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者们的物品清单——一无所有——焦布——到森林中去——绿树群——鹟逃跑——野兽的踪迹——“咕鸬咕”鸡——松鸡——一次奇特的垂钓
这些被抛在了一个像是无人居住的海岸上的高空落难者们,其所拥有的物品之清单,将即刻被列出。他们一无所有,除了遇难时身上穿的衣服。然而还是得提及一个笔记本和一块表,那大概是记者因疏忽大意才保存下来的,可是没有武器,没有工具,甚至连把袖珍刀也没有。为了给气球减负,悬篮上的乘客们把什么都扔到悬篮外面去了。
笛福 或威斯 作品中虚构的主人公,一如塞尔扣克 们和雷纳尔 们,胡安·费尔南德斯群岛或奥克兰群岛的落难者们,也从未处于如此绝对的一种匮乏状态。或者,他们从自己搁浅的船上提取大量的物资,即谷物、牲畜、工具、弹药;或者,某些漂流物到达能够向他们提供基本生活需求的海岸。他们一开始绝不是手无寸铁地面对大自然的。可是在这儿,没有任何工具、任何器皿。他们得从一无所有到样样都有!
假如赛勒斯·史密斯仍和他们在一起,假如工程师能在目前的状况下运用他的实践技术,发挥他的创造才能,也许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唉,不该再指望能见到赛勒斯·史密斯了。落难者们唯有寄希望于自己,寄希望于从不抛弃真诚者的上帝。但是,不管怎样,这一部分海岸属于哪个大陆,上面是否有人居住,或者,这一处海岸是否只是一个荒岛的海滩,这些问题难道不该力求弄清楚了再定居下来吗?
这些问题很重要,得先行解决,而且要在最短的期限内。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不过按彭克洛夫的意见,过几天再去勘察似乎比较合适。的确,得准备食物,并获取一种更有营养的食品,而不是光用鸟蛋和软体动物来充当。勘察者们得承受长时间的疲劳,没有遮风挡雨处可躺下休息,所以,首先得恢复体力。
“烟囱”提供了一个暂时还算令人满意的住所。火一直在烧着,保存炭火并不困难。眼下,岩石里和海滩上不乏软体动物和鸟蛋。只见有数百只鸟儿在高地顶上飞,而他们会想出办法来打死几只的,哪怕用棍子或者用石块。没准附近森林里的树木还能给他们提供可食用的果子呢!毕竟,那里有淡水。于是大家商定,先在“烟囱”待几天,为勘察做准备工作,而勘察将沿海岸或者深入内地进行。
该计划尤其合纳布的意。他的想法和预感都很固执,所以他根本不急于离开这部分海岸,即灾难现场。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的主人已丧生。被一股海水卷走,淹死在离海滩数百步的波涛中,不,他觉得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以这种寻常的方式结束生命。只要海浪没把工程师的遗体抛上岸,只要他纳布没亲眼见到、亲手摸到其主人的遗体!在他固执的心里,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更根深蒂固。也许是幻想,然而是值得尊重的幻想,水手可不想去毁灭它!对他来说,希望已不复存在,工程师真的已在波涛中丧生。但是和纳布没什么可争论的,他就像是不愿离开主人落水地点的狗;他痛苦成这样,没准他会死的。3月26日清晨,从黎明起,纳布便沿海岸往北走,他又回到了大海可能埋葬不幸的史密斯的地方。
那天的午餐光是由鸽蛋和石蛏构成。哈伯特已在岩石的凹处找到了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这种矿物质来得十分及时。
吃罢饭,彭克洛夫问记者可愿意伴随他们去森林,而他和哈伯特将试图在那里打猎!可是,经再三考虑,必须得有人留下来看火,而且万一纳布需要帮助的话,当然这种可能性是不大的。记者于是留下了。“打猎去,哈伯特。”水手说,“我们会在路上找到弹药,将到森林里去砍我们的枪。”
可在临出发时,哈伯特提醒道,既然没有火绒,用另一种物质来代替它也许是谨慎的做法。“哪种物质?”彭克洛夫问道。
“焦布,”小伙子回答,“需要时可充当火绒。”
水手觉得这主意很明智。只是,其弊端在于必须牺牲一块手帕。但这也是值得的,于是彭克洛夫的那块大格子手帕的一部分,便很快变成了半焦的破布状态。这易燃物便被放在了中间的那个房间里,在一个小岩洞的深处,那里既避风又防潮。当时是上午九点,天气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样子,刮着东南风。哈伯特和彭克洛夫绕过“烟囱”的拐角,看了一眼在岩石顶端缭绕的烟雾,然后便沿河流的左岸而上。
到了森林,彭克洛夫从第一棵树上掰下两根结实的树枝,并把它们做成短粗的木棍,而哈伯特则把它们在岩石上磨尖。啊,为了得到一把刀,他有什么不能干的呢!然后,两位猎人便沿着陡岸,在高高的草丛中前行。从把水流转到西南方向的拐角起,河流渐渐变窄,而它两边的岸则形成陡峭的河床,被交叉的树木覆盖着。彭克洛夫为了不迷路,决定沿水流走,因为它终归会把他带回到出发地点去。可是陡岸上并非没有障碍,这里有树,其柔韧的树枝一直弯到水面;那里有藤或荆棘,必须用棍把它们弄断。哈伯特像小猫一样灵巧,经常在断了的树桩之间钻来钻去,并消失在矮林里。不过彭克洛夫会马上把他叫回来,要求他千万别走远。
此时,水手在专注地观察周围的布局和自然环境。在左岸,地势平坦,并不易察觉地向内部升高。有的地方很潮湿,看起来就像沼泽。可感觉到有一张隐蔽的水网,通过某种地下断层,那些细流便注入河流。有的地方还会有小溪穿过矮林流淌,不过这种小溪穿越起来毫不费力。对岸显得比较有起伏,而山谷——河流占据着其最深谷底线——的轮廓在那里清晰地显现。丘陵覆盖着层层树木,形成了一个遮挡视线的帷幕。在右岸行走想必会很艰难,因为斜坡陡然下降,弯到水面的树,全靠根部的力量维持着。
无须补充,这片森林和已被跑遍的海岸一样,都是毫无人迹的处女地。彭克洛夫只注意到里面有四足动物的足迹,和其他动物的新鲜脚印,只是他辨认不出它们的种类。确凿无疑的是——这也是哈伯特的看法——其中一些足迹是猛兽留下的,对它们想必不可掉以轻心;可是哪儿的树干上都没有斧子砍过的痕迹,也没有熄灭的火的余烬和人的脚印,也许应当为此感到庆幸,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在太平洋当中,人的出现没准更是一件可怕的事,而不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
哈伯特和彭克洛夫几乎不交谈,因为路非常难走。他们只能缓慢前进。走了一小时后,他们才越过了一海里的路程。直到那时为止,狩猎还毫无成果。此时,有几只鸟儿在细枝下鸣叫、飞来飞去,显得很胆小,仿佛是,人的出现本能地唤起了它们的惧怕,而这种惧怕是合情合理的。在其他的飞禽中间,在森林的一个沼泽地带,哈伯特指出,有一只喙又尖又长的鸟,从解剖学上讲,它与翠鸟相似,然而它与后者的区别在于,它的羽毛相当粗硬,而且带有金属的光泽。
“这大概是一只鹟。”哈伯特说,同时试着走近射程范围内的鸟。
“这正是品尝鹟肉的机会,”水手答道,“假如这只鸟有意让人把自己烧烤的话!”
此时,小伙子灵巧而有力地扔出一块石头,石头击中飞禽的翅根,可是这一击还不够,因为鹟转瞬便消失了。“我可真笨!”哈伯特喊道。
“不,小伙子!”水手回答,“你击得很准,而击不中的何止你一个人。得了,别气恼了,改天我们会逮住它的!”
勘察继续进行。猎人们往前走着走着,原来较为稀疏的树木,变得茂密了,但没有一棵结着可食用的果子。彭克洛夫一直在找几棵棕榈树,却没找到。这类宝贵的树木在日常生活中用途十分广泛,它在北半球的存在直到北纬40°,而在南半球,仅到南纬35°。可这片森林仅由针叶类树木构成,诸如哈伯特已经认出的“德奥达尔”,与生长在美洲西北部海岸的某些树相似的“杜格拉”,还有令人赞叹的枞树,它们高达一百五十英尺。此时,一群羽毛美丽、尾巴长而带有闪色的小型鸟,散落在树枝间,撒下了它们那易掉的羽毛,使地面铺上了一层细绒。哈伯特拾起几根,端详了一番,然后说道:“这是些‘咕鸬咕’鸡。”
“我倒宁可这是只珍珠鸡或大松鸡,”彭克洛夫说,“不过,它们的肉到底是否好吃?”
“好吃,甚至还很鲜嫩呢。”哈伯特又说,“再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它们是很容易靠近的,也很容易被棍子打死。”
水手和小伙子钻进了草丛,来到一棵树的根部,只见低矮的树枝上布满了小鸟。这些咕鸬咕鸡在等昆虫经过,好拿它们充饥。它们的爪子紧紧抓住了中等粗细的嫩枝,这些嫩枝给它们充当着支撑物。
猎人们于是起身,就像使用镰刀似的用他们手中的棍,把整串整串的“咕鸬咕”鸡都打了下来,这些小鸟丝毫没想到要飞走,而是愚蠢地任人打落。已经有上百只铺了一地,其余的才决定逃走。
“太好了,”彭克洛夫说,“瞧,这类猎物是我们这种猎人完全可以捕捉到的!即使用手都能抓住它们!”
水手把云雀似的“咕鸬咕”鸡,用柔韧的小棍穿了起来,勘探继续进行。可以观察到,水流微微呈圆形,形成了一个朝南方向的急弯,可这个拐弯并不真的像是在延伸,因为河流得进山起源,给自己进融化的雪水,而那白雪,覆盖着中间那个圆锥的斜坡。
大家知道,这次远足的具体目的,是给“烟囱”的主人们弄到数量尽可能多的猎物。不能说,目的至此已达到。因此,水手便积极地继续搜寻,而当某只动物甚至没等他认出来就逃进深草丛里时,他则会发一通牢骚。要是托普那只狗还在该有多好!可是托普已与其主人同时失踪了,而且可能已和他一起丧生了!
午后三点,透过某些树,又一群鸟隐约可见,它们在啄食芳香的浆果,其中有些树是刺柏。突然,一阵真正的喇叭声回荡在森林里。这奇特而响亮的军乐,是由那些在美国被称之为“松鸡”的鸡形目发出的。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几对,其羽毛的颜色多变,呈浅黄褐色和棕褐色,而尾巴则是棕褐色的。哈伯特认出了雄性的,因为它们的两个翅端是尖的,那是由脖子上翘起的羽毛形成的。彭克洛夫认为有必要抓上一只,这类鸡形目飞禽大如家养的母鸡,而其肉质相当于通常的松鸡。但要抓一只却不容易,因为它们根本不让人靠近。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唯一的结果是吓着了它们,于是水手对小伙子说:
“这样显然不行,既然它们在飞时打不死,那就得试着钓。”
“像钓鲤鱼似的?”哈伯特嚷道,他对这一建议感到非常惊讶。
“像钓鲤鱼似的。”水手一本正经地回答。
彭克洛夫在草丛中已发现了六个窝,而每个窝里有二三个蛋。他很注意地不去碰这些窝,因为它们的主人必然会回来的。他设想要在它们周围设置一些绳,不是一些套索,而是带钓鱼钩的真正的钓鱼线。他把哈伯特带到离窝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在那儿,他准备他那特殊的渔具,而那股细心劲儿,是沃尔顿 的弟子才会有的。哈伯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项工作,至于他为什么饶有兴味,这也不难理解,因为他怀疑这能否成功。钓鱼线是用细藤做的,一根根接起来,长达十五至二十英尺。由矮刺槐荆棘丛提供的、顶端弯曲的粗壮的棘,作为钩子,拴在了藤绳的一头。至于诱饵,则由在地上爬的大红虫来代替。
做完这些,彭克洛夫便钻进草丛中,机智地隐蔽起来,并把带钩的绳子的一端放在松鸡窝旁,然后他回来拽住另一端和哈伯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两人于是耐心地等着,应当说,哈伯特对足智多谋的彭克洛夫的成功,并不抱多大希望。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不出水手所料,好几对松鸡回窝来了。它们蹦蹦跳跳,在地上啄食,丝毫没有感觉到猎人们的存在,再说他们已注意把自己置于这些鸡形目飞禽的下风处。
不用说,小伙子此时感到兴趣盎然。他屏息静气,而彭克洛夫则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探出了嘴唇,像是要品尝一块松鸡肉似的,呼吸几乎停止。此时,松鸡在钓钩之间踱来踱去,对它们并不太在意。彭克洛夫于是轻轻地抖动了几下绳子,让钓饵晃动起来,就好像虫子还活着似的。水手此时的心情,肯定要比垂钓者的心情激动得多,后者毕竟看不到被钓的鱼越过水层游过来。
抖动很快就唤起了松鸡的注意,钓钩受到了喙的攻击。三只想必是很贪吃的松鸡,把诱饵和钓钩一起吞下了。突然,彭克洛夫猛一扯绳子,翅膀的拍打声向他表明,松鸡被逮住了。
“好!”他一边喊一边朝猎物冲去,顷刻间,他已把它们据为己有。
哈伯特拍手叫好。他这是首次见识钓鸡,但水手却很谦虚,他说,他并不是在进行尝试,何况,他也不具备发明创造的优点。“不管怎样,”他补充道,“鉴于我们目前的处境,应当料到会有许多这样的尝试!”
松鸡的脚被缚了起来,彭克洛夫为没有空手而归感到高兴,他看到天开始暗下来,便认为还是返回住地为宜。
突然,彭克洛夫猛一扯绳子,翅膀的拍打声向他表
要走的方向完全由河水的流向来指引,只需顺流而下即可。六点左右,因为这次远足而搞得相当疲惫的哈伯特和彭克洛夫,回到了“烟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