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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贸易与外国投资

在20世纪,对外贸易和外国投资,在中国经济中的作用仍然是很小的。西方和日本的经济影响,只在有些部门存在;中国经济的绝大部分,都是外国人所没有触及到的。

据C.F.雷默和日本东亚研究所的估计,到1936年,外国在中国的投资总数曾达到34.83亿美元;从1902年的7.33亿美元开始增长,1914年为16.1亿美元,1931年为32.43亿美元(表22)。按人口平均——以1914年为4.3亿,1936年为5亿;这两年的数字分别为3.75美元和6.97美元。这些按人口平均的金额,明显低于其他“不发达”国家的外国投资。例如,1938年,印度是20美元,拉丁美洲是86美元,非洲(不包括南非联邦)是23美元。用一个特定年份的人均外国投资额,不一定是外国投资重要性的主要指标。但是根据所得到的材料,以外国投资与国民收入和国内投资相比较,无法对资本流入量作出精确的估计。据粗略估计,30年代初的外国私人净投资,略小于中国国民生产总值的1%,约占总投资的20%。 换言之,外国人在中国投资虽然总数很小,但并非没有重要意义。

表22 外国在中国的投资,1902—1936年(百万美元;括号内为百分数)

资料来源:侯继明:《1840—1937年中国的外国投资和经济发展》,第13页,这个资料又是根据C.F.雷默的《中国的外国投资》和东亚研究所的《外国在中国的投资和中国的国际收支差额》。

雷默的数据表明,在1902—1931年间,每年外国流入中国的资本,小于中国政府偿还外债本息的款额与外国投资利润之和,因而中国存在着巨额资本的净流出。 不过,如表27所示,华侨每年寄回国的汇款大于这个流出的款额。所以总的来说,中国是资本流入;这种资本的流入,加上硬币支付,为中国继续不断的入超提供了资金。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价格上涨的因素外,外国投资总额的增长,主要是由于在华外国人将其所获利润用于在华再投资。事实上,有些汇往“国外”的款项,从没有离开过中国,而是被直接支付给上海或香港的外国信贷者;而这些信贷者把相当一部分利润,再投资于设在几个条约口岸的企业。怡和洋行(又称渣甸洋行)在1830年以来的一个世纪中,从一家小代理商,发展成为一个拥有众多工业和金融机构的最大贸易公司,表明这一过程的办法是相当有效的。

表27 国际收支差额,1903年、1930年、1935年(百万元)

资料来源:李卓明:《国际贸易》,载H.F.麦克奈尔编:《中国》,第501页。

在1931年日本人占领满洲,并在那里发展大量投资之前,在中国最大的投资者是英国(见表23)。英国的直接投资,在1914年和1931年,分别占英国总投资的66%和81%。在1931年全部投资中,与外贸有直接关系的约占一半,房地产业占21%,制造业占18%,公用事业占5%,矿业占2%,杂项占3%。当1905年日本在南满的地位巩固之后,其在中国的投资迅速增加。日本的直接投资(占1931年总投资的77%)主要在运输业(南满铁路)、进出口贸易、制造业(主要是棉纺业)和矿业。俄国的投资,几乎全部用于中东铁路,这条铁路在1935年出售给日本。

表23 外国在中国的投资——债权国投资,1902—1936年(百万美元;括号内为百分数)

资料来源:侯继明:《中国的外国投资和经济发展》,第17页。

在1914年、1931年和1936年,外国直接在华投资,分别占其在华总投资的66%、77%和77%,其余的差额主要是向中国政府贷款。侯继明对雷默和东亚研究所(表24)的数据作了再核算,表明1931年外国直接投资分配如下:进出口贸易19.4%,铁路16.0%,制造业14.9%,房地产13.6%,银行和金融8.6%,航运7.8%,矿业4.4%,交通与公用事业4.0%,杂项11.3%。这些数字表明,与许多“不发达”国家外国投资的格局不同。外国在中国的投资很少进入以出口为方针的实业,如矿业和种植业;甚至在南满,日本对农业的投资也是微不足道的。

表24 外国在中国的投资——工商企业投资(百万美元;括号内为百分数)

资料来源:侯继明:《中国的外国投资和经济发展》,第16页。

在有一些国家——例如拉丁美洲的许多国家,或荷兰统治下的印度尼西亚,外国资本都集中在出口产业,结果导致接受者经济的片面发展,使其专门从事一种或几种农产品或矿产的出口;这些产品的市场,对外国的经济周期极其敏感。此外,这种“殖民地”式的外国投资,加强了当地的土地所有者的阶级地位,使其成为这种商业化农业的主要受益者。但这个受益者阶级却未能把增加的收入用于工业发展的投资,原来是使用过去的方式处理这些收入,储藏在本国内(购买土地,或港口的房地产);现在则是更安全地储藏在国外(存入外国银行,或购买外国证券),或用于购买奢侈品消费(入超)。出口产业的发展,还把本地资本吸引到第三产业中,如从事附属于外国公司的小行业,其后果是使人力和资本流失,不能为具有生产性所利用。在有限的地区,如中国的东南沿海和广州附近,上述资本的运作过程也可以看到,但其规模较小。在民国时期,中国的经济并未因外国资本的流入而得到根本改造,使中国经济的命运与世界市场的变化联系起来。

1931年以前,外国的直接投资集中在几个条约口岸,特别是在上海,如表25所示。日本人在30年代努力发展满洲的工业生产,已见上文论述。外资工厂在制造业部门所占份额,详见表9和表10。在许多研究者看来,外资企业以及中资企业中的外国投资(往往是对企业的控制),阻碍了中国现代工业的发展。这种观点认为,外资企业有更多的收入,更好的技术和管理,享有治外法权和免税特权,还可以免受中国官员敲诈勒索,因此中资企业根本无法与外资企业竞争。与这种“压制论”的观点相反,侯继明指出,在1937年以前,中资现代企业不但没有被外资企业所压倒,而且一直在现代经济部门保持着相当稳定的比例。 尽管可以辩解说,没有外国企业的竞争,中国的企业可以发展得更快,但绝非意味着没有对外贸易和外国投资的“外来冲击”,中国在19世纪的前现代经济就能够走上发展的道路。

表25 外国在中国投资的地理分配,1902年、1914年、1931年(百万美元;括号内为百分数)

资料来源:雷默:《中国的外国投资》,第73页。

除了铁路建设和工业借款外,中国政府的外债是否有利于中国经济,是值得怀疑的。这些外债给中国带来的好处极小,而其还本付息的费用(利息、贴现、佣金)却是很高的。对1912年至1937间举借的外债,根据借债使用的目的作出分析似乎可以证明,举借外债没有给中国经济带来任何好处。 约占外债总数的8.9%(按1913年不变价格计算),是为军事目的和偿付赔款举借的;另外的43.3%用于一般的行政管理,主要是外债的付息。虽然占36.9%的铁路借款,是一笔潜在的生产性投资,但其用途不仅受到区域性小军阀之间内战和内乱的限制,也受借款合同规定的限制。借款合同规定,几条铁路分别为各自独立经营的企业,确定各条铁路之间的界限范围,使之不能联营,以此来阻止中方实行统一有效管理,外资从而从中得到其他的益处。工业借款中的最大部分,是占10.8%的电话和电报借款。

由于缺少可用的国民收入资料,对民国时期外贸在国民总产值的比重,只能作粗略的估计。1933年的国内总产值,只这一年有个比较可信的数据,进出口总值为国内总产值的7%。但这是在满洲沦陷和世界经济大萧条之后的情况,而满洲对外贸易不算少的数额。在20年代后期,中国的对外贸易额可能略大于国民总产值的10%。从中国的国土面积,发展水平,主要的海上航线距离,丰富的资源,巨大的国内市场来看,这个10%的比重是比较低的;但若与国际上水平作一比较,则并不算太低。表26列出1912—1936年中国对外贸易的价值与指数。

表26 对外贸易额和指数,1912—1936年

*单位:百万海关两:从1933年起,价值用元计算,如括号内所示。

资料来源:萧梁林:《中国的对外贸易统计,1864—1949年》,第23—24、274—275页;郑友揆:《中国的对外贸易与工业发展》,第259页。

按当时价格计算,从19世纪80年代到1900年,进口和出口都有缓慢的增长。从1901年到1918年,增长的速度较快。其后,在1919年到1931年,增长的速度明显加快。按数量而不是按价值计算,外贸增长的速度要稍慢一些。在19世纪最后20年,进口是相当稳定的;从1900年起,则呈稳定的上升趋势,只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才使这种趋势中断。我们已经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中国工业的发展提供了一些余地。约从1907年起,出口持续增长。现有资料表明,简单进出口贸易条件的变化趋势,对中国是不利的(见表26)。但是,从中国经济与世界市场联系来看,上述趋势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意义的。就中国的情况而言,比起其他“不发达”国家,这种联系的重要性是小得多。

在民国时期各年中,如同19世纪80年代以来的情况一样,中国对外贸易的突出特点,是进口大于出口,因此经常账户结算始终是入超。中国之所以能够长期保持商品进口大于出口,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华侨年复一年向国内的汇款,同时也有新的外国投资不断投向中国。对中国国际收支的所有估计中,即使考虑到侨汇和外国投资,仍有一个数额巨大的“未予说明”的项目。

表27中对1903年、1930年和1935年的估计,是分别由H.B.马士、C.F.雷默和中国银行作出的。

在19世纪中叶,中国的主要出口商品是丝和茶。1871年,丝、茶两项占总出口的92%,19世纪80年代降为80%左右,1898年降到大约50%。此后继续下降,如表28所示。在20世纪中,中国出口仍然以自然资源为大宗,但出口的种类已大为增加。新的主要出口商品是大豆和大豆制品,主要产自满洲。出口到日本的铁矿石和煤炭,以及日本在华棉纺厂运往日本的棉纱,也成为重要的出口商品。

表28 对外贸易的结构(现值百分比)

资料来源:郑友揆:《中国的对外贸易与工业发展》,第32、34页。

鸦片曾是最主要的进口商品,直到19世纪90年代才为棉布和棉纱所取代。大约在1900年,棉布和棉纱构成进口总值的40%。中资棉纺厂和外贸棉纺厂的发展,导致棉纺织品进口的下降。为了供应这些新纱厂原料,中国成为一个相当大的原棉进口国。到1936年,国内的原棉生产差不多可以满足需要;但在1945年后,受内战和运输破坏的影响,农业生产下降,原棉再度短缺。大体上来说,工业原料和设备,在总进口中所占比重在稳步增加,但很缓慢;而纺织品、卷烟和火柴等制造业生产的消费品进口,则呈下降趋势。在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大米、小麦和面粉在进口商品中曾上升到重要地位;但随着1935年和1936年的经济复苏,又降了下来。农村人口,特别是城市人口的增长,农业生产的停滞,以及落后的运输,使得供应中国城市人口一直是个难题。

表29表明,中国的主要贸易国,在中国进出口贸易额中所占的比重。在1906年和1936年间,外贸逐渐多样化,“其他贸易国”的比重所以逐年增加(从香港的进口明显减少,是因为1932年实行新的发货票规定,以证实经香港转运到中国的货物之真实来源国)。英国、日本和美国是中国的主要贸易伙伴。对日贸易在满洲和华北居主要地位,在南方甚小;英国则与此相反。对美国贸易,在30年代中期超过所有国家,集中于华中。1931年后,中国对日本的贸易额下降,在某种程度上看来,是测量中国人抵制“满洲事件”的尺度。

表29 对外贸易在贸易伙伴中的分配(现值百分比)

资料来源:郑友揆:《中国的对外贸易与工业发展》,第20、48—49页。

以上说明了中国的对外贸易和外国在华投资的格局。这种格局从总体上来说,到底对中国经济有哪些影响;我们曾明确指出,若与其他“不发达”国家相比,这些影响要小得多。许多中外研究者认为,这些是决定中国现代历史进程最关键的影响。20世纪以来,外国对中国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和复杂的。现在的困难,是如何从20世纪外国对中国的复杂的所有影响中,分离出纯粹的经济因素。 中国因在近代与西方相遇而改变了,中国的这种改变,是符合西方的利益和愿望的,首先是把外国人诸多活动方式带到了这个中央王国。外国的经济活动,在中华帝国的边缘,对形成一个中资与外资企业的贸易和制造业规模不大的现代化部门,起了主要作用。但中国经济在总体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出现了一种“局部的发展”。外国对中国现代经济的作用,是建立强制的低关税和治外法权的特权之上,这些都受到其本国高度发达的工业经济的支持,这些国家从战争赔款和偿还外国借款本息中吸吮资本。但所有这些,对中国经济的停滞不前,并不是主要原因,而只应受到部分的责难。超过了这一点,就掩盖了意识形态和政治的不平衡;当然,这种不平衡,是西方冲击的最深刻的后果。数十年来,这种不平衡阻碍了新的政治体制的出现;只有这种新的政治体制,才能取代过去儒家君主制,才能充分发挥现代工业技术促进经济发展的内在优势。

在中国的这部历史长剧发展中,中国的经济在本章限定的年代里,并没有占有显要地位,而只是一个配角——也许只有几句精选的台词,听候皇帝、官僚、外交家、将军、宣传家和党务活动者的吩咐。 bSrqR6cJ5X3IC1+HzeVklPgI6Swcvmowu4l49E9QOhlTUWz9mhLOKQXsmgvxzt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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