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天上的神,我愿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以虔诚的心,默念你的名,只为感受你的聆听。
神啊,我有个女朋友,这段时间每天给我做各种各样的黑暗料理,说是让我尝尝她新学的菜。可是神啊,我以我的名字起誓,那绝不是食物。那是魔鬼的尖笑,那是地狱的呼号,那是邪魔的利爪,那是死神的镰刀。
那样的存在,是对你圣容的亵渎,那样的存在,是对你圣名的玷污。
神啊,请赐她一双明亮的眼睛,让她分辨出盐和味精;请赐她一双灵巧的双手,让她别把土豆丝切成筷子一样粗,请赐她一颗仁慈的心,让她别每次都守着我吃……
我祈祷你的圣洁光辉,我祈祷你的神圣意志,我祈祷你的再临,聆听我,帮助我,救赎我。
阿门,阿弥陀佛,无量寿佛……
事实证明,祈祷还是有点用的。在我连吃半个月的黑暗料理,吃得快跳楼的节骨眼上,田莉总算出差了!整整一天,我的心情都格外好,用罗胖子的话说,就是“脸上浮现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妈的,第一次听他这么文绉绉地说话,结果还不是什么好词儿!
下班回家,一路上美得很,想着找谁一起去整点好的,韩羽好长时间没见人了,高文最近一直忙,也看不见人。秦月?这女的太能吃,抢不过她。干脆叫几个老同学,大家好长时间没聚了,这要是感情生疏了,等我以后结婚,人家可有借口不送红包!
这么一路想着,不知不觉竟然把车开回了小区,索性上楼换身衣服。田莉一走,我在家是想打滚就打滚,想不洗脚就不洗脚,想乱扔脏衣服就乱扔脏衣服——所以今天穿件发臭的衣服,在办公室熏了宅男们一天。
一开门,地上忽然窜出团白影,围着我又叫又跳,是小乖。它主子坐沙发上正看电视,懒洋洋地回头看一眼:“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你丫啥时候回来的?”我说:“下次过来还是先打个电话,不然我得把你钥匙收了。你这么想来就来,万一我在家干点好人好事儿让你撞上咋办?”
“谁稀罕你的好人好事儿,对了,我搁你这儿住几天,咱晚上吃啥?”
我一听就乐了:“跟哥走,今儿请你吃好的,什么中餐烤肉日韩料理任你选,咱们今天不撑不归!走!”
“不想出去,你还是买点菜回来,咱在家做点儿吧。我这还有俩钢镚儿,你等会儿拿上,别搞得我在你这白吃白喝似的。”
“这么大笔巨款,您老还是留着买棺材吧。”我说:“别装了,不让你掏钱,我买单!今儿心情好,咱吃完了再找个酒吧看球赛。”
“真不想去。”
我看他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可转念一想,这没道理啊!要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信,说韩羽转了性?打死我也不信!他这是,缺钱了?
“身上就两钢蹦儿?”我说:“花钱还是省着点,我这儿给你拿1000吧。”
他看我一眼,要多正经有多正经:“你这是什么意思?施舍吗?你这是对我自尊的践踏!你把我当什么人?江枫,我告诉你,我的尊严绝不只值1000!最少1200!”
妈的!
“想吃什么?我上超市买去。”我说。
“买点猪蹄、酱肘子啥的,再来点可乐瓜子什么的。你说你,这么大个人,家大业大的,冰箱里居然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被偷过一次就——哎,别急着走啊,先给爷倒杯茶来喝。”
“茶叶在冰箱里,你自己泡去。”我说。
“看你丫都懒成啥样儿。”
我自然破罐子破摔,懒得跟他扯。上超市买了东西,回来天色已晚。到小区门口,路边一辆车突然打开双闪,又按两声喇叭。回头一看,是提香。
我心里纳闷,上去打个招呼:“这么巧?在这等人?”
她笑笑:“他在?”
“谁?”
“我送他过来的。”
“哦,在啊,我还以为你问谁呢,要不上去坐坐?”话一出口我就后悔,我这假客气,万一她借梯上楼说个“好”,咋整?一看就是两人在冷战,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谢谢,不用了。”
我松了口气:“要不要我带点话上去?”
她笑着摇头:“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回来我把这事儿一说,韩羽光顾着啃猪蹄子,根本没搭理我。他不想说,我也不想问,两人吃完饭就看球赛,闹到很晚才睡。
每天我去上班,韩羽在家上网玩游戏看电视。等我下班回来,提香一定等在小区门口,每次看到我都打个招呼,别的话却一句不说。这种诡异的日子连过几天,我就再也撑不下去了:韩羽打死不出门,叫外卖他还嫌难吃,我完全成了他的保姆,下班就买菜做饭,累得跟条狗似的,还他妈不如狗,小乖也是吃现成的!真恨不得田莉早点回来,把她的“新菜”全做给韩羽尝尝,不怕他不走!可田莉这会儿偏偏回不来,急得我真想一走了之,什么爱情感情内情交情人情,我统统不管,我也管不着,他俩爱咋咋地!
可问题是,这是我家啊!凭什么我走?
反正今天一大早我是痛下决心,趁着周末,这事儿非平了不可!进韩羽房间叫他两声,这厮虚眼看一下,又装睡。
我也不管他,过去挨着床沿坐下:“你俩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我现在下去跟她聊聊,是分是合你给我个话,要分,我就帮你快刀斩乱麻。要合,我就想办法给她个梯子,给你个面子,咋样?”
他迷迷糊糊地“嗯”一声,却不说话。我把心一横:“不说话我就当你想分,我现在就下去,给大家都来个痛快。”说完起身假意走两步,回头一看,没动静。再走两步,还是没动静。
“你今后可怨不着我。”我说了这话便出门。
提香的车照例停在小区门口,我径直上车,问她:“你俩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简直怀疑她在耍我。
“真的,那天他让我开车送他过来,在路上突然说以后别联系了。就是这样。”
还真是韩羽的作风,以前有几个女的,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跟人分了。我想了想,问:“那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说,好。”
我去!轻描淡写说个好,然后也不打电话,也不找人递个话,就这么成天在外面守着,这女的——韩羽这次撞石头上了。
“可能他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吧。”我实在编不出更好的说辞。
她看我一眼:“他不需要想,因为不会有结果。他只会一直矛盾下去,直到他自己忘了这事。”
我一时语塞,其实我也是这么看的,只是我和韩羽相处十来年,对韩羽实在是太了解了,可这提香跟他在一起不过短短数月——这种智商被人碾压的感觉,酸!
“他好像只有你和高文两个朋友?”她问。
“哪这么夸张,还有很多吧。”
她笑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同学吗?”
“大学同学,其实不是同学,只是室友。”
“只是室友?我以为你们一个班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一般情况下,学校会尽量把同系学生安排在一栋楼,可每个系人数总会有多有少,不可能刚好住满一栋楼。于是我们学校专拿一栋楼出来,各系多出来的人全放这,也是尽量把同系的安排在一个寝室。可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凑整齐,于是又拿出些寝室,不管剩下的人是什么院系的,全胡乱装进去。
这么一路分下来,最后到我们寝室,就刚好剩下我、高文、韩羽,这么三个来自不同专业的孤魂野鬼。一届学生好几千人,我们三个能凑一块儿,那绝对是人品运气八字手相星座血型全烂到极点!那感觉,自己就跟筐里的梨似的,人家挑来挑去把好的全捡走了,就剩我们仨烂梨相依为命……
别的寝室论座排位、称兄道弟,各种进门暗号、出门密码、室歌战歌,搞得不亦乐乎。就我们寝室成天死气沉沉,阴风阵阵,三人各管各的。高文每天早出晚归,早上6点半准时起床,晚上熄灯后才回来,一声不响上床睡觉。我一股子傻气,参加各种社团,钱交了不少,活干得挺多,到最后才发现,全他妈骗人的!寝室里唯一的乐趣就是韩羽,虽说他也是成天在外,很少回来。可架不住人长得帅,“校草”的名声全校皆知,成天都有妹子来打听,各种送礼物、留纸条。我见过最夸张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韩羽,我们睡吧!”
有天晚上我下课回来,刚到楼下就看黑压压一片人,全都一声不吭蹲着抽烟。我以为又是哪个社团搞活动,也没在意。上楼回寝室,赶巧韩羽高文都在,跟他俩聊了几句,忽然有人来敲门。我过去一开门,立马懵了:过道里全是人,敢情刚才楼下那伙人是冲这儿来的。
“韩羽,你他妈滚出来。”敲门的人一看韩羽在,立刻就叫:“别他妈以为跑回寝室就不敢动你,今儿个你必须把钱拿出来!”
韩羽笑嘻嘻过来:“我都花完了,拿啥出来?”
那人大怒:“你他妈是不是还装?信不信今儿让你躺下?”
他身后的人也纷纷鼓噪:“别跟他废话,弄死他。”“拿了钱就想跑,哪这么好的事儿?”“必须让他把钱交出来,妈的!”“对,把钱交出来,给钱我们就走人。”
韩羽探出个头去,向过道里望了一眼,冷不防那人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他胸口,打得他惨叫一声,当场连退几步。
我想都没想,抡起凳子就砸了过去,那人见状一闪,凳子砸了个空,他盯着我大叫:“哥们儿,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别来参合。韩羽弄了我们的钱,咱们今天就是来要钱,不为别的。”
我也火了:“要钱就好好说,不行就找系里,找学校,再不济也可以报警,你要耍狠,打个耳光就行了,你他妈一来就下黑手,什么意思?你要什么钱?你他妈要钱也得先把医药费付了。”眼看这伙人被这一凳子唬住,我心下稍安。虽说那会儿和韩羽并不太熟,可我要是眼看着室友让人白打,今后在学校也没法混了,说不定连妹子们看了我都绕着走。
其实这种群架,看着场面大,真正动手的也就几个,剩下都是来撑场面的,我向外面扫了几眼,看到几个建筑系的熟人,这伙人应该全是建筑系的。建筑系号称我们学校的扛把子,大概因为系里没几个女生,阳气太重,搞得男生一个比一个亢奋,在学校里全都横着走。可再横也是学生,没什么好怕的。
忽然眼前一花,高文从床上翻了下来,沉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我连忙拦住他:“高文,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别管。”那会儿还不知道高文的厉害,倒是看他眉清目秀的,生怕伤了他。
那人一咬牙:“都要出头是不是?去你妈——”
他“去”字一吐,早已挥拳而出,我眼疾手快,拉过门挡在身前死死抵住,门被砸得“砰”一声巨响,外面人发一声喊,一挤一推,我再也抵挡不住,手一松,一群人大呼小叫着冲进寝室。
然后,我就傻了:高文一腿踢倒最前面的人,又连出几腿,逼得后面人连连大骂,叫着硬冲上来。高文后来怎么样我就看不清了,眼前全是拳头,后来,全是鞋……最后外面传来一声“快跑。”这群人像得了命令似的,瞬间跑个干净,只是最先敲门那人,临走时还没忘抓住韩羽,恶狠狠地说:“你丫要不把钱吐出来,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是学校保安队来了,我挣扎着还能站起来,韩羽疼得直叫唤,高文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寝室也被砸个稀巴烂。
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刚开学,不少人拿着学费不交,却去打牌赌钱,指望着能挣几个。没想让韩羽大杀八方,连赢对方几个人的学费,将近3万块钱。那些人输了学费没有办法,只好纠集一帮人找上门来。
高文断了根肋骨,牙齿也被打掉一颗。学校处分了几个为首的,剩下的也不了了之。赌博的事也查了,让韩羽把钱交了出去。可这事儿成了我们寝室关系的转折点,自此之后,三人之间话也多了,有什么事也约着一起了。开门暗号也有了,每晚也唱室歌了,也打电话骚扰女生寝室了——就是排座次的事儿,到毕业也没个结果,主要是我和韩羽,谁都不想做老二……
但我俩抢的是老三,老大这个位置,俩人早就连哄带骗,硬架着高文坐了上去。原因很简单:在高文那能蹭上饭!高文那会儿在外面做家教,时不时还去打点工,他自己又精打细算,手里余了不少钱。有钱还不做大哥?做大哥还不给小弟管饭?反正一到没钱吃饭,我和韩羽就理所当然地找大哥要饭卡……
“你俩还去蹭高文的饭?”提香笑道。
“是啊,怎么了?”
这人也真是的,大惊小怪!没见过不要脸的人啊?其实一想起当年的无耻,我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这么多年,退化了不少……
她看我一眼,忽然轻声说:“谢谢你。”
这提香——
我先前跟韩羽说,下来帮他往分了说,其实我并不这样想。从一开始我就打定主意,帮他往合了说。倒不是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以往缠着韩羽不放的妹子多了去了,我毁过的可不止一门亲。但这次,我决定做回媒婆儿。
无论长相气质,他俩都配得上。就眼前这辆X6,提香的家境也绝对坏不了。最重要的是:我感觉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在我看来,韩羽身边需要这么个人,他需要一段稳定的感情,稳定的生活。
我把过去的种种告诉她,其实从我的角度已经接纳了她。我希望她能多了解韩羽一些,俩人以后能更好地相处。这句“谢谢你”——显然,她也清楚我的想法。
“对了,你俩前一阵不是出去旅游了吗?上哪玩儿呢?”我问。
“滑雪去了,韩羽喜欢滑雪,我不怎么会,只能在旁边看着。”
“别逗了,这大热天的上哪滑雪啊?”我说,看她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心里一动:“你俩去的澳大利亚?”
她笑着点头:“澳洲今年雪挺大的,有些地方铺的比往年厚了一倍。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带上田莉,咱们一起去啊。我有些朋友在那边,咱们过去吃住都不用花钱。”
吃住不花钱,机票不要钱?机票钱就不是钱?飞趟澳洲,俩人最少得小几万吧,我有那闲钱,还不如买几车大肘子,我想怎么啃就怎么啃!妈的,谁稀罕跟那冰天雪地里摔跟头玩儿?
本来想顺着这话题,了解下他俩的感情状态,现在是聊不下去了,总不能追着人问“睡了没?还想睡不?”再这么聊下去,她再讲点什么鲍鱼龙虾,游艇海沙,玻利维亚,马达加斯加……我这小心脏还要不要?我这穷逼还想不想活?赶紧聊点别的:“我倒是想去,就是工作太忙,田莉上班也忙,又不好请假。对了,你这去一趟澳洲,得请个长假吧?”
“还好,我们领导比较照顾我。”
“那敢情好啊,你们什么公司啊?”
“就是普通单位。”
得了!人家想聊的我不敢聊,我想聊的人家不愿意聊,总之一句话,没法聊!本来我还想打听下她的工作单位,了解下家庭背景——可这女的,嘴也太严实了!
“普通单位好啊,我们公司也普通。”我实在找不到话了:不仅智商,现在连情商也让人碾压,碎成一片一片的,还不好意思伸手去捡!只得说:“我刚才跟韩羽说出来买早点,这会儿得回去了,要我给带个话不?”
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只是他现在这种状态,你帮我带话回去,可能适得其反。我这么一直守在外面,在他眼里大概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近一点,恐怕他就会设法逃走。”她说着向小区里望一眼:“他这几天还一直呆在里面,其实心里已经投降了,我等着就行,他自己会出来的。”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提香实在是太精明了,也太自信了。精明倒没什么,可自信的人往往有很强的操控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韩羽都不是一个喜欢被操控的人。
“那行,我先上去了,有什么情况我跟你说一声。”我说。
“谢谢。”
回到家,韩羽早就起来了,在落地窗前摇着小躺椅,啃着小苹果,身旁还趴着个小乖。
“在干嘛呢。”我问。
“没看我忙着晒太阳吗?”
“您老还真是忙。”我过去顺势坐下,想想还是先聊点别的:“高文最近咋样?”
“咋样?傻了呗。王大卫的钱一到,他整个人都乐傻了,又是做方案,又是找写字楼,又是招人,成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只听说好像写字楼找到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哦。”这话题显然找错了,聊下去会没个完,得拉回来:“我刚才下去跟提香聊了一会儿,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那得看你想告诉我什么。”
“很好,想结婚吗?”
他忽然笑了:“结婚有什么意思,买车买房,挣钱养家,照顾了她,还得照顾娃,完了买一送二,还捡俩老人来供着,要是运气不好,再捡个小舅子啥的,那更是不得了。在公司受了气,回家还得陪着小心,大事顶着,小事哄着,一个不如意还得滚沙发上睡着。操!回头一想,娶个媳妇儿得了什么?啥都没得着,整个一负资产,你说结婚有什么意思?”
我真是无言以对:“看你这说得,怎么一套一套的。”
“哈哈哈……就知道你丫是这么想的。”
“啥?”我一下楞了:“不是说你吗?你扯我头上干嘛?”
“得了吧,你丫一直拖着不跟田莉结婚,心里肯定这么想的!”他说着眼珠子直转:“难不成你还想着于燕?要当回陈世美?”
我一时心慌:“少扯我身上。我这跟你说提香的事儿,刚才下去跟她谈了会儿,感觉这妹子不错啊,又漂亮,又聪明,还特有钱,人都在下面守好几天了,对你可够一心一意的了,你还怎么着?”
他淡淡一笑,眯眼看着远处,良久不语。
窗外,刺眼的阳光让每一处阴影都无处躲藏,一切都明亮无比。此刻的城市,大街小巷里应该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道路上也应该有无数的车川流不息。
只是这一切,在这里并不能看见。在这小小的落地窗里,城市似乎永远是静止的,一切都仿佛亘古不变,除了白天和黑夜的交替。
“江枫,你看那几栋楼,像不像在荒野上觅食的怪兽?”他轻声说。
不远处有几栋高大的地标建筑,在一片低矮的楼房中孤零零地耸立着,我想想说:“也像沙漠中的枯树,或者是森林砍伐后留下的树桩。”忽然心念一转:“你别把话题扯开,我就问你,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心里怎么想的?”
他看我一眼:“你刚才愤怒么?”
我莫名其妙:“干嘛愤怒?”
“那你开心么?”
“你别扯这些,你就直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他叹口气,轻声说:“我已经忘记愤怒是什么感觉了,愤怒、悲伤、喜悦,所有这一切的感觉,我都忘记了。甚至,连心动的感觉我都忘记了。”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我来不及细想,说:“不需要你心动啊,现在是人家对你心动,再说了,你在这呆这么几天,我也早看出来了,你敢说你对提香真的一点没心动?那你早就换个地儿躲了。”
他沉默许久,说:“我只是,不想背叛自己。”
我明白他的心理了,想了想,说:“哪个自己?是想要自己生活的那个你,还是喜欢提香的那个你?这两个都是你,你选择了任何一个都将背叛另一个。你总得选择,就算继续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其实也是种选择,说明你选择了前者,背叛了后者。如果你真的不想背叛自己,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同时包容下这两个自己。和提香在一起,然后继续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慢慢尝试在两者间找个平衡,这到底有什么难的?”
“如果我要的生活,她并不在其中,对她不是很不公平吗?”
“现在这个状态,对她公平吗?”
他不再说话,过了很久,说:“江枫,你有没有想过,你活着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我说:“你想这干嘛啊?水至清则无鱼,这人生也是,你把什么都看透了,那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呢,送你一句话吧。”
“什么?”
“别他妈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干瞎鸡巴乱想。”
他一下笑了,伸个懒腰说:“倒杯茶来吧,真渴了。”
看他这模样,应该是搞定了。我心里一阵轻松,起身拍拍他肩膀,没想旁边的小乖见了,猛一下跳起来,冲我狂吠不止。
妈的,这几天吃我的,住我的,扭脸就不认人!我真想一巴掌拍死它:“你跟着闹什么,一把花椒收了你。”没想这破狗居然听懂了,一愣之下,立刻恬不知耻换了副嘴脸,到我跟前不停撒欢——就冲这无耻劲儿,绝对是韩羽亲生的。
把韩大爷的茶泡好,眼看快中午了,我赶紧进厨房忙活。炒了两菜,刚把汤烧上,韩羽忽然过来:“我走了。”
“马上就吃饭了,你上哪儿去啊?”
“回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家也得吃了饭再走啊,你这几天都待了,还差这么一会儿?”
“不用了,我给她打了电话,现在就下去。”
我总算松了口气:“下去干嘛,叫提香上来一起吃啊。”
他笑笑:“算了,我带小乖蹭你几天了,再带个女的过来,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您老太谦虚了,您老还有不好意思的事儿?”
他嘿嘿一笑,领着小乖出了门。我到阳台上,看他到小区门口上了提香的车。过了好一会儿,车掉了个头,缓缓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