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青青的是你的衣襟,悠悠的是我的心情。纵然我未曾前去找你,难道你就断了音信?
青青的是你的玉佩,悠悠的是我的思绪。纵然我未曾前去找你,难道你就不知过来?
城阙巍峨,我站在上面,左顾右盼,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一天不见而已,却如同有三月之久。
满腹心事皆由相思而起,一片痴心的姑娘,陷在思念的旋涡中,备受煎熬。全诗四十余字,朴素淡雅,细腻传神地描绘出一幅相思图。
古代社会有严格的“服制”,即着装的制度,各等级有不同的穿衣规定,西汉的儒学大师董仲舒在其《春秋繁露·服制》中指出:“天子服有文章,夫人不得以燕飨,公以庙;将军大夫不得以燕飨,以庙,将军大夫以朝官吏;以命士止于带缘。散民不敢服杂采,百工商贾不敢服狐貉,刑余戮民不敢服丝玄 乘马,谓之服制。”
当时,青色的衣服是身份尊贵的象征,但由于读书人地位崇高,不受贫富贵贱的约束,可以随意穿着青色的衣服。“青青子衿”,读来就带着书香之气,“青衿”则成为读书人的泛称,温润如玉,儒雅大方。不停在城阙上来回踱步的姑娘,就是爱着这样的一个人。
她每走一步,每望一眼,都带着沉甸甸的思念,许久未见,忧从中来,担心爱人另有新欢,所以迟迟不来相见,甚至一句问候都没有。思念让她坐立难安,便独自一个人来到城阙上,站在高处远眺,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盼望着能从中看到自己的爱人。
人群嘈杂,川流不息,她踮着脚四处张望,望了一次又一次,希望的火苗灭了又灭。那舞动的旗子不是他,拂面而来的微风不是他,明媚烂漫的阳光也不是他,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唯他而已。望断天涯路,也没能见到他,姑娘心中的焦灼可想而知,她立于城阙之上,成为每一位对情郎冥思苦恋的人的缩影。时过境迁,又有无数痴情的人儿,染上了相思。
想见却不能见,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断了音信,为什么不来找她,莫非是生病了,是有事远行,还是他已经不再在乎她,有了新的情人?她胡乱猜测着,心乱如麻,时而安慰自己不要胡乱猜忌,时而又控制不住情绪。恋爱中的人,难免患得患失,内心不安也就会产生焦躁,内心分分钟上演几百出苦情戏。
大概是不成熟,并非不爱,只是还不懂得如何贴切地表达情意,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就有可能让爱人受尽冷风吹。爱情也有脆弱的一面,爱越深越容易产生矛盾,若是不能及时有效地沟通,就会产生不可弥合的间隙,或许不是不爱了,只是爱累了。
爱情让人紧张兮兮,每一个爱过的人必然有胡思乱想的时候,多疑多虑,惶恐不安。爱情最需要的是安全感,这不是说说而已的漂亮话,爱有几分直接决定着爱的坚韧度。不妨直白一些,大胆一些,坦诚一些,既然担着爱情的名义,就不要做些令人伤心的事情。城阙上的姑娘,和万千相思成病的姑娘们一样,因为与情郎失去了联络,就如同天塌了下来,等啊等,盼啊盼,一个人承受着孤独寂寞。
唐代诗人温庭筠有诗云:“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 洲。”为了等他,等到肝肠寸断,一筹莫展。可不可以不去想他?可不可以不再受这相思之苦?大概她的回答是不可以。
宋代诗人晏几道在《长相思·长相思》中,描绘了这种相见却不得见的刻骨相思:“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一往情深,奈何情深缘浅,爱得浓就要承担沉重的相思之苦,相见之时才是结束之日。
没办法假装不想他,骗过了别人,如何骗过自己?她又恼又气,可对他的一往情深淹没了郁闷,一心想着他,为他的消失找遍了各种理由。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念了又念,从日出到日落。“多情总被无情恼”,有情总被无情抛,不受控制的思念在胸口乱撞,郁结于心,化作一声声哀叹,无法向人诉说,只能自顾自沉吟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一声声叹息,透过千年的迷雾,一直淌入后人的心里。
女人本就因心思细腻而多愁善感,她的情绪全然受制于自己的情人,对她而言,爱情就是她人生的意义,情人就是她的天与地,她不要去想宇宙洪荒,她只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便以他为生活的重心。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一见倾心,可又无可奈何,他不懂她的心,不知她的情意。
人各有不同,相思却大多雷同,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的惆怅;是“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的落寞;也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心灰意冷。无论我们的境遇如何,当读到《郑风·子衿》这首情诗后,无一例外想到的是自己的“子衿”,是自己排遣不掉的相思。
据《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记载:“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有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周瑜年少时精通音律,即便在饮下三盅酒后,仍能分别出弹奏者细微的差错,每每察觉便会立刻向出错者投以目光。
众所周知,周郎英俊潇洒,微醺之后更是别有风姿,为了能够博得周郎的注视,哪怕只有一眼,弹琴者往往会故意弹错。唐人李端有《听筝》诗云:“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为了能得倾慕已久的人一顾,便耍了些小心机,不知周郎可否知晓弹琴女的心思,琴谱上的曲子她早已烂熟于心,可为了博得他的目光,不惜出错。当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时,姑娘的心怕是要开出花来了。
又如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多么俏皮可爱的模样,“和羞走”生动形象地刻画出少女的娇羞可爱,令人忍俊不禁。
《画堂春·念谢娘》:“柔风掠水醉芙蓉,一鸟轻破白空。柳疏斜露眸含情,我心似鹿冲。单燕稠鸣枝柳,双影稀语长亭。相望几刻羞还浓,不敢问姓名!”倾慕他许久,不知他的姓名,不知他家住何处,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却猝不及防地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羞红了脸,却不敢问姓名。
失恋又有何可怕?被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抛弃,不该愁容满面。只是说着简单,做起来太难。正如席慕蓉《月桂树的愿望》,一遍一遍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还要爱你呢”,答案是什么,却没有人能作答,只有化成文字,或者化成叹息:
我为什么还要爱你呢
海已经漫上来了
漫过我生命的沙滩
而又退得那样急
把青春一卷而去
把青春一卷而去
洒下满天的星斗
山依旧 树依旧
我脚下已不是昨日的水流
风清 云淡
野百合散开在黄昏的山巅
有谁在月光下变成桂树
可以逃过夜夜的思念
对痴情的姑娘,满是心疼,一日不见,那就再等一日,日复一日,不知是否如愿。傻姑娘,等不到就不要再等了,苦等下去并非良策,可以掏心掏肺地去爱一个人,但别轻易丢了自己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