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时分,在讲故事之前,爸爸总会先做好第二天狩猎要用的子弹。
劳拉和玛莉也来帮忙。姐妹俩取出一把大大的长柄勺子,一个装满铅粒的盒子,还有一套子弹模子。然后爸爸蹲在炉子旁边,开始动手做起来。她们就一左一右地挨着爸爸坐下,聚精会神地瞧着。
第一步,爸爸先将铅粒都倒进大勺子里,放到炭火上烤化。等到铅粒都熔化了,他就小心地把铅液从勺子里倒进子弹模子上的小孔中。等上一分钟左右,爸爸打开模子往下一倒,里头就掉出一枚锃亮的新子弹来。
刚“出炉”的子弹很烫手,千万别去碰。可是它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引得劳拉和玛莉总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一摸,这下她们可把自己的手指给烫着了。不过姐妹俩一声也没吭——因为爸爸告诉过她们千万别去摸刚做出来的子弹。如今她们给烫着了手指头,那就只能怪自己了;谁叫她们不把爸爸的话放在心上呢。所以,她们悄悄地把手指头含在嘴里,让它凉下来,接着看爸爸做更多的子弹。
爸爸一直做到壁炉前的地板上放满一排闪闪发亮的子弹才停手。等到子弹都凉了,他就用小折刀把模子小孔里残留的铅屑全都刮出来。他小心地把这些铅屑收集到一起,下次要做子弹时就能派上用场了。
成型的子弹被放进了子弹袋里。这个漂亮的鹿皮袋,是妈妈用爸爸射死的一头公鹿的鹿皮缝制而成的。
子弹大功告成之后,爸爸就该从墙上取下他的枪来擦拭了。枪在冰雪皑皑的大森林里用了一整天,大约有些受潮,枪管里面也沾满了火药的烟灰。
爸爸从枪管下方取出推弹杆,在它的顶端绑上一块干净的布片。他把枪竖放在壁炉前的一个托盘上,又把茶壶里烧得滚烫的开水从枪管灌进去。然后他一把将推弹杆伸进枪管里,上上下下反复擦拭。热水混合着火药的烟灰,从一个小孔潺潺涌出。当枪上膛的时候,那个小孔就得塞严实了。
爸爸就这样擦啊,灌呀,灌啊,擦呀,直到流出来的水都变清澈为止。这下,枪终于洗干净了。用来洗枪管的水一定得是滚烫的,这样那滚烫的铁家伙才能很快晾干。
接下来,爸爸给推弹杆换上一块浸了油的干净布片,趁着枪管还是热的,给枪管内部上油。爸爸又用另一块浸了油的干净布片把枪壳擦上一遍,直到每一处枪身都油亮亮的。然后,他还会把枪托擦拭一通,直到枪托的木头也闪闪发亮才罢手。
现在,爸爸准备给枪上膛了,他需要劳拉和玛莉帮忙。长长的枪口朝上放在地上,爸爸站得笔直,手扶枪杆;劳拉和玛莉站在他的两旁。爸爸说:
“你们现在可看仔细了,要是我出错喽,就叫住我!”
于是姐妹俩瞪大眼睛认真瞧着,不过爸爸可从来没有出过错。
劳拉递给爸爸一只打磨得非常光滑的牛角,里面装满了火药。牛角的尖端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盖,爸爸往这个盖子里倒满火药,然后又把火药从盖子里倒进枪管之中。他抖了抖枪身,拍了拍枪管,好让所有的火药都落到枪管的底部去。
“我的碎布盒子呢?”爸爸问。玛莉递过去一个小铁皮盒子,里面装满了浸过油的碎布头。爸爸拣了一片碎布,蒙在枪口上,又在布上放了一颗闪闪发光的新子弹。他用推弹杆把子弹和碎布片推进枪管里。
接着,爸爸用力捣着推弹杆,好把子弹和碎布片紧紧地按压到火药上。他这么做的时候,推弹杆总会反弹出来,爸爸就抓住它再用力猛推进枪管。他要这样干上好一会儿。
之后,爸爸把推弹杆安回到枪管下方原来的位置上。接着,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盒火药纸,扳起枪上的击锤板,把其中一张亮闪闪的火药纸放到击锤下方的凹形撞针上。
他慢慢地、小心地把击锤放下来。如果击锤下落得太快——“砰!”——枪就会走火。
现在,枪已经上好膛了。爸爸把它搁在了门上方的挂钩上。
爸爸不出门的话,那枪总是横躺在门上方的两个木挂钩上。挂钩是爸爸用刀子从一根树枝上削出来的。他把削尖的一端插入原木墙壁,挂钩尾部露在墙外的枝丫则把枪妥妥帖帖地托了起来。
枪都是上好了膛的。它总挂在门上方,这样爸爸随时伸手就可以拿到它。
要是爸爸得去大森林里,他一定会把东西都准备得万无一失:装满子弹的子弹袋、装碎布头的小铁盒子和装火药纸的盒子,都要齐齐地放在他的衣服口袋里;装了火药的牛角、磨得锋利的小斧头,都要挂在腰带上;上了膛的长枪扛在肩头。
爸爸总是在开过一枪之后就立刻重装弹药,他可不想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杆空膛的枪。
一旦爸爸冲着猎物开了枪,他就需要时间来重新上膛——量好火药,倒进枪管,摇至底部;放入油布,推入子弹,猛压到底;抬起击锤,垫好火药纸——做好这一切之后才能开第二枪。要是他瞄准的是一头熊或者一头豹子,就得做到一击致命才行。否则在重新给枪上膛之前,受伤的熊或者豹子就已经咬死他了。
不过,当他只身进入大森林的时候,劳拉和玛莉可从来不担心。她们相信爸爸总能一枪就要了熊或者豹子的命。
做好子弹,装好弹药,接下来就该讲故事了。
“给我们讲讲‘林中怪兽’这个故事嘛。”劳拉央求道。
爸爸眯缝着眼睛瞧她。“哦,那可不行!”他说,“那会儿我还是个淘气的小男孩呢,你们不会想听那些故事的。”
“哇!想听!我们想听!就要听嘛!”劳拉和玛莉叽叽喳喳地央求着。于是,爸爸的故事开始了。
爸爸和林中怪兽的故事
“当我还是个小男孩,和玛莉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每个下午都得去大森林里找牛,找到之后再把它们赶回家去。我父亲告诫我别在路上贪玩,一定要在天黑以前把牛赶回家,因为林子里多的是熊啊、狼啊、豹子啊之类的猛兽。
“一天,我早早地就出了门,心里头估摸着,这下不用那么急急忙忙回家啦。林子里的东西让我应接不暇,竟然没发现天色将晚。红松鼠在枝头跳跃,花栗鼠在叶子间穿行,小兔子在林间的空地上玩耍。说到小兔子,你们知道,要是不聚在一起好好地玩个痛快,它们才不愿意上床睡觉呢。
“我想象着自己是个神气活现的猎人,正在追踪野兽和印第安人。我假装着在和印第安人打仗,不知不觉间林子里似乎到处都是潜藏的敌人。那一刻,我突然听见鸟儿们在叽叽喳喳地道‘晚安’。小路已经模模糊糊了,森林里变得漆黑一片。
“我想,得赶紧把牛赶回牛圈去,不然天就会黑透了。可我怎么也找不到牛!
“我仔细地听着,却听不到牛的铃铛声。我唤它们,可哪里有牛的影子。
“黑夜与野兽都叫我害怕,但寻不着牛,我也不敢回家去见父亲。所以我只好在森林里乱跑,一路找啊,一路唤啊。天色越来越暗,林中的阴影变得越发浓郁。大森林也显得比以往更空阔了,树木和灌木都变得无比诡异。
“我找遍了每个地方,却都没看到牛的踪影。我爬上小丘,瞧呀、喊呀;又走进深涧,喊呀、瞧呀……我停了下来,仔细听牛的铃铛声,可是除了树叶沙沙作响,什么声音也没有。
“突然,我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心想那一定是头豹子,正躲在我身后的黑暗里。其实那不过是我自己的呼吸声罢了。
“我光着的双腿被荆棘刺伤了。当我跑过灌木丛的时候,那些枝条都抽打在我身上。但我没有放弃,还在找啊,唤啊,叫着我的牛,‘苏吉!苏吉!’
“‘苏吉!苏吉!’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喊着,‘苏吉!’
“这时就从我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谁?’
“我吓得毛骨悚然。
“‘谁?谁?’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吓得我拔腿就跑。
“我把牛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想着赶紧逃出黑黢黢的大森林,跑回家去。
“那个黑暗中的怪东西紧追不舍,跟在我身后问个不停,‘谁——?’
“我没命地跑,跑得气都喘不过来,还是不敢停下脚步。有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了我的脚,我跌了一跤。紧接着我跳起身,继续往回跑。就算是头狼都没法追上我。
“终于,我跑出了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森林,来到了牛圈旁。所有的牛都站在牛圈外,等着有人把它们关进栅栏里去。我把它们赶了进去,拔腿跑回了木屋。
“父亲见我回来,说道:‘小伙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贪玩了吧?’
“我一低头,瞧见一个大脚趾的趾甲被整个扯掉了。之前被吓坏了,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疼。这会儿却疼起来了。”
每次讲到这里,爸爸就会停住嘴,等劳拉说:
“讲啊,爸!求你继续讲嘛。”
“好,”爸爸说,“你们的爷爷啊,转身走到院子里,折了一根结结实实的藤条,接着又走回屋里,把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这样我就会把他的话好生记住了。”
“‘一个九岁的男孩总该明白’他说,‘我说的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照着我说的去做了,就不会闯祸受伤。’”
“对啊,对啊,爸!”劳拉一面说着,一面在爸爸的膝头上蹦来跳去,“接着爷爷又说了啥?”
“爷爷说:‘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你就不会在大森林里待到天都黑透了才出来,也不会被一只尖叫的猫头鹰给吓破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