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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爆发

1

顾沉穿梭在楼下菜市场的摊位间,一到了黄昏时分,各种各样的蔬菜鱼肉都上了市,路灯渐渐微亮起来,代替了天边疲惫的太阳,为这片露天市场披上一件人造的晚霞,依旧是墨蓝的天空当做背景,烧烤炉里的烟,混杂着烤肉滋滋的声响,混迹在人群中间,走近的人们总会被呛得咳上几声,辣椒粉也在风中助威,熏得途径此地的路人流泪。

市场上的海鱼最多,大多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十分新鲜,八带鱼像一坨融化的胶液,在铁盘子里伸展着长满吸盘的触角;海鲈鱼的眼睛依旧清澈,像一滴凝在深秋的露水,映着暖黄色路灯的光芒;梭子蟹被捆断了钳脚,仰着雪白的肚脐,小山一样堆砌在角落里;顾沉称了一斤花蛤蜊,老板抖簸箕一样在为他颠沙,蛤蜊在空中翻滚着,坚硬的外壳撞击着鱼贩子手上的铁盘,发出刺耳的声响,通过聆听每一只蛤蜊碰撞的声音,他捡出几个已死的,扔到市场一旁的污水沟里。

一位卖香的青年,推着他的香车在市场上穿梭叫卖,檀香夹杂着茉莉,茉莉夹杂着玫瑰,所有的香味搅浑一起,又与鱼腥搅浑在一起,辨不出香臭,他只一味在叫卖着,叫卖着他的香,而顾沉闻到的却是一股臭味,带着香气的臭味。

前边有家野馄饨,独自开辟了一片市场,远看撑着把大伞,小桌子小板凳摆放了三四排,行人需从桌凳间穿行而过,老板娘一边包着馄饨,一边收罗着顾客们结账的饭钱,她围裙上的口袋被撕裂了一半,如吊死鬼的舌头一般,耷拉在她的胸前,披散着卷烫过的头发,拿围裙的边角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紧挨着她有一家烧烤摊,顾客们往往是搭配着来吃的,要一碗馄饨,谁还不来上几支烤串?烤炉上散漫的油烟,同时也在熏烤着老板娘,她处在下风向,一阵阵裹带着孜然辣粉的青烟,定把她也当成了一团可以食用的肉,有滋有味地炙烤着她。

顾沉从馄饨摊的桌凳间穿行而过,食客们发出一阵阵吮吸的声响,听起来像一首启发食欲的号子,让原本就饥肠辘辘的顾沉难以忍耐,在众多的食客中间,借着昏黄的路灯,他似乎认出一位熟人,拎着手里的菜食,站在熟人面前端详了一番。

“海沫!怎么不回家吃饭?吃起路边摊来了?”大海碗遮住了海沫半张脸,碗上罩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袋,兴许是老板娘为了洗碗省事,兴许是食客们觉得这样更加卫生,顾沉来不及把这个问题继续思考下去。

“家里人不在家,还是……?”顾沉猜度着是否他父母有又吵了场架,总之他没问得出口。

海沫托着碗筷站起身来让了让顾沉:“小顾哥,坐下也吃点?”他一边笑着一边咀嚼着。

“姥姥摔倒了,妈去姥姥家伺候去了,爸很晚才能回家……”

“我买了蛤蜊,也有鲈鱼,去我那里吃!”顾沉热情的邀请着他。

“这不卫生!”话刚出口,顾沉刹住了自己的舌头,他看了看包馄饨的老板娘,恰巧那老板娘也在用愤怒的眼睛怒视着他,那女人像从眼里射出两把带火的箭,恨不得把顾沉烧死。

他放低了声音对海沫说道:“说不定有地沟油呢!”

“我刚吃了没几个,算了吧,我在这里将就一顿,没事的!要不多浪费啊!”

“打包带走就是了,今晚尝尝我的手艺,那都是大饭店里的水平,尤其是红烧的鲈鱼,辣炒的蛤蜊,你就不想尝尝?”顾沉像个推销员一样,极力要将自己的手艺推销出去,渴望能寻找到味蕾上的知音。

海沫略带腼腆的点了点头。

除了吃喝写字,顾沉似乎早已摒弃了世界上所有的爱好,吃饭对于顾沉而言,那是一门艺术,家里的佐料一应俱全,锅碗瓢盆也置办的圆圆满满,汤菜粥肴无不精通,算的上是个还算勤快的吃货。

顾沉带着双半旧的胶皮手套,在案板前给鲈鱼改刀,砂锅里的南瓜粥依然熬上,海沫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摘捡着香菜的腐叶,馒头是现成的,只需上锅一热。

“你姥姥多大年纪了?”顾沉郑重其事地问道。

“属鼠的,今年七十八了吧?”海沫有些迟疑的默数着姥姥的年岁。

“摔得怎么样了?不要紧吧?”顾沉一脸凝重的问道。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看她去,听妈说昨晚在澡堂子里滑到了,当场就站不起来了,在医院挂了一天吊了,我明天请了假,就去看她。”

“怎么不在家洗?去澡堂子也得有人陪着,毕竟年纪大了。”

“姥姥就生了俩闺女,一个大姨,一个我妈,都不常回家;姥爷早没了,一个人单过,谁陪她去?”海沫站起身来拿着摘完的香菜走向水龙头。

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声掩盖掉了顾沉的叹息,海沫紧锁着眉头,并没有听见他那悲天悯人的哀怨。

海沫吃得并没有像顾沉想象的那样狼吞虎咽,显然是菜的味道并没有把他征服,吃完了从路摊上带回来的那碗馄饨,海沫只夹了几筷子鱼肉而已,顾沉有些失落,饭后海沫写完作业并不曾多留,匆匆回家睡下。

顾沉把一桌子剩菜收拾到冰箱里,洗漱完便托着腮在书桌前发呆。他心想隔壁的女人今晚定不能回家了,男人也吵不起来了。他从书桌竖排最下边的那层抽屉里取出记录隔壁吵架内容的本子,无精打采的翻看着。

“十月二十九日,因男方算错了帐,多给了便利店老板两块钱,争吵三十五分钟;十一月二日,因海沫碰倒墨水弄脏桌布,怒骂十五分钟。”

顾沉拿起笔,在属于今天的那一页纸上记录道“柴阳母亲因澡堂摔倒,医院伺候,于是休战一夜!”

顾沉抚摸着手中这本厚厚的笔录,他觉得自己俨然变成了一位伟大的史学家,像司马迁一样,昼夜不废的记录着一个家庭内部的战争史册。

为了能够听得更加真切,顾沉特地买了一副听诊器,每到夜深人静时,他总将听诊器的一端贴到那面白墙上,细细诊断白墙那面的世界里有何“症状”,他俨然成了个极其敬业的“大夫”。

2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顾沉发现门旁的窗台上叠放着几张纸币,纸币下压了张手撕的不甚整齐地纸条,他拿到客厅里打开灯,看了看纸条上写着的字,蓝色圆珠笔的字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歪歪扭扭的一行丑字大小不一。

“海沫昨天的饭钱,不能欠你的!”

这话客气地让人心寒,又好笑又可气,顾沉哭笑不得地展开卷作一团的纸币——“六块九毛钱”

顾沉心想着要给她还回去,恨不得把钱摔到那女人刻薄的脸上,他终究憋住了自己的怒气,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泾渭分明”的人,俨然是要与这个社会彻底隔绝一样,要不就是怕别人日后沾她什么便宜,急欲要和有关系的人撇清关系。

顾沉是这样想的,也许隔壁的女人只有和自己终日吵架的那个丈夫才不分彼此吧。

顾沉端详着书桌前海沫搬来的那张木凳,它遍体鳞伤,一条条沧桑的伤痕里,嵌满了已经与木头化为一体的尘灰,任谁也能想象出,它曾经历过多少场激烈的“战役”,在每场战役中,都会留下难以弥补的伤痕。也许该为它庆幸,庆幸可以暂时离开隔壁那家是非之地,在寂静得要死的空间里躲避着苟活。

顾沉等待着海沫的到来,盼着他也能拥有片刻安宁,盼着能从他冷漠的表情里,猜度出隔壁的战况,好依此写进深藏在抽屉里的那本笔记。

难道是把海沫的姥姥接来了吗?顾沉隔着墙壁隐隐能听到几声老者的呻吟。

“柴…阳……,翻身……..我要翻身!”分明是夹带着鬼魅般的呻吟,顾沉听得有些惧怕,有些颤抖。

“你爸爸这个鳖养的怎么还没回来?去给你姥姥翻翻身,省的在那里鬼嚎!”

“病成这样,怎么不住院了?”顾沉听到海沫的声音。

“半身不遂了,治不好!哪有闲钱整天住院,咱家一个礼拜,你大姨就来接了,轮流着煎熬吧!”

“晚上我住哪?”海沫问道。

“明天搬你奶奶家住两天去,遇上这么个事,也该他们出出力。”

“我不去!”

“怎么不去?炕头上的汉子,你还走不出个家门了?害你娘的哪门子羞啊”

“你和叔叔婶婶都撕破了脸,我不去!”

“你个死孩子,我撕我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冲你奶奶去的,都是孙子,你是缺胳膊缺腿儿了,还是不是他们老任家种啊?”

“柴阳……水,我要喝水……”呻吟声刺穿墙壁,再一次传递到顾沉的耳朵里。

“我吃饱了,写作业去了!”话刚说完,顾沉便听到了敲门声。

“作业那里不能写,非得去别人家,哪有那么多人情还啊?”柴阳在隔壁埋怨道。

一开门,只见海沫手上捧了三个焦黄的大柿子,一个足有三四两重。

“大姨家烘的柿子,甜着呢,最后的几个了,你也尝尝!”海沫压低了声音站在门口笑着说道,生怕被他妈听到似的。

顾沉让了近来问道:“你姥姥来了?”

“嗯,瘫了!”

“原本要送养老院,这不是还有一套租房吗,没人继承……”海沫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反令顾沉觉得尴尬,忙止住了海沫的话。

“我们快要月考了,想抓紧时间看看书什么的!”

“最近觉得有长进吗?”顾沉接过海沫手上的柿子放在书桌前的窗台上,打开台灯问道。

“不大,估计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吧。不过读那些古文书还是有用的,能学到不少文言知识,我也推荐别的同学去读《聊斋》了,不过女同学胆小不敢读,哈哈”海沫笑起来真像朵朝阳花,即便是在晚上,也那么灿烂,顾沉有些羡慕他这样的年纪了。

“现在的女人还知道害怕呢?胆子比天还大,骂起人来能言善辩,害怕个鬼?”

海沫只一味抿着嘴笑,不再接这个话茬。

3

按说天气还没到这样冷的时候,大风刮过窗子呼呼作响,盖过了隔壁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窗框子密封的不好,风挤了挤身子带着凉意入侵到屋子里,顾沉关上了卧室与阳台相隔的那扇木门,坐在书桌前漫无目的地翻着本厚厚的《红楼梦》,翻到哪一回就读哪一回,刚读了个开始,却又不耐烦再读下去,因此又漫无目的地翻到另一回了。关上卧室里所有的门,四下里密不透风的,他觉得自己被关在了一个闷声闷气的盒子里,耳朵是嗡嗡的,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像是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都像个泡影,他想使自己清醒清醒,怪自己又不会抽烟,没一件可以打发时间而又提神的习惯。

隐隐的还是能透过阳台与卧室的门听到夜里呜呜的风声,料想外头一定很冷很冷,除了能偶尔听见隔壁拼尽全力所发出的呻吟,四下几乎都是死一般寂静,顾沉从抽屉里取出一座塔香,在台灯幽微的光域里把它点燃,青色的烟散发出摄人心神的香气,又像一缕暗夜里的幽魂,顺着剥落漆皮的木窗框,缠缚到幽暗的天花上去了。他想写点什么,以他的经验,灵感便隐匿在寂静中的这一缕缕香气中间,塔香在渐渐消短,不曾燃起的火焰在塔香的顶端时明时暗,他拿起笔却始终都没有灵感。

天还没到冷的时候,怎么就觉得风吹到了骨髓里?也许是心冷,不关皮肉的事情,他盯着书桌上咬了一口的山楂发起呆来,回想着小时候的大雪天也不觉得多冷,那时候烧炕,半间屋子都砌成了土炕,一家四五口人都挤到热炕上睡觉,家里的窗子也是漏风撒气的,里外都得糊上塑料纸,刮大风的时候,窗子上的塑料纸就像蛤蟆的嘴皮一样一鼓一瘪的;炕台前边用红砖砌了半大平方的池子,把秋收的山楂用沙子埋在池子里,这便是整个冬天一家子的零食。顾沉显然是有些想家了,但还不至于思念到痛哭流涕,父亲总是把山楂掰成两半,去了核,一半给儿子,一半留给自己,山楂的酸味也许穿越了时空钻进了顾沉的心里,酸得眼睛鼻子都湿润了起来。

都说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会出奇的寂静,而隔壁死一般的寂静,让坐在桌旁的顾沉有些害怕,自从海沫的姥姥来了之后,他就再没来顾沉这里写过作业了,也许是要帮忙伺候老人,也许被他妈送到奶奶家住几天,总之从墙那边传过来的声音里,没有提及海沫的去向。

凌晨已过,顾沉估摸着隔壁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争吵的力气了,躺倒床上正要入睡,只听到:“你看看别人是怎样疼老婆孩子的,再看看你!”

“啊?儿子交学费你推三阻四的,一千五百块钱你都拿不出来,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你是个男人嘛?”那女人边拿扫把杆子敲着桌子边骂,声调越发高了起来。

顾沉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倒腾出抽屉里的笔记本开始了他的记录,也许这骂声要比塔香更能焕发出顾沉的灵感。

“大半夜你吵吵啥?邻居不笑话年?”男人低声劝道,老太太的呻吟声更加急促了起来。

“笑话我?我呸,你个鳖养的!你挣不了钱来,要不了老婆孩子,反笑话我?”女人略带讽刺的笑了两声。

“滚厕所去,滚!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个儿好不好笑?儿子要什么没什么,你老婆要什么你也给不了什么,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了你这么个废物点心,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你都死哪去了?你怎么不死在外头,你滚!滚!”女人推促着男人吵门外走。

老太太肺痨似的喘着粗气,顾沉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倒也就解脱了。

“海沫……海沫…….快来人”老太太又好一阵咳嗽。

“柴阳,翻…….翻身……”老太太像嘴里喊着个热地瓜似的说不清话。

顾沉看了看摆在书桌上的一块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钟,隔壁女人尖声尖调的辱骂声,男人无奈的叹息声,老太太时断时续的呻吟声混作一团,顾沉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纸上摩擦着,哪里还能容人安静的入睡呢。

大约半来钟头后,隔壁才渐渐安静下来,顾沉刚刚把纸币放进抽屉,静夜里一声巨响惊得他一抖,顿时困意全无。

“你给不给我手机?”男人像摔碎了一把暖瓶,又像是杯子瓷碗什么的,顾沉听不出是哪件物什又遭遇了“不幸”。

“手机里有什么脏事不让人看?啊?你恶心!”女人这回的咒骂中充满了鄙夷与厌恶,还捎带那么点儿小人得志的傲慢与讽刺。

“你给不给我?死娘们!你给不给?给脸不要脸了是吧?你给不给?”在顾沉的记录中,这是男人发出的第一声“怒吼”,他仿佛能想象到男人正挽起自己睡衣的袖子,真正的要和这傲慢的女人打上一架,不应该叫做“征服”。

“没门!我就是扔马桶里,也休想让我还给你!”女人似乎在屋里躲闪着男人的抢夺,喘着粗气坚毅地抗拒着。

“哎呦!疼死了!你个鳖养的!狗杂种!”男人将女人按倒在地上,背折着女人的胳膊骑在她的身上,男人渐渐地用力,折着女人的胳膊,像逮住了一只待宰的母鸡,拎着它的它的翅膀,把鸡头摁在了案板上。

女人疼的哭天抢地:“海沫啊!哎呀我的天呀!”

“救命啊!救命啊!”女人的声调一会高一会低。

“海沫啊!你爸不让我活了!救我啊!……救我啊!”她哽咽着嗓子最后说不出话来了。

“你给不给我!啊?今天我不修理了你!你不是要看手机里的东西吗?你他娘的!我给你看!”男人从女人背折的手上夺回了手机。

“瞪着你个别眼看看!啊?就是有肮脏事了!怎么着吧?妓女也比你懂事!你看着了吧!我让你个臭娘们看!我让你看!”男人拿手机重重的敲击着女人的脑袋,发出闷闷的声响,女人疼的鬼哭狼嚎,哽咽着告饶道:“哎呀!天呀!我不看了!我不敢看了!你放了我吧!我不敢了!”

女人的声音像老太太的呻吟声那样断断续续,似乎被泪水噎到了嗓子眼,想喊却喊不出来。

“你不是老撵我走吗?啊?这是我家!要滚你滚!你个臭娘们!”男人把女人拖到门口,一只手撸着女人的两个手脖子,一只手哐啷啷地开门。

“哎呀!我不敢了,我们穿衣服!别把我锁外头啊!别把我锁外头!”男人把女人往门外一推便赶紧把屋门锁上了。顾沉听了听外面呜呜的风声,夹杂着女人颤抖的哀鸣,活像是半夜里冤死的孤鬼,悲鸣着向她的仇家哭诉。

“海沫啊!快给我开门!你快给我滚出来开门啊!你个小鳖种!冻死我了啊!冻死我了!”女人不停地敲击着外层的铁门,像半夜里天空打起了雷一样。

“疯什么疯!让不让人睡觉了!”楼梯里传来一声一样的腔调。

女人顾不上这么多,依旧在外面哀求着:“让我进去吧!我不看了!哎呀!不看了!冷啊!冷!”

顾沉似乎听到了海沫的哭声,他是在家的,老太太又咳嗽了起来。

“翻身……翻翻身吧!….给我翻翻吧!”

“翻个屁啊!早死早安静!”男人气急败坏地摔打着散乱了一地的东西。

“不许给他开门!剥了你的皮!”

海沫呜咽着哭的更厉害了。

顾沉心想着要给那女人开门,好歹先把外层铁门开了,屋门他们自家的人闹腾去吧,省的海沫在家里为难,顾沉越觉得海沫可怜,纵然是单亲家庭也好过如此啊。

顾沉批了件挂在墙上的外套,战战兢兢的打开了铁门,只见那女人披散着头发,两只胳膊交叉着捂在胸前,文胸被撕断了吊带,也一并小心翼翼的捧在胸前,除了一条内裤几乎是一丝不挂的;借着点灯光,能看清他的左眼青肿了起来,嘴角还挂着血迹,一见开门便迫不及待的蹿了进来,见到聂强也并未觉得羞涩,光着脚,金鸡独立一般站在她家门外,左脚觉得冷了便用右脚来站,如此替换着两条苍白的腿,顾沉眼里分明是一只活着的白条鸡,没有任何血色,像极了一只孤魂野鬼。

终究是海沫给她打开了屋门,一进门便给了海沫一扇耳光:“你死哪去了!合着伙的来折磨我了!啊?你给我滚开!”

“任修远!你个混蛋!我跟你拼了!不过了!”女人似乎推开了厨房的门。

“妈啊!妈啊!……”海沫哭喊着:“你放下刀吧!放下吧!”

海沫哀求着她,听到这些,顾沉分明想哭,分明想把海沫接到自己这里,暂且避一避那个是非之地,可他终究没有勇气掺和到隔壁的世界里。

“爸爸!你快躲躲吧!快躲躲啊!”海沫的哭声里充满了恐惧。

“你真是疯了啊?你要杀人?我先报销了你!”男人从地上捡起了捡起了件什么东西似的,在屋子里追逐着,玻璃破碎的声响与海沫的哭喊声交织在了一起。

“翻…..翻……”那个“身”字尚未说出口,只听见老太太“啊!”的一生,隔壁立时寂静了下来。

“姥姥!姥姥!……”海沫低声的呼喊着。

女人把菜刀扔在了地上,哐啷一声,她大哭了起来:“妈啊!妈啊!”

听到这里顾沉怔了一下,猜测着老太太的情况,会不会是……?

顾沉的猜测是正确的,老太太实在想翻个身子,强撑着骨瘦如柴的胳膊把自己翻到了地上,从床上掉下来摔死了,床铺上尽是屎尿,满屋子的骚臭气,兴许是隔壁的人都闻习惯了,此刻都没有了味觉,而隔着道墙壁的顾沉似乎是能够闻得到的;老太太虽下半身没了知觉,控制不了大小便,却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一翻身要了自己的命。

也算是解脱,顾沉在书桌前念起了阿弥陀佛,而隔壁的哭声连成了一片,唯独再听不到男人的声音了。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小时,隔壁终于收拾停当,收拾起满地破碎的玻璃,沙发也瘸了腿,电视机摔破了角,顾沉的《聊斋志异》扔进了污水桶,污水又横流了一地,歪倒的餐桌又重新站了起来,战场上伤痕累累,哭声渐息。

柴阳拿起掉在地上的菜刀只觉得有些后怕,颤抖着把它放到厨房的刀架上,盖上了一块笼屉布。

男人打开铁门扬长而去,此时的女人默默不语。 /m1aqwoUDVvhnfsa+ZNWSEyj0nUrL/bjATW51YkEY+6u8ZxRYE1PR9UmbMlxsP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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