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直飞的飞机,一天发展到五班了,杭州机场也由从前去的那座大厦,左右加了两大栋,规模愈来愈大,整个杭州市和别的城市没什么分别,一味是大,高楼林立,但交通完全地阻塞。
这次去是应主持人华少和老友沈宏非的邀请,做的不是饮食,而是一个谈书节目,叫“华少爱读书”。内地那么大,谈书的节目寥寥无几,非支持不可。
利用这个机会,我去做签书活动,三联这个大出版社的推广并不主动,只有自己安排,为我的自选集宣传宣传。说是销书,但一次活动能卖多少本呢?见见读者,倒是主要目的。
活动在市内商场中的新华书店举行,店很大,来了几百位读者,都斯斯文文。问答活动做过后就为大家签名,其他地方人一多,混乱了,我就没时间为读者写上他们的名字。杭州人也不少,但有次序,我不但满足所有人的要求,还一一和大家合照,活动圆满结束。
接着便是当地报纸和杂志的访问了,对我来说已是轻而易举的事,希望的只是记者对我的认识多一点,少问些已经回答了多次的问题。
但要问的始终得问,跳出来了:“你对杭州的餐厅有什么批评?”
情意结是最难打开的,你一有大家不同意的答案,对方的脸色总会一下子沉了下来,差点和他打起架,但到了我这个阶段,已经付不出对自己不忠实的代价。
“不好吃。”我是板着脸发言。
“这……这话怎么说?”眼看对方忍住了脾气。
“我每回来杭州试菜,都没吃过满意的,一次,又一次,餐厅里的杭州菜让我觉得失望。”
“你从来没吃过好的杭州菜吗?”
“有。”
“在哪里?叫什么餐厅?”对方看到一线曙光。
“叫天香楼,在香港。”
对方不以为然:“吃了什么菜?”
我如数家珍:“酱鸭、鸭舌头、马兰头……”
还没说完,已被打断:“我们这里每一家餐厅都有。”
“是的,但是马兰头切得不幼,豆腐干也不细。不这么做,马兰头的香味是跑不出来的。吃过的酱鸭和鸭舌头,也干干瘪瘪,卤得不是太咸就是太甜……”
对方知道我懂得一点点,也认为我说得没错,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蟹粉炒虾仁、烟熏田鸡腿、东坡肉、爆鳝背和咸肉塔锅菜……”
“这些我们都有,当今清明前后,不是塔锅菜的季节,你们那里也应该没有。”
“有,前几天去吃还有,是去年冬天留下来的,用报纸包住,放在冰箱里头,打开来,只采塔锅菜的心来吃,其他扔掉。”
对方答不上嘴来:“还……还有,还有呢?”
“对了,还有馄饨。”
“馄饨?”
“是用一个大砂煲,放一只鸭子炖好几小时,铺着小孩手臂那么粗的金华火腿,加草鱼打的鱼丸、西湖蔬菜、小白菜等,上桌时,再把几粒馄饨推进汤中。”
对方不再说了,访问结束。
临走,我说:“杭州还有很多家庭主妇拿手,应该做得比香港餐厅更精彩。”
翌日,上读书节目,华少和沈宏非在内地很红,本来有位女的,但也许录像那天没空,由一位新人代上。
到达杭州电视台,整个大厂搭了布景,不知是什么大型节目,后来才知道是为我们而搭的。读书节目还能花那么大本钱,着实难得。
剧情是这样的,宏非和华少二人漂流在一个孤岛上,寂寞难耐,这时,一位打扮成海盗的美女,划了小艇,把贵宾,那就是我了,送到孤岛,拿了一批书,给他们阅读。
我们三人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确是一个比综艺更精彩的清谈节目。电视始终不能不让人转台,即使主题为读书,也得轻松。
由书说到吃,又讲起人生,宏非兄时不时作弄一下扮海盗的小姑娘,令人大乐。华少知识广博,任何话题都能搭上,我们三人擦出了火花。
节目做得成不成功,只要看摄影师和灯光师的反应。老生常谈,他们已听厌,昏昏欲睡。只要用眼角瞄一下,看他们听了掩嘴而笑,而且后面的工作人员走出来听的愈聚愈多,都捧着肚子。节目出街时,绝对有一定的娱乐成分;电视不是娱乐,是什么呢?
已经身疲力倦,不想去什么餐厅试菜了,和同事散步到酒店附近的小巷中找些小吃,往往有意外的惊喜。结果早餐和晚餐都那么解决,谢绝一切应酬,舒服得多。
“来了杭州,不去西湖吗?”有人问。
我摇头。不去原因我再三讲过:西湖已被内地游客霸占,湖边人山人海,天气一热,体臭难闻。陪我游杭州的韩韬兄还是忍不住,私下走了一趟,后来他发表的微博评论最为中肯:
“西湖是三两个人的西湖,不应是所有人的。我与妻走在堤畔,脑中是这样的想法。想着伸出拇指,就那么抹一抹,那些多余的人,如烟成缕地去了,如是最好。西湖是美的,浓妆淡妆皆宜,但西子,只该是你的,或者我的,而不是我们的。她是风流的名妓,不是滥交的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