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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的亚里士多德·

这天早晨,和往常一样,廖疯子拉着一车碳元从武庙门口过的时候,老早就伸长了脖子,看门厅里有没有人下棋。也和往常一样,刘一手和孙八卦这个时候都上班了,刚刚把茶泡起、棋摆起。廖疯子看见了,就沿着街边边停下架架车,立在旁边看。

廖疯子的头发白的多、黑的少,比一支过滤嘴香烟还长一点,乱蓬蓬地一大堆,像钢丝卷,呈螺旋状往四面八方扩张着,使人一看就立马能联想到西门河坝的茅草。孙八卦做出一副想摸的样子,笑着逗他:你刘嫂嫂天天都拿把剪刀跟在你后头撵,还是把你这长毛奈何不了哦。廖疯子把头偏了一下,像没听到,只顾看棋。刘一手轻轻地把兵往前拱了一步,头也不抬地说:教授,你的中山装今天好干净哟。廖疯子这才开口:是,我孙嫂嫂洗的。刘一手说:来和老孙下一盘?廖疯子就坐到刘一手的位置上去,几下把棋摆好。二人你来我往地就开了局。廖疯子的手细长、白净,拿着木质棋子在棋盘上游走时,优雅得让人看了心跳。孙八卦棋臭,走不了几步就开始悔棋。廖疯子见了,把整个身子扑到棋盘上,一把擒住孙八卦肥短、红润的右手,坚决不许他悔棋。刘一手忙放了茶碗来劝解:老朋老友的,这是在做啥?孙八卦,就凭你那个小学生脑壳也想把博士赢了哇?还悔棋,羞死人哟,你认输算了。廖疯子听了,扬起脸把孙八卦看着。孙八卦用那只自由的左手指着廖疯子宽敞的额头说:好嘛,好嘛,要我认输可以,只是你要用鸟语给我背一段《资本论》。刘一手把廖疯子按坐下,劝他:你给我个面子,背一段嘛。廖疯子于是轻轻咳嗽一声,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开始背诵卡尔·马克思亲自写的《资本论》。背完一段之后,他也不和哪个打招呼,起身径直走到架架车跟前,把满车的碳元拉上就走。

孙八卦看廖疯子走远了,长出一口气: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要进去喊他们重新布展,明天有外国客人要来看我的藏品。刘一手白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外国客人?麻我?不就是你那个在非洲一个大使馆当翻译的侄儿要回来度假?哼!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廖疯子面前提他的头发,你又忘了?孙八卦笑着答应:我只是想看看,他还记不记得那次车祸——唉,过去十几年了,他怕是好不了了。刘一手说:是你先找的我,说要照看他一辈子的哟。孙八卦忙站起来边收棋子边说:是,是,是,我们三个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嘛,他屋里现在没有人了,你我不管他哪个管嘛?你还不回去画你的扇面,人家要来拿了。两人说着分了手,一个去了西厢房的书画展厅,一个去了东厢房的文物展厅。

廖疯子出了武庙,沿着西街,直直地往古城小吃街跑。古城三十年前就通了天然气,但有些传统小吃,像白锅盔、糖锅盔、锭子锅盔、烧馍、荞面馍馍还是离不开碳元,所以,廖疯子没有下岗。

十多年前的廖疯子到底是什么样,古城人大都晓不得:古城人对一个大翻译家在京城的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既然劫后余生回来了,他就该是这古城的一部分,人们想过很多方案来安置他,但他一出门,看见人家的架架车就拉,抢都抢不回来。孙八卦说:廖疯子只记得我们小时侯没碳元烧的日子!政府于是就特许他可以用架架车拉碳元。只是为了美化市容,他的架架车是特制的,很乖巧 。

出人意料的是,只要看到他拉着架架车来了,远远地就有人会跑拢来用外语和他对话,其中大都是年轻人,也有小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多数时候,大家热衷于说英语,有一段时间,又突然流行起日语了,冷不丁地,也有人想听听德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能问,他就能答。有传言说:廖疯子懂十几门外语哩。自从有了廖疯子,古城人觉得外国其实离古城一点都不远,古城的中学生学外语更是成了风,那些尖子生总盯着外交类的大学考,很给古城挣过些光。

到了小吃街,店主们开始下碳元,廖疯子站在街沿上抽烟。一个年轻人从对面的小巷子里跑过来,老远就招呼他:廖疯子!廖疯子木然地看着对方,直到对方走到了他面前。年轻人说:我们大使馆的同事想来古城看看,顺便买点古玩,我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廖疯子说:你这两天哪里去了?年轻人说:我走了八年了。廖疯子说:你前天还在问我,亚里士多德是如何在吕克昂学园授课的。年轻人说:那是我去读大学前一天问的啊。廖疯子说:你看看,你看看,我没认错人吧?是前天的事情吧。

小吃街上的街坊们听到对话,都停了手里的活计,围过来说:是哦,是哦,我们看见了的,前天就是他帮你把碳元拉来的。

廖疯子定定地看了看这些街坊,慢慢地说了几句街坊们听不懂的外国话,然后转身拉起架架车,走了。

年轻人对围观的人笑了笑,转身忙去追廖疯子。

小吃街上的街坊们满怀敬意地看他们走远了,才回各自铺子去做生意。 O+ukrcJix3w21ri1Ym6IQp8dPLSn5xA6c09ETxoHoIbcJaK4W7e0XUdBV2gKdR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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