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渭河,水面宽阔浩浩东流很是壮观。
河边碎石嶙峋,粗砂遍布,元召一边用匕首清理着獐子内脏,一边嘴里应付着在旁边嬉水少女的乱七八糟的问题。
她一会儿问元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又问他跟着那道士流浪有没有挨打过,然后又很惊奇于他清理动物的手法,搞不懂他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多东西的。
忽然听她“哎呀”一声,元召回头去看,只见少女右手水迹淋漓,在纤纤柔夷掌背上挂了一只碗口大的怪物,多腿多角样貌丑陋无比,一只大钳正牢牢的夹着灵芝的手掌边缘,她已是花容失色,泪珠儿早在眼眶打滚了。
元召连忙上前用手捏住了那怪物背盖,手指微动把前钳掰断,又小心的取下夹住灵芝手掌的那段,见娇嫩的皮肤早已渗出血来,他略一犹豫,怕这深浊的河水中细菌侵入伤口,引起破伤风的话,以现在的医术水平却是大麻烦,当下不及多想,伸嘴吸住那伤处,用力吮尽残血,又从袋中取出一束金银花来嚼烂了,敷在上面,然后探手入怀取出一条丝帕,却正是那日灵芝送他擦汗的那条,打个结把伤口包好,一面安慰着灵芝道:“阿姐,没事得!小伤口而己,好的很快。”
静静的却听不到少女的声音,元召抬头见她的脸上表情有些异样,脸儿红红的,有些扭捏,见元召看过来,连忙避开眼神应道:“啊……嗯、嗯……”声音细若蚊喃。
元召心下好笑,有意避开她窘迫,他弯腰捡起那地上的丑陋怪物,呵呵一笑:“想不到这河里还有这么大的螃蟹!嗯,还是大闸蟹,这下有口福了。”
苏灵芝本来已是羞涩的不行,她长这么大除了苏红云还没有人这么亲密过。
这混蛋小子……竟然用嘴去……怎可如此轻薄!她一霎时只觉心跳的厉害,双颊飞红,只想就此赶快跑掉。又见那小子在细致的敷药包扎,自己送他的丝帕他竟贴身收藏着吗?少女朦胧的情怀从未被人如此温柔以待,这一刻她只感到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包围着,她说不清那种喜悦感觉,那是一种不同于娘亲给自己的关爱……
她,很喜欢!
苏灵芝芳心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元召在说什么有口福了的话,她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跳过来说:“你在乱说什么啊!快扔了它!这东西可不能吃的。”
元召一愣:“怎么?你们没吃过这种螃蟹吗?”
“什么?你叫它螃蟹?这种东西有人叫它八脚怪,是一种毒物,那么丑陋吓人!你还说能吃!”少女一副急吼吼的样子。
元召心下一晒:“嘿嘿,我倒忘了早先这东西是没人敢吃得,嗯,难道我要做这历史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呵呵。”
当下对她一笑说道:“阿姐,这东西我吃过,是美味啊!相信我,等着我捉来做了给你看。”
当下提过那只小木桶挽了裤腿,在河边石块砂砾间搜寻起来。
元召不禁感叹这个时代的生态资源真是太丰富了!不一会儿功夫,碗口大的大闸蟹就装满了木桶,竟然还有一只野生鳖,中间他还用自制的木杈捉了十几条两三斤重的鲤鱼,用芦苇穿了嘴。苏灵芝虽然见他收获满满,感到有趣,可终究害怕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只远远的看着大呼小叫的指点,却不敢到近前来。
元召正捕捉的起劲,忽听身后有人“咦”了一声,一个略带了稚嫩的声音问道:“你说这种奇怪的东西能吃,是真的吗?”
却见一边不知是谁家的一个六七岁孩童,穿着合身的锦袍,披发束着冠儿,生得眉目清秀,正用好奇的神色看着元召手中挣扎的螃蟹,他身后不远处却站了几个身形矫健的汉子,在警惕的看着四周。
元召暗想这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随了出来踏秋的,他也不以为意,见这孩童长得颇讨人喜欢,遂把手上螃蟹扔进木桶,笑笑答道:“此物名为螃蟹,别看外形丑陋,嗯,蒸熟了是好吃的很。”
那孩童似乎没有见过什么有趣的事,听了元召的话,眼睛亮晶晶的,就要伸出小手去摸摸,旁边早有一个随侍汉子急步上去阻拦:“小主人,不可!这些毒虫怪物最是伤人,不可乱动。兀那小子!休得胡言乱语蛊惑!”后半句却是对元召所说,口气严厉。
元召撇撇嘴,鄙视的看了看那汉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嗯,打手一枚!不屑理这种糙人,继续低头收拾今天的收获。
灵芝早听见那汉子的说话,跑过来瞪了那群人一眼,蹲下帮元召收拾起来。那个小公子似乎对这些乱爬乱蹦的水中活物很感兴趣,也蹲下好奇的看着,问东问西的。
汉子刚要再上前阻止,身后一人拍了拍他肩膀,温和说到:“无妨!难得琚公子出来一次,见识些新鲜事物,随他吧。”元召听此人说话平淡随和中气十足,倒是眼角瞥看了一眼,见这人不到三十岁年纪,颌下微微的胡子茌,身形高大,神情淡然,看情形应该是这群人的头领,那汉子听他这样说,当即垂手不再多说什么。
元召和灵芝收拾完毕起身欲行,却见那小公子依旧眼巴巴的看着,灵芝心下不忍,扯了扯元召袖子努努嘴,元召想了想,从桶中捉出四五只蟹来,用茅草捆扎了两个大钳,把苇枝编成个小小提篮,又分出两尾鲤鱼,一并放入篮中,然后递给他微笑了道:“嗯,这个,送你了,拿回家玩去吧。”
那小公子眼睛一亮,伸手待接,神色又有些疑惑,转头去看身后那个身形高大之人,少女灵芝早已接过小提篮子,一手拉住他手,放他手上提了,一面说道:“这是我和元哥儿送给你的小礼物了,不用管别人。只是小心些别被这坏东西夹了!看我的手掌,就是被它夹伤的呢!不过元哥儿已帮你绑好它那夹人的钳子了,不怕咯。”少女扬了扬自己包扎着的手,咯咯笑了两声,追上元召走了。
小公子呆呆看了看手里篮子,只是几枝芦苇粗糙编就,里面的东西蠢蠢欲动着,他心里蓦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动。他在那样的一个所在出生,自小就被宫女护卫细心呵护,后来逐渐懂事,开始启蒙开学,所授学师长俱是严肃凛然的老古板,而娘亲为了那些暗中隐伏的险恶,整天叮嘱耳旁的都是不可轻信人言了、不可随便接受他人之物了等等!这使他的童年没有一丝乐趣可言,更没有人问过他想要的是什么,虽有几个姐姐,可她们和自己一样,都只是那座牢笼中的鸟儿罢了,哪有什么新鲜有趣的物事。这次好不容易求了娘亲,娘亲被他缠不过,答应去求父皇,好在这段时间父皇心情很好,破天荒的答应了他出宫的要求,这才得以出来走这一遭,自是如出笼的鸟儿般,处处感觉新鲜。
在这长乐塬上看那班侍卫追逐了半天猎物,感到有些乏累无聊,忽然看得两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在那边河畔捕捞,觉得有趣遂上前观看。虽然只是短短的相识这一会儿,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此时他愣愣的看两人走远,心中倒有几分不舍之意。
忽觉一双温厚的大手抚在自己肩头,他回头见是那个高大的身形,遂略含委屈叫了一声:“阿舅……”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爱怜的轻轻拍拍他,说道:“好好收下吧,不可辜负别人好意!这两个小娃儿倒是有趣。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