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让她百感交集。
“蔓蔓?”老人轻声呢喃着,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抬起枯黄的手掌,像凤爪一样的手指不停地抚摸着沈蔓的脸颊,“你真的是蔓蔓?”
“嗯,外婆,蔓蔓回来看你了。”
人世间,最难割舍的便是血脉亲情。
眼前的姑娘,代表着女儿血脉的延续,见到她,就犹如见到了她早去黄泉的女儿,她苦命的女儿啊。
老妇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捧着外孙女儿的脸蛋又亲又摸,“回来就好,我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蔓蔓。”
这一刻,沈蔓泪如泉涌,在心里,她暗自责怪自己,应该早些回来,应该给外婆打电话。
“妈,你听好了,这辈子,就算我穷得去要饭,也不会再回来向你们摇尾乞怜。”
“最好别回来,明天,我就去登报,与你这不孝女断绝母女关系。”
这是十四年前,母亲与外婆相互决绝的话。
正是因为这两句话,让她们亲人不能相聚,生生错过了相聚最后的时光。
苏老太太将沈蔓迎进了屋,并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看了她许久,然后,抱着她嘤嘤哭泣,“蔓蔓啊,你妈好狠的心哪,居然连在最后的时间里,也不通知我一声,我知道,她恨我啊,你说,她为什么那么心狠,连亲生母亲都舍得抛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我巴不得她离开那个赌鬼,回到我身边,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理解我的心呢?”
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世惨痛。
苏老太太出发点是好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女儿有着与她一样刚强的性格,她选择的路,就在一走到底。
她为沈之澜生下第二个女儿的那一天,老太太气得差一点吐血,一气之下,去登报与女儿断绝了一切的关系。
正是从那天起,沈蔓的母亲苏郁兰也断绝了这辈子与母亲和好的念想。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错已铸成,她没脸再回来忍受亲人的奚落与嘲讽,更是没办法回来面对对她疾言厉声的母亲。
不管有多难,她都咬牙坚持着,最后,为沈之澜及两个女儿送去了一条性命。
听着外婆忏悔的话,沈蔓心里堵得慌。
她的母亲苏郁兰,直至死前的最后一刻,也没对她交待过娘家只字半句。
也许,她早已心灰意冷。
“外婆,都过去了。”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整件事随着她母亲苏郁兰的去逝,已落下了帷幕。
“过不去,蔓蔓,我悔哪。”
“外婆,我妈不恨你,真的,她说一切都是她的命,是她命不好。”
其实,沈蔓想说的是,她妈早就后悔嫁给父亲了,只是,她从来都不对任何一个人说,因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常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这句话,其实一直都是在提醒着她自己。
“如果当年,她能听我一句劝,也不会早早地就离开这人世。”说到这儿,苏老太太又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蔓跟着抹泪的同时,怕老太太因悲伤过度一口气上不来,便赶紧劝解安慰。
自从苏郁兰嫁给沈之澜后,这是苏家吃的第一顿团圆饭,其实,说是团圆饭也不是,苏老太太放下心结原谅女儿之时,女儿已香消玉殒。
如果苏郁兰还活着的话,也许,不会允许自个儿的女儿踏进娘家门半步,当然,如果苏郁兰还活着的话,苏老太太也许还会给她呕气,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这顿饭是踏着母亲染血的尸体,沈蔓怎能没有感触。
由于解开了心结,一顿饭吃得十分和谐,苏老太太原谅了女儿,接受了外孙女,苏老爷子也不例外,他已经八十好几了,胡须花白,老态龙钟,不过,却精神抖擞。
吃罢了饭,占京笙便带着沈蔓向苏家人告辞。
占京笙说还有一些生意需要谈,便让焰军把沈蔓先送回了酒店。
洗了澡,沈蔓穿上一件粉红色睡衣,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所以,她只得起来静坐在窗口,望着街面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发呆。
门锁转动了两下,门板被推开,即刻,房门口闪现了他清峻的男性脸孔。
“还没睡?”
他蹙眉,因为,此时已是凌晨两点了。
“睡不着,起来透透气。”
解开西装纽扣,脱下外套,他便迈步走入了浴室,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流泄出来,直袭她耳膜。
背着手,她站在浴室外面安静地等候着……
大约十来分钟后,他出来了,耳鬓发上滴着水珠,腰上裹了一条米白色浴巾,肌理分明的胸膛,大滴大滴的水珠往下滑落,浸湿了腰腹间的浴巾,他一向都有洗完澡不擦身的习惯,如果要擦,也是胡乱地弄几下。
这是她发现他的唯一一个坏习惯。
“有事?”刚走出浴室见到她,他有些诧异。
“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这样的问题了。
这次,他没有说那种‘因为这是你的家乡,所以,想带你回来看看。”
他知道她不是傻子,不会相信那样的话,干脆就不说了。
也或者说,他觉得也到了该让她知道的时机了。
“因为你妈是苏郁兰。”
“什么意思?”沈蔓急切地跟着他追过去,“占京笙,你什么意思?”
食指弯曲,轻弹,一支烟弹出香烟盒子,刁在嘴里,点燃,湛蓝色的火苗袅袅缭绕而去,他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叠起,不愧是江城所有女人心目中男神级别人物,连吸烟的姿势也那样优雅。
“因为,你妈姓苏,你舅又喜欢赚钱。”
“说清楚一点。”
她听到自己的心突然就跳得很快,这男人到底在算计什么?
“这样给你说吧,沈蔓,占氏名下曾经拿下了一个隧道工程,横跨江南三省八县,宜江与宜兰是必经之路,而这条必经之路要动苏家的一些土地,你也知道,你妈的娘家是宜兰大族。”
陡地,她就明白了,懂了,原来,这男人不是一般的有心计啊。
“就算是宜兰大族又怎样?就算是我妈在,也是人微言轻,更何况是我?”
他凝视着她,目光炯炯,里头闪耀的信息她看不明白。
“你自然不行,但,你外公可是苏氏族长。”
“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得知他的计谋,她的心口瞬间就朦上了一层冰膜。
“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了我母亲是苏家的人,所以,才让人抓了兰儿为人质?”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如果她还什么都没弄懂的话,她沈蔓就是一个白痴了。
“你太高估我了,我也不是神仙,能够未卜先知,沈兰在澳洲过得很好,请你不要用‘人质’二字,这话听起来很生份。”掐灭掉烟蒂,他找了吹风机吹干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