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孩子打交道的这十几年,一直被很多孩子爱着并且也爱着很多孩子的我,曾经被一个叫文文的孩子那么用力地“讨厌”着。这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和体验。
文文长得白白净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让他整个人都很有朝气,很帅。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帅帅的三年级的小男孩时,他却眉头紧锁,显得闷闷不乐。我微笑着对他说:“文文,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卷卷飞。”跟心底预期的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文文把嘴巴噘得高高的,眉头紧锁。看来要想走进这个孩子的内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好不容易进入工作室的文文把五官使劲儿挤在一起,呜呜地哭起来,不停地自言自语:“我不要写作业,我不要到这里来。我妈骗我,说我可以不用写作业的,为什么又给我带作业来了。”我看着文文说:“我们这里除了写作业,还有很多好玩的游戏,你要不要先玩玩看。”“哼”,文文轻哼一声,转过头去,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后脑勺。我知道孩子需要时间去处理情绪,就对他说:“文文,这样吧,现在我觉得你可能想自己待一会儿,等到你想要玩游戏的时候,你再来找我。”于是在其他孩子训练时间管理的阶段,文文一直都是闷闷不乐地坐在阅览室,噘着嘴,哭一会儿,发会儿呆。不一会儿,他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悄悄走过去,给文文披上了一件衣服。文文立刻惊醒,看着我大声问:“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语气十分愤怒。我温柔地回答:“我怕你着凉,给你盖上衣服,你接着睡吧。”文文大声说:“我没睡,我不睡了,我醒了。”看到孩子那充满了防备的眼神,我知道他还没有对我敞开心扉。
结束了儿童时间管理训练的孩子开始由我带领他们上游戏课。我对孩子们说:“进入魔法学校,我们就是一个大家族了。在我们魔法家族,首先要先学会一项技能,你们猜是什么?”孩子们纷纷举起了手,只有文文怪声怪气地接下茬说:“学会上厕所啊。”孩子们哄堂大笑。我没有批评文文接下茬的行为,而是对那些认真举手,没有受到文文影响的孩子说:“我发现我们这里有几位同学特别专注,我要给这几位同学每人加一个魔币。”听了我的话后,我发现除了文文之外的同学,都立刻坐直了身子,停止了嬉笑。文文坐在椅子上,不断接茬、打岔。在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批评和提醒他。我直接带着大家进入了游戏环节。我故作神秘地对孩子们说:“在魔法家族必须学会的是打猎,现在呢,我们就先开始打猎,可以成功打到猎物的同学会获得两个魔币,没有打到猎物但是参与打猎的同学获得一个魔币。”孩子们跃跃欲试,游戏玩得热火朝天。文文也被这个游戏吸引了,他慢慢停止了一切捣乱的行为,开始专注地看着同学们玩打猎的游戏。一会儿,文文慢慢地举起了手,他想要参与到这个游戏中。我知道,这是文文在慢慢敞开他的心门。
在中午的创意小组活动时间,我带着一些孩子做手工。男孩子们都在做枪,但是他们总是在卷枪管的时候卷得不紧,不整齐。我卷的小细长棍儿成了枪管的最佳模范。孩子们纷纷向我订制小细棍儿。其他的孩子都会直接过来跟我说:“卷卷飞,可以帮我卷个小细棍儿吗?”文文眼巴巴地看着,心里肯定也很想要,但是一直说不出口。自己嘴里还自言自语:“小细棍儿太细了,做枪管也没那么好。咦,我这个枪管怎么弄不好啊?”我忍住心底泛起的笑意,卷了一根细棍儿递给文文,说:“文文,你需要这种细棍儿吗?”看着我递过来的细棍儿,文文假装勉为其难地说:“好吧,就用这个试试看。”然后,文文立刻把我的小细棍儿和自己做的手枪组装在了一起。那天,我给文文卷了很多细棍儿,结果他做了一把超酷的多枪管的手枪。文文的枪管还是活动的,他兴奋地向大家展示,说:“你们看这个可以发射出麻醉剂,这个可以喷出水雾……”其他的同学都围着文文羡慕地不断发出惊叹:“哇,这么棒啊!天哪,这把枪真酷。”被称赞包围的文文,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更加兴奋了。他从人群中望向我,然后轻声说:“这是卷卷飞帮我卷的枪管。”文文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第二天早上,文文依旧是满脸的不开心,直到进入游戏环节才开心起来。在中午折纸的时候文文主动坐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卷卷飞,你今天可以再帮我卷些细棍儿吗?”我立刻笑着答应下来:“当然没问题了。”我俩边做手工边聊天。我对文文说:“文文,我可厉害了,我料事如神,我知道你明天会是什么心情,你相信吗?”文文不相信地看着我说:“切,吹牛。”我笑着接着说:“我担保,你明天早上来的时候一定会不高兴的,但是到了卷卷飞的游戏环节你就会开心了,然后到了中午创意小组做手工的时候,你会更加高兴,你说我说得对吗?”文文假装噘起嘴,说了一句:“哼,才不是呢。”我的搭档王宏老师在旁边听到我们的对话对文文说:“文文,你每天起床睁开眼睛是为了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文文没有答话。王宏老师接着说:“你看,你要是睁开眼睛为了不高兴,你的目标达到了,你每天早上都不高兴。那你应该为达到这个目标而感到高兴啊。如果你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是为了高兴,那你的目标还没达到,你应该努力想想怎样才能让自己高兴起来。”听了王宏老师的话,我笑着冲她伸出大拇指,心中暗想:太睿智了。文文看着我们,眼神茫然,他显然被绕了进去。我在旁边冲着文文眨了眨眼睛说道:“文文,我觉得王老师说得有道理。”文文无奈地望着我和王宏老师。他大概在想,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奇怪,怎么和别的老师不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文文每天早上到工作室的时候虽然还是不怎么开心,但是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我一直在想,文文要是能再持续训练几天就好了,我想我应该能更多地走近这个孩子。转眼到了训练的最后一天,那天文文的情绪显得不是很稳定。他不停地说,我和妈妈要回老家了,买了今天的机票,妈妈会提前来接我。那天,文文在做游戏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要哭,要发脾气。终于,文文的妈妈来接文文了。我把文文当天要领的小礼物塞进他的书包,然后帮他收拾东西。边收拾边叮嘱他:“文文,你马上就要回老家了,所以咱们的东西要带齐了。卷卷飞把礼物和小点心都放到了你书包的外层。”听了我的话,文文一下子安静下来,感觉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就在那一刻,我有了奇妙的感应,我觉得这个孩子的心门已经向我完全敞开,仿佛在向我诉说什么,我跟他有了神奇的心灵的连接。我看着他说:“时间好快啊,我怎么觉得你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呢。”文文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乖乖地听我唠唠叨叨。
当我把文文送到工作室门口的时候,文文妈妈站在那里问文文:“这是哪个老师啊?”文文乖乖地站在那里说:“这是卷卷飞老师。”这时妈妈笑着说:“这就是卷卷飞老师啊,回家总是说起卷卷飞老师,你还说最喜欢卷卷飞老师呢。”文文突然抬起头,他的脚像生根了一样,没有跟着妈妈立刻离开,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我。我的心猛然一颤,我觉得孩子眼神中流露出的千言万语都被我接收到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不舍。我从妈妈那里得知,文文每天回去都会跟妈妈说,他最讨厌卷卷飞了。妈妈开始觉得很奇怪,心想这个卷卷飞怎么那么讨厌呢?为什么孩子每天都提起她?妈妈还好奇地对文文说:“那我可得见见这个卷卷飞老师,看看她到底哪里那么招人讨厌。”妈妈后来才发现,原来孩子说的是反话,他每天说讨厌卷卷飞,其实最喜欢的就是卷卷飞。听完文文妈妈的话,我有一刹那间像是被闪电击中,我真的没有想到,每天都会不开心的文文是如此地喜爱我。看着已经眼含泪花的文文,我一把把他搂在怀里。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孩子,我对你的爱你一定感觉到了,是不是?但是你那么喜欢我,我怎么今天才知道?”我紧紧地搂着他,瞬间有些哽咽,说:“我也好喜欢你,文文。哎呀,这下坏了,我更加舍不得你了。”文文就乖乖地站在那里,任我紧紧地拥抱他。他仍然没说一句话,但是我明明可以感觉到他流露出浓浓的不舍。过了一会儿,文文终于小声地说道:“我也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这犹如天籁的声音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孩子,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多,我觉得我可以做得更好,但是你给我的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在心底呢喃。跟孩子打了十几年交道,一直爱着很多孩子,也被很多孩子爱着,我在这一刻依然被深深地触动。我只是陪在孩子身边,把我的爱给他,仅仅这样就已经打动了他,就让他敞开了心门。他大概感觉到他不写作业我也会爱他,他上课接下茬我也会爱他,我对他的爱是毫无条件的。
一直爱着孩子们并且被那么多孩子们爱着的卷卷飞,曾经被一个叫文文的孩子如此用力地“讨厌”过,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我要小心珍藏起来。
亲爱的爸爸妈妈们,我们是不是老抱怨孩子怎么总是不写作业,总是犯错误,总是发脾气。当我们抱怨的时候,孩子们就会认为我们对他们的爱是有条件的,只有他们表现好的时候爸爸妈妈才会爱他们。所以让我们接纳孩子原本的样子吧。
卷卷飞的魔法棒: 当文文用上课接下茬的行为、发脾气的行为寻求关注时,我采用了忽视的方法。可是当文文积极地参与活动,出现一些正向行为的时候,我会立刻给予他鼓励和肯定。文文在我这里感受到了爱和尊重,并且回馈给我更多的爱和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