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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静嘉,
岁月静好,
嘉言懿行

(一)

白小七小的时候特别害怕搬家,因为每次搬家的时候妈妈白露看着满地的行李,无处着手整理。她理着理着就厌烦地把东西扔开,点燃一支烟抽起来,一支燃尽之后,在烟雾中低头望着满地狼藉,狠狠地盯着白小七说:“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破东西都扔了,包括你!我这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白露初中辍学后就出来混日子,不到二十岁就生下了小七,而小七的父亲,自己才刚刚成年,压根不敢承担责任,连面也没见就消失无踪。女人总是心软的,她最终还是留下了小七,可也因为这样,她未婚生女,又没什么学问,除了长得漂亮外一无是处,只能流连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边混日子。她总固执地认为自己过得这么辛苦,不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都是因为带着一个拖油瓶,所以她只要一有不如意的事情,就会打骂白小七,言之凿凿地说要扔掉小七!

白小七一开始听到母亲说这种话总是害怕得直哭,使劲地抱着白露的腿又哭又喊,声嘶力竭的。到后来习惯了母亲这样的抱怨,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敢顶嘴了:“你扔啊,你怎么不早点扔,早点扔掉说不定我早就被有钱人领养了呢,我这一辈子也被你毁掉了!”

“你个死丫头,老娘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真是喂了狗!”白露骂骂咧咧地扭打着白小七,心里又恨又怨,要不是带着一个孩子,她也许早就遇到一个好男人,愿意娶她、照顾她,她就不用这么辛苦,过这么肮脏又贫困的生活了!

越是这样想着,越是不甘,手上的劲也越发大了,连没熄灭的烟头都泄愤般地按在了女儿的背上。

白小七疼得白了脸,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她早就习惯了母亲将生活中的负面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她有的时候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自己可能会疯掉。

好在,她忍到十二岁还没疯掉,却又迎来了一次搬家,白露要再婚了,娶她的男人叫周勤,是个鳏夫,看上去憨厚老实,白白胖胖,是个略有资产的商人。

白露被接到他家的时候,那张被生活折磨得显得有些刻薄的脸都变得明亮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真的逆转了,真的住进了这样光明漂亮的别墅里,再也不用在那阴暗得像臭水沟一样的房子里,和那些满嘴臭味又脏话连篇的男人在一起了。

白露开心地拉着她的新婚丈夫四处参观着她的新家,白小七被甩在门口,她没什么兴趣跟着去看这幢大房子,这房子再豪华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也许过不了多久又会跟着她那个不靠谱的妈妈搬出去。

她就像一个随时会走的客人一样,不咸不淡地在大门边上站着,睁着眼睛,默默地发着呆,脚下放着她的小帆布包,包带紧紧地攥在手里。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咣当”一声将白小七拍进了门缝里,整个门正好拍在她的脸上,白小七疼得“啊”地叫出来,捂着脸蹲到地上,因为鼻子被打到了,瞬间酸得眼泪一直往下流。

“谁啊?躲在门后面?”一道清脆又明亮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白小七泪眼模糊,揉鼻子的时候,感觉到有一个人站在她前面,“啧”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傻的,哪里不好站,站在门后面,没事吧?”

那人也蹲了下来,伸出手拉开她捂着脸的手,他的手指有些微凉,在这个盛夏季节,当他一碰到她的时候,就被她习惯性地打开。白小七抬起头来,防备地瞪着来人,可这一眼居然让她有些微微愣住,那是个非常好看的少年,皮肤好得像瓷娃娃一样,又白又细,精致的五官里最好看的是眼睛。白小七这么些年见惯了母亲身边的那些男人,他们的眼神里总是有着欲望、阴暗、戾气,你可以通过他们的眼睛闻到他们身上被黑暗侵蚀得有些腐烂的味道,当他们看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全身发凉,甚至恶心想吐,可是这个男孩的眼睛却干净得像清泉一样,一望到底。

“喂,你没事吧。鼻子好红啊,不会出血了吧?”少年想仔细看看,伸出去的手却被白小七挡开。她低着头站起来,嘟囔着:“没事,没出血。”

“真没事吗?”少年也站了起来,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他力气可是很大的呢。

“没事。”白小七像是要证明没事一般,放下手,扭过头去,并不看他。

“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少年奇怪地问。

白小七瞥了他一眼,低着头不说话,她能猜到这个小胖子就是周勤的儿子,两人的五官还是有些相似的,可她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她能怎么说,说我是你后妈的女儿?估计自己一说完,再好脾气的人也不会再这样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也不会用这么友善的眼神看着她了。

“寒生,你回来了?”周勤听见门口的动静,从房间走了出来,带着白露向那个少年道,“这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阿姨,白露。”

然后又指了指白小七道:“那是她的女儿,白小七。”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周勤微笑地介绍着。

白小七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好看的少年,等待着他发作,她以为他会像所有反对后妈进门的孩子一样满地打滚、大喊大叫,可是没有,完全没有,他连眼神都没变,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瞅了白露和她一眼,双手抱在头后面说:“哦,知道了。”

白小七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试图从周寒生的语气和表情中找到不情愿,却连一丝都没看见,他居然就这样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她们?

难道妈妈这次真的走了大运,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这……不可能吧。

他们父子俩是不是傻的?

(二)

晚上,白小七早早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以前都是和母亲住在一间屋,或者住在客厅里的。她的房间还不错,挺大的,周勤并没有亏待她这个继女,似乎还特地装扮过,一米八的双人床上铺着带着蕾丝花边的公主粉色床上用品,飘窗上放着几盆开得正好的白色小雏菊。窗帘有两层,一层是白色的轻纱,上面绣着一朵朵粉色的樱花,一层是淡粉色帘布。其他家具都是以纯白色为主打色,整个房间甜美梦幻得让白小七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从沙发上拿了一个小抱枕,躺在床前面的地毯上睡了一会,房间里中央空调开着,凉凉的,很舒适的温度,不像她以前住的地方,唯一一个电风扇都被白露霸占着,自己都只能用作业本扇风,晚上经常从睡梦中热醒。

这里真的很好,比起以前,就像到了天堂一样,可她觉得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太干净了,就像周勤送给她的泰迪熊一样,她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抱才好。

她才刚躺一会,迷迷糊糊的还没睡着,就听见妈妈在外面敲门:“小七,小七,开门。”

白小七躺在地毯上迷糊着,不太想起身,白露还在外面敲着:“快点开门!”

白小七打开房门,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问:“干吗?”

“什么干吗,我是你妈,不能来看看你啊。”白露推开白小七,从门外挤进来,望了眼房间,满眼都是惊叹和得意,“哟,你这房间真不错嘛,啊,你看这床,真软。啧啧,还给你配电脑啦,真不错。”

白露在房间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粉色的公主床上,瞅着白小七说:“这次你该感谢我了吧,住在这种房间里,你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吧!”

“住哪还不都一样。”都不是我的家,都是随时会把我赶出去的地方……

“还都一样?哪里一样啦?以前的房子有空调吗?有书桌给你用吗?你床单都没人家地毯干净,还好意思说都一样。”

白小七懒得反驳,她知道自己如果反驳了,这个话题就会没完没了,她走回刚才躺的地方,坐下,把抱枕抱在怀里点头道:“你说得对,我的床单确实没人家地毯干净。”

“你看你,穷人的命,有床不睡睡地上。”白露白了她一眼,带了一丝警告的眼神道,“我警告你白小七,你别给我犯轴,以后在这个家里你给我好好地哄着那两个人,你要是敢惹他们不高兴,看我不揍你。”

白小七不高兴地扭头道:“我可不会哄,要哄你哄。”

“我当然会哄,你看着吧,等我过两年给周勤生个儿子,这一切都是我的。”白露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狠劲,像是一只饥饿的豺狼,就是死也不会把刚到嘴里的食物吐出来一样!

白露说哄,就是真的哄,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给他们父子做早饭,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晚上又挖空心思地给他们做各种饭菜。白小七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是她妈。

饭桌上白露和他们说说笑笑,那奉承劲让白小七每次看到都想翻白眼。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个重组家庭看上去还真挺和乐融融的,就她一个人格格不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一天晚餐的时候,周勤忽然对白小七说:“小七,我和你妈妈昨天已经去登记过了,我打算把你们俩的户口都迁到我这里来。”

白小七从饭碗里抬起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的户口在哪里,和她说干什么,难道她还有反对的权力不成?

周勤笑了一下:“这样呢,你就能和寒生一起上学了。”

“哎呀,和寒生一起上学好啊,人家寒生上的可是我们市最好的私立初中,听说还是双语教学的呢。”白露一边说一边剥了个虾子,把雪白的虾肉放进了周寒生的碗里。

白小七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周寒生碗里的虾肉,轻声说:“我原来的学校也挺好的。”

“你那学校有什么好的?好个……喀。”白露险险地把嘴里的脏话咽了下去,继续道,“人家那可是国际学校,好多人想进还进不去呢,听说面试可严格了,需要会好多才艺,还要等级证书什么的,对吧?”

周寒生挑了挑眉,一脸想不起来的样子:“不知道啊,我又没参加面试。”

白露笑容满面地接话道:“没有面试说明你厉害啊,老师不用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说话间,周寒生的碗里已经堆了好几只剥好的虾。

白小七看了一眼,端起装着白米饭的碗,低下头默默地扒了一口。

“小七不愿意转学吗?”周勤柔声问。

“我随便。”白小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满的情绪,她努力地压着却还是漏了一点出来。

周勤听了出来,笑了笑:“你要是不愿意转学,每天让司机送你去你之前的学校也是可以的,就是有点远,你要早起。”

还没等白小七接话,白露就连忙说道:“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就是怕到了新学校有人欺负她。”

“哈?欺负?”周寒生嗤笑一声,“有我在,谁敢。”

“哎哟,我们寒生真帅,真棒,真是个好哥哥。”白露连连夸赞道,“那我们小七以后就靠你照顾啦。”

白小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每天这样吃饭她都快消化不良了。

“对了,露露,我觉得小七的名字太随便了,女孩子的名字应该取得用心一些,精致一些。”周勤忽然说道,“你看,是不是重新给她取一个,正好上户口的时候一起改了。”

“我哪里会取什么名字。”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七这个名字还是我以前的室友帮忙取的呢,她说他们老家那边的女孩想不出名字,就用数字代替一下。要不,你给起一个。”白露顺手将起名的任务丢过去。

“我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都是一家人了,改了跟你姓都行啊。”

“说得也对。”周勤虽然觉得自己有些越轨,可是他又不希望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的名字太随便,笔画也少,字太轻了。在他老家,老人们都说,女孩的名字起得太轻、太随便,命格也会变得轻贱。

“那好吧,那我晚上得好好想想。”周勤很爽快地接下了这个活,转头问小七,“小七,我帮你起好吗?”

“随便。”白小七低着头默默吃饭,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好像他们讨论的人不是她一样,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剥好的虾被夹进了她的碗里,白小七愣了愣,有些开心又不愿意表现,她装得很不在意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母亲,却发现白露还在和周勤讨论得热烈,根本没有给她夹虾子,转头,只见周寒生好看的脸上带着一丝嫌弃:“给你,你妈剥了这么多,吃得撑死了。”

白小七抿了抿嘴,恼火地将虾子猛地夹起来,扔回周寒生碗里,赌气道:“谁剥给你的,你给谁,夹给我干吗!”

说完,她猛地放下碗筷,站起来往房间跑,身后是白露的斥责声:“白小七,你找打,饭吃得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算了算了,对小孩子别那么凶。”

“哎呀,我对寒生那么乖的孩子肯定不会凶的啦……”

“啪嗒”一声,白小七将楼下那些人的声音关在门外,木木地走到床边,在地毯上坐下,拿起床边的抱枕抱在怀里。房间里没开灯,暗暗的,半个月了,她还没有睡过房间里的床,房间里的东西她都很少碰,连衣柜里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好像随时都能走一样。

其实这里很好,比以前的任何一个家都好,周叔叔也比母亲以前任何一个男朋友要好,可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地方不属于她,就像做梦一样,很快就会醒来的。

三天后,白小七得到了周勤给她起的新名字:白静嘉。

白静嘉,岁月静好,嘉言懿行。

多好的名字啊,可这个人是谁呢?

是我吗?不是吧……

我只是个名字像流浪的小猫小狗一样的白小七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寓意又这么好的名字呢……

(三)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白静嘉的转校手续也全部都办好了,丽高外国语中学是S市最好的私立学校,校园比一般学校大很多,有小学、初中、高中三个学部,初中部在校园中间靠近操场的那座教学楼。校园里面的园林绿化做得也很好,开满了蔷薇花和垂海棠,整个校园看上去粉红粉红的,特别梦幻。

白静嘉跟着周寒生往初中部走,周勤特地找了关系,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个班上。周寒生一边吃着肉松面包一边向白静嘉介绍:“我们年级就四个班,我们在三班,我们班最凶的老师是数学老师,千万不能在他的课上偷吃零食,不然就完了,他会扭你嘴巴,可疼了。”

周寒生说着嘟了下嘴,看样子是被扭过,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白静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扭嘴巴算什么,她以前学校的老师教鞭都不知道打断几根了。

“其他老师都挺好的,从来不打人,也不骂人,哦,对了,我们英语老师是个黑人,喏,就像我手里的黑松面包一样黑。”周寒生晃了晃手里的面包。

“你都不撑啊?从今早起来你都吃几个面包了?”白静嘉虽然不太愿意搭理他,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家伙真的很能吃,认识半个月以来,每次见到他都在吃,吃饭的时候在吃,下午在吃点心,晚上在吃水果,早上在吃面包,平时在吃零食,吃吃吃,嘴巴就没停过。

“这有什么好撑的,不就是几块饭后甜点嘛。”周寒生舔舔嘴角,将黑松面包递到白静嘉面前,白静嘉以为他要给她吃,刚想说“我不吃”,就听他说,“帮我拿一下。”

白静嘉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周寒生伸手到书包里,掏啊掏,又掏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然后拿过白静嘉手里的面包,歪着头,一口面包、一口牛奶,一口面包、一口牛奶,吃得好不开心。

白静嘉看着他这样的吃法,有些饿了。为啥他吃东西时候的表情那么幸福,她还真羡慕这个小胖子,眼里除了吃好像什么都不担心的样子。

“喂,胖子。你爸给你娶个后妈,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白静嘉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半个月的疑问。

“我叫周寒生。”周寒生说。

“好吧,周寒生。”想知道答案的白静嘉稍稍妥协了一下。

“叫哥哥也行。”

“……”白静嘉咬牙道,“你就比我大三个月。”

“三个月也是大呀,你要是比我大三个月,我就叫你姐姐。”周寒生笑眯了眼,胖胖的苹果肌堆在脸颊上,唇角还沾着面包屑,样子要多憨有多憨。

白静嘉叹了一口气,扭头就走:“和你简直聊不下去。”

“怎么就聊不下去了?不是聊得挺好的吗?”周寒生追上去,小跑着的他跟在白静嘉后面有一点点喘。

“谁跟你聊得挺好!”白小七怒道,“我问的问题你都没回答。”

“哦,你说这个啊。”周寒生抬头想了想,牛奶已经被他喝完了,盒子被他吸得吱吱直响,“还好啦,也不是很生气。”

“为什么?你就不怕他们以后再生个孩子就不爱你了吗?”

“嗯,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我知道我爸会永远爱我的。”周寒生笑得一脸肯定,对父亲的信任让他对被改变的生活和生活里多出来的两个人,并没有一丝不安和恐惧,反而觉得家里多了两个人热闹了很多。

“怎么,你就是怕这个,所以到家里都半个月了,也从来没笑过?”周寒生转头问。

“关我什么事。”本来就没有得到过一丝爱的人,还怕谁来争呢。

“哎呀,你不用怕啦,大不了以后我照顾你好了。”周寒生拍着胸脯认真地承诺道。

白静嘉听了他这句话,扭头看了他一眼,非但没有一丝被感动,心依旧冷冷的,看吧,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都喜欢信口开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这么简单地说出来,总有一些单纯的女孩相信了,然后被骗得毁了自己的一生,比如她那个被骗了好多次的妈妈,所以,这种话进到她耳朵里只会让她想笑,让她觉得刺耳。

周寒生没得到白静嘉的回复,却看得出她的脸色冷了下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又不高兴了,不过聪明的他没再自找没趣,默默地走在她后面。

这里的初中部,因为学费高昂,所以每个班级的人数都很少,只有二十几个人,和白静嘉以前学校一个教室里挤了六十多个学生的情形简直是天上地下,教室显得特别宽敞又明亮,课桌和椅子都像是新的,漆面光滑得可以映出人的影子。

周寒生他们走进教室的时候还没上课,刚刚度过了一个暑假的学生们都特别兴奋,在教室里聊天打闹,虽然人不多,但那动静听着也热闹极了。

周寒生一进教室就有眼尖的男生看到了:“周寒生,你暑假又胡吃海喝了吧,是不是又胖了!”

周寒生走进教室,几个男生围了上来,有的捏捏他的胖脸,有的揉揉他的小肚腩,看样子他在班上的人缘还挺不错的。

周寒生撇了撇嘴,认真地澄清道:“没有啊,我还特地减肥了呢。”

“哈哈哈,没看出来。”一个男生笑道。

另一个男生忽然眼尖地看到周寒生身后的白静嘉,好奇地问:“周寒生,跟在你后面的是谁啊?”

“她呀?”周寒生笑着将白静嘉拉到前面来,有些得意地说,“我妹妹呀,漂亮吧。”

“骗人,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几个男生明显不相信,一起叫着。

周寒生一本正经地说:“骗你们干什么,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和我一样大呢!等我瘦下来,就和她长得一样了。”

“真的假的?”孩子总是特别单纯,听周寒生随便说几句居然就有人相信了,仔细地看看周寒生,他虽然胖,但五官还是长得挺好的,也许瘦下来真是一个帅哥?

“真的呀。”周寒生胖胖的脸上笑得一脸诚恳。

白静嘉掐了他一下他的手臂,立刻对着众人澄清道:“听他胡说,我和他才不是双胞胎。”

“我们就说嘛,怎么可能。”男生们鄙夷地哼了一声。

周寒生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疼疼疼。”

“我就用了一点劲,这也疼啊?”

“我最怕疼了。”周寒生嘀咕了一句,伸手给白静嘉看,“你看,都红了。”

白静嘉低头一看,这胖子果然是细皮嫩肉的,轻轻一掐就红了。

抬头看了一眼周寒生那委屈的脸,白静嘉瞪着他道:“自己不经掐,怪我咯?”

周寒生连忙摇头,他哪里敢啊。对于这个继妹,他实在有点怕怕的,她总是冷冷的,平时在家里就躲在房间里,几乎不和他说话,还总是喜欢偷偷地用自己的大眼睛瞪他,明明那么好看的眼睛,可眼神却锐利得像刀一样,每次这样一看过来,他都觉得自己就像个猪崽,会被她切成一片一片的。

就在这时候,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老师抱着书本走进来。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教师,穿着修身的职业套装,走上讲台,先是用英语和大家问好,然后同学们用英语回答,又用英语问了什么,一个个点了学生站起来回答。白静嘉从学生们的回答中,隐约猜到老师问的是大家暑假都干了什么。

白静嘉转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周寒生,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同学们的回答,不时和同学们一起哈哈大笑。白静嘉有些气馁地低头玩着手指,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让她难受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在以前的环境中,她就像刺猬一样,对所有人都防备,用她小小的、坚硬的刺来保护自己,时刻不歇。可是忽然间,命运将一只刺猬放在了一个又温暖又安全的地方,这里不需要她的刺,这里的人都满面笑容、和蔼可亲,没有人会伤害她,没有人会攻击她,她却竖着她的刺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四)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开学都已经一个月了,白静嘉依然还没有融入新的环境。可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在发现班上的同学英语都很好之后,她每天晚上都偷偷地背英语词典,想要增加自己的词汇量。但是她的语法一塌糊涂,在一次课堂回答中,她觉得自己答得挺好的,却被同学们笑话了。那次之后,她便再也不答题了,老师提问到她,她就默默地盯着老师,一言不发,对身后小胖子的偷偷提醒充耳不闻。

“其实我可以教你英语的。”下课后,周寒生好心地说。

“不用。”白静嘉习惯性地拒绝。

周寒生又想了个主意:“要不,让爸爸给你找个家教,我从三岁就开始找英语私教老师啦,这样学起来可快了。”

“说了不用,这种学校我也就上一年。”

“怎么会呢,我们学校是直升的。”

白静嘉有些恼了:“我去上普通中学不行啊。”

“哦。”周寒生讷讷地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拿出一张表来说:“不过老师说了,你还是得选修一门才艺课,你看看?”

这所私立学校每天下午只上两节课,两节课后就是学生们的才艺选修课,每个学生都选修了自己喜欢的课程。可白静嘉都已经来一个月了,还没有选,每天最后一节课她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或者发呆,有时候身后会有个小胖子陪她,不过一般没过多久就被她赶走了。

白静嘉又一次看了一眼选修课的课程,什么钢琴、舞蹈、象棋、小提琴、绘画……

真是够了,自己从来都没学过这些,去上这些班岂不是又要被人嘲笑,她才不要去。

“要不,和我一样选绘画怎么样?”周寒生还在劝她。

白静嘉看了一眼周寒生的双手,并不像很多人印象里那种修长白皙的画画的手,只是手指和手掌的比例却非常好,看上去十分有力,虽然有点肉肉的,却依然挺好看的。

白静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偷偷地将手心攥紧了些,她的手心上有好几个烟头烫的疤,小的时候她一哭闹,上了一夜班、又喝了很多酒的母亲就会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用烟头烫她手心,还会和她说:“你再哭就看看手心,不怕疼你就继续哭!”

白静嘉深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望着教室的黑板,用力让自己忘记小时候的恐惧,忘记那阴暗的房间,忘记那发出怪异焦味的手心,忘记那咬着嘴唇不停地发抖却不敢掉一滴眼泪的小女孩。

“我不会画画。”白静嘉轻声说。

“可以学嘛。”周寒生的声音也很轻。

“我不想学。”

“那好吧,随便你好了。”周寒生有些失望地收起手中的表格,并没有强迫她。

“嗯。”白静嘉轻轻地“嗯”了一声,低下头来,看着桌子上的书。

周寒生见她不想再多说了,便站起身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那我去上选修课咯,等放学了你就去选修课教室找我,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今天的白静嘉居然一边发着呆,一边奇迹般地答应了。

周寒生跑到教室门口,听到了白静嘉的回答,她居然同意了,其实他也就是随便约一约,白静嘉每天都是自己走回家的,根本不坐家里的车,今天居然答应和他一起回家?

周寒生奇怪地回头看她,只见整个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恬静地低着头,齐耳的短发月牙般地贴在脸颊上,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阳光在她身上笼了一层光晕,她漂亮得就像展示柜里的一个人偶娃娃,看上去既孤单,又悲伤。

白静嘉在教室里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天色慢慢变暗,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才将她从呆滞中拉回来。她眨了眨眼睛,摊开手,看了眼被指甲抠得发红的手心,用力地咬了咬牙,心里暗暗诅咒了一句,将全部心情都甩开,从抽屉里抽出书包,背上,走出教室。

她长大了,已经不会再傻乎乎地任白露打骂了,白露敢打,她就跑,白露敢骂她就与之对骂,她再也不要做那个连哭都不敢的孩子了。

等她长大了,就离开白露,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这些事,将这些记忆都甩得远远的!

学校的才艺课都是在教学楼后面一栋综合楼里面上的,白静嘉其实不是很想靠近那个地方,因为那里装着一个自己不懂的世界。人的性格很奇怪,有些人天生好强,不懂的就想去学,想尽办法去融入;有些人只会默默地缩回去,假装对那些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白静嘉明显属于后者,她背着书包,站在综合楼的出口处,那个位置很显眼,周寒生一下课出来就应该能看见她。她低着头,来回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不停地有学生从综合楼里出来,从她身边走过。白静嘉等了又等,还没见到周小胖的身影,有些不高兴地皱眉,抬脚走进去,准备去他的教室催他一下。

其实她也有些好奇,她不敢走进来的这个地方到底长什么样。

综合楼的第一层是几间空旷的舞蹈室,舞蹈室里有着整面墙的落地镜,有的教室已经下课了,空空旷旷的,有的教室还留着几个已经下课的女孩,她们穿着体操服盘腿坐在木地板上聊天。白静嘉走到最里面一间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声,还有老师打拍子的声音:“1、2、3,走,好,就这样。”

白静嘉好奇地歪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教室里十几个穿着洁白芭蕾舞裙的女孩,她们高昂着头,踮着脚尖,不停地旋转着,随着音乐的节奏舒展着纤细的身体,做着一个又一个漂亮而优美的动作,就像一群高傲而又美丽的白天鹅,挥舞着洁白的翅膀,在水中舞蹈嬉戏一般。

白静嘉看呆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的动作,那踮起的脚尖,那高高抬起的下巴,那旋转的舞姿中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觉得又高贵,又冷漠。那里就像是一个明媚而又纯洁的世界,那里有一群小天鹅在翩翩起舞,而自己只是一只躲在黑暗中偷窥的丑小鸭。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些女孩一圈一圈地旋转,踮着脚尖轻盈地跳起,连指尖都散发着迷人的自信和高雅时,自己居然也想要踮起脚尖试试。

“你在看什么?”身后的声音将她刚生出来的念头顿时打断。

她回头一看,只见周寒生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一边吃一边也凑过来看。

“看她们跳舞。”白静嘉随口答道,装作漫不经心地从门边离开,转身往外走。

“哦,芭蕾舞啊。”周寒生往里面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说,“你喜欢啊?”

“不喜欢。”白静嘉一口否认。

“那还好,你现在这个年纪学芭蕾有些晚了。”周寒生说,“人家都是从四五岁就开始学呢。”

“说了不喜欢了,你操什么心啊。”白静嘉的语气有些冲。

“哦。”周寒生没有再跟她争论,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早就发现了,白静嘉喜欢的东西,你越是说她喜欢,她就越是告诉你她很讨厌。

白静嘉冷着脸走在前面,四五岁开始学芭蕾?呵呵,四五岁的她在干什么?啊,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大半夜的,她妈妈带了自己当时的男朋友回家,家里就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她妈直接把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从床上拎起来,丢到门外去了。

她在门外蹲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不敢敲门,又不敢走远,还好那时候是夏天,也就是被蚊子咬咬而已,要是冬天,说不定要上社会新闻了。

白静嘉冷着脸走到了学校门口,周寒生在她身后叫:“车子在这呢!”

白静嘉回头看了一眼周家派来接两人放学的小轿车,皱着眉头说:“你自己坐吧,我走回去。”

“哎?不是说好一起回去的吗?”周寒生小跑两步拉住她的书包带。

白静嘉右手一挥就将他拍开:“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将周寒生一个人丢在后面,周寒生抓了抓头发,看了看身后的车,又看了看前面越走越远的人,有些牙疼地龇了龇牙。 V8O8dAIr2imE5mOFVHpqbedHMhi5DxTlk5VdGRzGqO+I2cVYaeYUL7knsNpvLp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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