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学院、学会、学校

在编织学院人物关系之前，有必要对一些容易混淆的概念略作说明。国内目前的翻译之中，这些词汇缺乏统一标准，常常产生误会。

比如邢莉的论文《欧洲美术学院史》中，便忽略了这一问题，在某些段落的论述中，她将法兰西美术院当成了巴黎美院。英语文献里，关于法国美术学院的历史，有三个词语反复出现。Academy、Institute和École，依次可以被译为“学院”“学会”和“学校”。 许多中文译著中，这三个词汇往往都被译作学院，在不加注释的情况下，概念常被模糊，造成了理解的困难。

因此，在梳理法国学院建制之前，简要回顾其历史，并且将这三个概念的出现时间、内涵及外延进行阐述，极为必要。法国第一所美术学院为皇家绘画雕塑院，始创于路易十四时期的1648年。邢莉的专著中，对这段历史及学院架构论述得颇为清晰，此处不再赘述。

变革从法国大革命开始。1793年，皇家绘画雕塑院与旧皇权一道，走到了历史尽头。短暂的混乱后，1795年，皇家绘画雕塑院在功能上恢复了，但被分解为两个职能部门：其一是艺术学会（Art Institute）；其二则是美术学校（École des beaux-arts）（图2.1）。

督政府（Directoire Exécutif） 将陆续恢复的一系列学术机构统称为“法兰西学会”（The Institute）。这些机构，前身便是始建于17世纪的各类学院。因为“学院”难免让人联想到旧的皇权，所以新成立的机构以“学会”命名。学会被分成三个分会，每一分会又细分为由6位成员组成的部门。学会由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组成，象征着荣誉性质的官方地位。美术和文学一起，成为学会的第三分会。1803年，美术分会独立，设终身秘书1位，成员扩充为28位，其中10位是画家。

1815年，美术分会向内政大臣提交了一份请愿书，要求增加成员人数。波旁王朝不置可否，但是这份倡议在随后拿破仑的百日王朝期间重被提及，旋即批准：五个部分共计40位成员，这也成为美术学会最终的定员。 1816年，随着波旁王朝复辟，学会确定了最后的组织形式。3月21日的法令中，根据“每个分会都恢复原有名字，将其同他们先前所赢得的荣誉联系起来”（Boime，1971） ⁶ 的指示，美术分会也恢复了“学院”的称号。复辟王朝维持了学院对国家教育项目的参与权，虽然从法律上它仍受内政大臣管辖。

作为荣誉性质的机构，法兰西美术学院的目标明确规定：罗马和巴黎的艺术学校是本机构关注的首要目标……它将实实在在地、密切关注这些学生的进步，观察其教学过程和竞争的效果。它将改善修正职能之内的过失；它将从政府的权威中寻求帮助，政府也将从艺术领域之中获益良多。（Boime，1971） ⁵

法兰西美术学院（以下简称美术学院）的职能还包括：负责和指导大奖竞赛（Grand Prix）；在十月举行的公开会议上颁发奖章；编纂《美术辞典》；管理罗马法兰西学院（French Academy in Rome） ；组织沙龙展评审委员会；领导全国美术学校。

美术学校则是教育机构。在功能被分割的初期，两个部门仍然关系紧密，它们甚至还在同一屋檐下办公——在1795年至1807年间，这两所机构都在卢浮宫内 ；1807年美术学校迁至现在的学院宫（Palais de l’Institut）。本着节约，拿破仑在百日王朝期间颁令将各学会的管理部门合并起来，未几，路易十八复辟，此项命令被迅速撤销。1816年皇家颁令将学校移至波拿巴路（rue Bonaparte），少顷又被旧法兰西纪念博物馆所占据。七月王朝前期，美术学校开始营建新的校舍。虽然主体建筑直到1839年仍未完工，教学和其他活动已经在新址中开展了 。

尽管独立后学校拥有自己的行政权，作为主管部门的学院仍然负责遴选师资、控制招生考试、组织学生竞赛，包括最重要的罗马奖竞赛。美第奇别墅属于学院的管辖范围之内，法兰西罗马学院院长由学院任命，对来自罗马的“年度寄件作业”（envois）进行评阅。当然，还有前文提及的，在很大程度上介入沙龙——或者直接出任评委，或者影响评委会的构成——多半个世纪，美术学院正是这样握住法国的艺术脉搏：掌控了教育，便掌握了风格（Boime，1971） ⁶ 。直到1863年的教育改革，学校的控制权才彻底收归国家教育部门。

1816年，昆赛（Quatremère de Quincy） 当选为法兰西美术学院终身秘书。昆赛曾经通过他对于好友大卫的影响使旧王朝的巴黎皇家绘画雕塑学院解体，现在却奠定学院的最终组织形式，并在任期之内成为专制学院的化身。在其领导下，学院特别强调“历史形式”（style of history）。保守的昆赛相信，学院的存在便是为了保护传统，而非鼓励创新。他再三发言谴责浪漫主义运动，并认为1830年革命是创新的胜利，学院的失败。直到1839年退休，他一再发难，反对七月王朝鼓励倡导的浪漫主义潮流。

课程上，经昆赛提议，皇家绘画雕塑院的旧体系仍然被采用：每天写生人体或者石膏像作为素描练习（图2.2），12位教授按月轮流指导；解剖学和透视学；最后是一年到头的各种竞赛。1816年，学院增加了两项刺激又充满新生活气息的比赛，分别是风景罗马奖以及创作草稿特别竞赛。这些创新对19世纪的法国艺术产生的影响至关重要。

1819年，在美术学院的推动下，学校进行了重组。学校保持两个部门的建制（绘画雕塑部、建筑部），教授通过常务会议讨论新增加的成员，实际的行政权握于校长手中。校长是由教授中选举产生，任期一年。除新增古代史外，传统的课程全盘延续。竞赛仍和从前一样是最主要的部分，但是现在学习方式变得更加多样化，私人画室与学校的课程联系得更加紧密。随后的1820年，美术学院为法兰西罗马学院制定了规章；学院也颁布了学校竞赛的相关章程，重塑在国家项目和艺术教育中的权威。 WEZP5gQsMUvshWb0oPx0aMWm4nmPH6D/LvXwJGhswheYATfvMXdtFmVWgblyS8b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