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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居然只知道福音堂,不知道古城的圣约翰大教堂——在从成都去古城的路上,我为此狠狠地嘲笑了明珠一回。明珠却沉着气,一路不和我计较。

以往我们谈到什么,永远都是她对我错。不过那都是些形而上的问题,原本就谈不上标准,可这次,铁板钉钉,任她有多伶牙俐齿,也翻不了身。我原本有些得意,但看看明珠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很担心:如果不有是十成的把握,她怎么会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她到底会怎么翻身呢?从成都到古城的路上,李明珠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想出来。但随着古城越来越近,我心里也像一个被抽丝的老蚕茧一样,越来越虚。

我们是上午十点多出发的,下午三点就到了古城。古城是川东北的古城,也是全国的古城,全国第二批历史文化名城,可因为地理位置太偏,来这里旅游的人极少,我在网上找到这个消息时,很高兴。当然,我不知道古城的人是不是会因此而高兴。不过,当我看到古城里严禁车辆通行的指示牌的时候,我想,他们大概也是高兴的。过度的旅游开发,只会让人和建筑都失去灵性。我自觉地把车停放在古城外的停车场里,和明珠各自背好行李,一前一后地走向古城的标志性建筑状元牌坊。我不仅背着摄像机、电脑、照相机、三脚架,还一手拎着自己的小包,一手拎着明珠的大包,没走几步就落在明珠后面了。照理,美女的包里装些化妆品、小首饰就得了,不会很重,可明珠包里也不知道都塞了些什么,沉得很。而明珠自己背的那个薄薄的笔记本,看上去却像个时尚的坤包。

我是第一次来古城,虽然有明珠做向导,但看在她连圣约翰大教堂就是福音堂都不知道的分儿上,进城前还是赶紧左右张望,想买张地图。可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明珠却跑到入城左边第一家卖特产的小店门口了,伸长脖子往里看,一只脚着地,一只脚前后晃着,像个小孩子。我从来没见过明珠如此童心大发过,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忙也凑了过去。可迈上台阶一看:里面居然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现场实拍!

演员:一只体态较大的耗子,一只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小花猫。

场地:小店一角。

场景:小花猫和大耗子对峙,猫进鼠退,鼠进猫退,每次一进一退之后,便厮杀一场。小花猫有力量优势,但大耗子显然狡猾得很,双方势均力敌,几个回合下来,还分不出胜负。

摄影师:男,二十多岁,中等个子,偏瘦,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估计是这家小店的老板。放着生意不做,来拍这场猫鼠大战,看来这位摄影师是个识情趣的人。

当然,识情趣的人不止他一个,店外的明珠也是。

再狡猾的耗子毕竟也是耗子,几个回合过后,这场战役终于以猫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明珠因为是屏住呼吸在观察这场战役,看到战斗结束,正义战胜了邪恶,她也长出了一口气。店老板很是得意自己拍到了好镜头,当即就拿出数据线,准备把图片往电脑上传。谁都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分享自己的快乐,这个年轻的摄影师也不例外。他看到有客人如此热心,招招手说:“进来进来,我们在电脑上看效果。”

明珠毫不客气地从柜台旁进了他的小店,站到他身边,我也只好跟了进去。他随即点击了一个名为“古城家园”的网站,把刚才的小情景剧发到了“古城水吧”。 我看到他在这个网站的名字是“古城飞醋”,想起古城的醋是中国四大名醋之一,这小店卖的最主要的特产也是保宁醋,不禁暗叹他这网名取得好。

明珠也是网络高手,我看明白了,她自然更看明白了,已经“飞醋兄长”、“飞醋兄短”地叫着亲自去翻看网络上的“水帖”。我趁机问:“飞醋兄,你知道哪里卖古城地图吗?”

古城飞醋看看我,又看看明珠,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露出了腼腆的浅笑:“你们是外地来旅游的吧?我这里有一套朋友送的《古城秘笈》,转送给你吧。”

哼,只怕不是送给我,是送给明珠的吧?我这样想着,便说:“秘笈啊?那我们可不敢要,我只想买张地图就可以了。”

“秘笈里不仅仅有地图,还有景区、小吃、住宿、交通,总之你来古城旅游需要的知识,它上面都有。”

古城飞醋越实诚,我越觉得他是冲着明珠来的,正想着怎么回绝,明珠偏着头说:“谢谢飞醋兄,意西尼玛,你不要我要,帮我收着。”

古城飞醋听到明珠这样说,飞快地跑到小店尽头,拉开货柜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和普通杂志差不多大小的薄薄的白色硬纸袋。瞎子都能看出来,我浑身上下已经挂的全是东西了,这位飞醋先生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把纸袋子递给我。

难道我长着一张搬运工的脸吗?总不能见我宽出你一膀、高出你一头、长得你比英俊,就这样报复我吧?腹诽归腹诽,我还是把手里的包放下,接过纸袋,看也没看就把它插进了电脑包里。

明珠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为她当骡子当马,还在和古城飞醋交换QQ号码。我假装咳嗽了一声,她这才似乎意识到对我有些过分,边起身往外走,还边对古城飞醋说:“你把地址发给我啊。”

上了街,我问她:“什么地址啊?”

原本我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没想到她竟突然转身,说:“我看到他们论坛里有一个‘古城文史’版块,飞醋兄说是古城地方志办公室的专家在当版主,资料绝对权威,里面有关于福音堂的,我就让他通过QQ把地址直接发给我,有机会再介绍你和他们认识。OK?”

什么毛病?怎么和鲍勃那家伙一样,话到尾巴上,就犯起了恶俗之极的“OK病”!

明珠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因为她突然转身,我没来得及退后,她就撞到了我身上,确切地说,是她的头正好撞到我的胸前。她于是就保持这个姿势说完了上面那段话。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我在深深地失落之后,突然被抛向了幸福的波峰。我知道,明珠和所有人相处都是这样,她总是做自己想做的,不在乎谁会不理解。她总能凭借最后的一击,用事实让误解她的人自责。无论是以前明目张胆追求她的时候,还是后来被回绝了只得像朋友一样相处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被她一次又一次反复腌渍,我确信自己对被这样腌渍有依赖性,已经上瘾了。

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为自己不知道圣约翰大教堂就是福音堂开脱。

我们说话的样子,惊动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人家看不到明珠的脸,但能看到我的脸呀。好在我双手都拎着包,没有欺负老弱妇幼的嫌疑,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我还是主动退后了半步。就在我后退的时候,明珠的话已说完,也同时转身了。她继续往前走,我便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

古城的街道两边都是那种明清时期构的民居,门脸不大,一个挨一个全是小商店,卖什么的都有,但顾客不多。店主人有的在织毛衣,有的在听歌,有的在网上玩游戏,有的站在柜台后面看街上的行人,一副一点都不操心生意好坏的样子。行人也大都不像是游客,直直地往前走,难得左右看。街道是青石板铺就的,凹凸不平,有些年景了,走在上面,那才是脚踏实地,比踩在水泥路面和柏油路面上舒服多了。站在十字路口,我看前后左右的街道竟全是这样,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前到过一些类似的古城,全都人山人海的,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幻想过现在的场景吧。

“意西尼玛,转弯!”明珠已经向南走出十几米远了,见我没跟上,回头叫我。

拎的东西多,我跑起来像鸭子。等摇摇摆摆跑到她身边了,我悄声说:“李明珠,我们选个时候来这街道上走走吧!这才是真正的情人大道呢!”

明珠白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这条街比刚才经过的那条街要宽些,两边也都是店面,不过除了卖东西的,多了茶楼、醋吧和客栈。我看了看门牌,写着南街多少号,就问明珠刚才走过的是什么街,她说是东街。我以为她不耐烦,就没继续问。到了南街中间的一个胡同口,她停在一家客栈外面,对我说:“你就住这里。”

我惊讶得快要瘫倒在街边上了!期盼了这么多天的二人之旅才刚刚开始,她居然叫我住客栈!别说是在成都,就是到了拉萨我的父母家,即使是朋友的朋友,我也不会这样对待人家呀。无论我平时多么迁就她,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也绝对不会放弃男人的尊严。

“你老家在古城的房子不宽敞吗?即使不宽敞,我可以打地铺。”我说话的时候,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明珠不敢看我,故意把头偏一边去了。我不放过她,挪两步又站在她面前,说:“我可不想回去后让杨帅说我被朋友扔门外边了,太没面子。走吧,去你老家。”

虽然我心里是想要维护男子汉的尊严,但这些话一出口,我下意识里又觉得自己在明珠面前成了一个乞求她收留的对象,因此,表面上仍在绷着脸,但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去可以,但你别后悔。”明珠猛地把头仰起来,瞪着我说,“还有啊,你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许吭声,全当没看见没听见。知道了吗?”

会遇到奇怪的事情?这不是勾引我的好奇心嘛。我一听说不仅能去,还能遇到“就当没看见没听见”的事情,顿时精神百倍。

明珠看了看我身上的大包小包,说:“我那包有点重。你累不累?”

我以为她良心发现,要帮我背两样,可她手都没抬,竟接着说:“别着急,很快就到了,我老家就在这个胡同那头。”

我差点儿再次吐血!

进了巷子,认识明珠的人就多起来了。不时有人和明珠打招呼,问她“回来看奶奶吗”、“父母好不好”之类的话,问她话的时候,眼睛却盯着我。明珠只回答问题,也不给人家解释我是谁,就当我不存在似的。

巷子很窄,我块头大,又两手各有一个包,对面来人了,就只能侧身过去,我很不好意思,每过一个人,就给人家说声“对不起”、“不好意思”。没人的时候,明珠转身训我:“这是街道,大家都可以过,谁都有个手里拿东西的时候,你今天拿东西,大家让你;他明天拿东西,大家让他。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我想想,也是,再有人经过,就不道歉了,改点头。明珠拿我没办法,不再训我,走得飞快。大街上尽是小门脸,这小巷子里反倒有几家大院子,院门就非同凡响,几步台阶上去,宽宽的八字门,两扇老木门上还刻着门神,半开半合间能看到里面的照壁和花园。我看院门上的门牌,上面写着笔向街多少号。快走出笔向街了,明珠终于停下来,站在一扇高大斑驳的红色木门外面,对我说:“到家了,记住我给你说的话!”

明珠推开门,门很重,不情愿一样地“吱呀吱呀”响着。门槛很高,我得把脚抬起来才能进去。进了大门,不过几平方来门厅,迎面还有一个锁着的二门,我紧跟着明珠从旁边的小门绕了进去,发现里面竟像一个聊斋故事里的荒宅:天井中间是一个满是苔藓的花台,花台中间有一棵可能从来没有修剪过的腊梅树,灌木丛一样,没有一点形状,花台上散乱地放着几个残破的花盆,里面有半盆板结的土,土里的花苗像帚杆一样;天井里满是苔藓,和花台上的苔藓连成一片,毛茸茸的,显然从没有人在上面走过;天井的北边,也就是我和明珠站的这一边,是大门;南边估计以前是宽大的堂屋,现在中间堆满了一口袋一口袋的水泥,好像一个水泥仓库,只在水泥与木板墙之间留着两条窄窄的过道;东西两边的门都锁着,我从西边走廊下经过的时候,透过木格花窗,看到里面的家具上,全都蒙着罩子,罩子上面落了厚厚的灰,根本看不清颜色。

要走过有水泥袋子的甬道,需要上几步台阶。明珠刚把脚放上台阶,从里面就跑出了一位胖大妈。我说跑,其实很不确切,因为她即使跑也是三步没有我的一步远。她中等个子,却胖得浑身上下像是挂满了小气球,就是那种街头骗小孩子打气枪的气球。她一跑起来,气球就颤悠悠的——我看着她,憋着一口气不敢出,怕那些气球里装的全是氢气,会让她像飞机一样助跑一段路就飞起来了。

终于,她喘着气,跑到我们面前了,脸红红的,看着我们身后说:“明珠,就你们回来了?你爸爸妈妈呢?回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们。”看到明珠盯着水泥袋子看,她赶紧又说:“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看看,我婆家二兄弟那孩子的岳父做生意,货没处放,借这儿几天……。只要几天,就拉走啊。你看看,房间我可没让他们动,都好好地锁着,你们随时回来都可以进去住。”

“实在要放在这里,你让他们把水泥堆在一边,留一个通道,宽大些,进出也方便。最好还是早点搬走,不安全。”明珠说完这些话,终于不看水泥了,问:“素珍阿姨,我奶奶呢?”

“在睡呢。还老样子,她睡着了,雷打不醒。”

胖大妈回答着,这才发现她挡了我们的路,赶紧退回去,边退边说:“快进屋,快进屋。这位是——”

“哦,他是我的同学,意西尼玛。”

“你好,你好,一……马。”胖大妈讨好似的跟我打招呼。

我谨守明珠的教诲,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吭声,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但我还是礼貌地对她笑了笑。

装水泥那间屋的门槛也够高的,我一脚迈出去,傻了:里面竟还有一个天井,和外面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中间没有花台,却有一个硕大的水缸,东西两边的厢房也锁着,正南边没放水泥,空荡荡的,只有八个太师椅分两排摆在那里,再没有别的东西。穿过这套天井的时候,我看到厢房里面的家具上,也全都蒙着罩子,罩子上面也落了厚厚的灰,不过比前面第一套天井里的厢房好一些,勉强能看清罩子是红底白花。

而过了这套天井再进去,我的眼前竟又是一亮:中间依然是个小天井,小天井里却既没有花台也没有水缸,既没有铺石板也没有上水泥,就是一块小土坝子。土坝子里竟还有一堆枯柴和一个烧柴的炉子;东边的房间显然有人住,窗帘拉着,有好几扇门,关着的门上,有铁锁耷拉着,半开的门里家具凌乱;西边几扇门都大开着,大概是厨房、餐厅什么的;而正对面,却是一座两层小楼,楼下有六扇大门,左右四扇关着,中间两扇大开,可以看到后面一片杂草;楼上正中却挂着一块老匾,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有三个字:望江楼。

“素珍阿姨,你给我们沏两碗茶,珠兰茉莉就可以了。”胖大妈进厨房去了之后,明珠又对我说:“把东西放在餐厅吧。卫生间在楼那边的后花园里,从楼下走过去就能看到。”

“那个楼,能上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能,只是你得小心些,楼板给白蚁蛀了,指不定哪块什么时候会掉。还有就是,灰大,我估计这半年也没人打扫。”明珠说着,自己先进餐厅放下笔记本,径直去了望江楼下。

我进了餐厅,看见整个西边是相通的,用矮墙隔成了三间,两边是厨房、餐厅,中间的高墙上嵌着一张大镜子,镜子下面有一个大理石洗漱台,旁边放着一台生锈的海尔小王子洗衣机。厨房里,灶台上的天然气炉子冒着蓝色的火苗,胖大妈正往上面放茶壶,她身边是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白菜,外面的叶子已经黄了;餐厅里,有两张方形木桌子,四周配着长条凳,都是木头本色。我刚放下包,突然听到几声“啊——啊——啊……”的怪叫,吓得坐在餐厅的木板条凳上再不敢动。

声音来自东边,我清楚地听到有人在拍打着类似木板的东西尖声喊叫。不,那不是喊叫,是咒骂!很恶毒的咒骂。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弓射出来的箭,而密集的箭簇射中的,就是我的耳膜。那尖利而又尖刻的骂声,听得我一阵一阵地心背发麻……

在这个如此秀美的千年古城里,一切都该是温婉的、祥和的,至少应该是文雅含蓄的。但那一声高过一声、甚至因为频率过高而被呛得咳嗽不断、边咳嗽还边喊叫的咒骂声,彻底击碎了我对古城最初的印象。她说的是本地土话,不过和成都话的差别并不大,我绝大部分都能听得懂,也就因为能够听明白咒骂的意思,才让我如同身中万矢般无处逃遁。而且,那些咒骂还很有特色和个性,总爱在一个短句子后面拖很长的尾音,以加重咀咒的效果。我不知道她有过什么样凄惨的经历,被人怎么样折磨过,居然会吐出如此让人恐怖的话:“……我要刨你的坟——扯脱你的衣裳——李瑶姬——我要压磨扇子在你胸口——满坑里撒上羊毛——要你万辈万世超生不得——素珍——肖素珍——你死到哪里去了——快来人啊——来人啊——我要刨你的坟——刨你祖宗八代的坟……”

但这个家里的人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任她叫骂,都各做各的事情,好像她不存在。

明珠继续去卫生间,胖大妈继续沏茶。只有我,坐立不安。

明珠从后花园回来,在餐厅和厨房中间的洗漱间里洗着手,看见我,说:“让你住在外面你不听,现在后悔了?”

我“哦”了一声,站起来往望江楼下走。才走了几步,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哪个——哪个——哪个嘛?素珍——肖素珍——你个砍脑壳的——又把哪个野男人——招来了哦——”

我回头看看,明珠已经去了厨房,正和胖大妈说着什么,两人丝毫没有被那个声音影响。我只好接着往前走,进了望江楼,才发现一楼除了一个陡梯,什么都没有:东西两边是石墙,南北都是六扇大门,也都是中间两扇门开着。这样一来,整个望江楼就成了一个通道——去卫生间的通道。

杂草里有一条破碎的青石板铺的小路,弯弯地连接着望江楼和西南角的卫生间。

当我从那座看起来现代化但连抽水马桶都必须完全手动的卫生间里出来时,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第三道天井里的劈柴和炉子。 E4xjzP2p94eX2oSNjFGkaI78WWKx370GOxeiqBKHozZVOTMh0tzwTjWZKaMhz5q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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