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之争
霁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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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深秋,明月高照,撒下银灿灿的光辉,笼罩着江浙严州府纵横阡陌的水稻田。桐溪披着银鳞在深夜悄然经过桐庐县,静谧无声。河岸旁一排清绿柳树荡荡漾漾无精打采的垂下枝头,任由秋风轻抚。
同样无精打采的,还有那可怜巴巴的打更人,提着锣鼓,懒洋洋的敲了三声,尔后揉着朦胧的睡眼,勉强驱赶睡意,随意张望巡查,且算是应付差事。
打更人走到桐溪边上的别院群落里,一户户巡查而过,唯独最后一家随意晃过两眼,他知道里面还住着人,但不是什么富豪人家,而是住着一个白痴。桐庐县内无人不知林家,同样也都知道林家有个从小痴傻的嫡长子。
这人便是林家痴儿,名叫林睿,年未及冠,父母双亡,打小住在这里。林家是酿酒世家,林睿的父亲林伯世更是桐庐内有名的酒商,但在七年前便与妻子双双染疾身故,只留下年幼的林睿,林伯世给自家儿子取名睿,想来也是希望他聪颖过人,但自从林伯世逝世后,林睿的神智便停留在五岁左右,成了家喻户晓的傻子。
林家在桐庐县是知名乡绅,酿酒世家,家大业大,但现在所有家业是由林伯世的亲弟林伯厚操持,留给林睿的就只有这一大院还有一名侍女。
打更人显然对最后一家巡查提不起兴趣,“梆梆梆梆“敲了四下,便悠然离开了。
未等打更人走远,一个黑影从柳树下悄然飘落,隐隐匿匿,哪怕在月光下也毫不起眼,看不真切。只见那黑影靠着院墙缓缓移动,不发出丝毫声音。黑影停留在墙根一会儿,忽然向上一跃,挂在丈高墙头,眨眼间便消失在墙上。
这个大院三进三出,还分有前中后院,屋檐翘角,青瓦琉璃,算是上等的好宅子,但墙壁上长着稀疏杂草,像是多年未清理过。黑影从墙头落下,潜入后院,压断了一撮杂草,发出细微声响。
后院一片亮堂,撒了满地银光,一棵桂花树花开满枝,四处飘香,月光下莹莹灿灿。如诗如画,黑影穿院而过,打破了画中平和诗意,月光下一袭黑衣劲装,身材高大,面罩黑巾,腰间一把匕首,好不神秘鬼祟。
只见黑衣人蹑手蹑脚走到一扇窗户前,俯身侧耳倾听,里面毫无动静,看来这房主人已睡,黑衣人这才从腰间掏出匕首,缓缓抽出匕首,寒光毕露,冷厉渗人。黑衣人用匕首切入窗缝,缓缓撬起。
随后窗户“嘎吱”一声,黑衣人暂停下来,等了一下,发现里面没有动静,接而继续撬起窗口,丝丝月光便透过缝隙,照入室内。
地上月光渐大,镂出一个人影轮廓,黑衣人轻手轻脚爬窗而入,落地无声,一双浓眉豹眼带着丝丝杀意看向床榻,床榻放着白色丝帐,鼓起的被子里似乎躺着一个人。黑衣人缓步向前挪去,脚下毫无声息。
黑衣人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撩开丝帐,一道清冷寒光闪过,匕首扑哧一声刺入棉被,接连快速抽刺数下,如果里面有人,这几下非得要了人性命,死在梦中,但黑一人抽回匕首一看,上面竟没有丝毫血迹,被褥也未透出鲜血,左手一翻被褥,只见一个被刺得稀烂的枕头放在里面,露出花白棉絮。
黑衣人还未回过神,只觉脑后袭来一阵寒风,“砰”的一声,后脑顿觉一阵刺痛,背后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背部流下,黑衣人扭过头去,双眼已然模糊,一种绝望从心底升起。
模糊间看到一个消瘦身影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站在他的身后,还未等他看真切,模糊的身影抬起木棍,继续往他眼前砸来,刹那间棍影渐大,为何会如此?他堂堂白刃吴汉三就要命绝于此了?众多疑惑涌上心头,随着眼前一暗,黑衣人带着满满的惊怒诧异魂归地府,而一名青衫少年正站在他尸体旁,用纯真的眼神望着他。
青衫少年身量不高,面容清逸俊朗,披散着乌压压的头发,此时他正皱着眉头,一副正在考试而未找到答案模样,似乎对杀人这事毫不吃惊。他面相只有十三四岁,但毫无普通人杀人后的癫狂,只是这般拧着眉头看着地上开始淌血的尸体。
这名少年正是这家主人,也就是桐庐县里出了名的痴儿林睿,此时林睿眼神中一片神采奕奕,哪有常人所说的痴呆傻愚。林睿扔下手里的粗大木棍,抬起尸体的一条手臂就要往外拖去。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杀人也够辛苦了,你要杀我,我就得杀你,反倒来还得我辛苦,杀了你还要帮你挖坑埋掉,还要擦干净你流在地上的血。”林睿口中喃喃道,随后深深吐了口气,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但心中还是难免紧张。他拖着尸体往门口移去,只因黑衣人身材高大,体重不轻,前进得有些迟缓。
林睿拖了几步,发现地上留下一条鲜红的血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想:要是被小清那丫头看到了,不得唠唠叨叨的,拿棍子敲死你已经算是干净利落了,上一次拿了刀子捅,肠子内脏流了一地,血飚了满墙,擦洗了两天才弄干净。
“嗒嗒嗒”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林睿放下手里的尸体胳膊,前去开门,一名俏丽少女站在门口,穿着略显宽大的灰白麻布衣,但遮不住身材娇俏,此时正带着朦胧睡眼,显然是被吵醒的模样。
来人正是林睿的侍女林清,林睿却未把她当侍女看待,直喊小清,两人从小相依为命。小清揉了揉困眼,嘟了嘟嘴道:“少爷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做什么?”显然被林睿的动静吵醒,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林睿咧了口白牙,有点不好意思道:“刚才动静有些大,吵到你休息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快回去睡吧。”
小清狐疑地往房内瞟了一眼,看到了地上躺着个人,还淌着血,不由得脸色苍白,张了张嘴,问道:“少爷,你···你又杀人了?”
林睿见已经被发现了,只有得无奈的耸耸肩说道:“他刚想杀我,我当然要先下手了,上次就是发了善心,才那么麻烦,这次干脆直接敲死好了。”
小清紧张的打量着林睿说道:“少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他死了不打紧,少爷你别受伤就行,要不然老爷夫人又要到梦里来骂我了。“
林睿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小清则越过他走进房里,看到尸体头顶流的血侵湿了面巾,在地上形成小血泊,又看到被林睿拖行了几步留下一路血痕,皱着秀眉说道:“少爷,你看弄得屋子里这么多血,明天我还得去市集里买块胰回来擦,我的事情本就很多了,还要抽时间干这事,还要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明天还要去领该死的月例钱,少爷,你就不能勒死他吗?“
林睿愣了一下,赧然说道:“你这丫头,不就擦地吗,比隔壁李胖子婆娘还要罗嗦,我这不是怕你看到尸体吓着嘛。“
小清转头望着林睿说道:“少爷,我上次已经被吓过了,已经不怕啦,更何况你说过,人要你死,当然是他们死总比自己死要好,既然不是自己死,有什么好怕的。“
林睿一扶额头,作苦恼状,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仆人,上行下效吗?当时杀了人,肠子流了一地,小清吓得做了两晚恶梦,精神萎靡,好不容易拿了些话开解她,现在反倒是好,看样子以后再杀几个人,她估摸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不像个小姑娘的性子。
林睿苦恼的摇摇头,说道:“赶紧把尸体抬出去吧,我抬头你抬双脚,不要让血流了一地。”
话落,两人便动起了手脚,艰难的抬起尸体,慢慢往门外移去,抬出了门,往院子的桂花树下走,圆月渐落,斜照大堂,拖出了两人瘦小的身影,桂花在风中摇曳,不时飘落几瓣,有的落在主仆身上,有的落在尸体上,撒出了一幅诡异且又安静祥和的画面。
林睿把尸体重重放在地上,微湿的土地发出“砰”一声闷响,小清也放下尸体双脚,揉了揉瘦弱肩膀,抬着有些累了,然后转身回头进了房,拿出两把锄头,递了一把给林睿。
林睿接过锄头,指了指桂花树根的右边说道:“咱们挖右边,别挖到另一具尸体,让他入土为安吧。”
林清点头应是,两人就绕着桂花树下右侧泥土开挖起来,泥土湿润,极易挖开。
“少爷,你发现没,自从桂花树下埋了人,这树长势好了许多,花也多了,这样少爷可以多摘一些来做酒了。“两人闷头挖坑,有些无聊,小清低着声音说道。
林睿点着头说道:“我以前告诉过你,人埋地里会分解,那地就肥沃了,你不是知道人死后很快就变成白骨吗,那血肉就是化成了泥土,养分高着咧。”说到这反而觉得有些异样,感觉自己像是为了肥沃土地去杀人的血腥狂魔,便闭上了嘴巴。
小清有些疑惑,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不明白什么是分解,什么是养分,年纪还小的她脑子显然不够用了,就没再继续想下去,说道:“那依少爷的意思,地里埋的人多了,这地就肥沃了,那明年咱们这桂花树会不会再长高点?这样就能摘很多桂花了,然后就又可以酿很多酒,往后咱们也开个酒坊去。”
小清用雄心勃勃的语气做了结尾,但林睿却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开酒坊?这么低级的事情,少爷我怎么会做呢?咱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开创万年盛世,纵横天下,万邦俯首。”
小清侧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大官,多大的官?比咱们县的刁大老爷还大吗?”
林睿用手敲了一下小清脑袋,恨铁不成钢道:“真没见识,一县县令算啥,比县令大的官多了去了,咱起码也是要做庙堂里的大相公,要不然怎么配得上少爷我的英武神姿?”
小清不满的嘟了嘟嘴,揉了下被林睿敲打的脑袋,说道:“少爷你想做大相公,但外人只道你是白痴,肯定当个笑话来看,更何况二老爷的夫人也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林睿挖得累了停下来休息道:“婶娘找了两个废物没能把我杀了,怎么可能还会给她机会?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咱就把他们赶出去。”
“少爷,时机是什么时候?”
“快了。”
时间从两人低语声中悄然流逝,天色开始蒙蒙亮了,东边浮现熹微晨光,桂花树上花开满朵,朵朵娇艳动人,秋雾水汽渐浓,凝结成花瓣中晶莹剔透的露珠。露珠稍重,便压了花瓣,向下滑落,滴入林睿的脖子里,感觉一片冰凉。
林睿脚下不停的在翻新的泥土上踩了踩,把松软的泥土夯实,擦去清俊脸颊上的汗水,望向一旁累得直喘气的小清,咧出一口白牙,随着东边升起的阳光迎来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