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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狐妖魅

她一星半点的妖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妖精呢?还有,妖血为绿,为蓝,她的血明明是红色的!

不过这功力增强很快,也的确难以解释。很多男修女修每日也服用炼丹,但是距离成仙至少还有几百年时光。凭什么她云涡只修炼了十几年就修成正果?再说,景宸的反应也能说明月老所言非虚。

云涡霍然起身:“师父,你说我是什么妖精?”

月老同情地看着她的眼眸,深呼吸一口气,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麻烦精!惹事精!烦人精!闹人精!还说不是你们找事,还说是是非找你们,君额上似可跑马,何不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云涡张口结舌,反应过来后,嚷嚷道:“师父,你骗我!”

月老嘿嘿一笑:“谁让你惹事后还不知悔改?这些天好好地给我待在月老阁,哪里都不许去!”

景宸倒是缓和了脸色,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一笑,犹如春风化开冰面,整个人温和了不少。月老又开始嘲笑云涡:“看看那个惊吓的样子,你自己是人是妖,你不知道吗?”

“师父!”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们刚从天宫回来,累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是。”

云涡嘟起嘴巴,从房中退了出来。走下阁楼时,木质楼梯发出咯吱声,于是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景宸走在她的前头,清风从门口拂来,那股异香又似有还无地飘过来。

夜凉如水,月色温柔地洒满了整个乾坤。云涡放轻脚步,藏在一枝花叶后面望着景宸。

他的背影清癯犹如瘦竹,两袖灌满清风,周身散发出无尽的清冷气质。云涡看痴了眼,这样的人,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夜深露重,还不睡?”景宸没有回头,生硬地扔来一句。

云涡无奈,走出花叶阴影:“师兄还说我呢,你不还没睡?”

“检查完这堆桂花,我就去睡了。”景宸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叹息,“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能去,得用心修习仙术。”

“有师兄陪着我,我不去凡间也可以。”云涡摇头晃脑地走到他跟前,突然生了几分促狭心思,想要试探一下。

她歪着脑袋看景宸,问:“师兄,你总是说你不近女色。”

他闻言,手上停了一停,认真地看她:“是。”

“骗人,”云涡笑嘻嘻地指着自己,“我不就是你师妹吗,咱们还不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还说不近女色!”

景宸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道:“你算是女子,可你并没有色。”

“……”

景宸将手中桂花丢下,拍了拍手,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桂花还得经受月华晾晒呢”,就自顾自地离去。

“师兄,看清楚,明明不比天仙差多少好不好!”云涡气结,冲着他的背影喊。

可是他已经不再回头,留下她一人在庭院,又生气又伤心。

二八少女易怀春,星星点点的相思之火,便可燎原。云涡暗恋景宸的心思藏了好几年,从不见他有一星半点的回应。

夜深,云涡躺在床上照镜子,细细端详镜中人。乌发如云,收拢起来在头顶做了两个垂髫,点缀上一小枝桂花,显得俏丽动人。再看五官,目中秋水波光粼粼,鼻翼挺拔翘立,唇上红粉犹显春色。

谁说没有色!

她明明有五六分姿色,只是两三分顽劣,一两分蛮才,所以才显得不那么貌美而已!

云涡扑进被褥,眼角有些潮湿。身后有人递过来一方绢帕,软声道:“想什么呢?”

“还不是为着那个冷心冷肺的家伙!”云涡揪过帕子,狠狠擦了擦眼泪。擦完,她才想到什么事不对劲,猛一转身,就看到桂花仙正斜躺在自己身边,向自己抛了个媚眼。

云涡尖叫一声,桂花仙也吓得一起尖叫。

尖叫声停歇,云涡才将被子捂在自己胸前:“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才。”桂花仙坐起身子,整理了下自己的秀发,“在树上看到你老伤心了,下来陪陪你。”

云涡吃惊不小。这桂花仙要多懒有多懒,恨不得八百年都不肯挪动一步,居然这样好心?

她凑近桂花仙,盯着那张慵懒绝美的脸庞:“你是不是察觉到我师兄,有点问题?嗯?”

桂花仙格格一笑:“你是说,他身上那香味?”

“对!”云涡激动地将她的肩膀一把抱住,“你也发现了?”

桂花仙重新躺下来,柔弱的身体霸占了大半张床:“八百年了,我还没睡过这床呢,真软……哎,你留宿我,我就告诉你!”

云涡细品了下这条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便道:“那行吧,说好了,就一晚上。”

话音刚落,桂花仙就刺溜一声钻到床的内侧,将锦被一把缠在身上,陶醉地道:“好香好软……”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是你上课走神,连香阵都没听说过?”

云涡挠了挠后脑勺:“香阵?”

这么一提,她这才想起了仙术课上,月老说过凡间有九宫八卦阵法,由太极图像衍生而出,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阵法精妙,变幻无穷。香阵则是在八卦阵的基础上,以香氛布阵,阵生天罗地网。入阵者就算临时走出了香阵,也会身体留香。

“这么说,师兄入了这香阵?”云涡翻身下床,“我告诉他去。”

桂花仙一把将她揪住:“你告诉他什么呀?他要是想告诉你他去了哪里,早就说了!再说了,这香阵也没那么可怕,布阵者不想害人的时候,也就是个焚香的雅趣。”

“可是这是在去了天宫之后才染上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云涡还是不太放心。

这次轮到桂花仙发愣了。她挠了挠头,胡乱猜测道:“也许是闯了哪个神宫,或者是找了狐妖什么的……”

云涡听到“狐妖”二字,眼睛发直,木然走回到床边坐下。

完了,全完了。

蓐收殿下早就提醒过她,景宸被狐妖缠身。她担忧过一阵子,后来便生了侥幸的心思,总觉得依着景宸的性子,不至于被狐妖迷得七荤八素的。谁知道早就走火入魔,趁着去天宫的机会也要和狐妖私会。

云涡呆坐半晌,桂花仙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没变傻吧?”

她沉默。

“你可别吓唬我,我不吃这一套。”桂花仙媚笑着,扳住她的肩膀往床上一放,“歇息吧。”

云涡猛然回神,重新坐起身:“桂花仙,你快说,怎么驱赶走这狐妖呢?”

桂花仙打了个哈欠:“你别忘了,我才八百年道行,而且都没怎么修炼仙术,问我你还不如问你师父去。”

“不能让师父知道,不然他非要把师兄逐出师门去!”

“得了得了。”桂花仙一纵身将她扑倒,呼出一口气将蜡烛吹灭,“歇息,歇息。”

桂花仙身上散发出一股甜香,足以醉倒人心。云涡还想说什么,张开嘴却是一个哈欠。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倦意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黑暗中,桂花仙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她伏在云涡肩头,就着窗扇缝隙里透出的一抹月光,细细看着眼前安静的睡颜。慢慢的,她的鼻子变得更加秀挺,眉宇开始拉长,显得英气十足。胸脯迅速平探下去,与之相反的是,光滑的脖颈上慢慢突出,形成了一个喉结——

她,变成了他。

“哎呀,一不小心变了身。”桂花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邪邪勾唇一笑。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云涡的鼻翼一下,低低地笑了起来。

“对不住了,小云涡,我骗了你。”他似乎很是开心,伸出兰花指,放在唇边低声笑起来。

“其实啊,你师兄中的那个香阵,是春药。”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厉害的,春药……

云涡睡得黑甜无梦,睁开眼睛,望见窗纸上透着青白色的晨曦。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胸口上横着一只白皙的胳膊,顿时记起了桂花仙还躺在身旁。

“懒仙。”她咕哝了一句,将胳膊扔到一旁。

那只雪白的膀子,又无声无息地缠了过来。云涡终于不耐烦了,往桂花仙胸口上一推,却没有碰到应有的柔软。

云涡睡意全无,仔细打量身侧的桂花仙,容貌是相似得很,身子却完全不是昨天的美娇娘,而是美少年。

“啊!”云涡惊叫。

桂花仙被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你醒了?”

云涡二话不说,一拳打过去。桂花仙立即将她的手握住,化去她一身蛮力:“大清早的,可不兴这样打情骂俏的。”

“谁跟你打情骂俏!你是谁!”云涡慌得鞋都顾不上穿,赶紧捂着被子翻身下床。

桂花仙伸出兰花指,朝云涡嗔怪一指:“我是桂花仙啊,前几日你还找我聊天解闷,问我被人轻薄了该怎么办?”

“胡说!你怎么是个男的?”

桂花仙翻了个白眼:“我是树仙,树仙!想是女子,就是女子。想是男子,自然就是男子喽!很奇怪吗?”

“很奇怪!”云涡面红耳赤,“你、你干嘛不是女子?要是知道你会变身,我昨天打也把你打出月老阁!”

桂花仙幽幽地叹了口气:“小涡涡,你这样说我,忒伤人心了!我蹲在树上看你和景宸十几年了,一会儿想做女子去和景宸百年好合,一会儿想做男子和你卿卿我我……最后我选择了你,你还不领情。”

“好意我心领了,你赶紧给我变回女仙去!”云涡怒了。

“变不回去了。”桂花仙按住胸口,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我心磐石,不可转移。”

云涡两眼一黑,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我问你,昨天我们有没有,有没有……”她难以启齿。

偏偏桂花仙装作无知:“有没有什么啊?”

“有没有越雷池,行周公之礼?”

“啊,记不清了,我得想一想。”桂花仙伸出一根手指头,掏了掏耳朵,不无遗憾地说,“没有,哎……”

云涡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她绕到床帐后,将衣服穿得齐整,然后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赶紧从这里出去,要是对师兄师父透露一个字,我拔了你的舌头。”

“你这么善良,怎么舍得呢?”

“舍得!”云涡默默望屋顶,“把你剁成桂花酱,也舍得。”

桂花仙愣了愣,居然抬起手背擦起了眼睛:“我找月老去,就说你始乱终弃,让他亲自为我们牵红线。普通的不够,要天成红丝……”

云涡一把将枕头扔过去,砸得桂花仙往后仰去,然后豹子似地扑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他的衣服往身上套:“君额上似可跑马,何不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敢毁我清白,你活腻了!”

桂花仙起初还抵抗,后来忽然住手,一双美目往外看去。云涡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只见景宸站在门口,微微睁大眼睛,似是惊诧万分。

也不知刚才这一幕,他看去了多少。

云涡忙从床上跳下:“师兄你听我解释……”

景宸忙扭转视线,轻咳一声:“我在外面听到里面有打斗声,还以为有妖孽入侵。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他匆匆而去,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

云涡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桂花仙凑上去,不要脸地说了一句:“小涡涡,反正木已成舟,不如……”

“还未成舟。”云涡的语气压抑着愤怒。

“什么意思?”

云涡慢慢回头看向桂花仙,目光阴测测的。

碰!

一拳袭来,正中他的眼眶。

八月十五秋分时节,月老阁出了件大事。月老座下的女弟子要把院子里的桂花树砍掉,做成一条仙船。月老苦苦拦住,才最终没有酿成惨祸。

自此,桂花仙吓得数天没有露面,夜夜在树上幽声啼哭,念情绪凄婉的诗词,以至于让外人以为月老阁这等仙地,变成了鬼地。

再一日,那桂花仙突然恢复常态,从树冠上露出头来,轻声唤了唤月老座下的男弟子。待得到回应后,桂花仙羞赧地从树枝里露出了娇颜,说,奴家为了你,改做女仙了。

八月十五后的处暑时节,月老阁又出了件大事。月老座下的男弟子要把院子里的桂花树砍掉,做成一条仙船。月老苦苦拦住,才最终没有酿成惨祸。自此,桂花仙彻底无声无息,安心做他的懒仙了。

不过,事情并未完全平息,因为一桩大事又发生了。

那是在一个月后,司命仙君搬着一盆金线菊,飘飘然来了月老阁。提及月老弟子上次在天宫瑶池办的那桩差事,司命仙君口舌如簧,舌灿莲花,将两人的能力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然后问题就来了。

景宸给司命仙君倒了一杯酒:“那我和云涡两人,是记入仙籍了?”

“我已回禀西王母,得到首肯,就去了花薛那里报备。你们两人的名字,估计已经被加上了。”

云涡却品出了一丝儿不对劲:“花薛?”

“对,就是玄鸟神女花薛!”司命仙君眼冒金光,“最近由她掌管仙籍,所以加名字的事自然是她的。”

云涡吓得手一抖,酒水撒了一桌子。

云涡心跳如雷,狠狠喝了一口酒,开始回忆在天宫时发生的一切。当时若不是蓐收拦着,恐怕她就被花薛给灭了。

眼下花薛记载仙籍,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徒儿,你不胜酒力,还是先去歇着吧。”月老看出她脸色不对劲。云涡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师父,徒儿惹上了花薛上神!”

月老正在喝酒,闻言一口将酒液悉数喷出。他瞪圆眼睛:“你说你惹了谁?”

“花薛,玄鸟神女。”云涡摆出一张苦瓜脸。

月老倒抽一口冷气,司命仙君差点背过气去。景宸倒是像没听到一般,一杯一杯地给自己倒了酒。

司命仙君终于平复心情,颤巍巍地问:“你到底怎么惹的她?”

云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月老和司命仙君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司命抚须忖道:“都别太紧张了,花薛殿下向来脾气不佳,心眼却不坏。丫头不过是冲撞了一句话,她生气归生气,但不会太过记恨。”

“心眼不坏?我的元神都差点被她灭了,眉头都不拧一下的!”云涡觉得司命可笑至极。

谁想司命立即变了脸色:“别瞎说,她是蓐收殿下的未婚妻,身份尊贵,被人听到了可不好。”

云涡怔了怔:“未婚妻?”

“是啊,他们都是神族,血统纯正,和蓐收殿下的后裔必定是统御寰宇的神祗。”司命仙君摇了摇头,“我就不行喽,不上不下的仙族,未必能碰得上真命天女。就算遇上了,人家未必能看得上我这把老骨头……”

月老没听他唠叨,只是盯着云涡。云涡心头有惊雷接二连三地滚过,整个人都变得木木的。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

不过是一句话,花薛上神就恨不得劈她一掌。那如果被她知道,她被蓐收亲了一下,恐怕……

还能剩一点渣渣做个青冢吗?

云涡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下景宸都坐不住了,淡淡地开口道:“恐怕不止是一句话的事。”

“师父师叔,徒儿不孝,对不住二老的栽培!估计花薛殿下必定会将我剔出仙籍。”云涡哽咽着说。

月老斥道:“胡说,你是我座下资质仅次于景宸的弟子,怎么能这样认怂?仙籍里谁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你。”

你是我座下仅次于景宸的弟子。

云涡在内心咆哮:师父,你一共就两名正儿八经的弟子,萤小童子都没正式拜师呢!思及此,她更是哭得伤心。

桂花树上倒是有了动静。

几片树叶静悄悄地落下,桂花仙探出头来,这次的身体是个美少年。他笑嘻嘻地道:“哭什么,吵什么,去看看不就得了。”

月老吹胡子瞪眼:“你以为那天宫就是好入的?”

“仙当然难进,不是仙的当然可以进。”

“什么意思?”

桂花仙抿唇一笑,眼波魅光点点:“香气啊,谁能在乎香气呢?”

云涡下意识地道:“香阵?”

“聪明。”桂花仙从树上跃下,毫不客气地坐在桌旁,大口吃菜,大碗喝酒。吃饱喝足,他才一抹嘴巴:“香阵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变幻无穷,随心所欲。香阵所散发出来的香气可以是一张网,也可以将仙化为一缕香气。”

“你是说,让我们都化身为香气,附着在司命仙君的衣裳?”

桂花仙点头。

景宸蹙眉:“天宫守卫森严,你怎能保证能蒙混过关?”

月老也摇头:“再说了,我们自己都会瞬化微妙咒,化身咒等仙术,也可以用这些。”

“这就是香阵和一般仙术的区别之处。”桂花仙又夹了一筷子青菜,“这香阵的基础是八卦阵,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现在我布的这个阵法,就等于让你们的形体倒退回成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你们的仙术只是隐藏万物,或者将万物变个形状。试问,你们变来变去,不还是那么大个头吗?稍微道行高深的,就能察觉到你们的存在!所以普通的仙术靠不住的!而我的香阵不一样,直接是将你们化作为一。一粒尘埃,谁能察觉?”

司命仙君眯缝起小眼睛:“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我就是个天生好命的桂花树呗!”桂花仙大口咀嚼青菜豆腐。

月老沉吟片刻:“眼下也只有这么办了。”云涡和景宸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桂花仙得意洋洋,将一杯美酒一饮而尽,道:“听好了,你们可欠我一个人情。”

一个时辰后,桂花仙摆好了香阵,居然真的是一个八卦阵,只不过用来布阵的都是上等的桂香。他示意司命仙君、云涡和景宸踏入阵心,然后嘱咐三人道:“这等香阵所需的功力耗损太大,加上月老仙君的仙力,我也只能保证两个时辰的效力,咱们一定要快去快回。”

“两个时辰!”景宸有些不满。

桂花仙靠近景宸,挑起他的下巴:“对,两个时辰,尤其是你,别再被发现闯天宫,被剜仙骨。”

景宸冷冷地看他一眼,手中金光一闪,出现一柄巨斧。桂花仙忙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景宸哼了一声,将斧头收起。

月老和桂花仙在香阵外作法,云涡等人在阵内入定。她感觉周围的香气越来越浓,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白茫茫一片香雾,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她继续闭上眼睛,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子越来越轻。只听桂花仙说了一声“好了”,云涡就睁开了眼睛。

这次整个天地都变了,地面近在眼前,却犹如地震般抖来抖去。云涡忍不住大叫:“讨嫌桂,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们现在是香气,不是修士了,还是闭上眼睛比较稳妥。”桂花仙不忘补充了一句,“下次叫我官人桂。”

一有机会,桂花仙就来调戏她。云涡刚想要嘲讽回去,忽然听到景宸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再多说一个字,年底我要做一条桂木画舫。”

桂花仙赶紧噤声。

云涡心中一暖,寻找景宸的身影,可是她看到的只有司命仙君的衣裳,看不到景宸的存在,可能他也化为了司命身上的一缕香气。

司命整了整衣服,和月老道别,就往天宫飞去。他运足仙力,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天庭。花薛所掌管的天册宫里,保管着上至上仙,下至散仙的仙籍,只有司命仙君可以入内翻阅。

天册宫门口有天兵把守,司命仙君随便编了个由头,就进入到典籍内阁。等到四下无人,云涡才终于得以化为人形,捂住胸口开始喘气。

司命仙君飞得太快,她好几次都差点被疾风给吹散了去。云涡往身后一看,景宸和桂花仙也都幻出人形,只是脸色同样煞白。

“时间不多,咱们赶紧去查。”司命仙君走向典阁深处,在数个檀木书架上翻找。云涡也跟着翻找,只是那仙籍太多,林林总总足有上百件,找起来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她扭头,看到桂花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催问:“你怎么不找?”

桂花仙挠了挠额头:“我们只剩下一个时辰了,这浩如烟海,恐怕要找到天荒地老。”

景宸冷冷地瞥他一眼,杀气十足地吐出四个字:“桂木画舫。”

“得得得,我帮你们还不行吗?”桂花仙往檀木架上一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往一捆书卷上指了指。

云涡半信半疑地将那锦布书卷拿起来:“你确定在这上面?”

“我是闻到了墨香。”桂花仙抽了抽鼻子,“刚写下不足一个月的字,上面能散发出很淡的墨香。”

景宸将锦布书卷拿过来伸开,目光一凝。云涡凑上前,果然在书卷的末端看到了景宸的名字,下面还注了四个字:玉甲真人。

司命仙君上前看了一看,笑道:“恭喜景宸了,这是个上仙,将来做个星官还是掌一宫仙位,都是有可能的。”

“云涡呢?”景宸面无喜色。

司命仙君有些黯然:“花薛殿下果然没有把丫头的名字记录上仙籍。”

云涡不免心中失望,勉强笑了一下:“罢了罢了,这修仙之路本就是坎坷无比,我不如再多修炼几百年。”

桂花仙目光闪烁,伸手往书架上方一格够了够,拿下一捆书卷:“这个上面也有墨香。”

云涡忙将那书卷拿过来,只见上面注了三个字:散仙录。

“做个散仙也不错,将来多修炼修炼,也能飞升。”司命仙君安慰她道。

云涡扯了扯嘴角:“没事,只要这仙籍上有我的名字就行了。散仙游历人间,自由自在……就是不知道我是哪个仙位?”

“看看不就知道了?”桂花仙将书卷的捆条拆开,翻开一看,目光定格在最后,半晌没有说话。

云涡心中紧张:“讨嫌桂,你别这样,我到底是什么仙位?”

桂花仙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小涡涡,你要是当了这个散仙,以后咱们可就没情分了,等着绝交吧!”

景宸冷笑一声:“到底什么仙位,总不至于是伐木仙吧?”

“那是广寒宫的仙位,偏了点,好歹是上仙,不会记录在这散仙录里的。”

云涡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夺过散仙录一看,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委屈之情上涌,鼻翼泛起酸意。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只见她的名字被写在最后,下面注明了一个仙位:厕神。

司命仙君伸头看了看,轻咳一声道:“也不是那么不堪,将来你所司之处,遍地黄金……”

云涡扁了扁嘴,落泪了。

谁要这种黄金!

“丫头,你别急,不满意这仙籍,我帮你划去便是。”司命仙君赶紧劝说。云涡擦擦眼泪:“花薛殿下写都写了。”

司命仙君面有愤慨之色:“这天宫也不是她一个上神能决定的,大不了拼了我一个上仙不做,也不能让她这样随意指派。”

景宸忽然开口道:“师叔,把我的名字也从仙籍上剔除吧。”

“为什么?”司命仙君和云涡异口同声。

他淡淡地道:“不为什么,不喜欢玉甲这个名号。”

“玉甲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成仙是桩唾手可得的事情?要是被你师父知道……”

景宸没说话,只是蹭的一声唤出咒火,就要将那本仙籍点燃。司命仙君忙按下他的手,道:“我帮你去掉这仙籍还不行吗?你可得想好了,若是以后修炼了上百年还没有正果,可别怪我。”

“不怪。”

“那把这些都恢复原状,咱们走吧。”司命仙君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去。云涡有些内疚,低声道:“景宸,对不住,拖累你了。”

景宸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表情:“不用道歉,我又不是为了你。”

说完,他就先一步追随司命仙君而去。云涡站在原地发怔,沮丧的心情更加低落。

桂花仙悄悄地对云涡道:“小涡涡,你有所不知,玉甲是绿龟壳,你师兄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的吧。”

云涡恍然大悟,心中更是堵得慌。这花薛殿下简直是欺人太甚!

四人回到月老阁,正赶上萤小童子在月亮地里吸收日精月华,无数光点在空中缓缓飞舞,整个月老阁散发出一种如梦似幻的光辉。

桂花仙兴奋得立即从香气变回人形,在半空中翩翩起舞。云涡心情不佳,向月老礼了一礼,就怏怏地走到石桌旁坐下。景宸跟在她身后,也是抿唇不语。司命仙君更是尴尬万分,只道:“老弟,这次是我让两个孩子白忙活了。”

月老听两人说出在典阁里看到的一切,了然于心,道:“这天下的道理其实都是神仙说了算的,既然这样,你们也不好只呆待在月老阁,还是快快多促些正缘,早点修成仙身为妙。”

话是这么说,可是谈何容易?

云涡低头不语。月老呵呵一笑,道:“惹事精,你们离开的这几个时辰里,为师给你们算到了一份天定姻缘。”

天定姻缘?

云涡吃惊不小。

她和景宸修的是仙媒,为寻常凡人牵扯姻缘,一般都增加不了多少仙缘,只求滴水能够汇成巨浪。而天定姻缘的一方是天人下凡,他们仙媒若是能够做上这样一桩美差,那积累的仙缘足足是寻常姻缘的一万倍。

景宸脱口问道:“师父,已经十年没有天定姻缘了,怎么会这样巧?”

“世间万事匆匆,缘线成网,出现巧合也是理所应当。”月老将罗盘推到两人面前,“你们看,是在高辛国。”

罗盘上显示着坤卦丑位,正是指向南方的高辛国。司命仙君看了看,道:“天定姻缘出现可是一桩大事,你们两人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失手。”

云涡点头。“师父,徒儿明白。”

月老满面愁容地望了望天空:“为了防止你再惹事是非,这次你们带上桂花仙去好了。”

桂花仙正在半空中飞舞,听到月老的话,转身俯冲到了地面。他俊俏的脸上堆满笑意:“本小仙正有此意。”

“我没有此意。”云涡没好气。

“说定了,明日我跟你们一同上路。”桂花仙笑得奸诈,轻飘飘地钻到桂树树冠里去。

入夜,云涡睡得很不踏实。她一会儿想起花薛恶毒的眼神,一会儿想起花树之下的蓐收,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微明才沉沉睡去。

她睡了一会儿,忽然嗅到一股似有还无的香味,茫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桂花仙那张贱兮兮的笑脸。

“小涡涡,你醒啦?”

云涡二话不说,一拳砸了过去。桂花仙歪头一躲,惨叫道:“小涡涡,我刚进来,不该看的没看,不该碰的没碰,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到了不该到的地方。”

桂花仙知趣地转过身去:“我这不是怕你不打招呼就提前走了吗?你要是嫌我烦,那我就化为一缕香气跟着你们得了。”

他往那床头的包袱上投去,转眼消失不见。云涡试着将包袱拿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嗅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桂花仙应该就附身在上面。

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云涡穿戴整齐,将头发梳成双髫,在上面簪了一串淡雅可人的禾雀花,背上包袱走出房门。景宸已经在门口等待,见她出来,淡声道:“师妹,吉时快到,我们该准备上路去高辛国了。”

“不用准备,我都已经促成了九千九百九十八件正缘了,熟能生巧,定不会给师父丢脸!”

景宸淡淡地反问道:“是吗?也不知道去年,是谁把两个女人用红丝牵到一起的?”

云涡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去年乞巧节,街上挤满了未婚男女,她和师兄光牵红丝就牵了一晚上。那些郎才女貌的,牵;那些门当户对的,牵;那些擦身而过的,牵!

结果回来一查司情簿,月老发现居然有两个女人被红丝绑在一起了。云涡想了好久才记起,这其中一名女子是女扮男装,却被她当做了男子。

最后,她不得不偷偷潜入这两名女子各自的闺房里,用断情剪断了两人手腕上的红丝。

这乌龙被师兄笑话了一年,现在提起来,云涡还忍不住脸红。

“是我眼拙,是我识人不清,行了吧?我这就去蚕房准备。”云涡翻了翻白眼。景宸适时喊住她,道:“这次是要给高辛国公主促姻缘,所以你务必挑出两只白蚕出来。”

云涡一怔。

原来是给皇家公主牵姻缘,这水可就深了。公主若是去和亲,可定国安邦几十年;若是下嫁贤臣,可激励文官谏言;若是嫁予外戚,恐会生内祸之乱。所以给公主牵姻缘,要么造福人间,要么是埋下祸根。不像民间的平常男女,婚姻嫁娶无非是看一看性情是否相投。

而且这其中还牵涉了天定姻缘,若是测算有误差,不但不能增加仙缘,还会给人间惹来祸端。

“谨遵师兄之命。”云涡正色道。

她到了蚕房,进门就听到蚕在沙沙地吃着桂花。

月老养的蚕,不吃桑叶吃桂花。那桂花白天吸收日精,晚上吸收月华,养出的蚕会吐出两种不同的丝。红蚕吐出红丝,用来牵姻缘。白蚕吐出白丝,则用来探知对方的正缘。

云涡挑了两只已经成熟的红蚕,又在白蚕的竹匾前琢磨了很久,才挑出两只又大又白的白蚕。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们可要给公主挑一个如意郎君。”云涡将白蚕托在手心里,煞有其事地嘱咐。

带上红蚕和白蚕,云涡和景宸御风飞行,很快就到了高辛国。因为他们不能暴露修士的身份,所以从进城门开始,他们就换了步行,装作普通修道人。

两人来到皇宫外,只见城墙上贴着皇榜,许多百姓聚在榜下议论纷纷。

“没想到皇家还出这样的事,真是想不到啊。”

“高人多得是,说不定哪天来个云游道人,就能把娘娘的病给治好了呢。”

“这太医都束手无策,该是什么样的病呢?”

……

云涡凑上前一看,皇榜大致意思是,福妃生了怪病,皇帝召天下能人志士进宫治病,若能治愈福妃的病,加官进爵不说,还会赏银千两。

赏钱无所谓,关键是能进皇宫,这可是接近公主的大好机会。云涡用胳膊肘捅了捅景宸:“师兄,揭?”

“揭。”

云涡上前就要揭皇榜,却被周围的百姓给拦下:“我说小道姑,你这是要干嘛?”

“揭皇榜。”

一个戴灰色头巾的中年男子煞有其事地道:“小道姑,这皇榜可不是好揭的,听闻有五个僧人进宫,不但没能治好福妃的病,反而送了性命。”

“还有两个道人,扬言自己的道号天下闻名,也被砍了头。”

“这揭皇榜可要慎之又慎啊!”

众人苦劝,直把云涡说得心生犹豫。他们是月老门下的徒弟,修的是仙媒,不是仙医,能治好福妃的病吗?

云涡迟疑地望向景宸。宽大的帽檐将他的脸部遮去大半,只能看到他嘴角挂着冷冷的笑。

“这些无能鼠辈,与我何干?”他的声音冰冷如霜,不带一丝温度。众人好心的劝谏顿时低落下来。有人赌气道:“别管这两人了,让他们去进宫,最后没命出来才好呢!”

景宸不搭理这些闲言碎语,只向云涡命令道:“揭!”

云涡忙不迭地点头,伸手将皇榜揭了下来。立即有两名皇城守将走过来,问:“可是确定揭了皇榜了?”

“是。”

“若是确定,这就先去国馆里歇下,等明日一早觐见皇上。”

事已至此,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云涡硬着头皮跟在守将身后入了宫,一路走到国馆。国馆是专门招待别国或者藩属地使臣的地方,位于皇宫一角,倒也清静雅致。两名守将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房,就告退了。

薰风袭来,将国馆庭院的一棵大槐树吹得飒飒作响。景宸抬头看那树看了半晌,忽然道:“云涡,把白蚕和红蚕拿出来。”

云涡不解其意,但还是将两只蚕从袖中掏了出来。景宸掏出一张泛黄的道纸,用手写了个符,将两蚕包起来后还给她:“初来乍到,凡事都要小心为上,先封了仙蚕的神息吧。”

云涡点头,略一盘算,问:“师兄,我们入夜是不是先刺探一下公主寝宫?”

“不用。”

“那怎么见到公主?”

“按照安排,明日去给福妃诊病。”景宸说完,便回了房,一把将房门关上。云涡目瞪口呆地看着禁闭的房门,跺了跺脚:“可我们是来给公主促正缘的,找福妃有什么用!”

房内寂静无声。

云涡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厢房,往床榻上一躺,望着屋顶发呆。半晌,有太监敲门:“两位高人,这是今晚的饭菜。”

“有劳公公。”云涡懒洋洋地接下菜盘,打开一看色香味俱佳,都是上等的素菜。

云涡和师兄都已辟谷,几天不吃不喝不睡也对身体无碍,吃饭也不过是日常调剂。不过她看到一碗盛在玉碗里的汤水,看上去清亮爽口,忍不住拿起来就喝。可是嘴唇还未沾到碗沿,斜刺里就伸来一只手,将那汤水夺了过去。

桂花仙将汤水咕嘟嘟地饮了一大口:“赶了这么久的路,渴坏我了。”云涡大怒,劈手将汤碗夺回来:“你应该去和景宸相处一室!”

“你又不知道他那张冰块脸,瞅一眼能冰冻三尺,我才不愿意看呢!”

“那你去槐树上过一夜。”

“等我歇过乏。”

“歇乏就歇乏,别整这些香味了,呛死人了!”

桂花仙正色道:“我早就将香味收起来了。”

“那怎么……”云涡抽了抽鼻子,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劲起来,“这不是桂花香!”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看去。雕花木质的窗户上,闪过一个妩媚窈窕的美人身影。那身影未作停留,一闪而过。

云涡打了个激灵,追出房门,只看到那美人推开景宸的房门,将门轻轻阖上。此时正是日暮时分,长廊下悬挂的八角流苏宫灯将美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居然是一道狐尾。

“狐妖。”桂花仙飞快地说。

云涡心头一紧,忙过去就去推那房门。可是那房门被狐妖关上以后就严丝合缝,半分也推动不得。

这是上乘的结界。

桂花仙拧起眉头,捻出窥境决,双手往房门上奋力一推。只见那扇房门渐渐变得透明,显现出内里的情景来。

只见景宸坐在床上入定,身遭笼罩着一股幽蓝色的淡淡荧光,是防止妖孽入侵的结界。除此以外,室内摆设十分平常,并没有其他人。

“奇怪,我明明看到狐妖进去了。”云涡奇道。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景宸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那手美若柔荑,灵蛇般地摸来摸去,直往他衣襟里探去。

景宸微微蹙眉,一伸手将那只手抓住,想要将身后人扯出来。可是那只手纹丝不动,仍然嚣张地摸上了他的脖子。

“公子,我没有恶意的,只是看你太过寂寞……”一张美人脸从他背后伸出来。那张脸绝美无比,微微上挑的美目里蓄着一汪春水,鼻翼小巧秀挺,樱珠般的嘴唇充满了诱惑。

景宸缓缓睁开眼睛,恨声道:“滚。”

“往哪里滚,公子怀里吗?”狐妖一挥手将四周的结界化去,红唇往他耳垂上亲去。

景宸皱了皱眉头,身体周围的结界居然瞬间破碎!

狐擅用香,以香助色,以色诱人。狐妖爱美色,遇上那皮相好的男子,与之春风一度也就罢了。若是遇到修为不错的男修,就算皮相再好,也得吸走大半的修为!

桂花仙一个撑不住,决力消散,房门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云涡急了,上前使劲拍门:“师兄,师兄!”可是门内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到。

桂花仙晃悠悠地走到她身后:“没用的,他听不到。这狐妖道行比你我都高,说不定是你师兄自己招来的,咱们别去自讨没趣了。”

云涡怒目相视:“你胡说!”

“我倒是宁愿我是胡说。”桂花仙晃悠悠地走到大槐树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你倒是出手相救啊!”

桂花仙朝她挤了挤眼睛:“我救他,他把我做成画舫怎么办?再说了,我也救不了他。”

说完,他往那槐树上飘去,竟是挑了个舒服的地方,开始做起春秋大梦来。

云涡懊恼地跺了跺脚。

她宁愿房内传来打斗声,也好比如今的寂静无声,让人遐思万千,胡思乱想。云涡使劲摇头,赶走脑海里的一连串淫秽画面,将仙力集于掌心,用力一击!

轰——

仙力冲到房门上,却立即散去。那房门依旧立在那里,无声无息。

云涡头皮发麻,正要再凝聚仙力,低头却看到掌心的金符开始发光。这是蓐收给她画的金符,承诺他可以帮忙,救难于水火。

想起在正殿里的乌龙,他的唇印在自己唇上,云涡就觉得脸颊发烧。可是时刻紧急,她也没办法在所做思索,只得轻轻地拍了拍手。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扫起落叶的声音。

云涡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没有来,没有赴约,这让她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想什么呢?”

那声音冷不丁地响起,让云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扭头看去,发现来人居然是蓐收。

他依旧是白衣胜雪,不过这次腰中束着一根金丝腰带,肩膀上戴着两副青铜肩甲,给他添了不少英武之气。

“蓐收殿下,”云涡急声道,“狐妖出现了,我……”

蓐收扫了她一眼,抬手一击,那房门便应声而碎。云涡冲进去,看到景宸已经昏倒在床榻之上,狐妖正妖妖调调地伏在他身体的上方,微张的樱桃小口中酝酿着一团白光球。

这正是吸男修道行的秘法!

听到响声,狐妖猛然抬头:“谁?”在床架周围,有一层散发着白光的结界,应该是狐妖设下的。

云涡恨得心头滴血,从百宝袋里掏出一枚仙器,吹一口气,那仙器顿时变幻成了一柄傲来剑。

她想执剑刺去,不想蓐收蓦然伸手将那剑身按下,道:“她都不值得你脏了傲来剑。”

狐妖知道来者不善,将景宸一把搂在怀里,一寸长的指甲按上他的脖子:“你们非要过来的话,他可就没命了。”

“落在你手里的话,他不照样没命?”桂花仙幽幽地说了一句。

“他是心甘情愿做风流鬼。不过这样看来,我真的有点舍不得杀他了。”狐妖低眸看景宸,手指抚摸他的脸庞。

云涡气结:“谁心甘情愿了?明明是你蓄意谋害!”

狐妖不以为然地笑起来:“他在自己衣服上设了香阵,是一种极强的春药。还说不是心甘情愿?”

春药?

云涡怔住,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桂花仙。桂花仙轻咳一声,一脸不自然的表情。

蓐收冷笑一声,隔空推出一掌,掌心一道霹雳正中狐妖眉心。狐妖没想到自己布下的结界全无作用,惨叫一声,往后倒在床上。

云涡扑过去,推开狐妖,将景宸扶起:“师兄,师兄!”

蓐收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住:“别碰他!”

“你放开我!师兄,你怎么了,醒醒呀!”云涡将手抽回来,将景宸抱得更紧。景宸在摇晃中醒来,目光迷离茫然。

云涡一喜,正要将他扶起来,景宸忽然伸手一推,居然将她压在身下亲戚来。暖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颊上,云涡一边挣扎,一边惊叫:“师兄,你怎么了?”

景宸理也不理,胡乱地在她脸上亲来亲去。云涡奋力抵抗,忽觉身上一松,竟是蓐收将景宸打晕,拎了出来。

“让你不要碰,你偏要碰!我这就帮你处理了这个登徒子!”蓐收眼中杀气腾腾,将景宸往屋外拉去。云涡忙问:“你要带他去哪里?”

“上神止步。”桂花仙笑嘻嘻地挡住了蓐收的去路,“是生是死,你好歹给个说法。”

蓐收凛然道:“他心有歹念,我要立即取了他的元神,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要!”云涡脸色大变。元神被吸出体外,会对修士造成巨大的伤害,可能终身都无法痊愈。

她没多想,只想着把景宸就下来,执剑冲过去就往蓐收身上刺去。

“小涡涡!”桂花仙惊叫,“他的结界有反噬的力量,你不能刺他!”

蓐收眉心一拧,忙将周身的结界收起,躲避已经来不及,剑尖瞬时没入他的肩膀。

云涡惊讶地抬头看蓐收:“你、你把结界收起来了?”

蓐收低头看了看剑尖,面色肃然。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身,将利剑拔出肩膀。云涡无措地后退两步,低头看滴血的剑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竟然为了不伤她,将结界收起……

就在这怔愣之间,景宸忽然暴起,一把推开蓐收,抱住云涡。他周身卷起一阵狂风,将室内所有什物吹得一片狼藉。云涡发丝飞扬,抬头看屋顶居然已经飞去老高,吓得尖叫一声。

景宸动作迅速,一跃就升上半空。

“师兄,你醒醒!”云涡在他怀里挣扎。

景宸浑身滚烫,将她拥得更紧,嘴唇贴上她脸颊:“就当这是梦好了……云涡,你不是喜欢我吗?随我去做一对神仙眷侣怎么样?”

云涡使劲将他推开一点:“师兄,你中了春药,快念清心咒!”

“清什么心,我只要你的心。”景宸露出前所未有的淫荡表情,右手摸上她的脖子,像爱抚一件美玉般地来回抚摸。

云涡急了,她虽然爱慕景宸,可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委身于他。她口中念动定身咒,可是没用,那股劲风依旧卷着她冲上九霄。

“师妹,别挣扎了,你我修什么仙,还是找个地方逍遥自在去。”

云涡摇头:“不,景宸,这不是你,你快醒醒。”

景宸眸光一冷,将她抱得更紧,语气暧昧:“不是我,那是谁?你心里的情郎,不会还有别人吧?”

越说越放肆,云涡堵住耳朵,不想再听。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气吞山河的虎啸。

云涡听到几分,忙回头望去,于云雾迷离中,隐约看到一只白色黑纹的猛虎在风眼中奔腾,外露的白色獠牙威猛无比。蓦然,它张开血盆大口,再一次发出震彻天地的吼声。

“蓐收殿下!”云涡失声喊了一声。

猛虎凭借这声喊叫,已经确定方位,纵身扑了过来,一掌就将景宸甩去老远。接着猛虎化回人形,蓐收将云涡单手抱住,飞旋几个回合,稳稳地落在云端。

景宸在云端上稳住身形,咬牙起身,吼道:“把她还给我!”

蓐收冷眼看着他:“你已经迷了心智,留不得了。”说话间,他手中已经凝聚仙力,夺命霹雳呼之欲出。

云涡一悚:“神君,你别杀师兄,他只是一时半会被春药迷倒而已。”

“而已?”蓐收冷笑,“他方才想拿你做炉鼎,我若是迟到一时半会,他就对你下手了!”

桂花仙气喘吁吁地赶上来:“神君,你就放了景宸一马吧,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真的没什么坏心眼!”

“你说他没有坏心眼?景宸身上的那股香味,就是证明!”蓐收嘴上强硬,手上却将夺命霹雳收起,杀气也随之收敛。

蓐收放开云涡,纵身飞到景宸身边,一掌将他定住,然后从腰中掏出一枚药丸给景宸服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景宸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殿下!”云涡担忧。

“放心,他没事,这颗药丸是解春药之毒的。”

药丸很快见效,景宸随即晕倒,从云端一头栽了下去。桂花仙忙飞过去把景宸接住,啧啧道:“这么好看的脸,要是头先着地可就可惜了。”

云涡心事重重,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中的百宝袋,隔着布料触碰到一束柔软的事物,顿时福至心灵。

那是司命仙君的胡须,当时被蓐收拿走了一束。这起死回生的宝贝,是景宸一直想要的。云涡当时好奇,闯了正殿拿走了胡须……

难道?

桂花仙抱着景宸,飞到她跟前,低声地道:“小涡涡,你怎么还不明白,那香阵就是战神宫布下的,你师兄偷偷去了战神宫。”

云涡心头有惊雷滚过,终于想起,景宸身上的那股异香,和她在战神宫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景宸那样想要司命仙君的胡须,上次提前离开瑶池,可能就是去战神宫偷宝贝了。

“神君,你屏风上的虫子,还有枕头下的虫子,都是我放的,和景宸无关。”云涡硬着头皮说。她可怜兮兮地从百宝袋里掏出那把胡须:“神君,还有这把胡须物归原主。你要罚,就罚我吧!”

蓐收根本没有理睬,伸出右手,一道仙光飞渡而来,准确地落在景宸额头上,开始吸他的元神。

云涡心一横:“神君,只要你放了景宸,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取我的元神也好,杀了我也罢,只要别杀景宸,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说完,视线便被泪水晕得模糊一片。

桂花仙跺脚道:“上神,只要你放过我这两个小娘子,我也什么都答应你!我有八百年道行,送你也可以!”

蓐收斜看他一眼,凉凉地道:“两个,小娘子?”

“两个朋友!”桂花仙忙改口,“谁让我那么喜欢他们呢……算了,只要放过景宸,你让我做什么也都可以!”

劲风袭来,蓐收的黑色披风如黑云巨浪,席卷而来。云涡和桂花仙忙念稳身咒,闭上眼睛。只听蓐收的声音响起:“一言为定,你们要答应我做任何事!”

风太猛烈,云涡开不了口,只能点头。

接着,蓐收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次是凑在云涡的耳畔说的。“下次,景宸再有异常出现,别忘了用金符唤我。”

云涡闻言,差点飙出眼泪。

大神雷厉风行,差点夺人性命,她下次怎么敢随便唤出他来!

风速渐渐慢下来,云涡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蓐收已经不知去向,自己仍然悬浮着,脚下是万丈高空。

“小涡涡,你真有胆量,居然去刺蓐收殿下。”桂花仙责怪她道,“你知不知道他有个称号,叫做‘嗜血上神’?”

“嗜血?”云涡摇头,“没听说过。”

“两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蓐收殿下斩魔万千,魔族损失严重,这个称号就是那时候来的。”桂花仙一边说一边回忆,“我也是听说,据说蓐收殿下率领千军万马抵达战场,第一件事不是布兵下令,而是挑块舒坦的,地势高的石头坐了,在上面吹那管玉笛。”

云涡有些凌乱:“吹笛子干什么?”

“笛声驱兵,好过直接下军令。这样魔族猜不到仙族的作战计划,加上蓐收麾下都是虎狼之师,死伤无数。一天下来,那战场惨不忍睹,肢体残缺,触目都是血红。蓐收吹完笛子,往战场上瞄了一眼,说了句‘真漂亮’,就带着战将们扬长而去。从始至终,他身上那件衣服始终洁白如雪,沾染不上半点血迹。”

“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魔族负隅顽抗,保存血脉。对了,魔族还有一支精纯血脉留存,但是谁都找不到藏在哪里了。”桂花仙看了看东边天际。那里已经升起了一颗启明星。

云涡想象了下蓐收战魔的画面,只觉得肠胃不适,精神萎靡。景宸居然惹上这样可怕的一个杀神,前景实在堪忧。

“天快亮了,咱们快回去吧。”桂花仙催促。

云涡和桂花仙急匆匆地返回到国宾馆,发现屋顶飞得不知去向,屋内摆设一片狼藉。她帮桂花仙把景宸扶到床上,安顿好之后才觉出后怕。

那只狐妖也不见了,大概是他们在天上纠缠的时候逃走了。

云涡盘点了下行李,没发现丢了什么,松了一口气。精神放松后,她才感觉到疲乏劳累。

桂花仙给景宸整理好被褥,把被子给他盖好,然后伸出两根指头点在他的额头:“他失忆了。”

云涡原本累得瘫在椅子上,闻言一跃而起。

“放心,只是春药发作后的这段记忆。”桂花仙猜测说,“应该是蓐收那枚药丸的作用。”

云涡这才放心下来。失忆了……这样也好,她和景宸不用那么尴尬。

她将衣袖撩起,发现胳膊上多了一块黑色的虎形印记,愕然了一下,才记起缘由。

“这是蓐收殿下留下的?”

桂花仙忙将自己的袖子也撩起来,在看到同样的一块虎形印记后,跺脚道:“这个蓐收,竟然这样心狠手辣!”

“怎么了?”

“这可是上古秘法!咱们不是答应了他,放过景宸就答应他任何事吗?只要咱们违誓,这个秘法就能要了咱们的命!”

云涡惊得差点厥倒:“这么厉害?”

桂花仙唉声叹气,上前勾起了云涡的下巴:“小涡涡,咱们可能命不久矣,不如及时行乐,别让你师兄知道……”

他男生女相,俊美非凡,这一娇嗔更是添足了妩媚多情,能够勾魂摄魄,让人心魂摇荡。

云涡对桂花仙这番媚态无动于衷。她方才还为这上古秘法胆战心惊,现在看着桂花仙毫不在乎地发骚发浪,顿时觉得上古秘法没那么可怕,不值得一提。

她展开笑颜,娇俏可人:“好呀,你说怎么行乐?”

桂花仙没想到云涡会答应,惊喜道:“陪我喝酒赏花,再陪我……”

他没说下去,因为云涡一把抓住他勾自己下巴的手,用力一折。桂花仙惨叫连连,跃到一旁:“小涡涡,你好狠心!”

“再不正经,掰断的不是手指了。”

桂花仙一愣,默默地低头看自己身下。浑身上下,能像手指一样掰断的就只有……

云涡烦躁起来:“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你也别要了。”

“行行行,我去睡觉,总没事了吧?”桂花仙白了她一眼,扭着腰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云涡:“你说你去战神宫,放了咒虫,还拿了司命的胡须?”

云涡点头。

“那为什么你身上没有春药?”

云涡也觉得诧异。她刚才忙着救景宸,都忘记了这个问题。

“这一旦入了香阵,沾染上香气,春药香就不会消散。除非——”桂花仙拉长了声音,“除非战神宫的主人碰过你!不然啊,过个十天半月,就得吃解药才能把春药去掉了。”

云涡想起了自己变成镜子后,蓐收轻轻给自己的那个吻。这解开香阵,就是在那时?

“他什么时候碰过你?”桂花仙凑过来,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云涡没来由一阵心虚。她将桂花仙一把推到门外,将房门哐啷一声关上:“睡你的觉!”

桂花仙在门外叹息一声,刺溜一声飞上院子里的大槐树,很快就有鼾声传来。云涡抬头望向上方,那里没了屋顶的隔挡,漫天星子尽入眼底。 xY97akzPBvN29TdnQDWZhITqFH9sgK5eEm26+xHCpG3kQJ/y7+zWPhrhaNdQOr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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