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已经读完本国地理,你们对整个中国已经有清楚的认识。你们最喜欢哪座山哪条河?你们最喜欢哪一省哪一县?抗战胜利以后,你们希望在什么地方居住?”
当时,我举手发言,我说我仍然愿意住在自己的故乡。
姚老师问我的故乡在哪里,我告诉他,在山东省临沂县的兰陵镇。
姚老师想了一想,欣然点头:“你们那个地方的确不错。”
从地图上看,山东像一匹骆驼从极西来到极东,卸下背上的太行山,伸长了脖子,痛饮渤海里的水。然后,它就永远停在那里。
这骆驼身上有两条黑线。一条线由肩到口,几乎是水平的,那就是胶济铁路;一条线由背至膝,越过前身,几乎是垂直的,那就是津浦铁路。这两条铁路夹住了绵亘三百里的山岭冈峦,地理书上称之为三角山地,写书的人把山东境内的津浦路看成“勾”,把胶济路看成“股”,把骆驼颔下的海岸线看成“弦”。
三角山地又分好几个山区,它的西南角叫沂蒙山区。沂河由此发源,向南部平原流去,到山势已尽,这出山泉水映带的第一个城市,就是临沂。
兰陵是临沂西南边境的一个大镇。兰陵北望,那些海拔一千多公尺的主峰都沉到地平线下,外围次要的山峰也只是地平线上稀薄透明的一抹。兰陵四面都是肥美的平原,东面到海,西面到河南,南面到淮河。清明踏青,或者农闲的日子探望亲戚,一路上眺望这么好的土壤,是一大享受。尤其是春末夏初麦熟的季节,原野放射着神奇的光芒,浴在那光芒里的人,自以为看见了人间的奇花异卉。唉,必须田里有庄稼,必须有成熟的庄稼,那大地才是锦绣大地。
兰陵附近仅有的一座山,名叫横山。我读小学的时候,全校师生集体远足,目的地就是横山。十一二岁的孩子征服了那山,可以想见那山是如何小巧玲珑。在我梦中,那里并没有山,太初,诸峰向三角山地集中,路经兰陵东郊,在相互拥挤中遗落了一座盆景。
兰陵出过很多名人。查记载中国古代名人年表的专书,找出汉代三人,晋代一人,前五代二十八人,隋唐十三人。其中三十九个人姓萧,占百分之八十七。
历史上还有一个南兰陵。南兰陵是晋室南渡以后在江苏武进附近所置,称为“侨置”。东晋侨置了南徐州、南兰陵、南瑯琊,把北方的地名拿到南方来用,表示不忘故土。南宋也有“侨置”,欧洲移民到了美洲也有“侨置”,用意大致相同。南兰陵出了十八个名人,清一色姓萧,其中有南齐的开国皇帝萧道成,梁朝的皇帝萧衍。
由萧家的昌显,使人想起门第背景的作用,族人互相援引,“向阳花木易逢春”。可是唐代以后,不论南兰陵、北兰陵,都不跟名人的名字连在一起了。
依太史公司马迁创下的体例,中国历史以名人传记为龙骨。传记的格式,第一句是传主的姓名,第二句就是他的籍贯,例如,“萧望之,东海兰陵人。”“疏广,东海兰陵人。”由于“兰陵人”一词在史书中出现的次数很多,以致,当年,“我是兰陵人”这样平常的一句话,被人家赋予特别的意义。祖居兰陵的光绪戊戌进士王思衍先生,也就刻了一方大印,在中堂或楹联大件作品中使用,文曰“王思衍东海兰陵人”,以表示他的自我期许。
现在,兰陵人有一大意外收获,那就是《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金瓶梅》本来被人视为“低俗”的“淫书”,若干年来身价蒸蒸日上,有人说,它是中国最早也是最大的自然主义小说,了不起;又有人说,它的妙谛在文字之外,禅境高深。一部小说禁得起批评家用写实和象征两个不同的角度钻研探讨,当然不是凡品,兰陵人的乡贤祠中,也只有对它的作者虚席以待了。
细数历代乡贤,以疏广对我影响最大。
疏老先生是汉朝人,宣帝时官至太傅。他的侄子疏受也在朝为官,位至少傅。太傅是三公之一,少傅是三孤之一,都是很高的爵位。
疏广遇上了好皇帝,宦途顺利。可是疏老先生对他的侄子说,“知足不辱,知耻不殆”,咱们提前退休吧。
叔侄二人称病告归,皇帝赐给他俩许多黄金。二疏回到家乡,把黄金分给亲族故旧宾客。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不留给子孙,疏广说,子孙“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一时传为名言。
兰陵在历史上一度辖区甚广,有过兰陵郡的时代,有过兰陵县的时代,可称之为大兰陵。近代的兰陵是一个乡镇,本来属于临沂,后来成立了苍山县,划归苍山,这是小兰陵。
二疏的故居在兰陵镇之西,离镇约二十华里。萧望之墓在兰陵镇北若干里,乡人讹称萧王墓。他们显然都是大兰陵人。
在小兰陵的时代,二疏故居在峄县境内,也可以说是峄县人。现在峄县废县为城,属枣庄市,二疏又可以说是枣庄人了。
《金瓶梅》作者的原籍,可能也是这个样子?
小时候,我到过二疏的故居。
对日抗战期间,兰陵由日军占领,我家迁往乡间居住,有道是“大乱住乡,小乱住城”。
有一段时间住在兰陵之西。某月某日父亲带我回兰陵一行,他老人家特地绕个弯儿从二疏故居之旁经过。
二疏是汉代人,他的故居也不知经过后世几度重修,如今只见空旷之地四围高墙,造墙用土,在景观上与乡野调和,倒不失二疏敦亲睦邻的心意。
乡人称此处为二疏城,用“城”来表示对先贤的尊敬。又在当年散金之处筑台,以纪念二疏的义行。
我似乎并未看见高台,二疏城的围墙也残破了。从墙外看墙内,只见一棵枝叶参天的银杏,在西风残照中为古人作证。
父亲讲述了二疏辞官散金的故事,我大受感动。回到家,我翻查从上海经纬书局邮购得来的《中国历代名人传》,找出二疏的合传。这本精装巨著只是把正史中的传记挨个儿重排一次,不分段落,没有标点,和线装书一模一样,也许比线装书多几个错字。
我那时读文言文不求甚解,所幸二疏的传记并不古奥,篇幅也简短。我用毛笔写正楷,把二疏的传记抄下来,贴在座右,幻想古人的音容笑貌,进退举止。多年以后,我在外模仿他们轻财尚义,也曾把他们的事迹写成广播剧本。
荀卿也是兰陵人吗?
战国时,兰陵属于楚国,春申君当政,任用赵人荀卿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荀卿辞官,在兰陵安家落户,晚年潜心著述,后人辑成《荀子》一书。
《荀子》是一部重要的经典。兰陵为晚年的荀卿提供了著述的环境,是这个小镇对中国文化的最大贡献。兰陵也沾了这位大儒的光,在战国之世就光耀史册,垂名千古。
研究荀子的人说,兰陵人很爱荀卿,喜欢用“卿”做自己的名字。兰陵人爱荀卿应该没有问题,否则荀卿不会把自己的著述自己的子孙都交给兰陵。至于兰陵人以卿为名,似乎无迹可寻。
荀卿死后葬在兰陵,兰陵镇东门外约三华里处,有荀子墓,乡人讹称舜子卿。
荀墓封土为立方体,平顶,造型安详谦和,但体积甚大,我小时候爬上去翻过跟斗。后来看资料,这座古墓长三十公尺,宽二十公尺,高六公尺,相当于一座房子。
荀卿的官位不过是兰陵令,萧望之是太傅,萧墓却不像荀墓那么出名,也没有荀墓“好看”。
我幼时也曾从萧望之墓旁经过,印象中外形是传统的土馒头式样,但高大异常,看上去近似圆锥体。墓不止一座,呈品字形排列,我以为造墓时布置了疑冢,疑冢是为盗墓贼而设,使其不知从何处下手。后来看资料,才知道“余为诸子葬处”。萧望之是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自杀的,但他的墓仍有富贵骄人之处。
兰陵似乎没出过荀学专家,满眼是孔孟的信徒。我在家塾读书时曾要求一窥荀子,老师正色曰:“他不是圣人!”
后来,我仍然受了荀子一些影响,那是我四十多岁以后了。
兰陵人雅俗共赏津津乐道的,是他们酿造的酒。他们说,兰陵是杜康造酒的地方。
当年李太白“遍干诸侯、历抵卿相”,行经山东,喝了兰陵出产的美酒,作了一首七言绝句。诗云: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在李白的作品里面,这是很寻常的一首七绝,但是李白不是寻常人物。此诗一出,中国文学马上增加了几个典故:兰陵酒,兰陵一醉,兰陵郁金,兰陵琥珀。兰陵也兴起了一种工业:酿酒。李太白一句话,兰陵人发了财。
据说,兰陵美酒有几项特点。
第一,据说,酒怕过江,本来是满满的一瓶酒,由北岸运到南岸,自然减少三分之一。兰陵美酒没有这种损耗。
第二,据说,兰陵美酒的香气特别馥郁。在中国,“酒为百药之长”,酒里总有一股药味,兰陵美酒是少有的例外。饮普通烧酒,入口时香醇可口,回味却败坏嗅觉,只有兰陵美酒,“连酒嗝都不难闻”。
第三,嗜酒足以致病,但是兰陵父老相信,饮他们酿造的美酒比较安全。明代的汪颖在《食物本草》中说,“兰陵酒清香远达,饮之至醉,不头痛,不口干,不作泻。其水称之重于其他水,邻邑造之俱不然。”
对酒,兰陵人有他主观的信念。入兰陵而不喜欢兰陵酿造的烧酒,那是可以默许的;入兰陵而褒贬兰陵美酒,那就超出了容忍的限度,视同极大的恶意。
我想,每个地区的人民都会在当地找出几件事物来寄托他们的集体自尊,基于无伤大雅的原则,你最好接受他们的价值标准。
很久以前,在兰陵,我就该学会这一点。
可想而知,兰陵有许多酒坊酒店。清末民初,兰陵酿造业的全盛时代,十八家字号欣欣向荣,百里内外分支机构处处。
酿酒是工业,有一定的法则和程序。但是,同一个师傅、使用同样的原料,未必能每次都酿出同样的酒。就像王羲之写兰亭集序,反复写了好几次,只有第一次写出来的最好。所以,酿酒又是艺术。
有时候,全体工人在酒师傅的指导下,该做的事都做了,最后却涓滴皆无,或者流出来气味刺鼻的恶水。这种状况真是糟糕透顶,店主损失了资本,酒师傅损失了声誉。既然尽人事不能保证结果,那就加上乞求天命。所以,酿酒又是宗教。
美酒有它独特的配方,主要的原料是黍。酒要埋在地下一年,等惊蛰闻雷时开窖取出。
实际上,在我幼时,“遵古炮制”的美酒已难在酒店里买到,坦白地说,我从未见过。
一般而论,兰陵人的运气不错。
兰陵镇的地势是一个方形的高台,极适合建屋筑城。我在《碎琉璃》中曾借用此一形象。想当初汉族漫行黄河下游觅地求生,先民忽然发现这天造地设的家园,必定欣喜若狂。
由于地势高,风湿和疥疮都是稀有的疾病,安葬死者,事后也很少发觉棺材泡在水里。土匪来了,乡人居高临下,防守占尽优势。
春秋时,先民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国”。据说,因为兰陵的水质好,所以能造出好酒。后来,专家告诉他们,要酒好也得土质好,长出好的庄稼来。后来,专家又说,要出好酒还得有好的空气。兰陵人看兰陵,越看好处越多。
北伐前后,土匪以沂蒙山区为根据地,抢遍了鲁南的乡镇,兰陵也不例外。但是,到兰陵来的土匪不杀人,不奸淫妇女,只要财物。这股土匪有自己的哲学,他们相信做土匪等于做生意,将本求利,“本金”就是自己的生命。干吗要流血?血又不能当钱使用!强奸?何苦来,明天上阵第一个挨枪子儿!
兰陵当然也有地主,而且有大地主,清算起来,个个俯首认罪。不过“样板”地主——《白毛女》里那样的地主,倒还没有。
近代的兰陵很闭塞,很保守。可是放足,剪辫子,写白话文,兰陵都有及时开创风气的大师。南下黄浦抗日,北上延安革命,闭门研读资本论,都有先知先觉。
兰陵的城墙东西三里,南北五里,宽可驰马,是我小时候散步的地方。四面城门都有名家题字,东门是“东海镜清”,北门是“文峰映秀”,南门为“衢通淮徐”,西门是“逵达邹鲁”。虽是小镇,气派不小。
范筑先做过临沂县的县长,是兰陵人的父母官。能在这样一个好官的治理之下为民,也是风水有灵,三生有幸。
范县长的第一个优点是不要钱。对身为行政首长的人来说,贪为万恶之源,廉为百善之媒。
他的第二个优点是不怕死,“仁者必有勇”。
那年头临沂的土匪多,军队纪律也不好,时人称为“兵害”、“匪患”。向来做县长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认真,唯恐兵匪以暴力报复。
范县长不怕。那时允许民间有自卫枪械,大户人家甚至长年维持一支小小的民兵。范县长把这些乡勇组织起来,施以军事训练,又把各村的武力联络起来,建立指挥系统,一村有警,各村来救,同时以正规军队作后盾,土匪遂不敢轻举妄动。
兵害比较难除。幸而那时国民政府也知道兵害严重,不得不扬汤止沸,下令规定县长一律兼任军法官,在某种情况下,军法官有权判处死刑。范县长拿起这个尚方宝剑,挥舞叱咤,有效地震慑了兵痞兵氓。
临沂城内的驻军,军官往往告诫士兵:“我饶得了你,只怕范大牙饶不了你。”范县长的门牙特大,有这么一个绰号。
范在临沂的任期是一九三三年到一九三六年。后来他调到聊城去升为行政督察专员。不久,对日抗战发生,日军进攻聊城。范专员曾在北洋军中做过旅长,原是一员虎将。他守土不去,激战中阵亡,吾乡尊长王言诚先生浴血参与此役,突围得免。
岳飞曾强调“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范筑先先生一身兼具这两个条件,超过岳武穆所悬的标准。料想成仁之日,精忠岳飞在天堂门口迎接他的灵魂。
范筑先为政的另一个特点是“勤”。据说他整天工作,几乎没有私生活。
他奉命进行的几项大政,如土地测量,如严禁鸦片,如寓兵于农,都很容易以权谋私,因陋聚敛,但是范县长贯彻执行,没有苛扰。
一九三五年夏天,黄河决口,山东水灾严重,大批难民涌到,范县长顺顺当当漂漂亮亮地办好救灾。
当年的地方行政,有人称之为“绅权政治”,由各地士绅做政府的经纪人,做官的人只要得到士绅的配合就算圆满成功。
士绅和一般农工商学的利益究竟不能完全一致,因此有些良法美意不免遭士绅封杀。这个缺点,当时的制度无法补救,只有靠“贤臣”走出那分层负责层层节制的官僚体系,以个人魅力个人意志冲破士绅架构的长城,出入那“天苍苍,野茫茫”的世界。这样,“贤臣”必须勤苦耐劳。
范筑先先生就是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做了那样的人、那样的事。
有两件事,我对范氏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一共只有两次机会看见他。
第一次,他巡视兰陵,顺便看看我们读书的小学。我们停课,大扫除,奉命要穿干净衣服,洗脸洗到脖子,洗手要剪短指甲。当天在校门内操场上排开队伍,队伍临时经过特别编组,把白白胖胖讨人喜欢的孩子摆在前列。
县长出现,大家一齐拍手,照事先的演练。原以为他要训话,他没有,只是从我们面前走过,从排头走到排尾,仔细看我们。他的个子高,面容瘦,目光凌厉,门牙特别长,手指像练过鹰爪功。然而他并不可怕。他每走几步就伸出手来摸一个孩子的头顶,大家都希望被他选中。
他没有摸我。他的手曾经朝着我伸过来,从我的肩膀上伸过去。他的目标在我左后方。天地良心,那个同学的长相没有我这么体面。也许正因为他比我黑,比我憔悴。受他抚摩的,多半不是饱满娇嫩的中国洋娃娃,换言之,位置多半在后面一排,以及排尾。
第二次能够看见他,是因为他要离开临沂了,去聊城赴任之前,他到临沂县的每一区辞别。兰陵是第八区。
在欢送的场面里,我们小学生是必不可少的点缀。主体是大街两旁长长的两列一望无尽的香案,香案后面站着地方士绅、基层官吏。这些人物背后墙上高挂着红布条制成的大字标语,感激德政,祝贺新职。标语连接,灰扑扑的兰陵好像化了妆,容光焕发。那年月,标语是用毛笔一笔一画写出来,兰陵很有几位写家,这一次都动员上场,不啻一场大规模的书法展览。
香案上并不烧香,摆着清水一碗,镜子一面,豆腐一块,青葱几棵,用以象征范县长的“清似水、明似镜”,“一清二白”。还有清酒两杯,主人的名片一张,表示饯别。只见县长在许多人簇拥下一路行来,——区长、镇长、警察局长、小学校长,少不了还有随从护卫,——鞭炮震天,硝烟满地。这一次他没有多看我们,一径来到香案之前。
香案上有两杯酒。范氏站立桌前,端起右面的一杯,——右面是宾位,——洒酒于地。就这样,一桌又一桌。兰陵本来就满街酒香,这天更是熏人欲醉。随员取出范氏的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把主人摆在桌上的名片取回来,放进手中的拜盒。就这样,鞭炮声中,范氏一桌挨一桌受礼,临之以庄,一丝不苟。
范氏的路线是进北门,出西门。西门内外,香案还在不断增加。四乡农民,闻风而至,带着他们刚刚摘下的新鲜果菜。来到兰陵,才发现需要桌子,需要酒杯,就向临街的住户商借。我家共借出方桌两张,酒杯六只。有些远道而来的扶老携幼,阖第光临。
据说,根据传统,卸任的官吏必须在鞭炮声中离去,最忌冷场。所谓辞别,通常是在前面十几二十桌前行礼如仪,自此以下,俗套概免,以免时间拖延太久。范县长那天打破惯例,即使是临时增添的那些桌子,那些没有铺桌布、没有摆名片的桌子,他也平等对待。那天,兰陵镇虽然准备了很多鞭炮,还是不够。这种长串的百子鞭,得到县城去采购,临时无法补充。范县长并不在意,他的诚意丝毫不减。
范氏出外,一向不接受招待,这一次更是在午饭后到在晚饭前离去。等他坐上汽车,已是夕阳西下。他还没吃晚饭,我也没有,我们的队伍这时才解散,所有的香案也在这时开始撤除。那时,我觉得好饿!我想,他也一定饿了。
毫无疑问,这个人也给了我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