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盼望一个伟大的事实出现,
我们要守候一个馨香的婴儿出世:——
你看他那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妇的安详,柔和,端丽
现在在剧烈的阵痛里变形成不可信的丑恶:
你看她那遍体的筋络都在她薄嫩的皮肤底里暴涨着,
可怕的青色与紫色,
像受惊的水青蛇在田沟里急泅似的,
汗珠贴在她的前额上像一颗颗的黄豆,
她的四肢与身体猛烈的抽搐着,
畸屈着,奋挺着,纠旋着,
仿佛她垫着的席子是用针尖编成的,
仿佛她的帐围是用火焰织成的;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
现在在绞痛的惨酷里变形成魔鬼似的可怖:
她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一时巨大的睁着,
她那眼,原来像冬夜池潭里反映着的明星,
现在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
眼珠像是烧红的炭火,
映射出她灵魂最后的奋斗,
她的原来朱红色的口唇,
现在像是炉底的冷灰,
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
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安,
她的发是散披着横在口边,漫在胸前像揪乱的麻丝,
她的手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的乱发;
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但她还不曾绝望,
她的生命挣扎着血与肉与骨与肢体的纤微,
在危崖的边沿上,
抵抗着,搏斗着,死神的逼迫;
她还不曾放手,
因为她知道(她的灵魂知道!)
这苦痛不是无因的,
因为她知道
她的胎宫里孕育着一点比她自己更伟大的生命的种子,
包含着一个比一切更永久的婴儿;
因为她知道
这苦痛是婴儿要求出世的征候,
是种子在泥土里爆裂成美丽的生命的消息,
是她完成她自己生命的使命的时机;
因为她知道这忍耐是有结果的,
在她剧痛的昏瞀中,她仿佛听着上帝准许人间祈祷的声音,
她仿佛听着天使们赞美未来的光明的声音;
因此她忍耐着,抵抗着,奋斗着……
她抵拼绷断她统体的纤微,
她要赎出在她那胎宫里动荡着的生命,
在她一个完全美丽的婴儿出世的盼望中,
最锐利、最沉酣的痛感,
逼成了最锐利最沉酣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