝基座上的条形石,好像疯了一样把水闸的提举转盘砸的稀烂,然后用几根粗大的绳索套在闸框上。
从远处传来的铜哨声让这群半大的孩子更加焦急。
当第二声铜哨响起的时候,六斤的眼珠子都红了:“亲爹在催咱们哩,再快些……”
水坝厚实的很,那是那么容易就能破坏的了的?
拉动闸框的那几头老牛完全不了解这些孩子的紧迫心情,依旧慢吞吞的拉拽着越来越紧的绳索……
当铜哨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这些孩子就知道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什么也顾不得了,纷纷从怀里摸出利刃,朝着牛屁股疯狂捅刺。
老牛吃痛,再也不复慢吞吞的样子,陡然发力前冲,支撑水闸的粗大梁木瞬间就从基座上拽了出来。
“成了,快跑——”
跟随主子经历过大大小小十余场战斗之后,包衣奴才赫赫阿哈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事实和他所料想的完全一样,那些穿着黑色衣裤的明人陡然加速了。
他们以非常快的速度奔跑着,双方快速接近……
对冲、抢攻,然后就是酣畅淋漓的砍杀,正常的战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过在这之间最好先泼出至少两轮箭雨,尽可能利用远程杀伤阻截、迟滞对手。
果然不愧是百战精锐,两百来个近卫辫子兵已经摘下了背后的弓箭,只等对方进入射程之后就泼出一轮箭雨……
就在这个时候,赫赫阿哈忽然觉得脚下似乎的大地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有好像这根本就是一个错觉,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因为地形的阻隔,还没有渡河完毕的赫赫阿哈根本就看不到拐角处的情形,站立在高处的赖慕布却看的一清二楚,正大声的呼喊着什么,用力的摇动着那面黑水金龙纛。
主子在喊些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在迟疑之时,浅水区里刚刚没过膝盖的水面起了阵阵涟漪,耳边传来阵阵轰鸣之声。
猛抬头,只见一排两层房屋那么高的巨浪正汹涌而来。
大旗庄本就是青泥河的转弯处,整条河道形成一个天然的喇叭口形状,更加助长了浪潮的猛烈程度。
高耸的水坝一旦被破开,积蓄已久的水流顿时倾泻而下,携带着大量泥沙和小半个水坝,形成滔天浊浪,仿佛从高处冲下来的泥石流呼啸而来。
赫赫阿哈终于明白过来:对方始终在控制着战斗的节奏,根本就不是要硬碰硬的直接开打,而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等的就是这股“从天而降”的滚滚洪流。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再怎么悍勇再怎么精锐的士兵也挡不住这样的巨浪冲击,这些从不后退的满洲至精至锐的勇士们登时就傻眼了,再也不顾什么命令,发了一声喊调头就跑。
不管拥有多么丰富的战斗经验,也不论战斗技巧多么娴熟,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洪水都没有任何作用了。
满洲勇士们已经跑的足够快了,却终究比不上水流的速度,瞬间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因为洪水突如其来,本来不怎么宽阔的河道瞬间暴涨了至少一倍,两旁的农田都被淹没了不少,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倾泻而下的洪水看起来汹涌澎湃势不可挡,但终究只是蓄在水坝里的那点水量,根本不得持久,三两个浪头过去之后就很快衰减下来。
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八旗精锐可就惨了。
虽然短暂的洪水不至于真的淹死很多人,但却绝对可以把人冲人。洪水过后,河道了积了一曾厚厚的淤泥,人陷在里边根本就拔不出腿来。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大旗庄民团的民兵们纷纷冲了过来,再也不讲究什么队形什么战法,而是三人一群伍人的散落各处,挺着长长的大扎枪朝着陷在淤泥的八旗精锐好一阵子捅刺。
不管多么剽悍的勇士,陷在没大腿的淤泥里都勇不起来了,而且勇士的大砍刀长度严重不足,根本就无法抵御扎枪这样的长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