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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商业王侯2

巴尔微微一笑。“我接受你的答案,我不会搜客人的身。不过,如果那些魔术师真的存在,又如果你是其中一分子,那么他们,或者应该说你们,有朝一日也许会蜂拥而至。这样可能也有好处,或许我们需要一些新血。”

巴尔无声地喃喃自语了几句,然后再慢慢说:“但是这也会带来另一方面的影响。我们的新总督也有一个梦想——正如前总督威斯卡的梦想一样。”

“他也在觊觎帝位?”

巴尔点点头。“我的儿子听到许多传言。他既然在总督身边,自然不想听也不可能,而他把听到的事都告诉我了。我们的新总督打着如意算盘,若能顺利取得帝位当然最好,不过他也安排了退路。假如篡位失败,有人说他打算在蛮荒地区建立一个新的帝国。还有一项传言,但我不能保证,是说总督已经将他的一个女儿,下嫁给外缘一个不知名小国的君主。”

“如果这些传言都能采信……”

“我知道,传言还有很多很多。我老了,喋喋不休地净说些废话。你的看法又如何呢?”老人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直视马洛的心底。

行商马洛考虑了一下。“我什么都说不上来,但是我还想再问一件事。西维纳究竟有没有核能?不,等一等,我知道你们会制造核能用品。我的意思是说,这里有没有完好的核能发电机?还是最近的劫掠把它们也摧毁了?”

“摧毁?喔,当然没有。即使这颗行星有一半被夷为平地,最小的发电厂也都不会受到影响。它们的重要性无可取代,而且是舰队的动力来源。”他又近乎骄傲地说:“从川陀一路算过来,我们这里的发电厂是最大、最好的。”

“那么,如果我想看看这些发电机,第一步该怎么做呢?”

“做什么都没用!”巴尔斩钉截铁地答道,“一旦接近任何军事据点,你立刻会被击毙。任何人都不可能,西维纳仍旧是个没有公民权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所有的发电厂都由军方监管吗?”

“不一定。有些小规模的市内发电厂就不是,它们负责供应家用照明和暖气的能源,以及交通工具的动力等等。不过这些发电厂同样门禁森严,由一群‘技官’负责管理。”

“那又是什么人?”

“一群监督和管理发电厂的专业技术人员。这种光荣的职业是世袭的,他们的学徒就是自己的子弟,从小就接受专职训练,灌输强烈的责任感、荣誉心等等。除了技官之外,没有人能进入那些发电厂。”

“我明白了。”

“不过,”巴尔补充道,“我可没有说每一位技官都是清廉的。过去五十年间,一连换了九个皇帝,其中有七个是遇刺身亡——这种年头,每艘星舰的舰长都想当上总督,每位总督又都想篡夺帝位,我猜即使是技官也一定能用钱买通。可是这要很多很多钱,我自己一文不名,你呢?”

“钱?我也没有,难道行贿一定要用钱吗?”

“在这个金钱万能的时代,还能有什么替代品?”

“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多着呢。请您告诉我,拥有这种发电厂的城市哪个最近,还有怎样才能最快到达那里,我会很感激您的。”

“等一等!”巴尔伸出枯瘦的双手,“你急什么?你到这里来,但我什么都没问。然而,城里的居民仍被驻军视为叛徒,你一旦进了城,任何一名军人或警卫只要听出你的口音、看到你的服饰,就会马上把你拦下。”

老人站起来,从一个老旧柜子的角落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我的护照——伪造的,我就是靠它逃出来的。”

他把护照放到马洛手上,将马洛的手指合起来。“照片和数据当然和你不符,不过如果虚晃一下,过关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但是您呢,您自己就没有了。”

老人耸耸肩,显得毫不在乎。“我要它有什么用?我再警告你一件事,最好少开尊口。你的腔调很不文雅,用语又很古怪,还不时会吐出惊人的古文。你说得越少,就越不容易让别人怀疑你。现在我来告诉你怎么去那座城市……”

五分钟之后,马洛离开了。

但是不久之后他又回来了,这次只在老贵族的门口逗留片刻。

第二天早上,当欧南·巴尔走进小小的庭院时,发现脚下有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食物,好像是太空船携带的浓缩口粮,不论口味或烹调方式都很陌生。

但是这些食物既营养又好吃,而且能保存很久。

11

这位技官个子矮胖,皮肤透着一层养尊处优的油光。他的头发只剩边缘的一圈,中间的头皮泛着粉红色的光芒。他戴的戒指每一枚都又粗又重,他的衣服还洒了香水。马洛在这颗行星上已经遇到不少人,目前为止只有他并未面露饥色。

技官不高兴地撇着嘴。“喂,你,快一点。我还有许多非常重要的事有待处理,你像是外地来的……”他似乎在打量马洛那一身绝非西维纳传统服饰的衣着,而他的眼睑现出浓厚的怀疑。

“我的确不住在附近,”马洛镇定地说,“但是这点并不重要。我感到很荣幸,昨天有机会送你一件小礼物……”

技官翘起鼻子。“我收到了,挺有意思的廉价品,哪一天我或许用得着。”

“我还有许多更有趣的礼物,而且绝对不是廉价品。”

“哦?”技官持续发出这个声音,沉思了良久,“我想,我已经了解你来见我的目的,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你想要送点什么给我,比如说一些信用点,或是一件披风,或是二流的珠宝。你们这种没见识的人,以为这些东西就能让一位技官腐化。”他凶巴巴地鼓起嘴,“我也知道你想要交换什么,以前也有人打过同样的如意算盘。你希望我们能收容你,希望学习核能装置的秘密和维修核电厂的技术。你们打这个主意,是因为你们这些西维纳奴才,还因为当年的叛变而天天受到惩罚——也许你根本就是西维纳人,故意扮成异邦人以求自保。你以为投靠技官公会,就能享有我们的特权和保护,就能逃掉应受的惩罚吗?”

马洛正想说话,技官却突然提高音量吼道:“现在赶快滚吧,否则我马上向本城的护民官告发你。你以为我会辜负所托吗?在我之前的西维纳叛徒也许会——可能会!但是你现在面对的是另一个典型。唉,银河啊,我怎么还没有赤手取你的性命,连我自己也很惊讶。”

马洛心里暗笑。技官所说的这番话,无论语调或内容都明显地矫揉造作。因此他口中义正辞严的愤慨,在马洛耳中却成了蹩脚的独白。

马洛带着笑意瞥了瞥那两只柔软无力、却据称能掐死他的手掌,然后说:“睿智的阁下,你总共误会了三件事。第一,我不是总督派来试探你忠诚与否的走狗;第二,我要送你的礼物,即使显赫如皇帝陛下也一辈子见不到;第三,我要求的回报非常小,微不足道,不费吹灰之力。”

“这可是你说的!”技官的口气变得充满讥讽,“好,你到底有什么奇珍异宝要献给我?竟然连皇帝陛下也没有,啊?”他忍不住拼命哈哈大笑。

马洛站起来,将椅子推到一旁。“睿智的阁下,我足足等了三天才见到你,但是我的展示只需要三秒钟。我注意到你的手一直放在核铳附近,请拔出来吧。”

“啊?”

“然后劳驾你对准我射击。”

“什么?”

“假使我被打死了,你可以告诉警察,说我试图贿赂你出卖公会的秘密。这样你就会得到很高的赞誉。假如我没有死,我就把身上的防护罩送给你。”

直到这时,技官才注意到这位访客周身笼罩着一层黯淡的白光,好像被一团珍珠粉末包围着。于是他举起核铳,以充满疑惧的心情瞄准马洛,然后扣下扳机。

巨大的能量在一瞬间释放,令周围的空气分子立刻受热燃烧,进而被撕裂成白热的离子。核铳的能束划出一条眩目的直线,一端正中马洛的心脏——随即迸溅开来!

马洛耐心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至于被那团黯淡的珍珠般光芒所挡住的能束,则尽数反弹而消失在半空中。

技官手中的核铳掉到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马洛说:“皇帝陛下有个人力场防护罩吗?你可以有一个。”

技官结结巴巴地说:“你也是一名技官?”

“不是。”

“那么——那么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又何必管呢?”马洛的口吻变得轻蔑而不客气,“你到底想不想要?”桌上突然出现一条细小的链子,上面有许多圆形凸起。“就在这里。”

技官一把将链子抓起来,疑神疑鬼地抚摸着。“这是完整的套件?”

“完整。”

“能源在哪里呢?”

马洛指着链子上最大的圆形凸起,那是个毫不起眼的铅质容器。

技官抬起头来,满脸涨得通红。“先生,我是一名技官,一名资深技官。我曾经在川陀大学,受业于伟大的布勒教授,而我担任主管也有二十年的历史。如果你想用这种下三烂的伎俩骗我,要我相信这么一个……一个胡桃大小的容器中,他妈的,里面竟然有一个核能发电机,我在三秒钟之内,就送你到护民官那里去。”

“你如果不相信,就自己找出来。我说这是一组完整的套件。”

技官开始将链子系在腰际,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然后他依照马洛的指示,按下其中一个凸起,全身立刻被一团不太明显的光辉所笼罩。他拾起核铳,却犹豫不决。终于,他慢慢地将核铳调到几乎无害的程度。

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按下扳机。核铳的光焰喷到他另一只手上,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技官猛然转身。“假如我现在向你射击,把这个防护罩据为己有,你又能怎么办?”

“试试看啊!”马洛说,“你以为我给你的,是我唯一的样品吗?”他的四周又泛起一团光芒。

技官心虚地吃吃笑着,并将手中的核铳扔到桌上。“你刚才说的那个微不足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回报是什么?”

“我要看看你们的发电机。”

“你明明晓得这是严格禁止的事。搞不好,我们两个都会被投射到太空去……”

“我并不想碰触或操作那些机器。我只是想看看——远远地看一看就行。”

“万一我不答应呢?”

“万一你不答应,你还是可以留下防护罩,但我身边还有其他的玩意。比如说,专门用来射穿那种防护罩的特制核铳。”

“嗯——”技官的眼珠左右游移,“跟我来吧。”

12

他们离开了技官的家,那是位于发电厂外围,一幢小型的双层楼房。而发电厂占据着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是一个庞大、方形、没有任何窗户的建筑物。马洛尾随技官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地下通道,终于来到静寂且充满臭氧气味的发电室。

其后的十五分钟,马洛一言不发地跟着技官到处参观。他的眼睛没有遗漏任何一处,手指却没有碰触任何地方。然后,技官压低声音说:“你看够了没有?这件事,我可信不过我的那些手下。”

“你何时信得过他们了?”马洛讽刺地问道,“我看够了。”

他们回到技官的办公室,马洛又若有所思地问:“所有的发电机都在你的管理下?”

“每一台都归我管。”技官以分外骄傲的口气说。

“你负责维护它们正常运转?”

“没错!”

“若是发生故障怎么办?”

技官很不高兴地摇摇头。“这些机器不会故障,它们绝不会发生故障,能够永远运作下去。”

“永远可是很长的时间。我只是说假设……”

“假设不可能的情况,是不科学的。”

“好吧,那么假设我用核铳将某个重要零件轰掉,我想这些机器还抵挡不了核铳吧?又假设我将某个重要的接点烧熔,或是打爆一根石英D型管?”

“哼,这样的话,”技官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会被处决。”

“是的,这我知道。”马洛也开始咆哮,“但发电机会怎么样?你能修理吗?”

“先生,”技官继续狂嗥,“你已经得到回报,看到你想看的东西。现在给我滚蛋!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马洛嘲弄似的向他一鞠躬,便离开了。

两天后,马洛来到远星号停泊之处,准备回到端点星。

与此同时,技官的防护罩失灵了。不论他如何苦思,不论他怎样咒骂,那种光芒却再也不曾出现。

13

六个月以来,马洛几乎直到今天才得空偷闲。他躺在新居的太阳室中,一丝不挂地享受着日光浴。他还不时张开两只壮硕棕黑的手臂,来回伸着懒腰,结实的肌肉也随着一收一张。

站在一旁的安可·杰尔将一根雪茄塞进马洛嘴里,并为他点上火。他自己也含了一根,然后对马洛说:“你一定累坏了,也许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也许吧,杰尔,但我宁愿进市议会去休息。我要取得市议员的席位,而你要帮助我。”

杰尔扬扬眉毛:“怎么把我也牵扯进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第一,你是个经验老到的政治人物;第二,你曾被乔兰·瑟特踢出内阁,而那家伙宁愿失去一只眼睛,也不愿意见到我当上市议员。你认为我没有什么机会,是吗?”

“机会当然不大。”这位前教育部长表示同意,“因为你是司密尔诺人。”

“根据法律,这不成问题,我接受过基地的普通教育。”

“这个,你想想看,根深蒂固的成见何时尊重过法律?不过,你们自己人——那个詹姆·杜尔怎么说?他的看法如何?”

“差不多一年前,他就说要帮我竞选市议员。”马洛流畅地答道,“但我现在的实力已经比他还强,他无论如何帮不了我的忙。这个人没有什么深度,声音太大,手段太强——这样做只会惹人反感。我要赢得漂漂亮亮,所以我需要您。”

“乔兰·瑟特是这颗行星上最精明的政客,而他必定会跟你唱反调。论智谋,我不敢说能胜过他。还有,别以为他不会使出各种卑鄙狠毒的手段。”

“我有钱。”

“这倒很有帮助。但是想要消除偏见,需要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这丑陋的司密尔诺人。”

“我会砸下很多钱。”

“好吧,我会好好考虑一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可别反咬我一口,说是我怂恿你淌这滩浑水的。是谁来了?”

马洛嘴角下扯:“我想就是乔兰·瑟特,他来早了,这点我可以理解。我跟他玩捉迷藏,已经足足玩了一个月。听好,杰尔,你到隔壁房间去,把扬声器的声音调低。我要你也听听我们的谈话。”

马洛赤脚踢了这位市议员一下,将他赶到隔壁房间。然后他才爬起来,穿上丝质睡袍,并将人工日光调到普通的强度。

市长机要秘书板着脸走进来,表情严肃的管家蹑手蹑脚在他后面将门关上。

马洛一面系腰带,一面说:“瑟特,请随便坐。”

瑟特勉强咧开嘴角笑了笑。他选了一张很舒服的椅子,可是只坐在椅子边缘,全身仍然紧绷。他说:“如果你开门见山提出条件,我们就立刻进入正题。”

“什么条件?”

“你希望慢慢磨吗?好吧,那我从头说起,比如说,你在科瑞尔到底做了些什么?你的报告并不完整。”

“我几个月前就交给你了,当时你很满意。”

“是的,”瑟特若有所思地用一根手指搓着额头,“但是从那时开始,你的一切行动都饶有深义。马洛,我们对你正在进行的事知道不少。我们知道你正在兴建多少座工厂,你为什么急着做这件事,还有你总共花了多少钱。而你现在住的这座宫殿——”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带着任何欣赏的目光。“你在这座建筑上的花费,是我年薪的许许多多倍。此外,你摆的那些排场——你耗费巨资所摆的排场,是为了打进基地的上流社会。”

“所以呢?除了证明你雇了许多高明的侦探,这还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你在一年之间,财富暴增了许多。而这个事实又意味着很多可能——比如说,你在科瑞尔的时候,发生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那些钱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亲爱的瑟特,你不会真的指望我告诉你吧。”

“不会。”

“我就知道你不会,所以我偏要告诉你。那些钱,是直接来自科瑞尔领袖的金库。”

瑟特不禁猛眨眼睛。

马洛微笑着继续说:“你一定会很遗憾,那些钱都是完全合法的。我是一名行商长,我和那位领袖做成一笔交易,卖给他一大批饰物,收取锻铁和铬铁矿作为代价。根据我和基地签订的苛刻契约,利润的百分之五十归我所有。等到年底,好公民都要缴所得税的时候,我会将另外一半缴交政府。”

“在你的报告中,并没有提到任何的贸易协议。”

“但是也没有提到那天我的早餐吃了什么,或是我现在的情妇叫什么名字,或者其他任何不相干的细节。”马洛的微笑化作冷嘲,“我被派到那里去——引用你自己的话——是要我把眼睛放亮一点,而我保证从未闭起来。你要我去调查失踪的基地太空商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要我查出科瑞尔有没有核能,我在报告中已经提到,领袖的贴身保镖佩有核铳,除此之外我没有看到其他迹象。据我所知,我看到的核铳是帝国的遗物,也许已经失效了,只是一种装饰而已。

“前面提到的这些,我都是奉命行事,但是除此之外,我始终保有自由之身。根据基地的法律,行商长可以尽量开发新市场,从中取得一半的利润。你到底在反对什么呢?我实在不明白。”

瑟特谨慎地将目光转移到墙壁上,勉强压抑着怒意说:“根据一般性的惯例,行商在推展贸易时还要宣教。”

“我遵奉的是法律,而不是惯例。”

“有些时候,惯例的力量超过法律。”

“那你去法院告我好了。”

瑟特扬起深陷在眼窝中的忧郁眼珠。“你毕竟是司密尔诺人,归化基地并且接受基地教育似乎并不能让你脱胎换骨。注意听,并且试着搞清楚。

“这件事和金钱或市场无关,伟大的哈里·谢顿所发扬光大的那门科学,证明了未来的银河帝国要靠我们来建立,对这项神圣的使命我们义无反顾。

“而我们所拥有的宗教,是达成这个目标不可或缺的工具。利用这个宗教,当四王国有力量粉碎基地的时候,我们就能令他们臣服。这个宗教是控制其他世界最强而有力的手段,找不到比它更有效的办法了。

“我们发展贸易和奖励行商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能更迅速有效地宣教,以便保证我们输出的新科技体系,都能在我们彻底而直接的控制之下。”

瑟特停下来缓一口气,马洛趁机轻声插嘴:“我知道这个理论,我完全了解。”

“你了解?这可出乎我意料之外。那么,你当然应该明白你所做的事,像是试图将贸易独立;大量生产没有价值、不能动摇经济体系的小东西;将我们的星际政策交到财神手中;让核能和控制它的宗教脱离——你的这些行为,等于全盘否定并终将推翻基地成功实施了一个世纪的政策。”

“也是该推翻的时候了,”马洛轻描淡写地说,“因为这个政策已经过时,变得危险又不可行。纵使你的宗教成功控制了四王国,银河外缘却鲜有其他世界接受它。当我们取得四王国的控制权时,曾有为数不少的人士流亡到其他世界,银河在上,谁晓得他们会如何宣传这段历史,指控塞佛·哈定利用教士制度和人民的迷信,推翻了君主的地位、剥夺了君主的威权。倘若这还不足以说明,二十年前的‘阿斯康事件’是个更明显的例子。如今,银河外缘每一位统治者,都宁死也不愿意让基地的教士入境。

“我认为不应该强迫科瑞尔,或是其他任何世界,接受我自己明知道他们不想要的东西。瑟特,这是不对的。如果他们因为拥有核能而变得危险,那么我们靠贸易关系和他们建立亲密邦谊,要比借助不可靠的宗教宰制他们好得多。因为后者依靠的是外来的神秘力量,无异于一种令人憎恨的霸权,一旦稍微呈现疲弱的趋势,它就会全面崩溃。最后除了无止尽的畏惧和恨意,其他什么都不会剩下来。”

瑟特以讥讽的口吻说:“说得非常好。那么,回到我们原来的题目,你的条件是什么?你要得到什么好处,才会放弃自己的观点而接受我的想法?”

“你以为我会出卖自己的信仰?”

“有何不可?”瑟特冷冷地答道,“你的本行不就是做买卖吗?”

“只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马洛一点也不动气,“你难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赚得比现在更多吗?”

“你可以保留利润的七成半,而不是如今的五成。”

马洛干笑了几声。“的确是很优惠的条件。可是依照你的做法,贸易额会降到远低于我如今的十分之一。你得提出更好的条件。”

“你还能在市议会中获得一个席位。”

“无论如何我都会当选的,你不帮忙或帮倒忙都一样。”

瑟特陡然捏紧了拳头。“此外,你还能免除一场牢狱之灾。否则,我可以让你坐二十年的牢。把这项利益也考虑进去。”

“这不算利益,但你能拿什么罪名威胁我?”

“谋杀罪如何?”

“谋杀什么人?”马洛轻蔑地问道。

瑟特的声音变得尖厉,不过音量并未提高。“谋杀一名为基地工作的安纳克里昂教士。”

“真的吗?你又有什么证据?”

市长机要秘书将上身向前倾。“马洛,我不是在虚张声势。搜证工作已经完成,我只要签署最后一份文件,基地控告行商长侯伯·马洛的案件就能成立。你曾经遗弃一名基地公民,令他落在异邦暴民手中遭受酷刑致死。马洛,你只有五秒钟的时间决定是否妥协。对我个人而言,我倒宁愿你不加理会。与其将你变成一名可疑的盟友,不如毁掉你这个敌人来得安全。”

马洛一本正经地说:“那我让你如愿吧。”

“好极了!”瑟特露出狰狞的笑容,“是市长要我试着和你先礼后兵,而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也看得出来,我并未努力试图说服你。”

说完,他便转身开门离去。

安可·杰尔又走进来,马洛随即抬起头。

“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马洛问。

杰尔来回踱步。“自从我认识这条毒蛇以来,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你的看法如何?”

“嗯,我来告诉你吧。利用宗教取得支配权的对外政策,是他脑袋中的顽固教条,可是我却认为,他最终的目的并不在于宗教。我被赶出内阁,也是因为驳斥这一点,这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不用了。那么根据你的想法,那些非宗教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杰尔转趋严肃。“嗯,他并不笨,所以一定也看得出我们的宗教政策已经破产。在过去七十年间,这个宗教几乎没有帮我们征服过任何世界。他显然是想利用宗教,达成自己的目的。

“任何宗教,出发点都是诉诸信仰和感情。如果将宗教当成武器,那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种武器不会反过来伤到自己。

“过去一百年来,我们所发展的这些仪典和神话,已经变得越来越神圣、越来越传统——而且越来越深植人心。就某方面而言,它已经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这怎么说呢?”马洛追问,“别停下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嗯,假设有一个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想要利用宗教来对付我们,而不是帮助我们。”

“你是指瑟特……”

“你猜对了,我说的就是他。听好,老兄,如果他能假借正统之名,动员基地所属诸行星上各级神职人员反抗基地,我们是否应付得了?他让自己成为那些虔诚信徒的领袖,就能发动一场战争来声讨异教徒,例如以你作为代表,而最后他就有可能称王。总之,正如哈定说的:‘核铳是很好的武器,可惜无法分辨敌我。’”

马洛使劲一拍赤裸的大腿。“好吧,杰尔,把我送进市议会,我再好好跟他斗。”

杰尔好一会儿不做声,然后若有深意地说:“也许不行了。他刚才说一名教士被人以私刑处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真的吧?”

“可以说是真的。”马洛毫不在意地回答。

杰尔吹了一声口哨。“他有真凭实据吗?”

“他应该有。”马洛犹豫了一下,然后补充道:“詹姆·杜尔从头到尾都在为他工作,不过他俩都不知道我早已察觉。那件事情,杜尔就是现场目击者。”

杰尔摇摇头。“喔,这就糟糕了。”

“糟糕?有什么好糟糕的?根据基地的法律,那教士去那颗行星是非法的行为,他显然是被科瑞尔政府拿来当做诱饵,不论他是否出于自愿。基于常识,我别无选择,只能采取一种行动——而这个行动是百分之百合法的。假如他真要控告我,只会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杰尔再度摇了摇头。“不对,马洛,你忽略了一点。我告诉过你,什么卑鄙手段他都使得出来。他并不是要将你定罪,他也知道没办法做到。但是他真正的企图,是要破坏你在群众心目中的地位。你听到他刚才说的,有些时候,惯例的力量超过法律。你自然可以大摇大摆走出法庭,但是如果让群众知道,你将一名教士丢给野蛮的暴民,那你的声望就泡汤了。

“群众会承认你所做的完全合法,甚至是合理的。但是在他们心目中,你却变成一个懦弱的家伙、一个没有感情的野兽、一个铁石心肠的怪物。这样你就永远不可能选得上市议员。

“更糟的是,他们还能用公民投票的方式取消你的公民权,这样你的行商长资格也会丢了。你记得吧,你不是基地土生土长的。想想看,这样能不能让瑟特满意?”

马洛紧紧皱着眉。“原来如此!”

“小老弟,”杰尔说,“我会站在你这边,但我帮不了什么忙。你已是他们的头号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14

行商长马洛的公审进行到第四天,市议厅可说是名副其实的“爆满”。唯一缺席的一名市议员是因为头骨挫伤卧病在床,为此他还一直长吁短叹。旁听席上则挤满群众,甚至快要挤爆走道和天花板。这些人都是借着过人的影响力、财力、体力或耐力,才有幸挤进来的。其他民众则挤在外面的广场上,在每个三维电视幕周围形成一群群的人潮。

安可·杰尔靠着警方的帮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钻进市议厅。然后他又努力穿过里面几乎同样拥挤的人群,才终于来到马洛的座位旁。

马洛转过头,松了一口气。“谢顿保佑,你总算及时赶到。东西带来了吗?”

“在这里,拿去。”杰尔说,“正是你要的东西。”

“太好了,外面情形如何?”

“他们简直疯狂透顶了,”杰尔不安地挪动着,“你根本不该答应接受公审,你本来可以阻止他们的。”

“我并不想这么做。”

“有人提到要对你动私刑,而曼里欧在其他行星的手下……”

“杰尔,我正想问你这件事。他想要煽动教士阶级对付我,是吗?”

“是吗?保证那是你所见过最厉害的诡计。他一方面以外长的身份,用星际法起诉这件案子;另一方面,他又以首席教长和灵殿主持的身份,挑起狂热信徒们的……”

“好了,别管这些。还记不记得上个月你对我引述的哈定警语?我们会让他们明白,核铳其实可以瞄准任何一方。”

此时市长准备就坐,议员们都起立致意。

马洛压低声音对杰尔说:“今天轮到我表演了,你坐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吧。”

当天的流程随即展开,十五分钟后,侯伯·马洛穿过发出轻声咒骂的人群,走到市长席前面的空位。一束灯光立时聚焦在他身上,于是在市内各个公共电视幕,以及端点星每个家庭的私人电视幕,都能看到一个孤单魁梧的男子正不屈不挠地凝视前方。

他开始以平静温和的语气说:“为了节省时间,我承认检方对我所指控的每一点。他们所陈述的有关教士和暴民的故事,所有的细节也都是千真万确的。”

大厅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旁听席上则爆出得意的吼叫。马洛耐心地等待众人静下来。

“然而,他们所展现的记录并不完整,我请求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提供完整的版本。我要叙述的故事,乍听之下似乎和本案无关,请各位多多包涵。”

马洛并未翻看面前的笔记本,径自说下去:

“检方的陈述是从我和乔兰·瑟特以及詹姆·杜尔会面的那天开始,我也准备从那里讲起。这两次会面的详细经过,各位都已经知道了。证人们已经描述过那些对话,我没有任何需要补充的——只想补充一些我个人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感到疑惑,因为那天发生的事十分古怪。请各位想想看,两位先生和我都只是点头之交,却在同一天对我提出极其古怪、甚至有点不可思议的提议。首先,市长的机要秘书请求我,要我为政府从事极机密的情报工作,至于这项工作的性质和重要性,之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随后,那位自封的政党领袖,又鼓励我去竞选市议员。

“我当然分析过他们的真正动机。瑟特的动机似乎很明显,他根本不信任我,也许他以为我在把核能卖给敌人,并且想要谋反。他这么做,可能是想逼我露出马脚,或者他自以为如此。这样的话,他就需要在我替他执行任务之际,在我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作为他的眼线。然而最后这一点,我是后来才想到的,那就是詹姆·杜尔出场的时候。

“请各位再想想:杜尔以一位转入政界的退休行商身份出现,我却完全不清楚他的行商生涯,偏偏我对这一行所知甚详。此外,虽然杜尔总爱夸耀他受的是普通教育,他却从未听过‘谢顿危机’。”

侯伯·马洛停了下来,好让言外之意渗入每个人的思绪。旁听席上人人屏气凝神,这是马洛发言以来全场第一次鸦雀无声。不过只有端点星上的居民,才能听到他所说的最后几句话。其他行星上的电视幕只能接收到经过剪接、适合宗教尺度的版本。那些世界的居民都不会听到谢顿危机,但是他们并不会错过后面的精彩表演。

马洛继续说下去:

“在座各位有谁敢说,一个受过普通教育的人,竟然会不晓得什么是谢顿危机?在基地,只有一种教育完全避免提到谢顿所规划的历史,只是将他描述为接近神话的传奇人物。

“我当时就立刻明白,詹姆·杜尔根本没有做过行商。我也想到他一定是神职人员,也许还是一位合格的教士。所以这三年来,他假装领导一个由行商组成的政党,无疑是另有目的。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被乔兰·瑟特收买了。

“这个时候,我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我不知道瑟特对我有什么图谋,但既然他似乎是在跟我故弄玄虚,我也决定礼尚往来。我的想法是,杜尔应该会设法与我同行,替乔兰·瑟特暗中监视我。反之,假如杜尔没有如此要求,我知道一定还会有别的诡计——可是我一时可能无法识破。曝光的敌人其实不危险,我就主动邀请杜尔同行,而他一口就答应了。

“各位议员先生,这解释了两件事。第一,它说明了杜尔并不是我的朋友,他出庭作证,并非像检方要各位相信的那样,是出于良知才勉强站出来。他其实是一名间谍,收钱之后奉命行事。第二点,它解释了当那名教士——就是检方指控我所谋杀的那个人——首度出现的时候,我自己的一些行动。这些行动目前尚未提及,因为检方并不知道。”

此时市议厅内又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马洛夸张地清了清喉咙,再继续说下去:

“听说有个逃难的传教士上了太空船,我当时的感受,我不想描述,甚至不想再回忆。简单地说,我完全不知所措。起初我以为这是瑟特玩的把戏,可是这一招并不在我的算计和了解之内。我失去了方向——完全失去了方向。

“我至少还能做一件事。我故意将杜尔支开五分钟,叫他帮我把军官都找来。当他离开后,我趁机在隐密处架设起影像记录器,以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记录下来以供日后研究。虽然没有把握,我却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当时令我困惑不解的情况,事后会有可能真相大白。

“这段影像记录我总共看过五十遍。现在我把它带来了,准备在各位面前再放映一遍。”

这时大厅内出现阵阵骚动,旁听席上则响起嘈杂的吆喝,市长只好使劲一下一下敲着议事槌。端点星上的五百万户家庭,全都挤在自家的电视幕前激动不已。乔兰·瑟特坐在检察席上,向紧张兮兮的首席教长冷静地摇摇头,后者充满愤怒的目光则紧盯在马洛脸上。

市议厅的中央已清理出来,灯光也已经调暗。安可·杰尔坐在左方的座椅上负责调整放映装置,“咔嗒”一声之后,就映出一个彩色的、三维的全息影像,所有的一切都栩栩如生。

影像中包括那名传教士,他站在中尉与中士之间,显得神情惶惑,身上还有不少伤痕。马洛的影像则在沉默地等待着,然后军官鱼贯而入,而杜尔是最后一位。

全息影像中的人物开始一句一句说话。马洛先把中士训诫一顿,然后再询问传教士。接着外面出现大批暴民,他们的吼声也都听得见,裘德·帕尔玛教士开始尖声苦苦哀求。然后马洛拔出核铳。传教士被拖走的时候,他举起手臂疯狂地诅咒众人,而附近有一点光芒一闪即逝。

放映到此告一段落。军官们目瞪口呆的身形在那一刻凝结,杜尔双手紧紧捂住耳朵,马洛则冷静地收起核铳。

市议厅重新大放光明,刚才出现在中央的全息影像立时消失无踪。马洛——真的马洛——又继续开始他的陈述:

“各位看得出来,这件事的经过和检方描述的完全一样——但只是表面上如此。我很快就会再加以说明。顺便提一下,詹姆·杜尔从头到尾的情绪化反应,明白显示他曾经受过教士培训教育。

“当天稍后,我曾向杜尔指出这个突发事件的不合理之处。我问他,我们停在这个几乎荒芜的空旷地带,那名传教士是怎么找上这艘太空船的?我还问他,既然稍具规模的城镇离此地至少有一百英里,大批的暴民又是从哪里来的?检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

“此外还有其他的疑点,比如说,裘德·帕尔玛为什么穿着那么显眼而华丽的法衣?他冒着生命的危险,甘犯基地和科瑞尔双方的法律,偷偷跑到科瑞尔传教,却穿着新颖又极其显眼的法衣到处招摇。这里头绝对有问题。当时,我曾怀疑他是在不知不觉间被科瑞尔领袖利用,迫使我们在慌乱中做出违法的侵略行为。这样一来,那领袖立刻就有借口,马上就能合法地摧毁我们的船舰和人员。

“检方就是期待我会对我的行动这样答辩。他们希望我会辩称,由于我的太空船、我的手下,以及我的任务都遭到威胁,我不能为一个人而牺牲一切。因为不论我们是否保护那名传教士,他都是死定了。而检方又声称,唯有维护基地的‘光荣’与‘尊严’,才有可能维持基地既有的霸权。

“然而,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检方忽略了裘德·帕尔玛的背景——他的个人背景。他们没有详细说明他的个人资料,例如出生地、所受的教育,或是过去的经历。其中真正的原因,正好能解释我刚才指出的影像记录中的疑点。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

“检方没有进一步提出裘德·帕尔玛的个人资料,是因为他们根本做不到。各位刚才所看到的影像记录,内容好像大有问题,那是因为裘德·帕尔玛这个人大有问题。其实,根本就没有裘德·帕尔玛这号人物。这场审判是根据子虚乌有的事件来炮制的,本身就是一场最大的闹剧。”

马洛又得停下来,等待喧哗声渐渐消失。然后他再慢慢说:

“让我将一幅静止的影像记录放大,给各位看清楚,真相就会大白。杰尔,灯光再熄掉。”

市议厅再度暗下来,半空中又凭空出现许多朦胧苍白的静止身形。远星号上的军官都摆出固定不动的姿势,马洛粗壮的手握着一把核铳。裘德·帕尔玛教士站在马洛左方,正尖叫到一半,他的十指朝天,袖子滑下半截。

这位传教士手背上有个亮点,显然就是刚才那道一闪即逝的光芒,如今被冻结成固定的光点。

“请各位注意看他手背上的亮点,”马洛在暗处叫道,“杰尔,将这一部分放大!”

于是那部分开始迅速膨胀。传教士的身形逐渐变成一个巨人,并且向中央移动,其他的全息影像则逐渐消失。很快就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手臂,到最后则只有一只手。这只巨手占满整个空间,由朦胧而紧绷的光线所组成。

原先那个亮点,此时变成一组模糊而闪烁的字母:KSP。

“各位,”马洛的声音震耳欲聋,“那是一种特殊的刺青。它在普通光线之下是隐形的,但在紫外线照射下,它就会变得鲜明而显著。而我为了拍摄这个影像记录,刚好开启了那个房间的紫外线。这种秘密身份的识别法虽然十分原始,但是在科瑞尔还行得通,因为那里并非到处都有紫外线灯。即使在我们的太空船上,这个发现也纯粹要靠运气。

“也许有人已经猜到KSP代表什么。裘德·帕尔玛对于教士的用语相当熟悉,他的演技也非常高明。至于他是如何,又是从哪里学来这一套的,这我也不清楚,重要的是KSP代表‘科瑞尔秘密警察’。”

马洛继续用力吼着,试图盖过全场嘈杂的噪音。“我这里还有从科瑞尔带回来的文件,能够作为辅助证物。若有需要,我可以呈给议会参考。

“现在,检方公诉的这件案子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声疾呼,认为我应该不顾任何法律,为那名传教士而战;应该为了基地的‘光荣’而牺牲我的任务、我的船舰,甚至我自己!

“可是值得为一个骗子那么做吗?

“那名科瑞尔秘密警察,也许是从安纳克里昂的流亡者那里借到法衣,并学会那些传教士用语,当时我应该为他而战吗?乔兰·瑟特和帕布利斯·曼里欧两人,希望我掉进这么一个愚蠢而卑鄙的陷阱……”

马洛嘶哑的声音被群众杂乱的吼叫声所掩盖。他被许多人扛在肩膀上,抬到了市长席。由大厅的窗户,他能看到外面广场上聚集了数千名群众,而疯狂的人潮仍然不断地继续涌进广场。

马洛四下张望,想要寻找杰尔,但是在这种极度混乱的场面中,他不可能看清楚任何一个人。而在嘈杂的喧哗中,他渐渐听到一种规律的吼叫声。这声音不断重复,由小而大,最后变成疯狂的呐喊:

“马洛万岁——马洛万岁——马洛万岁——”

15

安可·杰尔看来形容憔悴,他无精打采地向马洛眨眨眼。过去两天他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一直没有阖过眼。

“马洛,你做了一场精彩的表演,但是千万要见好就收。你说要竞选市长,该不是认真的吧?群众的热情的确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却也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

“一点都不错!”马洛绷着脸说,“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力维持,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出戏唱下去。”

“现在该做什么呢?”

“现在你该想办法,将曼里欧和瑟特下狱……”

“什么!”

“你没有听错,现在就去叫市长逮捕他们两人!我不在乎你用什么威胁手段。群众控制在我手上——至少今天如此,市长绝对不敢跟群众唱反调。”

“可是老兄,用什么罪名呢?”

“就挑最明显的一项,他们煽动其他世界的教士介入基地的党争。谢顿在上,那可是不法的举动。你就告发他们犯了‘危害国家安全罪’。他们控告我是另有所谋,我同样不在乎他们会不会被定罪。只要让他们暂时无法行动,直到我当上市长为止。”

“可是,离选举还有半年啊。”

“没多久了!”马洛站起来,使劲抓住杰尔的手臂。“听好,假如真有必要,我会以武力夺取政权——就像一百年前塞佛·哈定那样。另一个谢顿危机已经逼近,当危机来到时,我一定要成为市长兼首席教长。缺一不可!”

杰尔皱起眉头,轻声问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科瑞尔还会惹麻烦吗?”

马洛点点头。“当然。他们终究会对基地宣战,不过我在赌他们还会再等两年。”

“他们会用核武星舰吗?”

“你想呢?我们有三艘太空商船在他们的星区失踪,不可能是被气枪击毁的。杰尔,科瑞尔直接从帝国取得星舰。别像傻瓜一样把嘴巴张那么大。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银河帝国!你知道吗,它还存在。虽然银河外缘不再是帝国的势力范围,可是在银河的核心区域,帝国依然十分巩固。我们只要走错一步,帝国就可能直接打过来。所以我必须成为市长兼首席教长,只有我才知道如何应付这次的危机。”

杰尔硬邦邦地吞了一下口水。“怎么应付?你准备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杰尔露出疑惑的笑容。“真的?就是这样?”

但是马洛回答得斩钉截铁。“等到我能够替基地当家做主,我什么都不要做,百分之百地无为而治,这正是渡过这次危机的秘诀。”

16

阿斯培·艾哥,万民拥戴的科瑞尔共和国领袖,正皱起稀疏的眉毛,露出卑微的表情迎接他的夫人。在这个国家,他自封的名号至少对一个人不适用,这点连他自己都很明白。

她说:“我亲爱的主公,我知道,你终于对基地那些暴发户的命运有所决定。”她的声音与她的头发一般光润,与她的眼睛一样冷冽。

“是吗?”领袖不悦地说,“你的消息可真灵通,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够多了,我尊贵无比的夫君。你如往常一样优柔寡断,又找了那些顾问官,开了一次咨商会议。真是了不起的顾问。”她以轻蔑至极的口吻说:“一群口歪眼斜的白痴,把一点蝇头小利紧紧抱在皮包骨的怀里,竟然不怕令我父亲震怒。”

“亲爱的,”领袖故意以温和的口气回应,“到底是谁那么有本事,让你变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领袖夫人干笑了一声。“假如我告诉你是谁,他自己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好吧,你总是有你的办法。”领袖耸耸肩,别过头去。“至于会令你父亲不高兴,我倒十分害怕,怕他因此小气得不再提供星舰。”

“你还要星舰!”她激动得拼命吼道,“你不是已经有五艘了吗?别否认,我知道你已经有五艘,他还允诺要再给你一艘。”

“他去年就一直这么说。”

“但是任何一艘——只要一艘——就能将基地轰成一团碎石子。只要一艘!一艘,就能把他们的侏儒船舰一扫而光。”

“即使我有一打星舰,也不能去攻击他们的行星。”

“但是如果他们的贸易被摧毁,所有那些玩具、那些破烂都被毁掉,他们的世界还能再撑多久?”

“那些玩具和那些破烂都可以换钱,”他叹了一口气,“很多很多的钱。”

“可是如果你拿下基地,不就能拥有那里的一切吗?而你若能赢得我父亲的敬重和感激,难道不会得到比整个基地更多的东西吗?已经三年了——其实还不止——自从那个蛮子来这里表演魔术,到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

“亲爱的!”领袖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我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虚弱,没有精力忍受你的喋喋不休。你说知道我已经有了决定,好吧,我的确决定了。科瑞尔和基地的关系已经结束,两国马上就要开战了。”

“好!”领袖夫人眉开眼笑,神情振奋,“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如今总算开窍了。一旦你成为一方之主,在帝国中就能取得重要的一席之地,会受到充分的敬重。而我们就有可能离开这个蛮荒世界,到总督府去谋个职位。我们真的做得到。”

她翩然离去,脸上带着微笑,一手叉着腰,黑发显得熠熠生光。

领袖静待她走远,才关上门破口大骂,声音充满恶毒与恨意。“当我真的成为你所谓的一方之主,就一定能得到足够的敬重,不必再忍受你父亲的傲慢自大,还有他女儿的伶牙俐齿。完全——不必!”

17

黑暗星云号的一位上尉,正万分恐惧地盯着显像板。

“我的银河啊!”这本来应该是一声狂啸,但他却是压低声音说的,“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艘星际战舰,但是黑暗星云号与之相比,简直就像小虾米对大鲸鱼。在那艘巨型星舰的两侧,还能看到帝国的国徽“星舰与太阳”。黑暗星云号的每一个警报器,都发出疯狂的呜鸣。

命令很快下达,黑暗星云号能逃就逃,逃不掉就奋力应战。与此同时,它的超波通讯室射出一束超波讯息,经由超空间向基地奔去。

这道讯息发射了一遍又一遍!虽然也有求救的成分,但主要还是在向基地示警。

18

侯伯·马洛一面不耐烦地踱步,一面翻阅手中许多份报告。当了两年市长,他变得比较能待在室内,比较温和圆滑,也比较有耐心。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培养出对政府公文的兴趣,一看到这些官样文章就头痛。

杰尔问:“我们损失多少艘星舰?”

“四艘困在地面,两艘目前下落不明,其余的据报都还平安。”马洛喃喃道,“我们应该做得更好,但这只不过是一点轻伤。”

没有听到对方答话,马洛抬起头来。“你在担心什么事吗?”

“我希望瑟特会过来。”杰尔几乎是答非所问。

“喔,对啊,我们可以让他再为我们上一堂内政课。”

“不,不要。”杰尔吼道,“马洛,你也太固执了。对外事务你事必躬亲,巨细靡遗,可是对于母星上发生的事,你却从来没有关心过。”

“嗯,那是你的差事吧?我任命你当教育兼宣传部长是干什么的?”

“照你这种合作态度,你的这项任命显然是想让我早日惨死。去年一整年,我在你耳边不停唠叨,提醒你注意瑟特和他的基本教义派,他们变得越来越危险。如果瑟特强行要求举行特别投票将你罢免,你的因应对策是什么?”

“我承认,根本没有对策。”

“而你昨晚的演说,等于是把这个选举恭敬地交到瑟特手上。你有必要做得那么直率吗?”

“难道我不是在抢瑟特的风头吗?”

“不,”杰尔激动地说,“你这样做不是在抢风头。你宣称预见了一切,却从未解释为何在过去三年间,你对科瑞尔实施的贸易政策让他们占尽便宜。你对这场战争的唯一战略,就是不战而退。你放弃了科瑞尔附近星区每一个贸易机会;你公开宣布战争进入胶着状态;你承诺不会主动出击,甚至将来也不会。银河啊,马洛,你要我怎么收拾残局?”

“这样做缺乏魅力吗?”

“缺乏对群众情绪的煽动力。”

“一回事嘛。”

“马洛,醒醒吧。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立刻公布一个强势的对外政策,姑且不论你私下如何盘算;另一条路,就是和瑟特达成某种程度的妥协。”

马洛回答说:“好吧,就当我做不到第一点,让我们试试第二个办法吧。瑟特也刚好到了。”

自从两年前那场审判结束后,瑟特与马洛就没有再碰过面。今天再度相遇,彼此察觉不出对方有任何改变,只是这次会面的微妙气氛,让人很清楚地感到情势早已主客易位。

瑟特没有跟马洛握手,直接坐下来。

马洛递给他一根雪茄,然后说:“不介意杰尔也留下吧?他十分渴望达成妥协。万一我俩过于激动,他还可以做个调停者。”

瑟特耸耸肩。“你的确很需要一个妥协方案。上次我曾经要求你提出自己的条件,我想如今情势刚好相反。”

“你想得很正确。”

“那么以下就是我的条件。你必须放弃那些愚蠢幼稚的对外政策,诸如经济贿赂、小型器具的贸易等,回归父老所制定并通过考验的传统政策。”

“你是说以宣教手段征服其他世界?”

“正是如此。”

“否则就没有妥协的余地?”

“绝对没有。”

“嗯——”马洛以极缓慢的动作点着雪茄,吸了一口,雪茄头立刻发出红光,“在哈定的时代,靠宣教来征服其他世界是个崭新且激进的手段,像你们这种人全都反对。如今,这个政策通过了考验,进而被神圣化——像你瑟特这样的人,就认为它每一方面都是好的。可是,请告诉我,你如何让我们脱出目前的困境?”

“你目前的困境,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就照你的意思修正这个问题吧。”

“我们需要以强大的力量主动出击。你似乎对目前的胶着状态很满意,其实它有致命的危险。这样等于我们对外缘的所有世界示弱,然而在银河外缘这个星际丛林,最重要的生存之道就是展现实力。否则其他世界都会像秃鹰一样攻击我们,每个世界都希望能分一杯羹。你应该明白这点。你来自司密尔诺,对不对?”

马洛却故意忽略最后一句话的言外之意,他说:“即使你能击败科瑞尔,又要如何对付帝国?那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瑟特的嘴角用力扯出一丝笑容。“喔,不,你在访问西维纳的报告中写得很完整。诺曼星区的总督在外缘制造纠纷,纯粹是为了个人的考虑,但这只是枝节问题。当他周围有五十个虎视眈眈的强邻,又要筹划如何叛变帝国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贸然派遣远征军到银河的边缘。这些都是摘录自你的报告。”

“喔,瑟特,你错了。如果他觉得我们强大到足以构成威胁,他就可能那么做。假使我们以主力做正面攻击,一举击溃科瑞尔,就会令他有这种感受。我们必须更迂回、更微妙才行。”

“比如说——”

马洛上身靠向椅背。“瑟特,我会给你机会。我不需要你,但能让你派上用场。所以我会告诉你一切的来龙去脉,然后由你自己决定是否和我合作,成为联合内阁的一员;不然你也可以扮演烈士,在监牢里度过余生。”

“以前你也用过这一套。”

“瑟特,当时我并没有尽全力,适当的时机才刚刚来临。现在听好。”马洛眯起双眼。

“那次我奉命到科瑞尔去,”马洛开始说,“我拿一些饰品和器具贿赂那位领袖,那些都是货舱中最普通的东西。我的本意,只是想藉此获得进入炼钢厂的机会。除此之外我并没有进一步的计划。但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看到了想看的东西。可是,直到我去帝国的一角探访过之后,才终于想到如何利用贸易作为一种武器。

“瑟特,目前我们正面临另一个谢顿危机。而谢顿危机绝不能靠个人来解决,必须仰赖历史的力量才行。当哈里·谢顿为我们规划未来的历史轨迹时,并未考虑到什么英雄豪杰,他寄望的是经济和社会的历史巨流。所以每一个不同的危机,都有不同的解决之道,端视当时我们手中有什么力量。

“而这一次——是贸易!”

瑟特狐疑地扬起眉毛,趁着马洛停顿的机会插嘴道:“我希望不是自己过于低能,但是你的演说实在有点含混不清。”

“你很快就会清楚的。”马洛答道,“想想看,直到目前为止,贸易的力量始终被人低估。过去,大家都以为必须有个受我们控制的教士阶级,才能使贸易成为威力强大的武器。事实却不然,这个发现可说是我对整个银河的贡献。没有教士的贸易!纯粹的贸易!它本身就威力无穷。让我们来讨论一个很简单而具体的例子。科瑞尔现在和我们交战,因此双方的贸易完全中断。然而——请注意,我把这个情况简化成一项个案来讨论——在过去三年间,科瑞尔的经济体系变得越来越仰赖核能科技,而这些科技都是我们引进的,也只有我们能提供维修服务。现在我们来假设一下,当那些微型核能发电机停摆了,而各种小器具也一个接一个失效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

“首先发生问题的是小型的家用核能装置。经过半年你所谓的胶着状态之后,主妇的核能削刀就失灵了。核能烤炉、洗衣机也停摆了。在炎热的夏天,温湿度调节器也罢工了。这会导致什么结果?”

马洛停下来等待对方回答。瑟特以平静的口吻说:“什么都不会。战争期间,人民会表现出充分的韧性和耐力。”

“说得很对。人民在战时会共体时艰,还会将自己的子弟一个个送去从军,忍心让他们惨死在被击毁的星舰中。他们不会屈服于敌人的空袭轰炸,即使必须躲藏在半英里深的掩体中,靠发霉的面包和馊水度日。话又说回来,假如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人民的爱国心就不会激发出来,小小的问题就会令人难以忍受。这会酿成一种胶着状态。没有任何的死伤、没有空袭,也没有真正的战争。

“会发生的变化,只是刀子再也切不动食物、炉子再也不能烹饪,而到了冬天,房间里就冷得要死。面对种种不便,人民势必发出怨言。”

瑟特以怀疑的口气慢慢说:“老兄啊,这就是你所抱的希望吗?你究竟在指望什么?家庭主妇革命?农民暴动?卖肉和卖食品的小贩突然叛乱,拿着他们切肉和切面包的刀子,走上街头高喊:‘还我自动超净核能洗衣机!’”

“不,瑟特兄。”马洛用不耐烦的口吻说,“我不是指这些。然而,我真正期待的,是这种普遍不满的情绪,会渐渐传染给更具影响力的人士。”

“谁又是更具影响力的人士?”

“例如科瑞尔境内的制造业者、工厂厂主、实业家等等。等到这种胶着状态持续两年,工厂里的机器就会一个接一个停摆。那些经过我们利用核能装置彻头彻尾改良过的工业,将在短期之内全部瘫痪。而重工业的大老板,会发现他们的机器一下子全部变成废铁。”

“马洛,在你去那里之前,他们的工厂也营运得很好。”

“没错,瑟特,当时的确如此——不过利润大约只有现在的十二分之一。即使忽略掉转换回非核能体系的成本,仍将是十二倍的衰退。当实业家、资本家,还有大多数的人民都对领袖极度不满时,那位领袖还能做多久?”

“他要再做多久都行,只要他能想到向帝国索取新的核能发电机。”

马洛开心地哈哈大笑。“瑟特,你搞错了,错得和领袖本人一样严重。你将所有的事都弄拧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请注意,老兄,帝国帮不上任何忙。因为帝国一直是个庞然大物,拥有几乎无穷无尽的资源。他们所考虑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以行星、星系、星区为单位;他们所制造的发电机也庞大无比,因为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思考模式。

“然而我们——我们,我们这个小小的基地,我们这个没有金属资源的单一世界——必须建立完全不同的体系。我们的发电机只有拇指大小,因为我们只有那么一点金属。我们不得不发展新的科技和新的方法——而这些都是帝国望尘莫及的,因为帝国整体的创造力已经消退,无法作出任何重大的科技进展。

“他们虽然有巨大的核能防护罩,足以保护一艘星舰、一座城市,甚至整个世界,却无论如何造不出个人用的防护罩。为了供给一座城市的光和热,他们使用六层楼高的发电机——我亲眼看到过——而我们的却能放在这个房间里。当我告诉一位帝国训练出的核能专家,说发电机能装进一个胡桃大小的铅盒中,他几乎气得当场窒息。

“没错,他们自己也不再了解那些庞大的怪物。一代又一代,所有的机器都全自动运作,连维修人员也是世袭的特权阶级。即使只是一根D型管烧坏了,那些人同样束手无策。

“这一场战争,其实是两种不同体系之战。基地体系对抗帝国体系,毫微体系对抗巨型体系。帝国控制一个世界的办法,是提供巨型星舰作为贿赂,它们是战场上的利器,却对国计民生没有任何意义。而我们刚好相反,我们专门以小玩意收买人心,这些东西在战场上当然没用,却是经济繁荣、工商发展所不可或缺的。

“对国王或领袖而言,他们宁愿选择星舰,甚至因而发动战争。在历史上,每一个独裁专制的统治者,都会以人民的福祉换取他们心目中的光荣和胜利。可是和广大民众有切身关系的,仍然只是那些小东西——因此两三年内,经济萧条会横扫科瑞尔共和国,而阿斯培·艾哥将无法再撑下去。”

瑟特此时来到窗前,背对着马洛与杰尔。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在这个银河边缘的上空,有几颗星星吃力地眨着眼睛。在这些星光背后,则是朦胧的透镜状银河主体,帝国的残躯仍然蛰居其中,依旧势力强大,与基地隐隐遥相对峙。

瑟特说:“不,不该由你担任这个角色。”

“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的意思是我不信任你,你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当初我派你去科瑞尔,以为将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到头来还是被你耍了。在公审时,我以为你已是瓮中之鳖,你仍然有办法脱困,还利用群众的力量谋得市长的位子。你一点也不坦诚,你的每一项动机都另有用意,你的每一句话都有三重含义。

“假如你是叛徒,假如你去帝国时被金钱和权力收买了,你目前也正好会采取这些行动。你会把敌人养肥了再开战,你会迫使基地坐以待毙。你对每件事都会提出花言巧语的解释,每个人都会被你唬住。”

“你的意思是,没有妥协的余地了?”马洛温和地问。

“我的意思是你必须下台,不论是辞职还是被赶走。”

“不跟我合作的唯一下场,我刚才已经警告过你。”

瑟特突然万分激动,满脸涨得通红。“司密尔诺来的侯伯·马洛,我也警告你,如果你逮捕我,就等于自掘坟墓。我的人立刻会到处宣扬你的底细,基地民众则会团结起来反抗你这个外来统治者。我们对基地的命运有一种自觉,绝非你们司密尔诺人所能了解——这种自觉足以将你摧毁。”

侯伯·马洛对走进来的两名警卫轻声道:“把他带走,他被捕了。”

瑟特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马洛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自顾自将雪茄捻熄。

五分钟之后,杰尔才忧心忡忡、有气无力地说:“好了,你已经制造了一名烈士,接下来怎么办?”

马洛这才停止拨弄烟灰缸,抬起头来。“这不是我所认识的瑟特,他简直像一头被刺瞎的蛮牛。银河啊,他可真恨我呢。”

“这会使得他更危险。”

“更危险?胡说八道!他已经完全失去判断力。”

杰尔绷着脸说:“马洛,你实在过度自信了。你忽略了群众造反的可能性。”

马洛抬起头,也绷起了脸。“杰尔,我只说一次,绝对不可能有群众造反。”

“你实在太过自信!”

“我是对谢顿危机,以及解决之道的历史合理性——内在和外在皆然——具有充分的信心。有些事我刚才并没有告诉瑟特。他试图仿照他控制其他世界的方法,用宗教的力量控制基地本身,结果失败了——这就明确表示在谢顿计划中,宗教已经功成身退。

“经济的力量却完全不同。套用塞佛·哈定著名的警语,它对敌我双方一视同仁。假如科瑞尔由于和我们贸易而变得繁荣,我们自己的经济也会一并受惠。反之,假如因为和我们贸易中断而使科瑞尔的工厂倒闭,其他世界又因为贸易孤立而萧条,我们的工厂同样会关门,基地也会因而陷入不景气。

“如今所有的工厂、贸易中心、运输航线等等,无一不在我的管辖之下,倘若瑟特试图进行革命宣传,我绝对不能缩头不管。假使他的宣传手段成功了,哪怕只是看起来似乎会成功,我保证会让这里的繁荣毁掉。反之如果他失败了,我的工厂就能保持全线开工,繁荣就能持续下去。

“我既然相信科瑞尔的人民会为了追求繁荣而爆发革命,基于同样的理由,我相信我们的人民绝不想把繁荣毁掉。这出戏的结局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照你这么说,”杰尔道,“你正在建立一种财阀政治。你要把我们这里变成行商和商业王侯的乐园。这样下去,将来会变成什么局面?”

马洛扬起板着的脸孔,厉声吼道:“未来关我什么事?谢顿必定早已预见,也早就准备好锦囊妙计。当金钱的力量像如今的宗教一样过气时,自然还会有其他危机出现。我已经解决了当前的难题,再有新的问题,就留给那些继任者吧。”

科瑞尔:……经过三年有史以来战事最少的战争,科瑞尔共和国终于无条件投降。侯伯·马洛因此成为继哈里·谢顿与塞佛·哈定之后,基地人民心目中的第三位英雄。

——《银河百科全书》 n/5qIUx5piinzBzAH4O4Y1YXut/K1tUAvuFzRTvdBdX2KSryXGeM0ZcrYGWBB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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