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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案
痴人梦话

第一节 镜面人

2008年5月9日。松江省医科大学。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这座在国内享有盛誉的医学院的院落里,绿荫如盖,鸟鸣啾啾,生机盎然。年轻的学子们已换上轻巧的春装,神采飞扬地走在校园里,尽情地炫耀着灿烂的青春。

绕过宏伟的主楼,经过逸夫图书馆和教学楼走到林荫路的尽头,是一幢红色的砖木结构的三层小楼。因建筑年代久远,楼身已有斑驳的风雨侵蚀痕迹。这就是专供医学院师生解剖尸体和存储人体器官的“红楼”。

在位于二楼的解剖室里,三十三名肿瘤系的硕士研究生围拢在一张硕大的桌子旁,兴奋的心情中带着紧张和期盼。稍后,一具新鲜的尸体将在这里被解剖。他们虽然已经在医学院里读到七年级,但由于可供解剖的尸源短缺,尤其是完整新鲜的尸体。这次解剖对他们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他们都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主刀的机会,这次被选中的“幸运儿”是病理专业的许罗丹。二十五岁的许罗丹,因童年时营养不良,长得瘦瘦小小,肤色泛黄,头发也暗淡稀疏。但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内心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刚毅和强悍。她不仅功课好、悟性高,而且心理素质好,手法稳定,在每次课堂实验中,都有上佳表现。认识她的师生都毫不怀疑地认为她会在日后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医生。

全身赤裸的尸体已被放置在解剖台上。由于用福尔马林处理过,尸身没有散发出任何异味。这是一具女尸,面部用白布蒙着,从松懈的身体和皮肤的老化程度来看,年纪应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

肿瘤系主任何苦亮把一柄解剖刀递到许罗丹手里。刀身通体惨白,泛着寒光,刀刃锋利得可吹毛断发;刀身长11.6厘米,宽2.2厘米,是国际通用的标准解剖刀。

许罗丹接过解剖刀,紧紧握住刀柄,枯瘦凸起的手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暴露。

许罗丹打量着眼前的这具女尸,心头涌起奇异的感觉,一阵莫名的恐惧弥漫全身。她身体一颤,双手抖动,险些把价格不菲的解剖刀丢在地上。

何苦亮关切地看着这位得意门生,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罗丹摇摇头,长舒一口气,带着歉意对何苦亮说:“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紧张。”

围观的同学们目光各异,有迷惑、关切,也有嘲讽和幸灾乐祸。在人群中,最突出的人总是难免被嫉妒甚至被厌恶。

何苦亮鼓励她说:“放松,你能做到,我相信你。”

许罗丹感激地点点头,做两次深呼吸,右手稳稳地握着解剖刀,从尸体胸膛的中线落下,像是划过败革,尸身胸腹部的皮肤毫无声息地裂开、外翻,露出表皮下的皮肤、脂肪和血肉,直至一整副复杂精密的人体器官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围观者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

许罗丹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剧烈颤抖起来。

可是没有人留意到她的颤抖,包括何苦亮。大家都被尸体的胸腹部器官的构造牢牢地吸引住了。那是怎样一幅奇异的景象——所有的器官都是反向的,心脏在右边,脾脏长在腹腔右侧,而肝脏和胆囊在腹腔左侧——与常人器官位置截然相反,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让人不禁感叹造物的神奇。

有几名学生禁不住兴奋地叫出声来:“镜面人!”

是啊,这是一具发生概率为几百万分之一的镜面人的尸体,它的心、肝、脾的位置像是正常脏器的镜中像。可以想见,一具正常的新鲜尸体已经非常难得,而他们竟目睹解剖镜面人的全过程,多么令人振奋。

就在众人的低声惊呼中,许罗丹的目光绽放出迷乱和恐怖的色彩,她只感觉天旋地转,缓缓栽倒在地。手中的解剖刀坠落,插入地板,刀身嗡嗡地颤动。

几名学生缓过神来,急忙围上去。何苦亮说:“不要紧,她可能是过度紧张,晕过去了。”他蹲下身,用手指试探许罗丹的颈部动脉,脉搏还算强劲。他把许罗丹的身体放平,双手交叠地放在她胸部双乳之间,循着心脏的节奏按动。几十秒钟后,许罗丹轻噫一声,苏醒过来。

她的眼前交织着金色和白色的星星,那些俯视她的脸孔由远而近,由模糊而清晰,她渐渐明白过来,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叫:“妈妈,它是我妈妈的尸体,我亲手解剖了我妈妈!”

围观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不轻,连连向后退。何苦亮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许罗丹的眼睛说:“你刚才晕倒了,现在没有事了,放松,我们是在课堂上。”

许罗丹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何苦亮的右臂,指甲抠进他的皮肉里:“那具女尸是我妈妈,我解剖了我妈妈。”

何苦亮诧异地说:“这是我们从刑场上带回来的无人认领的女尸,你怎么说是你妈妈?”

许罗丹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号啕大哭:“我妈妈就是镜面人,我在拿起解剖刀的那一刻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一定是我妈妈。”

第二节 身世谜团

解剖课上出现这样一段意外的插曲,只好中止。许罗丹认定她亲手解剖了自己的妈妈,受到很大打击,一病不起,神思有些恍惚,在松江省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住院治疗。学生们也被这奇诡的事件震慑到,疑神疑鬼,事件演绎出多种版本,在校园里风传。

供解剖用的女尸生前是松江省雷克县陶然村村民,名叫梁美芬,丈夫武成顺,务农。武成顺原是农村的泼皮破落户,无亲无故,游手好闲,家里一贫如洗,晃荡到三十大几,也讨不到老婆。十几年前,梁美芬从外地逃荒到陶然村,经人说和,嫁给了武成顺。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武成顺开始对梁美芬产生不满,发展到后来则愈演愈烈,直至开口即骂举手便打,致使梁美芬的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精神也受到极大的煎熬。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年,梁美芬终于忍耐到极限,在又一次遭受武成顺的暴打以后,鼻青脸肿的梁美芬从市场上买回来毒鼠强,混在白酒里给武成顺喝了下去,武成顺当即七孔流血,毒发身亡。

案情简单明了,梁美芬也对作案事实供认不讳,雷克县法院在几个月后对梁美芬做出死刑判决,立即执行。

由于梁美芬是从外地逃荒到陶然村的,没有人知道她是否有亲友;武成顺生前也是孤家寡人,梁美芬被枪决后,无人认领她的尸体,便供给松江省医科大学做教具。

谁知风波突起,主刀解剖尸体的许罗丹声称死者是她的亲生母亲,这让校方和公安机关都有些紧张。如果许罗丹所说属实,那么梁美芬遗体的处置权就要归属于她。

松江省医科大学把这一事件报告给曲州市和雷克县公安局,两家单位分别派出办案人员跟进调查。

曲州市刑警支队的刑警冯欣然与雷克县的刑警冷桥到医学院了解过事发经过后,又驱车向许罗丹所在的医院赶去。

冷桥是梁美芬杀夫案的主办刑警,原以为这起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谁知凶手伏法后又起风波,让他有些灰头土脸。他在车里向冯欣然抱怨说:“梁美芬被判决后,我们在报纸上打了一个多星期的认尸启事,也没有人来认领,谁料在医学院解剖时,又凭空冒出一个女儿来,真是无缘无故地给人添堵。”

冯欣然笑笑说:“这个认尸的许罗丹我大致了解过,说是她父亲在她十岁时就死于一场车祸,她母亲在不久之后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许罗丹被一名独居的退休工人收养。据说许罗丹认尸的依据是梁美芬的反着长的内脏器官,医学上叫作镜面人。医学院的教授们说镜面人的发生概率极小,但是不足以作为认定她就是许罗丹亲生母亲的证据。这件事,还是要听一听许罗丹本人的说法。”

许罗丹在医院里躺了两天,精神状态有所缓和。她本是一个内心坚强的女生,对许多挫折和磨难都能坦然面对,只是亲手解剖母亲遗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冯欣然和冷桥向她做过自我介绍,说:“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核实梁美芬的真实身份。在她生前居住的陶然村,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无法了解到更多情况。你是否愿意尽量详细地介绍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事情?”

许罗丹斜倚在病床床头,说:“我妈妈叫曲琳,爸爸叫许桐,我小时候,一家三口住在曲州市郊区的赵家乡。妈妈对我特别好,特别疼我。在我十岁那年,爸爸乘客车到外地去办事,途中发生了车祸,爸爸遇难。妈妈从那以后就变得精神恍惚,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看我的眼神也完全不一样了。我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凶狠又古怪,像是恨不得吃了我。妈妈在爸爸去世后一个多月突然消失,此后再没有音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狠心抛弃我,不明不白地离家出走?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非要这样做?”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许罗丹说起,仍情绪激动,难以释怀。冯欣然和冷桥对视一眼,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按常情来说,在母女关系非常好的情况下,曲琳的不告而别一定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深层原因。

冯欣然继续问:“你妈妈离开家以后,你和谁一起生活?”

许罗丹说:“我家邻居郑奶奶收留了我。郑奶奶见我无依无靠,就让我搬到她家里去住,后来又办理了领养手续,我就成了她的养女。不过我叫惯了她郑奶奶,一直没有改口。郑奶奶退休后,带着我搬到曲州市里居住,已经很多年没回赵家乡了。”

许罗丹想了想又说:“妈妈离开家时我还小,对妈妈的样子我记得也不大清楚。郑奶奶和我妈妈很熟,让她去辨认一下梁美芬的面容,一定可以认出来。”

冯欣然想,对梁美芬执行死刑时,两枪都打在头部,一张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找郑奶奶去辨认也无济于事。他怕许罗丹伤心,没说出这些话,只是问:“证实梁美芬是否和你有血缘关系并不难,最可靠的办法是验DNA。对了,你妈妈没有留下什么照片吗?”

许罗丹在解剖室里昏厥前并未见到梁美芬尸体的面部,这时见冯欣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便猜到了其中原因,不禁黯然神伤,摇摇头说:“妈妈离家时,带走了所有的照片她似乎有意和她熟悉的过往世界彻底隔绝。不过她到底没有走太远,陶然村距曲州市也只有两百多里路,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十几年来她竟然一直不来看我,她是在恨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冯欣然不知怎样回答,岔开话题说:“你在解剖室里,仅凭梁美芬的内脏器官就断定她是你妈妈?你又怎么知道你妈妈的脏器是反着长的?”

许罗丹说:“妈妈在十几年前患过肺炎,去照过X光片,医生说她在医学上被称为镜面人,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能顺利生下我更是奇迹。妈妈回家后拿这件事说笑,所以我印象很深刻。我在解剖室里第一眼见到那具遗体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冯欣然问:“是什么感觉?”

许罗丹摇摇头说:“我说不好,也许就是血缘带来的微妙直觉。我当时就感觉那具遗体和我有特殊的联系,心里很害怕,想丢下解剖刀逃走,可是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又必须硬撑下去。直到我剖开遗体的胸腹部皮肤,见到它的内脏构造,就坚定地相信,它是我妈妈的遗体,不会错的。”

冯欣然暗自佩服许罗丹的镇定。大多数女生说到这样凄惨的事情,一定会痛哭流涕,但许罗丹平静如常,表现出与她的柔弱外表截然相反的坚强。冯欣然说:“既然你这么笃定,又提出诉求,公安机关有责任帮你查清真相。我们会对梁美芬的遗体进行检验,如果证实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有对她遗体的处置权。”

许罗丹急切地问:“然后呢?你们会不会帮助我找出妈妈离家出走的真相?”

冯欣然无奈地摇头说:“即使能证实梁美芬就是你的妈妈,但她唯一卷入的一件刑案已经结案,而你妈妈离家出走只是民事行为,警方是无权介入调查的。”

许罗丹黯然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第三节 地底骷髅

冯欣然回到警队后,把这件事向支队长李观澜做了汇报。又来到法医室,把许罗丹签字的申请DNA鉴定的报告交给苏采萱。

苏采萱听过冯欣然的叙述,也认为曲琳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家出走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说:“亲生母亲无缘无故抛弃十岁的女儿,有违常理,就算她想改嫁,也不必那么急吧?再说,带着女儿改嫁也不是不可以。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冯欣然说:“要我说就是绝情,狼心狗肺。但是据许罗丹说,她母亲待她又非常好,很疼她,这又不好解释了。”

苏采萱说:“这倒勾起我的好奇心了,我很想知道真相。”

冯欣然笑嘻嘻地说:“连苏姐这样的女强人都有执着的八卦精神,看来八卦特质真是女人与生俱来的。”

苏采萱半真半假地呵斥他说:“你小子越来越胆大,动不动就拿我开涮。还管我叫女墙(强)人,嘲笑我睡觉时对着墙是吧?”

冯欣然忍俊不禁,说:“苏姐,我真没这意思。就凭你这模样,这身段,要找男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是你自己眼界太高。”

苏采萱打断他说:“别耍贫嘴,话说回来,许罗丹也怪可怜的,做完鉴定,你马上把结果告诉她。”

两天以后,DNA化验结果出来了,梁美芬与许罗丹的基因序列相似程度达99.99%,证实有亲密的血缘关系。

遵照许罗丹的意愿,曲琳的遗体仍保存在医学院的储藏室里,用于医学研究。

虽然证实了梁美芬就是曲琳,是许罗丹的亲生母亲,苏采萱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许罗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继续追查曲琳抛弃她的真相。到底是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曲琳竟忍心弃亲生女儿于不顾,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嫁给一个贫穷浪荡的农村男人?母女之间相距只有两百余里,她又怎么会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从不去看一看女儿?警方到底要不要介入这起事件的调查?

苏采萱终于忍不住,向李观澜说出心中的疑团。

李观澜舒服地陷在椅子中,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铅笔快速转动着,令人眼花缭乱。他貌似悠闲地说:“小冯向我汇报后,我也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不过师出无名啊,一来曲琳当年的居住地点在雷克县的辖区,二来这也不是刑事案件。曲州警方贸然介入,会遭到质疑和诟病。”

苏采萱说:“也是,可能是我好奇心太强了,还是算了吧。”

李观澜和苏采萱都是有着寻根究底精神的人,内心深处难免对这件事割舍不下。但是,他们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新案、陈案和突发事件,终究不能在这起过去十多年的民事行为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如果没有陈华秋市长,也许这陈年往事的真相永远不会被揭露出来。

那是在许罗丹认母事件发生一年以后。2009年夏天,曲州市赵家乡拆迁三百余户住宅,准备大兴土木,在当地兴建松江省最大的旅游度假区。

这项工程已经策划了很长时间,但由于要拆三百多户,赵家乡又民风彪悍,村民们不是容易摆弄的软柿子,拆迁难度很大,市内的几家建筑公司和拆迁公司都感觉太棘手,不敢承包下来。后来曲州市市长陈华秋的弟弟陈云秋看中了这项工程,一拍脑门,就接了下来。

陈华秋随后在市委会上放出风来,说赵家乡的改造,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工程,是关系到曲州市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工程,是市民翘首企盼的工程,谁阻挠工程的顺利进行,就是跟市委作对,跟市政府作对,跟曲州市的全体老百姓作对,广大人民群众决不答应。在这种论调下,有黑道背景的拆迁公司工人,浩浩荡荡地进驻赵家乡。重型车、铲车、卡车排成长长的队伍,强行推倒了三百多栋房屋。陈云秋名下的公司对赵家乡掘地三尺,开始了旅游区的开发和建设工程。

工程进展到第十天,一名工人在挖地基时,铁锨撞到了一件硬物。起出来看时,却是一颗人头骷髅,眼窝处两个深邃的黑洞,满口牙齿俱在,大张着嘴,似乎要择人而噬。

由于在光天化日下,身边又人来人往,那名工人并未感觉恐惧,还将骷髅头展示给其他人看。有胆子小的就说,这里又不是坟茔,怎么会有人头骷髅,不会是被人害死的吧,应该马上报警。

工头黄老三听见几人围在一起说话,走过来骂骂咧咧地说:“报什么警,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警察来了还能施工吗?都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儿去!”

虽然被工头骂散,但一个有心的工人还是趁上厕所时偷偷报了警。

接到报案后赶来的李观澜没想到,工头黄老三竟有这样大的底气,完全没把办案的刑警放在眼里。

黄老三对李观澜说话时的语气与他喝骂工人时毫无二致:“谁呀?刑警队长?你到这儿查案子,耽误了工程进展,你负得起责吗?知道这是谁的工程吗?”

李观澜不理睬他的装腔作势,说:“让开,阻挠刑警办案,你负得起责吗?”

黄老三站在一众刑警面前,毫不退让,用手指着工人们骂:“谁报的案,回头打折你的腿。”

李观澜一字一顿地警告他说:“再说一遍,马上让开。”

黄老三斜睨着眼睛、龇着牙花子说:“你一个月挣几千块的刑警队长,较什么真啊,我跟你说,这是陈市长的工程。陈市长交代过,谁敢拖延工程进度,先斩后奏。你们这些小警察惹不起,还是赶快回去吧。”

李观澜回头对冯欣然说:“拘了他。”

黄老三一怔,跳着脚大叫说:“你敢!”

冯欣然掏出手铐,走向黄老三。

工地上的十来名工人哗地围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李观澜和冯欣然。

冯欣然在距离黄老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像猎豹般迅捷矫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上前,右手扳住黄老三的肩膀,脚下一勾,把黄老三脸朝下摔倒在地上;又摁住他的脖子,反剪双手,给他戴上手铐。全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李观澜用右手食指指着蠢蠢欲动的工人们,左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目光像刀子般锐利。

终于没有人敢作声,更无人敢出头。

现场勘查工作得以顺利进行。李观澜在检验过从地下挖出的骷髅头后,命令事发地点方圆五百米内的工人都暂停施工,他带着几名刑警跳进发现骷髅头的大坑,用小铲子一点点向纵深处挖掘。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刑警们从地下挖出几十块大小不一的碎骨。拼接起来,是一副完整的人体骨骼。

在骸骨旁边,还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人形玩偶。玩偶是用橡胶制成的,通体深褐色;头部是一个光溜溜的圆球,没有五官和头发;身体也光溜溜的,双手双脚都直接长在身子上。其造型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在骸骨边发现这样一个古怪的人形玩偶,是巧合,还是有着特殊的寓意?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都感觉脊背发凉。

苏采萱戴着雪白的手套,在地面上摆弄着这些骨骼,用放大镜一寸寸地观察。围观的人群站在警戒线外,兴奋而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良久,苏采萱站起身,对李观澜汇报说:“骨骼完整没有缺失,没有重骨,左右两侧的骨骼完全对称,可以确定是一个人的尸骨。从骨质、尺寸和骨盆的形状来看,应该是男性的骨骼。骨长170厘米,如果加上5厘米的软组织,估计死者生前身高在175厘米左右。暂时无法断定死者死亡时的确切年龄,但可以确定是成年男性,死亡时年龄在三十到六十岁之间;死亡时间在十年以上。除去正常的地下矿物质沉积,尸骨没有发黑变形,可以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性。后脑处有多处碎裂,是重物打击所致,怀疑是致死原因。”

李观澜要两名刑警分别站在坑上和坑底,用尺子测量挖出骸骨的深度,约4.5米。

由于赵家乡的大部分村民已经被遣散,地面上又被铲得一塌糊涂,询问过几个人,都说不清楚发现尸骸的地点原是谁家的宅基地。后来李观澜通过赵家乡乡政府协调,找来一位熟悉当地情况的副乡长,告知这块地原是姚承武家的宅基地,但是姚承武因“恶意抵制”拆迁,已经被公安机关拘留,他的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孱弱的老婆和孩子现在借住在距此地一百多里路的大愚乡。

前后忙活了五六个小时,李观澜才带着刑警们返回队里。走之前,李观澜对工人们警告说,在得到刑警队的许可之前,任何人不可进入警戒线圈定的范围之内,更不可擅自拆除警戒线,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

工人们见黄老三被拘走,不免对李观澜又多出几分畏惧,都唯唯诺诺,连声答应。

第四节 奇怪的郑奶奶

回到警队,李观澜派出冯欣然与治安支队接洽,到拘留所里传唤姚承武,以获取关于埋葬尸骸地点的更多线索。随后又来到法医室与苏采萱探讨,怎样恢复尸骸的本来面目。

李观澜说:“你去年在公安部参加过一个颅面复原技术的培训,正好在这件案子里派上用场。”

苏采萱说:“你真是有心人,连我们法医的动态也了解得一清二楚。说实话,自从学习过颅面复原技术后,还没在实战中应用过,有机会练练兵是好事。不过按照国际最高标准,颅面复原技术的相似度只能达到75%,咱们受技术所限,复原后的面貌的相似度可能只有50%到60%。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以后受你埋怨。”

李观澜微笑说:“我对你的能力有信心。”

颅面复原技术是一项新兴技术,是结合法医人类学、颜面解剖学和计算机三维数字图像技术,对无名颅骨进行面貌复原的技术。国内的大多数刑侦单位尚未掌握这项技术,曲州市公安局也是在苏采萱参加过系统培训后,才设立这个项目。

颅面复原技术的主要内容是在颅骨上“添肉”。苏采萱在这个过程中采用了一种看起来很“笨”、很“烦琐”,却又非常有效的办法——倒推。她把资料库中储存的头骨资料逐一与发现的颅骨进行比对,找出相似度较高的五个头骨,再根据这五个头骨的本来面容进行分析和整合,以复原目标颅骨的本来面目。

在完成数据分析后,再使用3D技术,对合成的面貌进行修改。事实证明,根据这项技术复原的头像,除去死者原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这些细节外,额头、鼻梁、双腮的相似度都较高。

发现尸骸的第二天,苏采萱就把复原后的死者面容图片交到李观澜手里。

李观澜端详着图片中的男子。四十岁左右,偏瘦,眉骨很高,眼球略向外凸,鼻子大而扁平,阔口,整张脸显出傲狠和凶煞之气。

李观澜笑着说:“科技的魅力真是太神奇了,把这张脸描画得栩栩如生,好像本人就在眼前一样。等将来我上了年纪,不承担一线的工作,就拜你为师,做一些技术工作。”

苏采萱揶揄他说:“李支队的算盘打得真响,年轻时屡破奇案,风光无限,到老了还要发挥余热,来抢我的饭碗?”

李观澜忙说:“不敢不敢,我是对你真心佩服和仰慕。”

苏采萱说:“别贫嘴了,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那个人形玩偶,你分析过了没有?”

李观澜说:“暂时还没有办法确定是巧合还是有一定寓意,或者是凶手无意中留在现场的证物。要到案情有一定进展时才能深入分析。”

苏采萱说:“我查阅了一些资料,这种造型的玩偶是几年前在东南亚地区非常流行的‘降头’,据说有两种颜色。在白色玩偶上施法术,可以挽回失去的感情;而在褐色玩偶上施法术,可以使人身患重病,甚至丧命。不过这是蛊惑人心的无稽之谈,希望不会给你们破案带来困扰。”

刑警冯欣然与关在拘留所里的姚承武接触过。据姚承武介绍说,发现尸骸的地点的确原本是他家住宅,不过这套房子是从郑奶奶手里买过来的。十四年前,姚承武带着一家人从山东辗转来到赵家乡,见那里依山傍水,土地肥沃,就定居下来。刚巧郑奶奶有两套房子出售,姚承武就倾尽积蓄把房子买了过来。

李观澜听过汇报,说:“我对郑奶奶这个人有印象,她就是收养医学院学生许罗丹的那位退休工人。一年前没和她正面接触,这次她又卷了进来,看来郑奶奶还真是个绕不开的人。”

冯欣然汇报过后转身要走,李观澜叫住他,说:“那个姚承武是什么样的人?”

冯欣然说:“四十多岁,人挺厚道的,就是脾气不大好,一点就着。”

李观澜说:“你去和治安支队通个气,就说姚承武协助破案有功,看能不能早点给放出来。毕竟他也没什么错,硬拆人家房子,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

冯欣然心领神会,说:“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李观澜带着刑警许天华去郑奶奶家中走访。

许罗丹这时已经毕业,在医院上班,这天没在家里。郑奶奶乍看上去,倒像是许罗丹的亲奶奶,同样的矮小干瘦,但是骨子里透着硬朗。

李观澜向郑奶奶说明来意,取出复原的颅骨头像,说这是从赵家乡地下挖掘出的骸骨,问她是否认识画像中的人。

郑奶奶扫了一眼画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表情,手指颤抖,险些把画像抛在地上。

许天华狐疑地看着郑奶奶,说:“您老认识这个人?”

郑奶奶忙否认说:“不,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

李观澜见状,说:“郑奶奶您再仔细看看,这个人是赵家乡的村民吗?”

郑奶奶说:“不知道,我看不出来。”

李观澜收起画像,向郑奶奶印证她把房子卖给姚承武的事情。

郑奶奶说:“有这回事,那两套房子,一套是我的,另一套是许罗丹父母留下来的。我原来的工作单位在郊区,住在赵家乡为的是上班方便。后来退了休,就搬到了曲州市。许家的那套房子是我代卖的,乡政府批准过,卖的钱也都存在许罗丹名下,我替她保管。”

李观澜说:“那两套房子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在你和许家之前还住过什么人?”

郑奶奶说:“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什么时候建的我可不知道。在我们之前住的是赵氏兄弟两家人,后来他家出了个当官的,两家十几口就都搬到城里去了。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不知道赵氏兄弟是不是还活着。”

李观澜又问:“许罗丹的父亲许桐在车祸中丧生,这件事您知道吗?”

郑奶奶的眼睛里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神色,说:“那是我收养许罗丹的两个月前,许桐到外地去办事,坐的是一辆客车,车上有二十来名乘客,在距离赵家乡十几里的地方出了事,从山路上侧翻,客车起火,车上的人都没能逃出来,有摔死的,也有烧死的由于车上的乘客大多是赵家乡和附近乡的村民,后来大家都去认了尸。”

李观澜说:“您也到了现场吗?”

郑奶奶说:“我也去了,当时主要是想去看看许桐,毕竟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也惦着帮帮曲琳,怕她猛地看到许桐的惨状会承受不住。”

李观澜说:“你们都知道许桐会乘坐那趟车回来?”

郑奶奶说:“那时候赵家乡一天就路过这一趟车,许桐回来之前往村委会打过电话,说是坐这趟车回来。”

李观澜说:“您亲眼见到许桐的尸体了吗?”

郑奶奶说:“见到了,村子里很多人都见到了。烧得很厉害,但是恍恍惚惚地还能辨认出脸面,身材也一样,戴的手表和未烧完的身份证,都在他身上。曲琳和村民们都认定就是许桐,其他尸体也都是这样半认半猜地辨别出来的。”

李观澜问:“后来尸体都是怎么处理的?”

郑奶奶说:“公交公司给了一点赔偿,然后尸体就都送到炼人场烧了。”当地居民把火葬场叫作炼人场,听起来毛骨悚然。

李观澜问:“许桐出事以后,曲琳在家里有一些奇怪的表现,这事您知道吗?”

郑奶奶说:“丈夫刚去世,女人有些异常的表现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后来她为什么抛弃许罗丹,独自离家出走,确实很奇怪,我们都猜不出是什么原因。肯定不是出于经济压力,也不是对许罗丹厌烦,现在曲琳也去世了,这秘密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李观澜和许天华告辞后,许天华说:“郑奶奶没有说实话,看她的表情变化,好像隐瞒了许多事情。”

李观澜说:“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能偏听偏信,还要向其他村民了解情况。”

为配合破案,赵家乡乡长赵大富找来十几位上了年纪的村民,帮助辨认颅骨复原画像。在乡政府的会议室里,画像在村民手中传阅,一位名叫周大壮的村民忽然冒出一句:“咋看起来恁像是许桐哩?”

乡长赵大富伸手把画像夺过去,说:“胡说啥,许桐早炼成灰了,咋能是他?”

其他村民也用责备的目光瞅着周大壮。周大壮吐吐舌头,不敢作声。

传阅一圈,村民们都摇头表示,从没见过画像中的人。

李观澜有些失望。根据他的推断,赵家乡交通不便,人员居住密集,转移尸体的难度非常大,所以发现尸骨处多半是第一现场,而遇害者极可能是村子里的人。现在村民们众口一词地否认,难道自己的推断有误?或者画有误?抑或死者是流动人口?

村民们对许桐在车祸中身亡的证词也与郑奶奶的说法一致。李观澜和许天华感觉案子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没起到半点作用。

村民们散去后,李观澜追上周大壮,说:“这位老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们仔细辨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很像许桐?”

周大壮迟迟疑疑地说:“不敢说哩。”

李观澜说:“你大胆说,说错了也没关系,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周大壮说:“有几成像哩,脑门、下巴这里都有些像,就是耳朵和眉毛不大像,眼睛也没有这么凸。”

李观澜问:“你和许桐很熟吗?”

周大壮说:“他活着时,三天两头就和我们打一场牌,熟得很。”

李观澜说:“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你放心,不管你说的话对不对,都没有责任。”

第五节 起死回生

苏采萱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颅骨复原技术,急于知道这项技术的威力,李观澜一回到警队,她就前来询问调查的结果。

李观澜说:“没有进展,倒是有一个村民认为复原的头像和许桐有些相像,但是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许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尸体早已经化成灰了。”

苏采萱闻言有些失望,却又不甘心,说:“把头像认作是许桐的村民是怎么说的?”

李观澜说:“他说头像的脸型和许桐很像,但是眉毛和耳朵不像,许桐的眼睛也没有头像这么凸。”

苏采萱皱起眉头,思忖说:“脸型是一个重要元素,眉毛和耳朵不像可以理解,这两个部位都无法根据骨骼的形状复原,是我自己根据想象硬添上去的。头像的眼睛较凸,也许是由于我考虑欠周,死者是被重物打击后脑致死,致使眼球凸出,我在复原颅骨面目时未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

李观澜的语气中带着疑问:“你认可复原头像与许桐相似的说法?”

苏采萱说:“我信任颅骨复原技术的科学性和可靠性。”

李观澜说:“这起案子不能缺少你的帮助。许桐已经死去十几年,认识他的人对他的容貌有些记忆模糊也很正常。目前还需要两个关键人物来辨认这个复原的头像,一是郑奶奶,一是许罗丹。郑奶奶已经辨认过,并声称不认识死者,但是我能觉察出她在说谎。你是法医,有没有什么可靠的办法,让郑奶奶说实话?”

苏采萱貌似认真地说:“有啊,给她吃两片吐真药。吐真药的主要成分是硫喷妥钠,对大脑和脊髓里的受体有抑制作用,人服用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口说真话。”

李观澜明知她在开玩笑,便讪笑着说:“这种对付间谍和恐怖分子的药物咱们还是尽量不要用,截至目前,尚未发现郑奶奶有违法犯罪行为,对她使用违禁药物不大合适。咱们还是运用攻心战术。”

苏采萱诧异地说:“咱们?你又要把我扯进去?”

李观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少了你不成。”

这是李观澜第二次与郑奶奶见面。苏采萱坐在郑奶奶对面,目光柔和,心中却在揣测着这位老人家的满头银发和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年深日久的秘密。

李观澜诚恳地说:“郑奶奶,我们又一次来打扰您,实在是因为需要您的帮助,当年您和许罗丹一家住邻居,对她家人的长相最熟悉,对她家的情况也比较了解。这些信息对破案有重要作用。”

郑奶奶的神情木然,说:“我所知道的事情,上次就已经全部说过了。”

苏采萱见郑奶奶虽竭力保持平静,但是在拧紧的眉毛下,眼珠一直灵活地左右转动,知道她始终对他们心存戒备,就说:“郑奶奶,从去年开始,连续发生了一系列怪事,都与许家有关。对曲琳离家出走一事,警方可以不插手,因为这毕竟是家务事,但是在许家原住宅下面发现的这具骷髅,却是刑事案件,无法置之不理。也许事隔多年,连凶手都已经作古,但即使这样,我们也有责任找到真相。即使真相会使一些人受到伤害,也胜过永远被湮没。我相信即便是许罗丹本人,也期待着能够打开这个心结。”

郑奶奶毕竟曾在国营大厂工作多年,有些眼界见识,思想开明,见李观澜和苏采萱态度诚恳,真心请教,李观澜更是第二次登门,她犹豫半晌,才叹口气说:“许家的事,在我心里藏了十几年,从未向人谈起过,这些事情离奇古怪,我原以为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你们这样坚持,一定要我说出来。”

李观澜微笑说:“除了警方,当事人也有权利知道真相。”

郑奶奶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今天我说的话,你们要绝对保密,不能因此影响了许罗丹的名誉。”

李观澜说:“请你放心,我们上公安院校的第一堂课,学的就是保守秘密。”

郑奶奶回忆前尘往事,眼中似乎泛着莹莹的泪光,她语调低沉地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许桐是我见过的最难以理解的人。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是一个混迹在人间的魔鬼。他做的事情,不仅违背人伦,禽兽不如,而且他的身上还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戾气,他在死后居然又还魂了。”

苏采萱吓了一跳,说:“什么违背人伦、死后还魂?”

郑奶奶说:“听上去很荒唐是不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十五年前的那天,一辆满载乘客的中型客车在距离赵家乡不远的地方发生事故,车辆起火,车里的乘客也都被烧成了一具具焦炭。周边几个乡的人都跑到现场,有的去认尸,有的去看热闹。曲琳也在人群里,因为她知道许桐就在那辆车上。后来在一具具烧焦的尸体里,曲琳辨认出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腕上戴着许桐的手表,又在它身上翻出了未烧完的身份证,证实那具尸体就是许桐。”

苏采萱表达同情说:“对于许家来说,这真是飞来横祸。曲琳当时才三十几岁,许罗丹年纪又小,家里的顶梁柱一旦倒塌,孤儿寡母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

郑奶奶的眼睛里掠过奇异的神色,说:“当时赵家乡的人都这么以为,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事发当晚,我到曲琳家帮她处理许桐的后事,并尝试安慰她,那时才发现曲琳的情绪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低沉,反而似乎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后来,在亲友们都离去后,曲琳向我透露了一件埋在她心里三年的秘密。”

李观澜和苏采萱知道他们正在接近真相,都屏息静听。

郑奶奶说:“照理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但是许桐的所作所为过于恶劣,用禽兽不如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许罗丹是他的亲生女儿,却从七岁起就开始遭到许桐的猥亵和侮辱。”

苏采萱和李观澜全身一震,他们整天与形形色色的违法犯罪分子打交道,但是亲生父亲性侵女儿的事情却极少听到。

郑奶奶说:“当时许罗丹年纪小,不太懂事,许桐又都是趁她熟睡的时候侵犯她,许罗丹本人对这段悲惨经历的记忆不深。但是,那时曲琳却生活在极度的痛苦中,每天以泪洗面。据她自己说,当时完全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几次想过和许桐同归于尽可是又放心不下许罗丹。就在她几乎下定决心要杀死许桐的时候,许桐遭遇车祸身亡。这对曲琳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苏采萱和李观澜默然不语,这时候才明白郑奶奶斥骂许桐“禽兽不如”的真正含意,也理解了郑奶奶为什么不愿提及这段往事。

李观澜说:“您所说的许桐死后还魂又是怎么回事?”

郑奶奶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枯瘦的布满皱纹的脸上现出恐惧的表情,嘴角微微抽搐,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说:“就在许桐死后的第二天夜里,他的鬼魂又回家来了。”

虽然有李观澜在侧,苏采萱还是感觉身上有些发冷,下意识地裹了裹衣襟。

郑奶奶摇摇头,似乎不愿意回忆那个恐怖的夜晚,她慢悠悠地说:“那天夜里十二点整,我起身到门外去上厕所,月光很暗淡,恍恍惚惚地能看见五六米外的较大事物。我刚走出门,隔着院墙看见曲琳家的院子里有一个男人,再仔细一看,就是许桐。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就揉揉眼睛仔细看,不是许桐还有谁?他正忽忽悠悠地向着房门飘过去。我吓得厕所也不敢上了。不怕你们笑话,那泡尿其实都撒在裤子里了。我跑回屋子,锁好门,然后就瘫在地上,一直到天亮,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好像灵魂出了窍一样。”

李观澜问:“会不会是许桐的兄弟来帮助曲琳料理事情,有些同胞兄弟,甚至堂兄弟,在光线不强的时候从某种角度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

郑奶奶摇摇头说:“不会,在见鬼的第二天,我去试探曲琳的口风,她说家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三天后,许桐的尸体就被火化了。我那天晚上见到的,一定是许桐的鬼魂。”

苏采萱将信将疑地审视着郑奶奶的表情变化,确认她没有撒谎。

李观澜追问了一句:“郑奶奶,这件事非常离奇,您能肯定那天晚上见到了许桐还魂吗?”

郑奶奶说:“我那时还没老眼昏花,不会看错的。这件事,如果不是你们来追问,我到死都不会向别人说起。那以后,许家一直怪事连连。我后来卖掉老房子,搬离赵家乡,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因为住在那里,每天都提心吊胆,噩梦不断。”

苏采萱说:“许桐死后复生,这件事已经很离奇,难道还有比这更奇怪的?”

郑奶奶叹口气说:“许桐死后一个月,曲琳就抛弃女儿离家出走,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难道这件事还不够奇怪?她如果是一个对女儿不理不问、无情无义的妈妈也就算了,可是她爱女儿如命,甚至为了保护女儿,动过杀死丈夫的念头。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女儿呢?我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苏采萱也有些黯然,这个疑问已经困惑了她一年,到了现在还是无法解开。

郑奶奶说:“而且我收养许罗丹之后,她在晚上熟睡时,经常会说梦话,总是哭叫着,让我毛骨悚然。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来才慢慢好了。”

苏采萱感觉心又有些揪紧,说:“她当时年纪小,家里遭到了巨大不幸,晚上在梦里哭叫也很正常。”

郑奶奶说:“可是她说的梦话的内容很可怕,而且每次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她说的是,‘爸爸在地窖里!’”

郑奶奶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提高嗓音,声音凄厉,让苏采萱猝不及防,打了个激灵,险些从沙发上跳起来。

爸爸在地窖里——难道许罗丹曾经目睹过什么让她受到巨大刺激的事情?可是她为什么在十五年里一直保持沉默?

在车祸中被烧死的许桐怎么会出现在地窖里呢?

李观澜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几张照片,上面是在建筑工地与骷髅一起出土的神秘玩偶,那个造型奇特的人形玩偶,双手双脚都直接长在身子上。李观澜把照片递给郑奶奶,说:“这上面的东西,您见过吗?”

郑奶奶仔细看了一会儿,说:“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东西,看上去就让人讨厌,谁家会有这种东西呢?”

李观澜和苏采萱又旁敲侧击,追问了郑奶奶几个问题,确信她已经把所知道的真相全部说出来,就道过谢,起身告辞。

在回程的路上,苏采萱说:“分析案情我是外行,郑奶奶透露的这些事情似乎对破案没什么帮助,反而使案子更加扑朔迷离。”

李观澜说:“我有不同意见。对郑奶奶的话,如果只取主干,抛开那些干扰我们思路的细枝末节,对案情还是有帮助的。至少,她帮我们拓展了思路。也许地下挖出的尸骨,真的就是许桐。以前我们的思路被许桐在车祸中死亡的说法左右,一直没有往其他方面怀疑而郑奶奶所说的许桐还魂,也许就是他本人在夜里回了家。这样,我们需要对地下挖出的骨骸进行鉴定,好在我们已经有许罗丹的基因样本,只要比对双方的基因特征,就可以判断尸骨是否为许桐本人。”

苏采萱半信半疑地说:“如果地窖里的尸骨是许桐的,那在车祸中死的人又是谁呢?赵家乡有许多人目睹了车祸现场,这是无法伪造的。如果死亡的另有他人,死者家属怎么会不寻找、不报案?”

李观澜摇摇头说:“这个疑问我暂时没有答案,现在我们还要走访一个重要人物。”

苏采萱心领神会,说:“对,去询问许罗丹。她在睡梦中哭叫‘爸爸在地窖里’,一定是知道什么内幕,也许她才是这起案件的关键。”

许罗丹对李苏两人突然来访有些诧异,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你们还在调查?”

苏采萱说:“这次调查的不是关于你母亲的事,而是有一起刑事案件需要你的协助。不久前,我们在位于赵家乡的你家原住址发现一具人体残骸,希望通过你了解一些案情线索。”

许罗丹搞不清他们的用意,说:“我在十岁时就离开了赵家乡,恐怕不能给你们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李观澜启发她说:“你父亲去世时,你虽然才十岁,但对以往的事情应该还有些记忆。从你父亲遭遇车祸到你母亲离家出走前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曾经目睹了什么让你记忆深刻的事情?”

许罗丹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那段时间,家里客人很多,妈妈整天忙着迎来送往的,就是这些。”

李观澜索性直奔主题说:“我们在和郑奶奶接触时,她说你和她一起生活的第一个月里,在夜里入睡以后,会哭叫着说一句梦话,‘爸爸在地窖里。’我们想知道,你亲眼见到你爸爸在地窖里吗?他在那里干什么?是在干活儿,还是已经死亡,被人埋在地窖里?”

许罗丹有些愠怒:“这是在审问我吗?一个十岁孩子的梦话能代表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家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我知道什么内情,根本没必要对你们隐瞒。”

苏采萱想,许罗丹的话也有道理,就说:“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从常理来推断,你说的那句梦话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个多月,应该不是凭空而来或因一两次噩梦引发,更可能是受到外界的刺激而在睡梦中有所反应。你再努力想想,也许一点小事,就是解开谜题的重要线索。”

许罗丹平复下激动的情绪,说:“对于妈妈离开我之前的一个月内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已经反复回想过很多次,没有任何值得提到的地方。”

李观澜见许罗丹的神情不像是假装,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打算结束谈话。稍一迟疑,又取出那几张人形玩偶的照片,递给许罗丹说:“这上面的东西,你见过没有?”

许罗丹接过照片,怔了一怔,随后脸上掠过诧异和惊喜的表情,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是我小时候最心爱的玩具。”

李观澜和苏采萱心头一喜,说:“这是你的玩偶?”

许罗丹说:“是啊,我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一般,没什么玩具,就只有这一件。我喜欢得不得了,睡觉时都抱在怀里,所以才会这样记忆深刻。后来有一天,我不小心把这东西掉到院子里的地窖中,那地窖有几米深,我自己不敢下去,就求爸爸帮我去捡上来,可是爸爸不理我,没过多久,他就出了车祸。”说到这里,许罗丹自伤身世,泪水都涌在眼眶里。

李观澜说:“这玩偶是谁给你的?造型怎么会这样古怪?”

许罗丹说:“是一个从云南来的我爸爸的旧相识带给我的。听妈妈说,那人和我爸在年轻时结下过什么恩怨,关系好像挺复杂的。我那时年纪小,也搞不懂这些。我爸爸觉得这个东西丑得不得了,看了一眼就丢给我玩,谁知道我喜欢了不到两个月,这件东西就丢了。”

从许罗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室外阳光明媚,李观澜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对苏采萱说:“怎么样?调查至此,是不是对案件的前因后果已经有了成型的想法?”

苏采萱撇撇嘴说:“推理不是我的强项,你要是想到什么,就别再卖关子了,我洗耳恭听。”

李观澜沉吟一下说:“只是目前还没有让人信服的明证,也许应该派出人手到发现骷髅的工地复查。不过年深日久,许多痕迹都已经被湮没,我们需要一点好运气才行。”

第六节 蒙尘往事

一周后。

冯欣然敲开李观澜办公室的门,说:“李支队,这些天没什么要紧的大案子,兄弟们都闲得发慌。建筑工地的那件案子还办不办,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观澜正埋头浏览卷宗,头也没抬,说:“那件案子啊,已经结了。”

“结案了?”冯欣然瞪大眼睛,“一点眉目还没有,就这样结案了?”

李观澜觉察出他语气中的愕然,抬起头说:“是啊,就这样结案了,你有什么疑问吗?”

冯欣然有点结巴地说:“凶……凶手是谁?受害人又是谁?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怎么就匆匆忙忙地结案了?”

李观澜说:“受害人是许桐,凶手就是他的妻子、许罗丹的妈妈——曲琳。我正在读一份卷宗,下午要去市人大汇报,没空向你详细解释,你要是好奇心强,就去向苏采萱了解案情。”

冯欣然带着一肚子疑问来找苏采萱,张口就问:“工地那件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声不响地就结了呢?”

苏采萱见冯欣然着急的样子,打趣说:“嗬,急成这样。李支队没向你们通报,是因为这案子的受害人和凶手都已经死了,没立案。”

冯欣然央求她说:“采萱姐,你就别打哑谜了,快跟我说说吧。”

苏采萱知道冯欣然是天生的刑警,遇到奇案要案,不追究出原委不肯罢休,就不再吊他的胃口,说:“许家的事确实非常离奇,我在接触这件案子时也是满头雾水,亏得你们李支队头脑还算清醒,把支离破碎的线索串成一个完整的案情,倒也合乎情理。郑奶奶也接受了李观澜的意见,只是出于对许罗丹的保护,真相还对她保密,也未向更多人传播。在建筑工地发现的尸骸,经过基因鉴定,就是许罗丹的生身父亲许桐。他是被重物打击致死。”

冯欣然说:“可是在车祸中丧生的那个人是谁?他身上带有许桐的手表、身份证,体貌特征也和许桐接近。”

苏采萱说:“这件事过去了十五年,死者已经化成灰,永远也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可以肯定,被火化的那具尸体一定不是许桐,因为许桐在车祸的第二天晚上又回到了家中,并在当晚遇害,尸体被藏在地窖里,直到十五年后才被发现。李观澜对车祸中丧生的那个人做出了合理解释,因为他在办案时曾遇到过类似事件。那人应该是一个流窜作案的窃贼,因居无定所,失踪了也没有人寻找。许桐在乘车时遭遇那个窃贼,钱包和手表都被偷走,但是许桐没有觉察。许桐在中途有事下车,那窃贼见苦主离开,就放心地留在车上,没想到遭遇车祸,他成了许桐的替死鬼。”

冯欣然质疑说:“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可是难道整个案情都是用分析和推测串起来的吗?这怎么可以结案?”

苏采萱笑笑说:“已经过去十五年了,这些奇诡的地方只好用合理的推测串接起来,但案情的主干有铁证。如果在没有证人证言的情况下,要求每一个情节都得到落实,那你们李支队就成神仙了。”

冯欣然赞同说:“那倒是,他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揭示这起案子的真相,我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苏采萱继续描述案情说:“当时曲琳也以为许桐在车祸中死了。由于许桐在此前的近三年时间里一直不间断地对亲生女儿实施性侵,所以曲琳见到他的尸体时,不仅没有难过反而感到如释重负。”

冯欣然此前并不知道许罗丹遭受亲生父亲性侵的事实,听到这里,也大吃一惊,诧异和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

苏采萱说:“当曲琳以为这噩梦一样的日子终于结束,正暗自庆幸时,许桐却在车祸的第二天夜里突然回到了家。我们不知道曲琳当时遭受了怎样巨大的惊吓,也不知道她在被迫接受许桐还活着的事实以后,心情怎样从顶峰跌到低谷。曲琳已经死去,我们无法获知她的杀人动机。也许她当时以为,既然所有人都认为许桐已经死了,那么她在当晚杀死许桐,悄悄掩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也许当晚许桐又对许罗丹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行为致使她动了杀机。”

冯欣然点点头说:“杀人动机很合乎情理,而且许家当时恰好有一个很深的地窖,曲琳杀人后,趁夜深人静把尸体扔到地窖里,再把地窖封闭,日后寻找机会把地窖填平。如果不是在十几年后赵家乡大兴土木,许桐的尸体不知到何年何月才会被人发现。”说到这里,冯欣然轻念一想,又提出一个问题,“不过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曲琳杀死许桐后,完全可以和许罗丹相依为命,继续生活,为什么要抛弃女儿,隐姓埋名地嫁到外乡呢?”

苏采萱说:“这件事也一度困惑过我们,直到郑奶奶向我们透露,她在收养许罗丹以后,许罗丹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在睡梦中哭叫‘爸爸在地窖里’。当时我们的直觉是许罗丹目睹了曲琳杀死许桐并埋尸地窖的过程。但是在向许罗丹询问以后,发现她对这一事实毫不知情,而且绝不是伪装。随后我们在无意中掌握了一个细节,许罗丹那时有一个心爱的玩偶,不小心掉进地窖里,她求爸爸去捡回来,但是被爸爸拒绝了。所以李观澜认为,许罗丹在睡梦中喊的是‘爸爸,在地窖里’,是央求爸爸去捡回那只玩偶。”

“但是,听到的人都误会许罗丹喊的是‘爸爸在地窖里’。尤其是曲琳,她在杀死丈夫后,本来就惴惴不安,惶恐度日,在深夜里听到女儿撕心裂肺地哭喊,自然以为女儿看到了她杀夫的过程。可以想象,曲琳在那一个月里,是生活在怎样的恐惧和矛盾中。她以为她的犯罪行为迟早有一天会败露,却又不忍心对女儿采取任何手段,只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谁知道她再嫁后遇到的仍是坏男人,以致连杀两任丈夫。这女人的心够狠,手够黑,命也够苦。”

冯欣然听罢长出一口气,说:“听得我脊背发冷。那个玩偶,不就是我们在建筑工地的尸体旁挖掘出来的?”

苏采萱说:“就是,据说还是一个和许桐有恩怨纠葛的人送给许罗丹玩的。”

冯欣然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是说那个玩偶是东南亚人下降头时用的道具?许罗丹得到玩偶后没多久,就家破人亡,会不会是被人下了降头?”

苏采萱说:“你在警队里宣扬封建迷信,被金局知道,有你受的。”

冯欣然吐吐舌头,说:“他是老大,我可惹不起。不过,这起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推论和猜想,到目前为止,除去许桐的遗骸,还没有其他有力证据,证明许桐是被曲琳杀死的,恐怕难以服人。”

苏采萱说:“怎么没有证据?曲琳在用重物砸死许桐后,把凶器也一并丢进地窖里掩埋。我们当天在挖掘许桐的残骸时,并没找到凶器,是因为一名施工工人在我们之前见到了那件凶器,以为是什么值钱的文物,偷偷给藏了起来。后来他到市场上去卖,被人嘲讽了一番,又适逢李观澜派人回现场复查,才把那件凶器带回来。”

冯欣然说:“是什么凶器,怎么会被当成文物?”

苏采萱说:“恐怕你见到了也不认识。那是一块刮痧用的砭石,表面发乌,造型又奇特,工人就当成文物收藏了。”

冯欣然说:“刮痧我倒是听说过,什么砭石之类的从来没见过。”

苏采萱说:“曲琳的身体不好,又看不起病,就遵照赤脚医生的指导,用砭石刮痧治疗。她在起意杀害许桐时,砭石刚好就在手边,就成了她的杀人武器。我已经对现场发现的砭石和许桐骨骸头部的伤口进行过鉴定,两者完全吻合,确认砭石就是凶器。”

冯欣然说:“即便砭石是凶器,怎么能确定就是曲琳使用的那一块呢?”

苏采萱说:“你这小子太钻牛角尖了,十五年前的案子,有作案现场,有被害人,有凶手,有凶器,有作案动机,办成这样,你还要穷追不舍。”

冯欣然嘿嘿笑着说:“这是李支队他老人家要求的,每一件案子都要办到经得起严格拷问和苛刻挑剔。”

苏采萱说:“好吧,就让你矫情一次。知道砭石刮痧板的造型吗?”

冯欣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苏采萱解释说:“刮痧板有板头、钝凹边、弓背、钝尾、尖尾、尾中凹等部分,分别用于刮腋窝、掌心、背部、胸脘腹部、人体经脉,区分严格,绝不可以混用。但曲琳使用的刮痧板与众不同,因为她是镜面人,内部器官与正常人截然相反,所以她使用的砭石刮痧板,是专门打磨的,每个部分都与正常造型相反。这样外观的刮痧板,也许全世界只有一块。而从尸骸现场发现的刮痧板,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造型。这个证据,你还不能接受吗?”

冯欣然先是一脸茫然,继而若有所悟,终于豁然开朗,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接受,服气,姜还是老的辣。”

这云波诡谲的案子真相,最终还是被许罗丹知道了。好在这位经历过人情冷暖、世事变幻的女子,在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抚平伤口,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 ryG4P2mcrBjKYwiQKG3wfij+2aIBWFn/gKZSGfbL2hsknbSTP6QloQ0ruUNYSC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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