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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身闯费城

此时,我对大海的渴望已经淡了,否则倒可以实现夙愿。我有一门手艺,又自认是个出色的工人,便找到当地的印刷商老威廉·布拉德福德先生,请他雇佣我干活。他是宾夕法尼亚的第一位印刷商,后来和乔治·基斯闹翻了才离开那里,可是他无法雇佣我,因为他那儿本就人多活少,不过他对我说:“我儿子在费城,他的得力助手阿奎拉·罗斯最近死了,如果你去找他,我想他可以雇佣你。”

费城离纽约有一百英里路程,然而我还是动身了。我乘上一艘前往安博伊的小船,箱子和其他行李则通过海运送过去。横渡海湾的时候,我们遇上了飓风,本就破烂的船帆被撕成了碎片,狂风使小船无法进入基尔海峡,反倒把我们吹向了长岛。途中同乘的一个荷兰人喝得烂醉,失足跌进了海里。就在他往下沉的时候,我把手伸进水里,抓住了他的一头乱发把他拽了回来,于是他又回到了船上。落水之后,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书请我帮他弄干,然后就去睡觉了。结果那本书是我过去最喜欢的作者约翰·班扬的《天路历程》,荷兰语版,纸质优良,印刷精美,还配有铜版插图,装帧之精美胜过我过去所见的任何原文版本。后来我发现,此书已经被欧洲大部分的语言翻译过,我猜除《圣经》之外它大概拥有最广泛的读者。据我所知,“诚实的约翰”是第一位融合叙述与对白的作家,这种写作手法非常引人入胜,读到最有趣的部分时,读者会发现自己似乎身临其境,亲自参与到谈话之中。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摩尔·弗兰德斯》《宗教求爱》《家庭教师》等作品成功地模仿了这种手法,理查森的《帕梅拉》等也是如此。

靠近岸边时,我们才发现这里海浪汹涌,岸石嶙峋,根本无法登陆。于是我们抛下锚,调转船头朝向海岸。有一些人来到岸边朝我们大声呼喊,我们也朝他们喊话,但是风急浪啸,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我们看到岸边有几条独木舟,于是一边打手势一边喊话,请他们坐独木舟来接我们,但是他们要么没弄懂,要么是觉得做不到,就走开了。天黑了,我们一筹莫展,只能等待风势减弱。此时我和船夫决定尽量睡上一会儿,于是和那个依然湿淋淋的荷兰人一起挤在小小的舱口。海浪不断拍打船头,漏进来泼在我们身上,我们很快就和荷兰人一样成了落汤鸡。我们就这样躺了一夜,几乎没怎么休息。第二天风势减弱,我们已经在海上过了三十个小时,没有吃的,除了一瓶不干净的朗姆酒和咸海水之外也没有喝的,所以必须设法在天黑前赶到安博伊。

晚上我感觉自己发起了高烧便上了床,但我记得在什么地方读过,发烧时应该多喝冷水,就按这个方法做了。夜里出了好多汗,退了烧。第二天一早过了渡口,我继续徒步前往五十英里外的伯灵顿,据说那里可以找到小船把我送到费城。

一整天大雨倾盆,我浑身都湿透了,到中午时已经筋疲力尽,只好在一家寒酸的旅店住了一夜。此时我开始后悔自己离家出走了。我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从人们对我的问话来看,我竟被怀疑是个逃跑的仆人,甚至可能因为这种怀疑而被抓起来。不过第二天我还是选择继续前进,傍晚投宿在距伯灵顿八九英里的一家旅店。旅店老板是一位姓布朗的大夫,他在我吃点心的时候与我攀谈,发现我读过一些书,态度变得十分亲切友好。此后直到他去世,我们一直保持着往来。我猜他以前是个行脚医生,因为无论是英国的城镇还是欧洲的国家,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他有些学问也挺聪明,却不信教。几年后他促狭地将《圣经》改写成了打油诗,就像科顿改写《维吉尔》那样。经他一改,圣经中的许多故事都显得十分荒谬可笑,如果这些诗作面世,一些头脑愚笨的人可能会受到伤害,幸好它们从未出版。

我在他的店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赶到伯灵顿,却发现有一班航船在我到达前刚刚开走。今天是星期六,下一班船要等到下星期二才有。这让我很泄气,只好回到城里。之前我曾在一个老妇人那里买过姜饼,本准备在船上吃,此时我又去找她,请她给我出主意。她邀请我去她家住,等待下一班船。因为徒步赶路很疲劳,我就接受了她的邀请。她听说我是个印刷工,就劝我留在这个镇上操持旧业,却并不知道开业是需要本钱的。她非常好客,好心请我吃了一顿牛颊肉,却只接受了一罐啤酒作为回报。我以为自己只能待在这里等待星期二到来,然而傍晚走在河边时遇到了一条过路的小船,发现它正好要去费城。船上还有几名乘客,他们让我上了船,因为无风,我们一路划桨,快到半夜依然不见费城的踪影。船上有人十分肯定我们已经驶过了,不肯再划;另一些乘客弄不清我们身在何方。最后,我们向岸边划去,进入一个小河湾,在一道旧篱笆附近停靠上岸。十月的夜晚很冷,我们用篱笆的木桩生起火,一直待到天明。此时我们中有人认出这个地方是库珀湾,离费城已经不远。果然我们一驶出河湾就看到了费城。星期日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我们抵达费城,在市场街码头上了岸。

我对这段艰辛之旅的描述非常详细,那么接下来我要花同样多的笔墨来记录我刚到费城时的境遇。你可以在心里做一番比较——看看我初到此地的狼狈,和后来怎么也想不到的一番事业。

我所有像样点的衣服都走海路托运,所以身上穿的是工作服,又在路上弄得肮脏不堪,口袋里塞满了脏衬衣和臭袜子。我在此地举目无亲,也不知该去何处落脚,一路上又是步行又是划船,早已疲累不堪,饥肠辘辘,身上却只有一元荷兰盾和价值大约一先令 的铜币。我把铜币给了船上的人作为船资。起初他们不肯收,因为我也划船出了力,但是我坚持要他们收下。有时候,一个人没钱时比有钱时更大方,或许是因为害怕被人看出寒酸吧。

我在街上溜达,东张西望地一路走一路看,走到市场附近时,遇到一个拿着面包的男孩。我过去有很多次拿面包当饭吃,就问他在哪里买的,然后立刻按他的指引直奔第二大街的面包房。我说要买小松饼,就是以前在波士顿吃的那种,但是费城似乎不做它。我又说要买一块三便士的面包,也被告知没有。我没有考虑两个地方货币的差异,不知此地的东西有多便宜,也不知这家店的面包都有什么名堂,就要求给我来上价值三便士的面包,随便哪种都行。老板给了我三个又大又松软的面包卷。我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不过还是收下了。由于口袋里装不下,我就两条胳膊下面各夹一个,还有一个拿着吃,就这么沿着市场街一直走到第四大街,还经过了我未来的岳父里德先生的家门,我未来的夫人就站在门口,看到我的样子,觉得实在滑稽可笑,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接着,我转了个弯儿,走上板栗街,又走了一段胡桃街,一路啃着我的面包卷。转来转去,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市场街码头,离我来时坐的那条船很近。我走过去喝了一口河水,因为已经吃饱,就把剩下的两个面包卷给了一路同船的一个带孩子的妇女,她正在等待开船继续下一段旅程。

我恢复了一些精神,再次回到街上。此时街上出现了很多衣冠楚楚的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走。我也加入了他们,跟着来到市场附近一个贵格会的大礼拜堂。我在他们之中坐着,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没听到有谁讲话。由于前一天晚上劳累少眠,我十分困倦,就这么熟睡过去,直到散会时有好心人把我叫醒。这就是我在费城进入的或者说睡过觉的第一栋房子。

我再次朝着河边走去,一路观察人们的脸,看到一个长相顺眼的年轻贵格会教徒,就上前和他搭话,请他告诉我外地人该到何处投宿。当时离我们不远处,有个房子挂着“三个水手”的招牌,他说:“这个地方倒是接待外地人,但是名声不太好,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于是他带我到了清水街的柯鲁克德旅店,我在那里吃了饭。吃饭的时候有人问了我一些试探性的问题,似乎是在打量我小小年纪又这副模样,怀疑是不是偷跑出来的。吃完饭,我又犯困了,他们给了我一张床,我就合衣躺下,一觉睡到傍晚六点,被叫起来吃了顿晚饭,又早早上了床,酣睡到第二天早晨。我尽量打扮得整整齐齐,前往安德鲁·布拉德福德开的印刷所。谁料到我在店里竟见到了他的父亲,也就是我在纽约见过的那位老先生,他是骑马来费城的,比我先到。他把我介绍给了他儿子,后者很客气地接待了我,请我吃了顿早饭,但是他说不久前雇了一个人,目前不需要人手,不过镇上还有一家新开的印刷所,店主姓凯默,他或许会雇我。他还说如果不行,欢迎我先住在他家,他会在我找到正式工作前给我一些零活干。

老布拉德福德先生说他要和我一起去见那家新印刷所的老板。我们找到了凯默,布拉德福德说:“我领了一个干这行的小伙子来见你,或许你正需要这么个人手。”凯默先生问了我几个问题,给了我一个排字盘,看了看我怎么干活,然后说虽然眼下没什么活给我干,但他很快就能雇我了。他与老布拉德福德先生素未谋面,此时竟把他当作怀有善意的本地人士,谈起了自己目前的情况和未来的计划。布拉德福德也不透露自己是另一家印刷所老板的父亲,当凯默说他计划很快将镇上的大部分生意揽入自己囊中时,布拉德福德用一些巧妙的问题,诱使凯默毫不起疑地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比如他依靠的是谁的势力,打算用什么方式开展计划等等。我站在一旁从头听到尾,立刻看出他俩一个老谋深算,另一个初出茅庐。最后,布拉德福德把我留下,自己离开了。我把老人的真实身份告诉凯默,他不禁大吃一惊。

凯默的印刷所里只有一台破旧的印刷机,还有一套已经磨损的小号英文铅字,他正在用这套铅字排一首悼念阿奎拉·罗斯的挽诗。阿奎拉·罗斯,我之前提到过这个年轻人,他天资聪颖、品德良好,在镇上很受重用,曾担任议会的秘书,还写的一手好诗。凯默也写诗,不过写得不怎么样——其实不能说他是“写”诗,因为他的做法是先在脑子里构思,然后直接用铅字排出来,所以他的诗没有底稿,店里又只有一个排字盘,而那首挽诗大概需要用到所有字母,所以没人能帮忙。他还没用过那台印刷机,而且完全不懂怎么用,我得先想办法把它收拾停当。我答应凯默,只要他一把挽诗排出来我就过来印刷。然后,我回到了布拉德福德的店里,布拉德福德暂时给了我一些零活,让我在他店里吃住。过了几天,凯默派人来找我回去印刷挽诗,我发现他又弄到了一个排字盘,另有一本小册子需要重印,他把这个活计交给了我。

可我发现,这两位印刷商在业务方面都不太合格。布拉德福德学的不是这行,又没受过什么教育,凯默虽然有点文化,可只会排字,对印刷一窍不通。凯默曾是法国先知派的成员,挺擅长他们那套狂热激动的表演。现在他不再信仰任何一种宗教,而是随遇而安,各种宗教都信上那么一点。他很不通人情世故,而且我后来发现,他的性格里还颇有些无赖气。他不喜欢我受雇于他却在布拉德福德店里吃住。他倒是有栋房子,只是没有家具,没法让我住进去。后来他给我找了个住处,让我搬到他的房东,也就是之前提到的里德先生家里。正好此时我的箱子和衣服已经送到,使我在里德小姐的眼中变得体面了些,不再是初遇时在大街上啃面包卷的那副尊容。我开始在镇上结交一些爱读书的年轻人,晚上就和他们一起度过,十分愉快,而且靠着自己的勤劳和节俭攒了些钱,过得非常惬意。我尽量忘掉波士顿的一切,不希望那里的任何人得知我身在何处,只有我的朋友柯林斯除外,他知道我的秘密,收到我的信时也总是替我保密。最后发生了一件事,使我回到了波士顿,远远早于我原本的打算。

我有个叫罗伯特·霍姆斯的姐夫,他有一艘帆船,常在波士顿和特拉华之间往返行商。他在费城以南四十英里的纽卡斯尔听说了我的消息,就给我写了封信,说我的不辞而别让波士顿的亲友十分挂念,他向我保证大家对我满怀善意,十分恳切地劝我回波士顿,说如果我肯回去,一切都可以顺着我的意思来。我回了信,感谢他的劝告,但也原原本本地说明了我离开波士顿的原因,让他明白我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大错特错。

当时宾夕法尼亚的总督威廉·基思爵士就在纽卡斯尔,霍姆斯船长收到我的信时恰好和总督在一起,就向他谈起了我,还把我的信给他看。总督读了信,得知我的年龄时大吃一惊。他说我看起来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应该受到鼓励,费城的印刷所水平都很差,如果我在那里开业,相信一定能获得成功。至于他本人呢,很愿意帮我介绍一些公家的生意,也会在其他方面助我一臂之力。这些都是我姐夫后来在波士顿告诉我的,当时我毫不知情。有一天凯默和我正在窗边干活,看到总督和另一位绅士(后来我得知他是纽卡斯尔的弗兰奇上校)穿着光鲜的衣服,穿过街道径直朝印刷所走来,然后我们就听到了敲门声。凯默以为他们是来找他的,立刻跑下楼,总督却提出要见我。他走上楼来对我赞不绝口,客气中带着一种屈尊俯就的意味,这让我很不自在。他表示想和我交朋友,亲切地责怪我到费城时没有主动去结识他,还邀请我同去酒馆,说他正打算和弗兰奇上校一起去品尝上好的马德拉白葡萄酒。我自是吃惊不小,凯默更是呆若木鸡。不过我还是跟着总督和上校一起去了第三大街拐角处的一家酒馆。总督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劝我自立门户,说我很有可能成功,而且他和弗兰奇上校都向我保证会利用自己的权势为我招揽军政两方的公家生意。我解释说不知道我父亲是否愿意提供帮助,威廉爵士说他愿意替我修书一封,向我父亲细陈其中的种种好处,定能将他劝服。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我将带着总督写给父亲的推荐信,乘下一班开往波士顿的航船回家去。在此期间我要隐瞒这个打算,照常在凯默的印刷所里打工。总督不时派人请我去他那里吃饭,以我能想象的最平易亲切的态度和我聊天,我当时认为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大约在1724年4月底,有一艘小船要开往波士顿。我借口外出访友向凯默请了个假。总督交给我一封写给我父亲的长信,不仅把我夸得天花乱坠还大力鼓动我在费城开业,说这桩事业一定能让我发财致富。

船在驶过海湾时撞上了沙洲,船身裂了一条缝。海上风浪大作,船不得不往外抽水,几乎一刻都没停过。我也加入进去和大家一起轮流抽水。船走了大约两星期,总算平安抵达了波士顿。此时我已经离家七个多月了,亲友们一直没有我的音信。霍姆斯姐夫还没回来,也未曾写信提到我的情况。对我突然的露面,家里人都十分惊讶。不过大家见到我都很高兴,热情地欢迎我,除了哥哥。我去他的印刷所见他——比起给他当学徒的时候,我现在穿得好多了,从头到脚一身讲究的新衣服,戴着手表,口袋里还装了差不多五磅银币。哥哥很不自然地接待了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扔下我继续去干活了。店里的工人们对我问东问西,问我去了哪里,那地方怎么样,我喜不喜欢,等等。我把费城使劲儿夸了一番,说我在那里过得很快活,还强烈表示想重新回去。有个工人问我那个地方用哪种钱,我就拿出一把银币摊在他们面前。这可是他们前所未见的新鲜玩意,因为波士顿用的是纸币。然后我又抓住机会让他们看我的手表,最后(哥哥依然阴沉着脸闷闷不乐)我给了他们一枚西班牙银币买酒喝,然后就离开了。

这次拜访彻底激怒了哥哥,后来有一次母亲劝他与我和解,说想让我们能言归于好,今后手足之间和睦相处。哥哥却回答说,我用那种方式在他的工人面前羞辱他,他永远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父亲对总督的来信显然感到惊讶,但是他好几天都没对我提起这件事。霍姆斯姐夫回来后,父亲把那封信拿给他看,问他认不认识威廉·基思,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说照他看来,让一个还差三岁才成年的男孩创业,这人肯定有点鲁莽。霍姆斯极力鼓吹这个计划的好处,可父亲显然认为此事不妥,最后断然拒绝。他给威廉爵士写了封措辞客气的回信,感谢他对我的好心栽培,但婉言谢绝了对方帮我开业的提议,说我还太年轻,不能将一项如此重要的生意托付管理,再说筹备开业所需的资金肯定不少。

我的朋友和伙伴柯林斯现在是一名邮局职员,我给他讲了我的新家园,他听了十分喜欢,决定也要过去。就在我等待父亲做决定的时候他先动身出发,经陆路前往罗德岛。他留下大量数学和自然哲学方面的藏书,让我稍后带着他和我自己的藏书一起去纽约,他会在那里等我。

父亲虽然不同意威廉爵士的建议,不过看到我能从居住地的这样一位大人物那里获得这么高的评价,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依靠自己的勤劳谨慎,让自己如此体面,不禁大感欣慰。因此,当他看出我和哥哥和解无望时,便同意我返回费城。他叮嘱我在那边要恭敬待人,努力赢得大家的尊重,不要讽刺或诽谤别人(他认为我太喜欢这样)。他告诉我,只要脚踏实地、勤俭节约,到我二十一岁时或许就能攒够开业的钱。如果不够,他也会帮我补足。这就是我能得到的一切了。此外还有一些表明父母之爱的小礼物。我就这样再次乘船前往纽约,只是这次带上了父母的认可与祝福。 xivMQCgij1KZZDBuif0WuqyhfpOTpuGfQwYUmL59G3e5qPHOkf5QXYJvPl82R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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