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碧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周文涛和马琳儿还在锦屏山上看蝴蝶。

望着眼前双双飞舞的蝴蝶，马琳儿轻声问：“阿涛，我们会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吗？”

周文涛俯在她的腮边悄悄说：“琳儿，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可是，我心里好不安。你知道我们马家还没有哪一辈人活过了三十岁啊。”马琳儿神情恍惚地接着说。

“不怕，现在科学那么发达，总会想到办法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马家的人年纪轻轻就会毫无征兆地死去，周文涛每次一想到这件事，也很惶恐。

在开车送马琳儿回家的路上，周文涛又想起了那件令他刻骨铭心的往事。

十八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他们两个在马宅到处疯跑着玩捉迷藏，无意间到了马琳儿家低窄的阁楼顶上，那里是堆砌杂物的地方，重重叠叠地堆满了旧家具。他们两人兴奋地在阁楼上的杂物间钻来钻去，又跳又唱。正玩得高兴，楼下的传来马琳儿爸爸的声音：

“你们要小心一点，不要把哪里碰伤了。”

他边说边往阁楼上走，好象是要来看看两人受伤没有。周文涛和马琳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好害怕，手拉着手停下来，挤在屋脚不做声。脚步声到门口了，两人看见，就在马琳儿的爸爸进屋的那一瞬间，靠门堆放的老式木质沙发突然垮了，把马琳儿的爸爸压在了下面。两人吓得爬在窗口大叫：“救命啊……救命啊！”马琳儿的妈妈听到呼救，连忙叫了救护车。整整抢救了七天，马琳儿的爸爸还是没有活过来，死的时候才二十九岁。

那一年，马琳儿四岁，周文涛七岁。

后来听老人们说，马琳儿的爷爷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正走着路，突然就倒了，送到医院，也抢救了七天。

两人回到马琳儿家，马琳儿的妈妈一开门就嗔怪他们：“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今天还玩这么晚。”

周文涛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和琳儿在锦屏山看蝴蝶。”

“专程去看蝴蝶吗？”马琳儿的妈妈一听周文涛的话脸色大变，“又是蝴蝶，又是蝴蝶……”

马琳儿问妈妈：“为什么要说又是蝴蝶啊？”

“你不知道，当年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送他去医院，看见救护车的玻窗上有蝴蝶在飞，到了医院，进了病房，蝴蝶也一直跟着，但你爸爸去世以后，蝴蝶也不见了。”马琳儿的妈妈呆呆地说，“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和那只玉蝴蝶有关。”

“什么玉蝴蝶啊，妈妈？”马琳儿问。

马琳儿的妈妈叹息一声，对马琳儿说：“明天你就要走出马家的大门了，趁着现在清净，妈妈就把马家的传家宝玉先给你和文涛吧。”

马琳儿的妈妈走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檀香木匣子。她打开匣子，马琳儿和周文涛看到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碧，象标本一样摆在匣子里。马琳儿惊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马琳儿的妈妈对周文涛说：“你暂时帮琳儿保存着吧。”

周文涛从马琳儿家出来，手里拿着檀香木匣子，心里却飞舞着大团的蝴蝶——明天就要结婚了，幸福的日子才开始，他决不能让琳儿有什么意外！

然而，命中注定的劫难还是如期而至。

第二天一大早，周家迎亲的车队就开出了阆苑仙境的周宅。给周文涛开车的司机姓黄，五十多岁，是周文涛爸爸的老司机，技术好，人也好，周家上下都很敬重他，周文涛从小就叫他黄伯。在去马家的路上，黄伯突然看见车子的挡风玻璃前面有一个木匣子，惊奇地问周文涛：“这是什么啊？

“琳儿家的传家宝。还是让它和琳儿在一起吧。”周文涛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在没有见到马琳儿之前，心总是悬着的。

“你啊，从小到大都喜欢琳儿。以前住在锦屏山下，大家就爱开玩笑说你们很般配啊。五年前搬家之后，你可以常回去，我跟着周先生，却一次都还没有回去过哩。”因为是领头的车，开得慢，而且难得有机会和周文涛在一起，黄伯的话有些多。

车子到了南津关马宅的花园外面，黄伯突然对周文涛说：“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蝴蝶呀？”

周文涛下了车仔细一看，真的啊，花园里的每一朵花上都缀着斑斓的蝴蝶。蝴蝶这小生灵，偶而看到一两只，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但大团大团地出现在眼前，却还是叫人毛骨悚然，特别是听了马琳儿妈妈的话之后，周文涛更觉得它们是不祥的，心里禁不住越发紧张。他嘱咐了黄伯几句，转身就跑。穿过大厅的时候，马家的客人看到他，都恭喜马琳儿的妈妈，说她找了个好女婿。

但客人中也有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说话。马琳儿的妈妈见了，就走过去和其中那个自称马伊美的美艳女子打招呼。这个女子马琳儿的妈妈以前也没见过，她带了一大帮随从，刚刚才来。她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面貌和体形看上去都和马琳儿的爸爸有几分相象。所以，当她说她是马家的亲戚时，马琳儿的妈妈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事实上，也由不得人不信啊，马琳儿的爷爷是解放前逃难来到本地、并结婚生子的，他的家庭背景没人知道。

看到马琳儿的妈妈朝自己走来了，马伊美取下脸上的墨镜，坐着说：“我是在网上看了新闻，自己找来的，你不用招呼我。”

马琳儿的妈妈不好意思地回答：“周家是著名的收藏大家，娶长房儿媳妇也是新闻。”

马伊美笑了笑说：“我们马家是滇南玉王，怎么说也配得上他家啊。”

马琳儿的妈妈听了这话，很吃惊：“马家是滇南玉王？”

马伊美重新戴上墨镜，平静地说：“我们马家的男人走遍天下，只干这一行。琳儿的爷爷不就是年纪轻轻便成了本地的玉王吗？只怪他坏了祖宗的规矩，把家传至宝蝴蝶碧偷偷带出了滇西，你们怕是想不到我们滇西马家为了找到这块蝴蝶碧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吧？如果不是有记者以传奇的形式将你丈夫和公公的死因披露出来，我们怎么可能晓得蝴蝶碧就在阆中？”

马琳儿的妈妈听了这番话，再看看这个从天而降的亲戚，感到背心一阵寒冷。

周文涛才不管大厅里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他径直跑上了二楼，推开马琳儿的房门，一把抱起了盛装的马琳儿，往花园外面的车队走去。

一路上，伴随着浓郁花香的，还有飞舞的蝴蝶。周文涛看到了那些蝴蝶，但他自信地认为任何力量想从他的怀里夺走马琳儿，都不可能！

黄伯早早地已经打开了车门，满脸笑容地立在旁边，只等一对新人上了车，就关上车门，开往大教堂的方向。后面的车也陆陆续续地发动了。

就在这一片欢天喜地中，猛然间，“砰”地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黄伯开了三十多年的车，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他的车子启动不过几分钟，速度也很慢，但就在转弯处，他突然看见有一辆花车正全速向自己撞过来。黄伯情急之下，猛打方向盘，想错开那辆花车，不料车子竟径直撞到了路边的公益广告牌上！当人们蜂拥而至，将黄伯拖出已经变型的奔驰时，黄伯却又分明看见路上并没有任何花车，只有成群的蝴蝶在飞舞！

大家都在注意车里的人，却没注意到，就在奔驰的挡风玻璃被撞碎的同时，檀香木匣子也飞了出去——就在哪一瞬间，一个人影在匣子即将落地时，将其托住了。

所有的喜庆刹时全没了踪影，人们在慌乱中听到周文涛凄厉地呼喊：“琳儿！琳儿！”

救护车飞奔而至。周文涛正要上车，马伊美拦住他说：“我要把蝴蝶碧带回滇西了。你别着急，我的侄女不会有生命危险。”她笑得很诡异，诡异得就象一只蝴蝶。周文涛看见，她身后一个壮汉的手里，正抱着马琳儿家的檀香木匣子。周文涛眼看着马伊美一行带着檀香木匣子扬长而去，他们的身后飞舞着万千蝴蝶。看着蝴蝶越飞越远，周文涛的心情莫名其妙地轻松起来。凭直觉，他感到马伊美的话是可信的。

果然，当他赶到医院时，医生告诉他，马琳儿的伤势并不严重，没有明显的外伤和内伤，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周文涛等马琳儿出院以后，又和她举行了一场更加盛大的婚礼。他们幸福地在阆中生活着——只不过，即使偶而见到一只蝴蝶，他们还是会心惊胆战地想起那块蝴蝶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