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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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丹心侠为骨,国士无双汉明珠。
江湖柔情桃花落,一川枫雪长安路。
夜未央,人如故。盛世烟火回眸处。
人间绝顶云飘渺,斜阳归尽江山暮。
公元前一三六年秋,长安城内外桂花雨落,流光渲染,草木未黄,陌上喧哗。正是姹紫嫣红好节气。
这天夜里,在皇城一角的天文台上,几个穿着绘有星辰云斗图案黑袍的望星师目瞪口呆的看到了一场壮古奇观。几乎是毫无征兆瞬息之间,一片璀璨的星辰如同下雨一般被无边天幕抖落,千万条夺目的光华从天际划过深邃黑暗的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掠过整片皇城之上,然后纷纷坠落湮灭于遥遥西南方向的黑夜中。
众人相顾骇然大惊失色,他们身为宫廷供奉的望星师,当然熟知历代天文历法典籍,古书所载,虽然也有长虹现,彗星出的记录,可是如同这样流星如雨,气贯苍穹的异象,却是闻所未闻,更别说生平得见了。
看那片流星雨所坠之地,正是终南山皇家御猎之所上林苑方向,当下不敢怠慢一面差人去急报朝廷,一面众人心下揣揣不安:天生异象必有所兆啊!这太平日子刚安定了没多久,天象如此,怕是又要生出事端来。福兮?祸兮?诸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当下早有属官报知太史令大人,太史令年岁已老,本来府邸之中早早安歇了的,闻报自是吃惊不小,他学识渊博通晓古今,望气占卜星象推衍之术当世无人可及,当下匆匆披衣来到书房,翻阅查找细细推衍一番亦是惊疑不定。
按说如此陨星如雨当主祸乱之象,远者如东周末期皇室微弱,偶有彗星三现然后坠落,诸侯祸乱辄应互相征伐,主君殒身灭国者以百数。近者如始皇帝之时,十年间彗星四现,久者八十余日长或竟天,大秦遂以雄兵內兼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到秦始皇既死,又荧惑守心,太白经天色赤如鸡血,遂有秦二世残骨肉、戮将相,天下兵起,阿房宫焚而社稷亡,如此种种皆是大凶之兆。
可是,此番陨雨星辰却大不相同,听属官详细描述虽也有兵戈凶气,其中却隐隐自有一种浩然博大直冲斗牛之势,气势丰沛无极繁杂难辨。太史令参详良久终是不敢断论,只是铺开竹简细细详解一番,以备明日面君直奏。
且说第二天在终南山南麓的一个小草坡上,一个小孩子翻了个身从昏迷中醒来,他叫元召,当然那不是这个孩子的本来名字,这个名字属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魂魄。
元召感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长得仿佛忘了是怎样的一个开始。梦中的情境奇幻绚丽,身体似化作了一颗流星,一会儿飞天入地,一会儿暗夜无边,一会儿四周寂静的如宇宙洪荒,一会儿又纷纷扰扰乱七八糟的嘈杂,前一世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一会儿又仿似行步彼岸花开满的红尘漫道……
各种幻像,各种声音,使他感到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恐惧。他拼命挣扎,可是昔日强健的体魄却瘫软如烂泥般无力。仿佛越挣扎越往下深陷,最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吼出一声’啊’!用力猛地睁开双眼,只觉眼前精光耀目,恍然光天化日之下!过了好半晌脑袋却还是昏昏沉沉懵懵懂懂的,浑不知身在何处!
时间大约是午后,这是一片寂静的小树林,阳光穿过叶子的间隙斜斜照在元召脸上,暖洋洋的很舒服。身子下是枯黄的野草和一层薄薄的枯叶。身体不知什么原因,只感到乏的厉害,又饥又渴,元召一动也不想动。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从前不管怎样苦的训练和去执行多么艰难的任务,他还从未如现在这样脱力过。
“是发生了什么事来的?……我这是在那儿!怎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呢,这脑子!”
他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只感觉头依然晕的厉害,蓦然呆住了!这手?怎么会这样呢?恍惚之间出现在眼前的分明是一双小孩子的手。元召大吃一惊,他不相信似的把双手在眼前使劲晃动几次,没错,骨质纤小,单稚瘦弱,是一双孩童的小手无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怎么个情况!”
饶是元召常年经受铁与火的生死边缘锤炼成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素质,此刻心底也是感到无比的恐惧。他站起身来,又不相信似的上下摸索一遍,没错了,他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纤瘦单薄的身子,穿了一件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袍子,除此之外身上别无一物。
“老天!你玩我啊?这下玩大了,这是哪儿啊,我是穿越还是变身这是?”太诡异了!元召不停拍打额头,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这片小树林并不大,在一片斜斜的山坡上。不远处有潺潺流水声音传来。他一霎感到口渴的厉害,连忙循声而去,转过几块山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广阔的草地出现在面前。此时正值初秋,却见漫漫芳草渐黄,一条小溪水自山涧深处蜿蜒而下,飞花溅玉般淙淙向远方流去。元召此刻却无心欣赏这景色,只飞快的奔到那溪水边,见溪水两岸杂花铺遍,奇香盈鼻,细沙鹅卵石清澈见底。他急急忙忙洗干净手,俯下身子捧起水来连喝了几大口,山间之水入口甘冽,元召不禁长舒一口气,满腔焦躁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光阴从不待人,一片红叶坠落小溪畔,暮色暗了,月亮升起来,朝霞又灿烂。四季遵循天地规律轮回不变,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不管在哪一个世界,万物生灵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那么,会有菩提树下遗失的青莲子改变了自己的世界吗……?
元召在溪边那块巨石上已经坐了很久,是一天一夜?还是两天一夜?青鸟蓬莱,菩提花开,白马过隙,一眼千年,光阴逝兮归去来。他的心中想了些什么,从此没有人知道。
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附身在这个已忘记从前记忆的孩子身上的。
在某一个时刻,对着东方升起的那第一缕晨曦,这个身形还只是孩童的后世穿越客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大口吐出来,“先不管那么多了!……只是肚子真饿啊!呃,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说。”
好在前世的这种野外生存是基本的必修课,虽然只是孩童的身体,发挥不出曾经所拥有的力量,但生存技巧还是熟练地。不大的功夫,元召就在山坡树丛间捕捉到了一只野兔和一条蛇,野兔肥肥嫩嫩,那条蛇却与他从前所见大有不同,此蛇身体扁平色成黑白,头大如拳形貌丑陋。
“这儿的蛇很奇怪啊,难道是新物种?”元召自言自语一句,出于对自身小命的担忧,他果断的放生了这条无辜的生命。
他在溪水边寻了一块锋利的石片,然后把那只可怜的兔子剥皮掏肚洗拔干净。如果这时有人看到这副场景一定大吃一惊,一个七八岁的冲龄小童手法干练熟稔,对另一个生命在进行血腥的屠宰,并且神态轻松悠闲自得,嘴里还哼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很诡异!
一会儿功夫,元召就把小猎物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用一根木枝穿好,又四处收拢了一堆干草枯木。什么?没有火?这怎么会能难住前生身为特种教官的穿越人士!随便找两块合适的石头,“咔咔咔……”几十下之后,搞定!那簇小小火苗首先点燃了枯草,然后整个火堆就噼噼啪啪燃烧起来,不一会的功夫,烤肉的香气就随着晨风蕴染在这片小小的山溪间……
元召意犹未尽的吐掉嘴里的最后一块骨头,伸了伸懒腰。
“没有盐和调料的烧烤真难吃啊!嗯,好歹填饱了肚子。唉!”
他伸脚踢灭了还在燃烧着的余烬,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就着溪水洗干净了手,又回头留恋的看了一眼初醒时的那片小树林,然后甩甩手上水珠,沿着水流的方向向前而去。
这一刻,耳畔山间清风呼啸而过,头顶层峦深处白云苍狗倏忽千年;这一刻,岁月仿佛为谁停住,时光也好似迷失了未知因果而不再轮回!踏入红尘来,负了美玉材,何须天意费安排。此生本不羁,半阙雄心犹不改,余音为何?留给世人猜……
日出日落,叶枯草深,无数人间悲欢在默默上演,时光总是无情,如一条长河径自奔流不息。每个人的生命夾裹其中随波逐流,历史洪流淌过处,谁是无情客?谁是有心人?
云落地,水归海,风吹过所有的季节,时光却最不耐人。不知不觉间元召来到这世界已经一月有余了。
这段时间他走过了许多地方的路,看过了许多山河风景,见惯了许多风土人情,渐渐弄明白了身处的现实。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名叫蓝田,属于秦岭余脉,故多山岭,林木葱葱。而此时这片山脉叫做终南山。
而据此不到百里之外,就是当朝皇都长安了。当今天子名讳刘彻,年号“建元”。他却知道,在后世的史书上这位皇帝会有一个更加响亮的称谓:汉武大帝!
“大汉朝啊……,哇喔!真是来到一个伟大的时代呢,呵呵”。
说这话时的元召正倚躺在一颗大树的高高斜枝上,懒懒的晒着太阳。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清清楚楚的看遍了世间疾苦。后世史书鼓吹的所谓“文景之治”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七国之乱平息不久,各地田园荒芜,民生依然凋零,盗匪猖獗,路旁时有饿殍。
果然,历代统治者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招倒是古今相承,元召不屑的撇撇嘴角。他对自己今后的道路并没有什么打算,在这儿他没有亲人没有记忆,对这个时代还很陌生,午夜梦回想起前世种种,心底隐隐作痛。
好在他是一个豁达之人,既然暂时没有别的生存道路可以选择,那先随遇而安罢了。咦!那边是怎么回事?他目光突然被不远处一处草丛吸引,那是一处高耸形似小丘的所在,却见被茂密野草覆盖的地方有一个包袱被扔了出来,然后一个灰色的人影仿似从地里钻出来般站立起来。元召居高临下看的清楚,先是惊奇,后心下恍然,原来这是汉代的盗墓贼而已,那小丘必是一座古墓无疑了。
也许是元召过于好奇,身动时树枝摇了一下发出响声,那盗贼却甚是警惕,忙把包裹别在腰后,双目游顾四下急看,抬头却正看到一个小小顽童抱着树干在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不禁心底惊疑,又到处探寻一番,不见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高声喝问:“呔,那是谁家小郎,在此荒山野岭作甚?”
元召本不欲多事,惫懒一笑,懒洋洋作答到:“我自在此采野果儿玩耍,不与你相干,你随便好咯”。
那人却听他不是本地口音,又细细打量元召一遍,见那小童穿的衣衫破旧,与寻常所见穷人家孩子并无不同之处,只是皮肤甚是白净,一双灵动的眸子乌黑星亮。
不禁暗自起了一个心思,心下计较:“这小娃倒是生的伶俐,不若掳了去,好生调教倒是帮中的好苗子,说不得要用些手段。”
眼珠一转笑眯眯说:“小郎,树上危险,且下来我有一件极好玩的物事送与你玩儿。”
元召心下暗笑他装模作样,早看出这厮动机不良,本待不理睬,转念间已有计较,一面故作笨拙慢腾腾的从树上下来,一面用眼角打量一遍四周环境。此地却是很荒凉,远近并不见人踪迹。早看见那盗贼从腰后摸出一团绳索,暗暗藏在了袖中。
元召低头冷笑一声,却故作不知,慢慢腾腾径直走到跟前,仰头好奇到:“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拿来瞧瞧。”
那贼身形魁梧,满脸狞笑,趁其不备猛伸右臂把这小童身子牢牢箍住,真是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然后一手抖开腰后绳索,一边哈哈大笑道:“今日运气真好,挖的几件值钱物件,回去献上那注横财,又加这个伶伶俐俐的娃娃,想必帮主他老人家一高兴,这次定会大大的奖赏我一番吧!哈哈哈……呃!”
笑声嘎然而止,他身子一僵,只感觉一种剧痛袭来,他瞪大双眼,不相信似的盯着对面那倏然离身三四丈远负手而立的孩童,对方脸上还带着幼稚的笑意,眼底却是深邃的冷漠,行如鬼魅。
他又艰难的抬手向自己的颈间痛处摸去,可是那双平日舞动镔铁刀如无物的巨手此刻却再难抬起分毫,一种无比的恐惧袭上心头。
“这个小娃好诡异!怎会如此!这是什么功夫?终日打雁终是被雁啄了眼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无边的黑暗漫无边际的就此笼罩过来,然后庞大的身躯慢慢软倒在地,抽搐几下就此死去,他的咽喉锁骨处印痕俨然,已是被元召一拳击碎,生机已断,自无活理。
元召甩了甩手臂,叹了口气,小孩子气力不足,虽然这一个多月来不间断的锻炼,终究还是太弱了些。他并不是残忍嗜杀的心性,在前生虽然也曾经於生死关头杀人不留情,但终究那是为了完成任务和自身安全不得不为之,来到这儿却是第一次杀人。虽然他不想惹事,然而这一段时日的所见所闻,使他明白这里终归不是前生那个相对文明的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另一方面,来自另一世纪那种漂泊无依的孤独感更加磨练了他的心灵和意志,为了在这陌生的世界活着,他这具小小身体里的那颗灵魂变得无比坚毅敏锐,也更学会用怎样的手段来以最小代价保护自己。
元召又瞅了瞅那死去的盗贼一眼,来到那座小土丘近前,转了一圈,果然在背面发现有一个盗洞,土质新鲜,看来就是那盗贼所为了。
他解开掉落地上的那个包裹,发现里面有几件说不上名字的小巧工具,应当是这个时代的盗墓贼所用来挖土掘洞的,此外却有七八件金器玉环,看做工极其精美,他虽然不知这些东西年代和价值几何,也料其不菲。又摸了摸那死去盗贼身上,除了几块散碎金块,一把匕首之外触手却有一块方方正正小黑木牌子,乌黑漆亮不知是何材质,他仔细辨认半天,才看清上刻的是“流云”二字。并不在意,随手扔在一旁,只把那金玉器和碎金块用包袱包好,斜背肩上。
又瞅了瞅,把匕首插在腰后。欲待走时又回转身来,对那大汉尸体自语道:“老兄,别怨我啊!谁让你心机不正的,我是正当自卫来着,这点财物算是精神损失费了,马马虎虎不跟你计较了,早去超生吧。”说罢就此扬长而去。
元召自不知,这盗贼却是关中左近地区的一名大盗,名叫郭翔,使一柄厚背鬼头刀,凶狠凌厉,恶名甚响,做下许多杀人越货的大案,乃是关汉道上第一大帮派流云帮的一位副堂主,这次奉令来长安干一件紧要勾当,打探多日已经寻访明白,他在此暗地盯住,派副手回去报信调派人手前来行事。
今日闲得无事,左右又等的无聊,白天在城外山岭间徘徊时,无意发现此间有数座古墓葬,一时手痒来盗此墓穴,本想发注横财,寻几件宝物孝敬帮主,讨其欢心,千不该万不该又起邪念惹了元召,竟把性命丢在了这荒山野岭之间。
正是“千般横行千般横,一朝命丧黄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