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先后有三个试图使中国共产党独立于共产国际的领袖。这三个领袖人物,第一个是陈独秀,第二个是李立三,第三个是毛泽东。三个人都试图使中国共产党独立于共产国际,走一条中国革命自己的独特道路,但是前两个人没有走成。
首先是陈独秀。
我们经常讲喜怒哀乐不形于色,陈独秀不是不形于色,而是非常形于色,并且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属于这样的人。陈独秀在大清王朝垮台之后,曾经与友人一起把别人按倒,强行剪人家的辫子,这种行为是很暴烈的。所以他不是很多人想当然描绘出来的——从书斋里走出来,就文文静静,温文尔雅,搞一些理论推演。陈独秀不是这样的,他是个行动派,而且他的个性里理想主义色彩非常浓。
中共“一大”,陈独秀虽然没有参加,但是依然选他为中共中央总书记。当时,党的经费非常紧张,因此,马林来华后,当这个共产国际代表提出共产国际将给予中共经济援助,但中共中央必须先交出工作计划和预算时,陈独秀面前的第一道难题立即就来了。
这时候中央内部也出现了两种声音。
一种是当时主持上海小组工作的李汉俊和李达面对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提出的条件,当场表示:共产国际如果支援我们,我们愿意接受,但须由我们支配。否则,我们并不期望依靠共产国际的补贴来开展工作。
这无疑使李汉俊、李达二人和马林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随后马林找到了张国焘,张国焘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态度。
张国焘是最先认为应该接受共产国际经济援助的中共早期领导人,并以很快的速度向马林提交了一份成立劳动组合书记部的报告及工作计划和每月需1000余元的经费预算。
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马林
张国焘没有狮子大开口,他提出的经费预算十分小心,也十分谨慎。
但陈独秀一回上海立即批评张国焘。他说,这么做等于雇佣革命,中国革命一切要我们自己负责,所有党员都应该无报酬地为党服务,这是我们要坚持的立场。
据包惠僧回忆:“马林按照第三国际当时的体制,认为第三国际是全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总部,各国共产党都是第三国际的支部,中共的工作方针、计划应在第三国际的统一领导之下进行。”
陈独秀则认为中共“尚在幼年时期,一切工作尚未开展,似无必要戴上第三国际的帽子,中国的革命有中国的国情,特别提出中共目前不必要第三国际的经济支援,暂时保持中俄两党的兄弟关系,俟我们的工作发展起来后,必要时再请第三国际援助,也免得引起中国的无政府党及其他方面的流言蜚语,对我们无事生非地攻击” 。
双方争论激烈,几次会谈都不成功。在一旁担任马林翻译的张太雷着急了,提示陈独秀说,全世界的共产主义运动都在第三国际领导之下,中国也不能例外。不料陈独秀怒火中烧,猛一拍桌子,大声说:“各国革命有各国国情,我们中国是个生产事业落后的国家,我们要保留独立自主的权力,要有独立自主的做法,我们有多大的能力干多大的事,决不让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说完拿起皮包就走,拉都拉不住。
要不要向共产国际汇报工作并接受其经费和受其领导,这是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后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也是中共中央出现的第一次争吵。
陈独秀个性极强,说一不二,向来不愿俯首听命。他说,拿人家钱就要跟人家走,我们一定要独立自主地干,不能受制于人。
我们今天看陈独秀讲的话是很对的,但是问题就在于,一个刚刚成立的党,没有任何经济支撑,要独立解决自己的经济问题非常困难。党创建之初,上海、北京、湖南、山东等各地共产主义小组的活动就非常困难。你要办各种刊物,你要搞工人夜校,你要出版各种革命理论书籍,还要翻译,这都需要钱。还有各地的一些共产主义小组成员,不能正常工作,不能坚持教书,还要做编辑,还要写文章,你要他们拿什么来生活,以什么样的资金来推动工人夜校、出版刊物等。当时,上海小组派包惠僧南下到广州向陈独秀汇报工作,连区区15块钱的路费都拿不出来,最后只好从私人手里借钱。
陈独秀开始以革命为职业,便失去了固定职业和固定收入,经济上很不宽裕。起初商务印书馆听说他回到上海,聘请他担任馆外名誉编辑,月薪300元,他马上接受,但这一固定收入持续时间很短。他大部分时间埋头于党务,已经没有时间再为商务印书馆写稿、编稿了。
窘迫的陈独秀开始经常出入亚东图书馆。
亚东图书馆的职员都是安徽人,与陈独秀有同乡之谊。亚东图书馆出版的《独秀文存》有他一部分版税。于是他没钱了就来亚东,但又从不开口主动要钱。好在老板汪孟邹心中有数,每当他坐的时间长了,便要问一句:“拿一点儿钱吧?”陈独秀便点点头,拿一点儿钱,再坐一会儿,就走了。
即便如此,陈独秀也不肯松口同意接受共产国际的援助。
有困难总要去解决,最早的中国共产党人,包括陈独秀,他们怎么办?怎么为党工作?怎么认识这个党?是不是接受外来的援助?陈独秀的性格虽然非常刚烈,坚持中国革命的独立性,但面对如此窘境,他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