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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一笑七十年》

一九六十年代末期,我在日本半工读,担任邵氏机构的驻日本代表。一天,公司来telex(电传,这种通讯方法相信当今的年轻人听都没听过),说有三个香港女子要来东京,让我照顾,我可真的不知道如何“照顾”法。

第一个是郑佩佩,第二个是吴景丽,第三个是原文秀。佩佩当年红极一时,不用介绍。吴景丽是片厂中的演员训练班学员,而原文秀则是原文通的妹妹,和佩佩在台湾拍拖的那个人,后来也成为佩佩的夫婿。

安排了她们三人的住宿和芭蕾舞学校,之后便带她们去吃吃喝喝(当年已拿手)。和我们一齐去的还有我日本大学的一位同学叫王立山,山东人,日本华侨。大家都年轻,拼命认老,我叫他老王,他叫我老蔡,佩佩从此也学他叫我老蔡,至今真的是老蔡了。

和她聊天,发现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女子,我们都很有理想,很谈得来,就成了好朋友。三人学成回去,我到香港述职时,佩佩一直陪着我,当年的狗仔队未流行,在八卦杂志中也未出现过佩佩未婚夫的照片,有记者见到,还以为我是原文通呢。

回到日本,我学的是电影编导,香港电影来日本拍外景的工作,也自然而然地由我负责起来。因此又和佩佩见了面,当时她是来拍《金燕子》的外景。张彻一心一意地想拍性格刚强的男人戏,金燕子这个角色由胡金铨的《大醉侠》承传,本来应该写她的,但剧本逐渐改动,戏重点放在白衣武士的王羽身上,佩佩向我暗暗诉苦,我也曾经向张彻提出,但我的权力不大,当然不受理会,无可奈何。

后来罗维又和佩佩来日本拍雪景,是一部叫《影子神鞭》的戏,罗维是大导演,在现场躲了起来,文戏叫副导拍摄,打戏交给武术指导,我年轻气盛,认为导演不在现场,就像战士抛弃了武器,和他吵了起来,差点给当年掌握大权的罗维太太刘亮华炒鱿鱼,佩佩做和事佬,香港方面又不允许,才保了下来。

一九七〇年大阪举行世界博览会,我去拍纪录片,在美国馆中展示了最有权威的杂志 Post 中名摄影师所拍的世界最美的女子一百人,中间有张佩佩的黑白照片,长发浸湿,双眼瞪着镜头,的确是美艳得惊人,记忆犹新。

一九七一年佩佩退出影坛,嫁到美国去,我们还一直保持书信联络,她的字迹,完全不依常理发牌,字忽大忽小,一个字可能占了数行,也许只有我看得懂,哈哈。

在美国,她当了一个贤妻,为原文通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但原家希望有个孩子,佩佩不断地生,我们这些老友都说够了吧,够了吧。终于,生了个儿子,大家都替她舒了一口气。

在美国的那些年,只知道她顶下一家人的生活,又去做什么电视的小节目,又去教人跳舞,再是做什么地产经纪,没听过她先生做点什么。

又一年,她说先生要经营杂志摊,要我在香港寄刊物给她们去卖,我当然照办,长时期运了不少过去,但后来也没有了声息。

有一次,我去了加州,佩佩也老远跑来见我,两人在友人的游泳池畔聊至深夜,年轻时大家想做的事,和现实生活中还是有距离的。

后来我们书信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听到她和夫婿离婚的消息,经过一段长时期,永远有无穷精力的她,又回到香港来了。

我们又见了面,这时她笃信佛教,大概也只有宗教可以解答她人生的困扰,佩佩一身教徒的简衣便服,真是有“尼”味,后来更是居住在佛堂中去了。

在一个电台节目之中,我们两人出现为嘉宾,听到她发表的宗教理论,也不是我这个又吃又喝的凡人可以理解,只是默默地祝福她。

在李安的《卧虎藏龙》中又见到了她,佩佩很安然地接受了反派,也不在乎年老的角色,这是她一向敬业乐业的精神,电影得到认可,要佩佩拍的戏也愈来愈多了。

忽然在报纸上看到她摔断了腿,为什么这些悲剧,出现在娱乐版上呢?真为她心痛。这个人就是那么刚强,年轻武行没有拉威雅的经验,拼命叫佩佩姐,上吧,上吧,她就上了,唉!

一生,好像是为了别人而活的,最初是她的母亲,一个名副其实的星妈,干劲十足。后来又为丈夫,到现时还不断为子女,佩佩像她演的女侠那么有情有义。胡金铨导演在加州生活时的起居,他死去了的后事,她都做得那么足。杀母后捉着头颅到处跑的邢慧,在美国被判刑后,佩佩为她四处奔跑,又常到狱中探望。两人在邵氏期间不是很熟,只是个同事,佩佩也做尽身为香港人,为香港人出一分力量,实在是可敬的。

现在,她要出书,我起初是拒绝她的要求写序的,因为可能涉及一些她不爱听的往事,佩佩在微博中回复我:“你爱怎么说都行,都一把年纪了,有几句真心话能听到呢?”

此为序。 ALj5K8sI1FMUBviIhglHGPcB3VQ5H66LZJYFUCFaELNghamZm4fjXrNQbm0aNj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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