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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东西都是拿来给皇帝享用的，包括纸上的女人。更早的时候，皇帝喜欢的女人都在上好的宣纸上，十几个叠成一册。每当黄昏时分，宫里晒好的被子被收了回来，皇帝便裸体爬在余温袅袅的被子上，一页一页地翻册子。往往这个时候，妃子——总有一个妃子也必须卧在一旁，耐心且醋意横生地看。快到关键时刻，皇帝便手脚忙乱地分开妃子的双脚挑帘冲入——这是出于对子嗣的考虑。只可怜妃子作为替代品，还没等反应过来，皇上早已跳下床去准备用膳了。如果依据史籍的话，这位皇帝与今天的建文之间隔着六世。这便深深意味着，建文遇到了一个好心或者说是胆小的妃子，也就是说，建文是春宫美人的后代。
只是到了建文这一朝，骰子的风行改变了很多画师的命运。几乎没有什么春宫图可以献给皇帝。曾经有海外异人以麻布、石料和蛋清花粉作画，长数丈，高与人同，上面有宫中花园，有十数妃子裸身嬉戏，和真人一模一样，就放在寝宫秘处——当然，海外异人与那十数妃子最终都悉数处死，这要怪那位掷骰高手，他接连丢出六点。多年以后，建文每睹画中诸女，不由低叹惋惜，兴到极处又不能尽欢，遂一把火焚掉。从此，他连王后也懒得多看一眼，内心却为那种画技大大震惊。海外，它传自海外，就是说在大海的边缘挂满了这样的画，挂满了其他皇帝的女人，也挂满了带走她们的可能。但我怎么去带走，跟所有的人掷骰子吗？建文造了许多大船，一直闲置着，他拿不准需要多少兵丁，而且，越来越多的兵丁参与了掷骰子，比方说，一点便出操，两点练弓弩，三点便推翻以上两项，变成无所事事，如晒太阳、打口哨，或者继续丢骰子。假如有谁掷了六点，大伙儿便集体凑钱送他上妓院，当官儿的也不能例外。不过看是多大的官儿，如果是皇帝……
建文又被罚站了。这一次，他不是站在御花园里，而是被指定在大臣们的厕所旁，因为太后一定要让他想通，罚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无所谓的事情。下一次，哼，下一次，我让他站在厕所里！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用握紧骰子的拳头砸着掷骰高手的脑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由于皇上站在那里的原因，内急的大臣只好一个个远远地徘徊，不时地朝这一带看。建文觉得好笑，难道没有人给你们准备木桶吗？他朝李表喊道，退朝了，退朝了。那些人如释重负，一散而去。建文有些奇怪，李表，你为什么还愣那儿？李表过来递了一件檀皮薄册，皇上，这是臣找来给您耗劲儿的。建文随手展开，是一幅画，一堆淡墨团子聚在石头下，不知是什么东西。皇上，这就是您要的春宫。春宫？李表，你小子消遣我呢，这是春宫？皇上，真走了眼啦，这图还是老早的，今天谁有空子画这个。我告您吧，这上边画的不是人……建文奇道，不是人会是芭蕉叶子？老鼠？骰子？李表不慌不忙地说，皇上，那些是鲛人，交配时的鲛人。
鲛人？建文想起不少传说中的事。蓬莱三山一带的海面常能听到有人一夜唱歌，船只到了那里都要出事，据说能够生还的人记忆中只剩下一张冷清反光却绝美无比的脸庞。建文忍不住将册子前后翻了几遍，丝毫瞧不出一点儿意思。鲛人在哪儿？李表指点着说，在这里，皇上，这不，腰，大背，粗尾的鳍一直拖到这儿，一，二，三，一共三只。脸在哪儿？看不见，正交配着。怎么交呢，李表？皇上，李表笑着说，这三位都是雄鲛人，雌的掩在下面，看不到的。李表，你找死！皇上，臣不敢的，这是浙水一位书生画的，前些年他出海去婆罗洲，就遇上了这奇怪事，一边偷看，一边画下来的，全在这儿。李表抹一把汗，皇上，据书生说，这鲛人特淫，一个雌的生着三个地方，同时能纳三雄，嘴也长在腹部，唱起歌时，声音走的是水里，雄的听到后不管离多远都会赶过来。建文不禁有了兴趣，李表，那书生说的是一体三窟吗？是这样，皇上。海里的东西就是奇怪，鲛人的事儿就更怪了，那雌的数量少，长得特美，上半身跟人一模一样，白腻腻的，皇上，如果有谁……可以试一回，三个体位……李表，你想让我出海。你在撺掇朕。
建文想了一阵，有些出神。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四个，六个，就像骰子似的。他忽然发现，很多事情都可以从骰子上瞧出端倪。三个，斜三？同时下三注，在每个体位上，在每一处惊人的美貌上，美貌和美貌之间，长时间地罚站？他已经不想待在这儿了，他感到体内开始了燥热，而李表又一直在盯着自己。皇上，怎么，要不咱……逮她一个？建文用手抚拍着册子。李表，那书生所说，你真的相信？李表迟疑了一下，皇上，其实不少事情咱宫里都有传闻的，相不相信无所谓，关键是您总在宫里站着，而不是其他地方，比如甲板上，海岛上什么的，趁您现在还有时间……怎么，咱们逮她一个？
建文挟了册子朝寝宫走去。李表，你小心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