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丁”字队获胜了,那就没啥好说的了。面带微笑的李吴山高高举起那张地契问道:“你们谁是丁字队的队长?”
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越众而出,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句:“俺是队长。”
“你们胜了,那片河滩地是你们的了。”
“多谢李老爷……哦,不,谢李大人的赏!”那个五短的汉子嘿嘿的憨笑着走上前去,正要伸手接过那张让人眼红的地契,人群之中猛然爆出一声呐喊:“我不服!”
原以为是哪位英雄好汉,想不到竟然是六瘸子。
年纪已经很大的六叔拖着一条瘸腿高声叫喊着:“我不服,地契不能给他们。”
六叔素来德高望重,又是上了年纪的族中长辈,他这么一喊,其他人也跟着鼓噪起来,全都叫嚷着“不服”。
不服?
既然“丁”字队赢了比赛,作为彩头的河滩地当然应该归他们所有,这有啥不服的?
“六叔啊,你为啥不服?”
“我……”六叔有些词穷,只是一个劲的叫喊着“不服”二字:“反正我就是不服。”
“不服可以,但你得说出不服的理由吧?”
支支吾吾好半天,六叔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他们不是大旗庄的人,咱们大旗庄的地怎能给外乡人耕种?”
那片河滩地是大旗庄的,就一定要给大旗庄的人耕种,这个理由……已经近乎于耍赖了。
虽然大家都值得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颇有点无事生非的意思,但这些乡民毕竟目光短浅,一想到庄子里的地要交给外人,个顶个的心中不忿起来,就算是耍赖也要把那片河滩地留在大旗庄。
“六叔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吴山笑道:“比赛之前,咱们可没说那片河滩地一定要给咱们大旗庄的人耕种啊。”
“反正我就是不服,因为……因为他们不守规矩。”六叔指着“丁”字队的那些人说:“瞅瞅他们身上的白点子吧,明明被我们刺死了,还捏着扎枪和我们打,这是不是不守规矩?”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身上有一个白点子,就表示被刺中过一次,反正也不是真的生死搏杀,本应该躺倒装死退出比赛的人翻身爬起来继续战斗,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干,谁也别笑话谁。
“六叔啊,丁字队的人身上确实有些白点子,但你们的身上更多啊,这怎么说?”
甲乙丙三个队的队员身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白茫茫的石灰粉痕迹,幸好这是演习性质的比赛,若是在真的战斗当中,肯定早被捅成马蜂窝了。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是在耍赖皮,却不得不腆着脸皮找借口,在这一点上,甲乙丙三个队的意见空前一致:就算是耍赖,也要把那片河滩地留在大旗庄的乡亲们手中,给外乡人占去了那算怎么回事呀!
“不管怎么说,你们就是不服,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我们就是不服。”
“那怎么样你们才能服气认输呢?”
“除非重新打过,咱们再比一回!”
“对,对,再比一回。”
李吴山非常了解这些乡亲们的心思:只要还没有那片河滩地留在自己人的手中,就会一直耍赖,一直不承认比赛结果。
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亏,这就是典型的小农意识。
“就算是再比一百回,你们也要输一百回,对此,我毫不怀疑。”李吴山大声说道:“我也是大旗庄的人,难道我就不想把那片河滩地留在咱们大旗庄?奈何是你们不争气啊,真的打不过丁字队。”
这话说的,丁字队的人数不足甲乙丙任何一个队的半数,他们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的凡夫俗子,又不是力大无穷的金刚战神,怎么会打不过呢?
“为什么打不过?直到现在你们都不知道原因,注定再怎么比试也是要败的,那我就对你们说说这里头的门道吧。”李吴山说道:“人家丁字队总共只有五十多号人,却把这些人分成十一个伍,分工协作有攻有守,这是正经的战斗队形。你们只会乱糟糟的无脑前冲,别说一百多人了,就算是你们三个队加在一起,也铁定是打不过的。”
三百多号人打不过五十几个?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李吴山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他们哑口无言。
“人家丁字队分出四个伍二十个人,形成左右两个肩部,然后用一个伍为队头,其他人全都垫在后腰上。”
对手分成两个部分,肯定要捡软柿子捏,乡亲们一定会去攻打非常薄弱的队头部分。只要他们一上来,作为诱饵的丁字队队员就马上后撤,主动给他们让出一条进攻通道。而两个队肩立刻就会形成左右策应的之态,如此一来,就会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队腰部的主力往前一突,立马就是三面合围,不败那才真是活见鬼了呢。
“两旁的队肩架住你们的扎枪,后腰往前一动,你们全都被捅死,连个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焉能不败?”李吴山笑道:“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却需要非常敏锐的战场洞察力和协同能力,不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根本就用不出来。”
战斗意识,战场把控能力,还有协同指挥等等等等,丁字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最终获胜也就不足为奇了。
乡民的战斗力低下,这是一个事实,但却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只要有一个好的领导者,就会成为狮子带领的羊群,就会形成超常战斗力,只会乱糟糟往前冲的乡民们简直就是乌合之众,要是获胜完全就是白日做梦。
“得亏这是比赛,若是到了生死搏杀的战场上,你们已经被丁字队干死不知道多少回了,还有什么不服的?”
经过李吴山这么一说,众人才隐隐约约的回过一点味儿来。仔细想想,确实是那么回事:虽然丁字队的人数不多,却总是能够形成局部上的兵力优势,让对手无法发挥出数量上的优势。
这就是本事啊。
“那片河滩地是丁字队凭本事挣到的,你们光说不服有个屁用。真要是站着撒尿的汉子,回去之后好好琢磨琢磨应该怎么打败他们,明年夏种之后再比一场。”李吴山又从怀里摸出几张泛黄的纸片子,遥指着远方的水坝说道:“这是水坝前头那片地的地契,总共三百二十九亩。明年的比赛,这就是彩头!”
这话刚一出口,人群中立刻就炸了——那是整个大旗庄最好的地块儿!
那片四百多亩的河滩地虽然肥沃,却有水患的威胁,若是起了洪水就会被淹。虽说这片地的面积比那片河滩地略小了些,只有三百多亩,却是上等的水浇地,因为有水坝阻隔可以旱涝保收。对于任何一个乡民而言,这绝对是梦寐以求的财富。
谁也没有想到,李吴山李大老爷竟然把这片地拿出来做彩头儿!
但这还不算完。
紧接着,李吴山又当场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丁字队成员,每人每月额外多领七百个钱。夏三月还有两缗的消暑钱,冬三月给两缗的炭火钱……”
这个待遇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是当官才有的待遇啊。
在县城看守城门的九品小官,才有这样的待遇,而且总是不能及时发放。给李大老爷当民兵,就能拿到这么多银钱,这可比种田要好太多了。
“你叫啥名?”
丁字队那个五短身材的队长回答:“回李大人的问,我叫刘三儿,大号刘三房。”
“丁字队能打出这么好的水平,完全就是你指挥有方,以前是行伍出身?”
“小人以前在宁远当过刀盾手,干了四年多。”
“那为何不当兵了?”
“因伤。”刘三房摘下那顶破破烂烂的“蘑菇头”棉帽,露出自己的脑袋。
一条硕大的伤疤一直从耳根延伸到了后脑,后脑部的头皮缺少了一大块,让他的脑袋出现了个触目惊心的凹陷。年深日久,新生的赘肉和碎骨长在一起,形成好几个看起来很恐怖的肉瘤。
这明显是巨斧之类的重型武器产生的伤害,很难想象,要害部位受到这样的伤害之后他竟然还能活下来。
“怪不得能够指挥乡民打出如此精妙的协同配合,原来是为国杀敌出生入死的壮士。”李吴山说道:“若你愿意帮我训练民团,我马上就给你报一个教习队正的前程,薪酬待遇翻三倍,你有没有兴趣?”
队正?
大旗庄民团是李吴山养的私兵,只要他把告身给官府送过去,官府没有不批准的道理。
这是要当官啊,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官,好歹也算是有了个正经的出身,这可是平日里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一个因伤退役的大头兵,竟然可以当从八品的军官,而且能拿到三倍的薪酬,刘三房要是再不答应的话,就真的成傻子了。
“啪”的打了个标准的军礼,刘三房把胸脯子挺起来半天高,用非常兴奋的语气高声回答:“卑职愿为李大人效力。”
当场封官儿,还给出三倍的薪酬,乡亲们全都傻眼了。
早知有这么好的待遇,就应该拿出十成十的力气去训练,这可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田种地要好太多了。
看着乡亲们越来越热切的眼神儿,李吴山哈哈大笑着说道:“大家也别光顾着眼红,粮米、田地诸般好处有的是,只要你们有本事,尽管来拿。我李吴山最稀罕的就是有能耐的英雄好汉,我手里还捏着五六个九品八品的空白告身,想当官的就攒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