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高文婚礼了。
我一大早起来,坐客厅里喝了杯茶,想想这些年的种种过往,心里多少有些感概。
一会儿出门上高文那,他现在住进了新房,楼下停了一溜车,全贴着喜字。上楼一进门,客厅里挤满了人,有些是高文同学,以前常到寝室来找他,也算熟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然后借着寒暄把那些不认识的人过滤掉。韩羽比我来得还早,穿身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这会儿正给大家作动员:“咱们一定要狠,见缝就冲,绝对不能留情面,挤死了人我去包抬包埋,挤坏了门我去包修包赔!一切责任我来担,大家拼了命地挤……”
也不知道从哪传来的风俗,现在结婚都开始“抢”了,无外乎男方得准备一群人,冲破重重关卡才能见到新娘。我看韩羽正在兴头上,也不去扫他兴了,眼看提香也在人群里,过去问她:“高文呢?”
她笑笑:“在里面化妆呢。你今天穿得挺精神的嘛。”
“别这么客套,”我说:“你是想说我今天比较帅吧?咱这关系不用整那些虚头八脑的,有什么直说就行。”
她听了直笑,我跟她打个招呼,转身进里屋找到高文,果然在化妆:两个化妆师正在他脸上使劲折腾。
“新郎官,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我说:“怎么没见你爸妈?是先过去了?”
他示意化妆师停下:“他们一早就去酒店了,说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帮着弄弄。”
“那还行。”我眼看旁边化妆师一脸幽怨,忙说:“你这先弄,我出去看看。”
出来一看,韩羽的“动员会”已经散场,大家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认识的一起聊房子和钱,不认识的装着认识聊房子和钱,认识又想装作不认识的就聊股票和足球。
我过去问韩羽:“你这司仪准备得咋样了?”
他掏出个本儿晃晃:“没事儿,上台照着念就行。放心,哥们儿只要往台上一站,保证全场都震!”
他这一说,我反倒不放心了,忙说:“把那本儿给我看看。”这台本是我们几个商量着写的,生怕他为了“全场都震”,私底下又偷偷改过。好在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改动,这才放心。
一会儿高文化完妆出来,拿些烟给在场的人发了,不停说:“今天麻烦了,感谢!真是麻烦了,谢谢!”等他发完烟,韩羽笑着大叫:“兄弟们,现在烟也拿了,该干活啦!记住我刚才说的啊,一定要狠!高文这媳妇儿平时就泼辣,她身边的人肯定不是好鸟,指不定给咱出什么难题——咱们一定要齐心协力,今天就算拆房子,也得把人抢出来!”
客厅里一时群情激愤:“放心,包在我身上。”“抢媳妇什么的,我最有经验了,没问题。”“今天就算拆房子,也要帮高文抢回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那劲头,不像是去迎亲,倒像是去强拆的……
韩羽大喝一声:“走!”
外面早有人点上鞭炮,噼噼啪啪放了一阵,红色的鞭炮纸炸了一地。众人上车出发,一路上欢歌笑语,一会儿到了秦月家的小区,下车时又是一阵鞭炮,等硝烟散去,大家挤到单元门前纷纷叫嚷:“开门,再不开就砸了!”“赶紧开,再不开真砸了!”“马上把新娘子送出来,不然就拆门了!”
只可惜这大铁门恪尽职守,任凭大家怎么闹,一直纹丝不动。门里站了几个妹子,显然是等着收红包的,这会儿笑吟吟地跟外面众人叫板:“砸呀,别光说啊,有种就砸啊!”“没红包还想进门,休想!”“叫新郎官来,你们又没红包,一边去。”
高文好不容易挤到门前,陪着笑说:“通融一下?我们来接亲了。”
“哟,新郎官你可真会说话。”一个妹子掩嘴笑道:“谁不知道你是来接亲的啊,你这红包也不发,光叫开门,当我们傻呀?”
高文连忙掏出红包,一人递了一个:“通融通融,谢谢,谢谢!”
一个妹子打开红包一点,又笑:“新郎官你怎么这么抠门啊,才200块钱,你当我们要饭的啊?拿大的,赶紧拿大的红包。”
“甭跟她们废话!”韩羽在后面叫一声,话音未落,只听几声炸响,一团团彩带直冲向铁门,惊得里面的妹子连连叫唤,避之不及。一扇大铁门瞬间变作花门,等这阵过去,门里的妹子早没了声影,全让这礼花给吓跑了。
我看得好笑,叫他:“开门的都让你给轰跑了,这下怎么弄?”
他眉毛一扬:“怎么弄?拆门!”招呼身后众人:“拆!拆完我来赔!”一群人哄笑着上前,冷不防头上几盆水浇下,人群一阵惊呼,纷纷闪避。有人躲闪不及,身上淋湿大片,叫苦不迭。
楼上泼水的妹子看了,乐得大叫:“呀,下面怎么有人啊。你们怎么淋湿啦?”“对不起啊,刚才倒洗脚水的时候没看见下面有人。”“帅哥,湿透啦?姐姐看着好心疼啊,要不要上来换个衣服呀?”
韩羽不怒反笑,冲楼上叫道:“美女,开个门呗,别光泼水啊,有种开个门试试?”
上面妹子也不示弱:“你有种砸个门试试?咦,原来长挺帅的,你有种刷个脸试试。”
这楼上楼下,两边不停叫阵,可叫了半天,门还是纹丝不动。倒引得不少小区住户过来围观,连附近的阳台上都站满了人,全都笑嘻嘻地看热闹。
我实在看不下去,招呼身后众人:“来几个哥们儿,拿礼花筒对着窗户,见人就放,就是不能让她们到窗前泼水。剩下的人去砸门,砸坏了我赔!”又叫楼上:“上面的妹子听着,谁开门,直接拿600块钱的红包!你们要是不开,我们就一路拆上去,到时候一分红包都不发!”
楼下众人听了,一声哄笑,抢过礼花朝楼上砰砰乱放,一时惊得楼上娇呼连连。韩羽发一声喊,领着大家冲门,没想刚到门前,门上忽然“卡塔”一声,开了!
众人大喜过望,齐声欢呼,一拥而入。上楼到秦月家门前,又是大门紧闭,门里一阵嘈杂,听声音就知道里面全是妹子。
韩羽上去拍门:“开门,我衣服湿透了,得进去烤烤!”里面一阵哄笑:“活该,就不开。”“刚才明明闪开了,湿什么啊,又想骗我们。”
我挤了过去:“刚才谁开的门?现在来领600块钱红包。咱说到做到,一分也不会少。”里面顿时传出一阵笑声,有人说:“叛徒已经被我们收拾了!你们现在就别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把红包拿来!”
“给啊,没说不给啊。”我说:“可这门上连条缝都没有,怎么给啊?你们把门开条缝,我把红包塞进来啊。”
里面直笑:“呸,谁上你当啊,不开,就是不开!”
我笑笑:“这就是你们不讲理了吧,要红包就得开门接,不然我怎么给,我又不会什么穿门术。”
里面有人叫:“拿手机发红包,发了就开。”
我心里偷笑:这帮妹子还是太嫩,哥们儿早防着这手:“换你们来,你们会带手机不?谁迎亲会带手机啊,放身上早挤坏了。就说刚才你们那几盆水,谁要是带了手机还不得淋坏?总得讲点道理嘛,真没带手机。”
里面又笑:“那你们的人全走开,门前只准留一个人。”
“行啊,没问题。”我拉高文过来挡住猫眼,又假意说:“高文你留在这,我们都下去,门开了你叫我们啊。”说完偷偷蹲下,大伙也都会意,有的跟着蹲下,有得躲在门边,全都埋伏下来。
高文一直站在门前,这会儿说:“他们都走了,开下门吧,我给大家发红包。”
里面有人叫道:“又骗我们,楼下一个人都没有,你们肯定躲在门外。”
韩羽挨我蹲着,一听又要发作,我连忙一把拉住他,悄声说:“别急,里面在找台阶下。”
果然,高文在门前求了一会儿,里面总算答应开门。一阵脚步声后,只听门锁一响,众人发一声喊往里冲,冲得门前一阵惊叫,等大伙儿都进了屋,我定神一看,客厅里只有秦爸秦妈,还有些亲戚,全都乐呵呵地看着我们直笑。门边就剩一个妹子,显然被刚才的阵仗吓得不轻,这会儿惊魂未定地叫着:“红包呢?快拿红包,我是留下收红包的。”
高文过去给她发了红包,又跟秦爸秦妈打过招呼,秦妈笑着给他指指旁边一道门,看来那是秦月卧室,刚才妹子们全躲进去了。
眼看这帮兄弟帮着连冲两道门,好几个刚才还被淋得满身是水,我忙叫高文招呼大伙儿先休息,我们三个来开这最后一道门。
高文上去试着敲门,刚敲一下,里面就叫:“不开不开。先叫秦玉过来,让她先说你们发了多少红包。”
高文一愣,我忙把刚才留着收红包的妹子叫了过来,她点点手里的红包,笑道:“一共1600。”
里面又笑:“这怎么够啊,还不够分的,你再让新郎官多拿点。”
高文只好又给了几个红包,可里面的妹子连说“不够”,忽然又有人笑着问:“新郎官,你说,结婚后谁做饭?”
高文老老实实回答:“我做。”
“谁带孩子?”
“我带。”
“谁生孩子?”
高文一脸窘迫:“我生!”里面嘻嘻哈哈笑成一团,但他显然低估了妹子们的无耻程度,里面又问:“新郎官你知道怎么生孩子不?”
高文无奈点头:“知道知道”
“知道就说来听听?”
这下连秦玉都被羞跑了,高文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韩羽却急了,上去一把推开他:“高文你让开,看我的,哥们儿早防着这手。妈的!不显点本事,还当我吃素的!”说着手摸向腰间,竟然摸出把斧头!
我从早上就看他腰里鼓鼓囊囊的,一直以为是腰包或者相机,也没在意。这会儿看他竟然摸出把斧头,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眼看他就要动手,也不敢再呆,慌忙拉住他:“你干什么?万一门后面有人,你这一斧头下去不得出事儿?”
“出不了事儿,我先招呼一声,还不闪开的就怪她命不好了。”
我一听更是心慌,连忙夺过斧头:“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回头偷偷看一眼,还好!秦爸秦妈正忙着招呼客人,没注意到这边,否则秦妈怕是要拿菜刀出来砍人!
“那行,哥们儿还有后招。”他又从兜里掏出个小东西,看上去像是空气清新剂。
“这什么玩意儿?”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全是英文。
“防熊喷剂,我特地找人从加拿大带的,在野外遇上熊只要一喷,熊立马就得跑!你想想,这东西连熊都受不了,人还扛得住?只要喷一点点进去,这群女的除了开门,别无他路。”他说着低头,仔细找着门缝。
我真是欲哭无泪,一把夺过这玩意儿:“这是迎亲,不是打仗,你搞这么暴力干嘛?你是真想把这婚礼改到医院去办?”
他听了发狠:“妈的,武也不行,文也不行,你来!”又叫高文:“哥们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今天要娶不上媳妇儿,怨江枫去。”
高文早看傻了,勉强笑笑:“没事的,这门能打开的。”
我好不容易把韩羽拖走,回来一想,还是只能用金钱大法,又把秦玉请了回来。
“里面的妹子听着。”我说:“新郎官说了,谁开门,给5000块现金,当场兑现!钱已经给秦玉了,绝不忽悠!”高文掏几个大红包交给秦玉,秦玉低头一点,笑道:“真有5000,他们给我了。”
先前我说话的时候里面全是嬉笑声,秦玉这话一出,里面瞬间炸开锅,各种吵闹声不绝于耳,细听之下,里面已经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开门,一派说5000不够,让我们再加钱。
我忙说:“现在新郎官来数到10,谁开门,谁当场领这5000块!”这会儿得趁热打铁,不能留时间让她们讨论。否则一旦结成统一战线,让我们加钱,那可就惨了。
“1、2、3——”高文一声声数着,里面吵闹声越来越大,等他数到“9”,门突然开了,一个妹子拼命探出个脑袋,伸手出来:“钱呐,给我,快给我。”旁边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一时没了声音。
我参加过无数的婚礼,帮朋友迎过无数的亲——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了5000块钱,在一群妹子中杀开一条血路,自己拉开了门,而这个人,是新娘子。
为了抢这红包,她挤得脸上的妆也花了,头饰也歪了,却毫不在意,只是一直叫着给钱。连我在内,所有人都看傻了,转眼全都哈哈大笑,里面的妹子更是纷纷抱怨:“秦月你就抠死算了。”“新娘子还跟我们抢红包,你怎么想的啊!”“秦月你真是够了,我还头回见新娘子抢红包的。”
“什么啊!”秦月回头争辩:“我这结婚是要过日子的,给你们发点小红包意思意思就行了,5000块钱还让你们拿走?我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啊?”
里面更是怨声四起:“你就缺这点钱啊。”“人还没嫁,胳膊肘都拐哪去了。”“真是的,以后小孩儿满月酒我不来了。”
高文乐得不行,进去一一发了红包,看样子还不止5000,我跟着进去一看,里面果然挤了一堆妹子,各种环肥燕瘦,简直是人间仙境!田莉也在里面,她今天是秦月的伴娘,这会儿穿件白色长裙,陪着秦月坐着补妆,大概感觉到我在看她,回头一笑,一时千娇百媚,看得我竟有些呆了。
等秦月补完妆,高文领着她出来,跪地上给秦爸秦妈奉茶,完了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背起秦月下了楼。又是一阵鞭炮、礼炮声,车队再次出发,直奔举行婚礼的酒店。
酒店门口放着一道玫瑰拱门,还有张俩人的巨幅婚纱照,照片上高文一脸严肃,跟通缉犯似的,秦月脸上倒满是甜蜜。高文父母早等在门口,上来跟秦爸秦妈打过招呼,完了又特意过来跟我和韩羽聊了几句。他母亲满脸激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不停说“麻烦了”“太感谢你们了”。他父亲身体恢复得不错,面色红润,也一直说谢。
韩羽拉着提香先进去,说是熟悉下场地,起点司仪的范儿出来。我和田莉加入伴郎伴娘团,跟着高文两口子站门口迎接亲友。趁这机会我把两个红包给高文:“这是我和韩羽的,每人6000。”
“你俩就不用送了吧。”他说。
我心里一喜,却看秦月在旁边眉毛一竖,忙说:“怎么不送,等我以后结婚,你记着还礼就行了。”
他看一眼田莉:“也好,都是一样的。”接过红包递给秦月。
到中午,眼看亲友已来得差不多,秦爸秦妈便招呼大家进去。婚礼大厅里早坐满了人,40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一片喧闹。大厅中间有条过道,将大厅分为两半,一条红毯顺着过道,穿过五道玫瑰拱门,一直延伸到前面舞台上。舞台前,左右分立着一对冰雕天鹅,旁边还有个九层香槟塔,晶莹剔透的杯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舞台上有个投影机,这会儿正循环播放着高文两口子的各种照片,从小时候的光屁股照一直到婚纱照,宾客们似乎对这些照片很感兴趣,不少人都抬头观看。
韩羽站台上,眼见大家各就各位,上前试了试麦克风,说:“大家好,我是今天的司仪,也是新郎的好友。我谨在此,代表新人及其父母,感谢各位今天的莅临,在此共同见证高文和秦月的婚礼仪式。”这番话说得倒是中规中矩,我心下稍安,先前一直怕他临场弄什么妖蛾子。台下宾客听了这话,也都纷纷停止交谈,大厅里安静下来。
“现在,请全体起立,迎接新娘入场。”
人们纷纷站起来,大厅里响起几声低沉的管风琴声,一下全场肃静。随之,四周灯光变暗,一束射灯打在红毯的起点,秦月挽着她父亲,伴着一曲《卡门》缓步前行,走过红毯,走过五道玫瑰拱门,最终来到了舞台上。那里,高文正凝视着他的新娘。
秦爸深深地看了秦月一眼,像是有无数感慨,又像是有几分不舍,回头再看高文,眼神里却满是期许。终于,他还是将女儿的手交给了高文,转身离开。
秦月的目光全在高文身上,没看到她父亲的情状。高文却看在眼里,默默拉过秦月的手,两人到舞台中央站定。
“各位亲友请入座。现在,有请双方父母登台。”
等两家老人上台坐下,韩羽又说:“婚礼,是人生的一座里程碑,我们将从这里走出一个家庭,走向另一个新的家庭。回首过去,点点滴滴,历历在目,父母养育之恩,没齿难忘。感恩,是所有美好的基础,感恩,也是所有责任的起点。现在,请两位新人向父母行礼,以表达感恩之情。首先是向女方父母行礼。”
俩人到秦月父母前,恭恭敬敬地三鞠躬,秦爸眼里泪光闪动,好歹还能控制点情绪,哆嗦着摸出红包递给两人。秦妈几乎要哭出声来,手抖个不停,抬起又放下,像是很想去拉住秦月,可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
“请新人向男方父母行礼。”
俩人又走到高文父母面前,高文看他父母一眼,突然跪了下来!
我心里一紧,眼看秦月迟疑一下,似乎也要跟着跪,情急之下连忙叫她:“秦月你别跪。”她看我一眼,表情复杂,终究还是听了。
我真是无奈:高文这倒霉孩子,你在岳父岳母面前只是鞠躬,到自己爹妈这就磕头?当着这么多人搞差别待遇,你丈母娘怎么下台?这事儿,你丈母娘能怨一辈子!
好在高文并没理会秦月,只是自己给父母磕了几个头。他父母都微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期许——果然,这嫁女儿和娶媳妇的,就是不一样!
等他起身,我小声叫他:“你俩现在三鞠躬。”
他看着我,一脸迷茫。在我目光逼视下,总算领着秦月又给父母三鞠躬。
我好歹松了口气:这样一来,高文磕的头算是他自己对父母的情感。在婚礼礼节上,对双方父母都是三鞠躬,秦月父母面子上不会难看。
“现在,请新人回到舞台前方来。”
俩人回到台中,脚下忽然腾起一阵雾气,一根水晶柱缓缓升起,上面静静躺着一对钻戒。
“婚姻因爱情开始,因责任而延续。因为爱,我们愿意陪伴彼此,走过一生。因为责任,我们会握紧对方的手,一起走过任何艰难险阻。”韩羽说着,问高文:“高文,你是否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对你的爱人许下誓言?”
“我愿意。”
“请你将手放在婚戒上,许下誓言。双方父母请上前见证誓言。”
“我,高文,向我的至爱秦月许下誓言,我今生将视你为唯一。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遍布荆棘,我都将护你在身后,勇往直前,用一生的时间陪伴你,守护你。”
台下宾客纷纷鼓掌,不少人还大声叫好,韩羽又问秦月:“秦月,你是否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对你的爱人许下誓言?”
“我愿意。”
“现在,请将你的手放在婚戒上,许下誓言。双方父母请上前见证誓言。”
“我,秦月,向我的爱人高文宣誓,我今生将视你为唯一,用我全副身心爱你,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永远陪伴在你左右。”
韩羽忽然一笑,看看秦月,又看看高文,说:“现在,请将这枚承载自己誓言的戒指,戴在对方手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人拿起戒指,仔细为对方戴上。台下顿时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我心里一阵感叹:高文结婚了,终于结婚了。我和韩羽应该也快了。我们是兄弟,将来也会是兄弟。可能有一天,我们聚在一起,谈论的不再是上哪吃饭,上哪玩儿……而是上哪买奶粉,买学区房……可能,等孩子都长大结婚了,我们才能重新讨论上哪吃饭,上哪玩儿……
总会好起来的,只要往前走。
沉寂已久的大厅再次响起欢快的音乐,各种礼花礼炮响个不停,舞台上彩带缤纷而下,台下亲友们也纷纷鼓掌祝贺,之后便是父母发言,亲友发言,证婚人发言,反正就是各种发言,最后两人到香槟塔前倒了酒,仪式环节总算结束。
等待已久的服务员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高秦两家的父母也都笑着握手,刚才的伤感被欢乐一扫而空。秦家还是不错,虽说高文父母农民,可秦爸秦妈没一点嫌弃,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身为伴郎团的一员,我还得跟着高文去挨桌敬酒,田莉也一样,过会儿她偷偷跟我说:“好浪漫啊,我们以后也这样,好不好?”
“这算什么,咱弄个更气派的。”我说。
她听了直笑:“这样就很好了。”
没跟着走几桌,我就撑不住了,也不知道秦爸亲妈上哪找来这么多人,不只是亲友,还有什么同事、单位领导之类的一大堆。我这一大早起来,帮着迎完亲,又在门口站一上午,腿早就软了,眼看前面还有好几十桌,赶紧拉着田莉溜——我他妈送那么大个红包,不是来当苦力的。
回到预留席,偌大的桌子摆满了酒菜,却只有提香一人坐着,在四周的喧闹相比,这里简直像座孤岛。
眼看我们回来,提香笑着打个招呼:“弄完啦?”又问田莉:“累了吧?”
“不累,就是饿了。”田莉笑着坐下。
我心里奇怪,问提香:“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韩羽人呢?”
她笑笑:“不知道,刚才下台就不见人了,打他手机也不接。”
这孙子,也太不厚道了!我忙说:“别管他,说不定又上哪玩去了,咱先吃着。”眼看桌上放着香槟,赶紧借花献个佛:“这居然有香槟,提香,我记得你最爱喝这个,来来来,给你倒点。”
她忽然一笑:“我不喝酒。”
不喝我倒是省了,连忙先给自己倒上。3人边吃边聊,吃完也没见韩羽回来,不少客人已经开始离席,一对新人又忙着送客人。我眼看提香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实在有些凄凉,给韩羽打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又到大厅里逛了一圈,也没见人。最后总算在楼上咖啡厅里找到他,一个人捧杯咖啡,找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发呆。
“你跑这干嘛啊?”我说:“怎么把提香一个人撂下面,你这算什么事儿啊。”
他回头看我一眼,却没说话。
我跟着坐下:“你今天这司仪吧,表现还行,给你打90分。开始我还担心你玩什么花儿,还好没有,不然秦月得把咱俩打死。”
“哦。”
“行啦,高文总算是结婚了,后面就咱俩了。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咱三个都结了婚,生了娃,以后聚一块儿,那可就热闹了——”我越说越感觉不对:他好像根本没听,一直望着窗外。
“你有心事?”我试着问。
“没。”
“没心事那你这是干嘛?走吧,别坐这儿了,下去陪陪提香,你让人跟你来参加婚礼,结果把人撂下自己跑了,这要是换了你,你怎么想啊——”
“江枫,你能不结婚吗?”他忽然说。
我一愣:“什么不结婚?你在说什么?”
他还是看着窗外,轻声说:“今天高文结婚,我也替他高兴,只是在我眼里,这场婚礼更像是一场葬礼。我们的朋友高文死了,这是他的葬礼。秦月的老公诞生了,这是他的婚礼。咱们三个,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混在一起了,至少高文不会了。有一天,你也会结婚,你也会这样离开我。到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心里忽然有些伤感:“不会的,咱们三个不管结婚不结婚,不都一样吗?结了婚,咱们还是有朋友,没事儿的,咱还和以前一样。”
他摇摇头:“不一样的。”又抬头看着我:“江枫,你能不结婚吗?”眼神里满是期待,非常真诚的期待。
我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我突然意识到眼前并不是一道凭空出现的魔法门,我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我几乎不曾触碰过的他——我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在某个瞬间,我仿佛置身某个错觉之中:眼前并不是韩羽,而是一个孩子。一个怀着最后希望,祈求别人不要夺走手里的玩具的孩子。
因为,那是他最后的陪伴。
我心里有些酸楚,说:“这样吧,你不结我就不结,我等着你,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一直等到你愿意和提香结婚,咱俩就一起举办婚礼。”
他笑了,像孩子般笑了:“那我们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