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ternal love
经过大大小小数十场考试,转眼已到十月份,是一年一度召开运动会的日子。运动会是上临一中的传统的活动项目,校训里就有“强身健体”这一条,所以学校领导非常重视,每次都办得非常热闹。每到这个日子,学校也难得大方,一连放三天假。对此,上临的所有学生无不欢呼雀跃,期待万分。
上临一中高三零班的大名几乎传遍了整个市,可是一说到运动会,这个班的学生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其他班级的学生都在热烈地讨论比赛项目、推选参赛选手、组建拉拉队和后勤队等,忙得热火朝天,个个摩拳擦掌,都想为班集体争光。只有零班的学生跟没事人似的,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儿,只因为这个班的大部分学生都对运动不感兴趣。
还是钟越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学校要开运动会了,怎么咱们班没人参加啊?”
身为班长的韩张苦笑道:“咱们班就这么几个人,连凑个拉拉队都成问题,还怎么参加运动会?咱们班女生只有六个,其中三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连看运动会都觉得是浪费时间,更不用说参加训练了;另外两个是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根本不能指望她们上场比赛;剩下一个何如初,你若有本事,你便叫她去,我是不敢再叫她参加了。男生呢,真正愿意参加的也没几个。就像周建斌,顶多肯给你当个拉拉队的队员。”
钟越听了叹了一口气,说:“可是运动会这么大的事,咱们班总不能集体弃权吧?”看眼前这个情势,倒有一半人有这样的想法。那可真是上临一中史无前例的事,如果真就此弃权,还不被其他班的人笑死?他们一定会嘲笑零班就是一群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韩张耸耸肩,说:“天是上交运动会名单的最后一天,许魔头一会会儿肯定会说这件事。”钟越本欲说些什么,想想还是算了,打算还是先看看许魔头会怎么说。
上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时,许魔头清了清嗓子,说:“大家也知道,学校就要开运动会了。我们班的人数虽然少,但是也要参加,这个是肯定的。有人提议集体弃权,那是万万不行的。以前咱们上临一中设‘少年科技班’的时候,一群十三四岁的高考生也从来没有弃权过,难道你们还不如人家小孩子?”
顿了顿,许魔头说:“运动会嘛,重在参与,谊第一,比赛第第二。我们班也不要求能拿名次,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能破零,也就可以了。人家一个补习班就有上百人,运动健将大有人在,何况还有特招的国家级体育生,所以赢不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大家既然是高三零班的一分子,就要踊跃参加,积极为班级争光……”
说了一长串动员的话后,许魔头问:“有谁自愿报名参加?”韩张第一个举起手来,身为班长当然要起带头作用。然后钟越站了起来,说:“我以前是‘美溪一中’的田径运动员,可以代表班级出赛。”
许魔头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对了!怎么忘了你!你曾是五千米长跑冠军对不对?这下我们零班破零不用犯愁了!还有谁愿意参加?班干部都站起来,起表率作用……”其他班级光是选运动员就得一个星期,零班当下就定了,真是“速战速决”。
最后结果是,可怜的何如初不得不成为高三零班女子组的唯一代表。她一个人不得不参加100米短跑、800米长跑、女子铅球、立定跳远等四项必须参加的项目。4×100米的接力赛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不得不弃权。
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最后的麻木不仁,何如初在震过后,已没了感觉。大家心照不宣,她只要上场就行了,正重在参与,没人指望她能拿名次,她自己也不抱希望。
钟越和韩张也是身兼多项比赛任务,比赛时间都有重复的,两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正到时候闷头上就是。动员来动员去只动员到两个人,其他人都推辞,说自己根本不是运动人才,别丢人现眼,最多愿意做做后勤工作。
……
运动会那天,真是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倒像老天特意开恩似的,连日来的绵绵细雨全都收了起来。何如初领了编号服,她是四号。从拿到编号那刻她便开始不高兴,你看“四”——“死”,多不吉利!
只见别人班的拉拉队扛旗帜的扛旗帜、拉彩条的拉彩条,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再转头看自己班的方阵,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人,不是没精打采地坐着就是看着运动场发呆,其中有一个竟然在背英语单词!她完全绝望,信心全失,还没上场就想着退场了。
先是开幕式,所有运动员按班级排成方阵到运动场集合。其他班都二三十号人,举着牌子从主席台下走过时,自己班的拉拉队便大喊加油来助威,声势壮观。就算是最不济的文科重点班,也凑齐了十一二人。只有高三零班包括举牌子的一共只有六人,还是高三组第一个出场。刚踏着进行曲走进场,便引起一阵哄笑。看台上不断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嘲笑不已。
何如初看着自己这个方阵,寥寥数人,经过主席台下时,连句“加油”的话都没听到,万分失落。快要走完时,竟然听见有人喝倒彩,显然是因为高三零班的组成太过扎眼,现在好不容易出丑,他们当然忙着落井下石。
何如初很生气,回头看到底是谁在喝倒彩。钟越站她旁边,当下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走自己的,别管别人。咱们走咱们的,不要多想。”她的气才渐渐消了。
开幕式完了便是正式比赛。高三零班参赛的几个人将手叠在一起,大喊三声“加油”,就各自散了。何如初问钟越:“你要参加哪些比赛?”他抬了抬眼睛,数道:“男子组50米和100米短跑,800米长跑,还有5000米长跑,立定跳远,铅球,飞镖……”大家既然知道他曾是校级运动员,便将大任务都交给他。他虽苦笑不已,也只得咬牙,一肩挑起来。
何如初忙打断他,叹气说:“可怜的人,咱们同病相怜。”她像哥们儿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韩张满头大汗地拉了辆小拖车朝他们走来,何如初指着一大堆东西问:“干什么?你准备开杂货店啊?”
韩张擦了擦汗,喘着气说:“慰问品。”钟越指了指看台,说:“那儿不是有吗?”饮料、水果早送来了。韩张解开绳子,说:“老许自掏腰包买的,犒劳参加比赛的同学。”难得他这次没称“许魔头”,指挥众人道,“钟越,你把那箱水搬到看台上去;袁林,你拿苹果、橘子。”指着何如初,“你别光看啊,也动手帮帮忙,这儿是运动场,不是你家,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何如初用力捶了他一拳,嗔道:“去死吧!”众人正忙碌呢,和何如初要好的同学林丹云婀娜多姿地走来,拍手笑着说:“你们零班和我们普通班真是不同啊,开幕式就几个人,真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转头笑说,“何如初,连你也被抓上场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哈哈哈……”
何如初没好气地说:“笑什么笑?见我这么惨有那么开心吗?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林丹云吐了吐舌,一本正经地说:“阿弥陀佛,本人非常同情。”
“空口白话,我可不信。既然同情,那就来当我的拉拉队吧。我们班连拉拉队都组织不起来,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好歹给我加两声油。”何如初这话说得有点儿惨兮兮的。
林丹云是个热情直爽的人,听何如初说得这么可怜,当下便点头,道:“行,那我就给你摇旗呐喊了,你可别丢我的脸。”她着腰笑嘻嘻嘻地面向韩张,“班长大人,不知道行不行啊?”林丹云本来就生得明眸皓齿,此刻顾盼流转,在阳光底下更显得充满活力。她自小便是上临一中有名的美女,多才多艺。
韩张立即做俯首状,涎着脸说:“行行行,你这么个大美女往那儿一站,其他班的人还不都得比下去?求都求不来!”
何如初取笑他:“瞧你那色迷迷的样儿!一见美女魂都丢了……”话刚说完,轮到她上场了,她紧张起来,拍着胸口说,“我的心跳得好厉害!”比赛的那种紧张气氛,还是传染给她了。
韩张脱口而出:“有什么紧张的?正你就那点儿出息,注定是倒数数第一,跑快跑慢无所谓。”引来何如初一顿好骂。
钟越跑完100米初赛,回来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当下说:“那试着做深呼吸,像这样——”说着给何如初示范吸气、吐气。何如初跟着做了几次,觉得很好笑,说像吹皮球。钟越笑了:“管他吹什么呢!只要别吹跑了就成。”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滑稽的动作,逗得她哈哈大笑,笑声冲淡了她紧张的情绪。
何如初低声问林丹云:“你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扎得紧不紧?等一会儿跑步的时候别掉下来。”林丹云退后两步,看了她的后脑勺一眼:“你最好把头发盘起来,跑的时候利落——谁叫你头发那么长!”
何如初翻着白眼说:“头发长碍着你了吗?”其实也不算很长,只是理科生的女生习惯剪短发,她便显得特别招眼。
林丹云笑着说:“你不知道我嫉妒你的长发啊?”林丹云从不吝啬对何如初头发的赞美,倒是何如初自己不怎么在意。何如初当下解开发带,咬在嘴里,右手随便抓了两把头发,想要挽起来。如云的秀发散在秋日的阳光下,很有光泽,钟越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何如初的秀发,有一种想要触摸它的强烈冲动,心想,不知道那一头秀发是不是如阳光一样温暖?
韩张冲过来,随手就要抓何如初的一把头发,不屑地嚷嚷:“从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人,都要上场了,还梳什么头发?快点儿、快点儿!别磨蹭了……”
何如初灵巧地闪开韩张,做了个嫌恶的表情,皱眉说:“别碰——手脏死了!”她紧了紧发带,就上跑道了。在跑道上,何如初见别的同学把身体弯成一张弓,蓄势待发的样子,自己那么直挺挺站着倒像是罚站,她笨拙地想学她们,还不等她摆好姿势,枪声就响了。结果可想而知,她跑了倒数第二,只因途中有一个女生跌倒了。
韩张打篮球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短跑勉强算可,长跑却不行,但是短跑想拿名次,若没经过专业训练,难上加难。倒是跳高,仗着自己腿长,拿了第六名,为班级赢得1分。第二天的立定跳远,他拿了第七名。
钟越是第一个破零纪录的,100米短跑他拿了第七名,赢得0.5分。下午投铅球拿了最后一名——第八名。第二天的飞镖比赛,因为眼力好,手劲儿巧,竟然拿了名次,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飞镖比赛因为有一定危险性,怕伤到人,所以四周场地禁止同学围观。正因为这样,大家的兴致越发高昂,倒有一半的人是为了这个来看比赛的。
何如初站在看台上,见他立在场中间,沉稳如山,飞镖在他手里去如闪电,一举命中红心,心头跟着一热。全场哗然,有人带头鼓掌,于是大家跟着拍起手来,掌声如雨点般落下。钟越充耳不闻,仿佛身外一切均不存在,镇定地拿起另外一支飞镖。
何如初跟着众人使劲拍手,脸被阳光晒得红红的,等他一下场,立即奔过去,仰着头看他,称赞说:“钟越,你太厉害了!你站在那里,旁若无人的样子,有如天神,酷毙了!”
钟越见她笑得没心没肺,像一朵盛开的花,不由自主也跟着微笑。很多年以后再想起来,那时候,那个微笑,是那样的纯净透明。
散了场,何如初哼着歌,殷勤地给钟越拿饮料、递水果,笑着说:“你可是咱们班的大功臣!多吃点儿!若不是你,咱们班也许0分都还没突破呢!”钟越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满怀的苹果、橘子,抱都抱不过来了。
韩张凑过来:“我不是班上的功臣?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何如初一巴掌扇过去:“你吃得还少了?看看你脚底下,满地的香蕉皮!”韩张抱头鼠窜,直骂她是母夜。
她着腰说:“我要是母夜,还容你活到现在?早将你扔上剥皮皮凳,开水一烫,剥皮拆骨了!”
韩张拉着钟越说:“听见没?听见没?这种女人,比母夜还悍!以以后谁敢要她!”
钟越看着他们俩嬉笑怒骂、两小无猜的样子,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自在起来,勉强对韩张笑了笑,转身去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