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郡主的马车,上头带有明黄的徽记,比将军府的马车更为华丽。
这是皇家的标志。
庄婉仪看着马车的外围,已觉得富丽堂皇,再进到马车之中才感觉到什么叫富丽。
看来外围的那些装饰,不过是按照皇家的规制,中规中矩。
这马车里头的一切,四壁暗色云纹的锦缎,四角飞起的檀香木小几,乃至青花釉彩的杯盏……
样样布置精细,件件价值不凡。
这区区一辆马车,像是凝聚了明川郡主,所有孀居的不甘一般。
那素服素面,是她的不得已。
这些锦绣繁华,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能被她邀请到这样一乘马车上,足以证明明川郡主对她的喜爱了。
“你很聪明。”
她款款落座,眉眼微抬,睨了庄婉仪一眼。
庄婉仪明白,这是明川郡主感受到,她的有意讨好了。
她谦恭地颔首,“婉仪自知出身平庸,岂堪为将军府的媳妇,更不堪为一品夫人了。将军府的诸位嫂嫂和弟妹都比婉仪尊贵,婉仪只是想稍稍自保罢了。”
凤兰亭是铁了心要针对她,老夫人又一心偏爱凤兰亭。
庄婉仪能做的,也就只有拉拢明川郡主,还有古氏了。
从前世的经验而言,明川郡主虽然少在将军府,但老夫人逢大事还是会找她商量。
而非找凤兰亭。
大约老夫人心里也清楚,凤兰亭是个可以承欢膝下的,却没有什么办事的大魄力。
所以明川郡主在将军府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既然想自保,为什么还要与四弟妹闹成那样?以她的性子,你让她丢了脸面,她只会变本加厉。”
敬茶那一日,明川郡主看得清楚。
凤兰亭伸脚想绊倒庄婉仪,庄婉仪不知怎么发现了,故意踩了凤兰亭的脚。
那一脚还颇狠,凤兰亭当时面色就变了。
这单单只是反击吗?
以庄婉仪的心性,不至于做出这么小肚鸡肠的事。
庄婉仪樱唇一动,她总不能告诉明川郡主,是因为前世凤兰亭害死了她,她才非要报复不可吧?
想了想,只能道:“四弟妹出身高贵,性子却蛮横无比。若只是淘气整人也就罢了,可她是因为心中爱慕三郎,才对婉仪处处挑衅。大嫂,你觉得我退让还有用吗?”
明川郡主沉默了片刻。
凤兰亭对岳连铮的爱慕之意,她隐约有所怀疑,却不敢断定。
毕竟名声对一个寡妇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她不想轻易冤枉人。
可这话从庄婉仪口中说出,她就不得不深思了。
“四弟妹有这样不伦的想法,你也勿须担心。等三郎回来,他自有计较。你的性子我倒喜欢,但自己在将军府中,还是小心些为好。”
岳连铮是不会看上凤兰亭这样,娇蛮歹毒的女子的,他更不会做出有辱将军府门楣的事。
庄婉仪就像吃了一个苍蝇似的,眼底古怪了起来。
她们动不动就跟她说,等岳连铮回来,就会怎么样怎么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岳连铮是回不来的,偏偏她还不能说出口。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心里憋得慌。
“多谢大嫂嫂关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四弟妹不做得太过分,我是不会同她计较的。”
明川郡主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如果闹出了你解决不了的事,派人来郡主府找我便是。将军府也很久没热闹过了,有个异类也是好事。”
庄婉仪便是一个异类。
出身不高,又是将军府中唯一还有丈夫的女眷,偏偏性子还带刺。
有她在,将军府未来的日子,大概不会太无聊。
正说着话,丞相府已经到了。
明川郡主的马车直接进了府门,到了二门外头,两人才下车进去。
女眷走的是内宅的通道,早有得体的丫鬟迎上来,将两人引到了前头的花厅去。
花厅中已坐了不少的女眷,隔着一道垂花游廊,那边是男宾坐的前厅。
庄婉仪与明川郡主的席位,都在花厅最靠进上首,一品夫人们的位置。
她是头一次以一品夫人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场合,一下子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一个容貌惊世绝俗,年纪又如此轻的女子,却能坐在一品夫人的席位。
除了大将军岳连铮新进门的夫人,还能是哪个?
她又与明川郡主并肩而来,这就更加明显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庄婉仪的身上,她嘴角微微翘起,笑容端庄大方,丝毫没有怯场的模样。
明川郡主很是满意,含着笑容,将她引荐给那些夫人们。
这一圈的女眷溜下来,除了明川郡主之外,只有庄婉仪一个青年女子。
使得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这位是辅国公的夫人,与咱们府里的老夫人,乃是年轻时的手帕交。”
明川郡主将她引荐给,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
“见过国公夫人。”
庄婉仪微微福了福身,行了一个晚辈见到长辈的礼仪。
两人论起身份都是一品夫人,并不需大礼参拜,稍稍致意便可。
“好,真真是好相貌。怪不得三郎眼高于顶,竟执意要娶你入门。”
庄婉仪心中暗笑。
岳连铮只是想娶个软柿子,好任人搓圆捏扁罢了。
前世她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意,在他战死沙场之后,顺利被老夫人和凤兰亭捏死了。
明川郡主带她认了一溜的人,也没指望她能记住几个。
不过是明面上的礼节罢了,认完了便落座开席。
因是商相爷的寿辰,席中有一道甲鱼鹌鹑汤,意头极好。
这甲鱼便是乌龟,都说龟鹤延年,这道汤便引起了有年纪的老夫人们的注意。
辅国公夫人正和明川郡主攀谈,席中也不见一个丞相府的人接待,庄婉仪便示意丫鬟为众人布菜。
“替辅国公夫人盛一碗吧,那鹌鹑就不用了,只要清汤便是。”
辅国公夫人和明川郡主听见,皆是一惊。
“你怎么知道,老身不喜那龟肉和鹌鹑?”
庄婉仪笑了笑,“适才听见老夫人同大嫂说,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太医说是肾脏肥大之故。这些肉未油腻,老夫人不宜食用,还是喝些汤好,能补气益肾。”
辅国公夫人不禁笑了,“连老身随口一说,你也能记得,果真是年轻记性好。”
庄婉仪但笑不语。
这些高门贵妇的饮食忌讳,她也是在前世岳连铮的丧仪上,一一记下来的。
而今再用上,自然轻轻松松。
后面的对答交谈之中,她依然能记得每个人的身份,还对众人家宅的情况都稍有了解。
这样的记忆力,令一屋子的夫人们都十分敬佩。
记忆力是一回事,更加能够说明,庄婉仪对众人用心。
她们哪里知道,其实庄婉仪早就认识她们了。
前世岳连铮的丧仪上,这些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去过将军府吊唁。
算算时日,今日岳连铮战败的消息——就该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