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饭后,翟梦川回到暗室,桌子上已经摆了一个工具箱,屏幕上出现潘雪,她手上戴着镜头,已经站在武器库里。
镜头中的廖主任站在悬浮平台上,布满上方空间的无数排灯这回呈现出紫红色,他的身躯如同萦绕霞光,巨大工厂里的实验室街区也披上了一层朦胧梦幻的色彩。翟梦川注意到实验室前的通道上树立的路标变成了蓝色。
“我们重工坦克的隐身功能已经启动,”廖主任指着一个实验室对翟梦川说,“你能看到它吗?”
翟梦川透过镜头,只见一片空旷的水泥地,画面有些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廖主任笑着说:
“这就是我们最先进的隐形技术,最精密的雷达都探不到它,而且它的表面特殊磁场能吸收普通光,这样普通人肉眼也看不到它。”
然后他又不无遗憾地补充道:“可惜目前我们只能用三维辐射的方式制造磁场,对普通光的反作用只在坦克静止不动的时候好使。我们正在改进技术,争取早日研发出动态隐身技术,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批量生产隐身衣了。”
接着镜头穿越过三维巨像波动炮和纳米地雷实验室,来到一块被四个方形实验室紧密包围住的区域,廖主任用脚踩了一下地面的圆形暗钮,他们眼前的区域慢慢开启,下方出现一个通往更深处的隧道。
“这里是战时指挥所,”廖主任说,“也是我的办公室,咱们进去吧。”
潘雪跟着廖主任小心翼翼地走下去。等一进入到这间战时指挥所,翟梦川又被画面里的一排电视墙所惊呆了。更令他心惊的是,透过电视墙能看到指挥所的后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封闭实验室,有百米平方,通体被玻璃罩罩住,里面矗立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特殊机器人。
它很高,目测能有七八米高,肩头挂着个盾牌,一看就是个力大无比的敦实怪物,光腿部两侧安装着的如同发动机似的的巨型车轮就一人多高,通体闪着寒光,应该是极坚硬的金属制造。它的头颅几乎是正方的,在太阳穴的位置各伸出一根尖锐的金针,两只绿水晶般的眼睛注视着指挥所,模样令人生畏。它的头顶的黑色天花板上四道青光盘旋射下,如同缓缓旋绕在它头顶的星,更为它平添了三分威严。
“这是我们代号为‘大帝’的智能机器人指挥战斗的地方。”廖主任指着机器人和眼前的电视墙说,“未来世界的战场必将是高度信息化的,虽然敌方的兵力肯定会被我们先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消灭,但他们的进攻也会同步在太空和虚拟战场展开,为了区别开来进行针对性打击,‘大帝’特意加装了一套先进的遥感设备,可以连接同步卫星和透视电子眼监视全球太空轨道。一旦爆发洲际战争,‘大帝’会亲自在谷里坐镇操控这些复杂的机器,用他的火眼金睛来指挥我们的打击方向,发射导弹摧毁敌人的信息战策动源。”
听到翟梦川激动地说这完全是科幻片里才有的,廖主任抱起肩膀。
“再有两个月,‘大帝’的各项调试完成后,就会被运到散步层,成为我谷的象征。如果有敌人敢潜入‘深渊’,它就会痛打他们。到时候它和机械步兵一起,再配上激光剑、能量斧和机械变形虫,就是一只自动机械化部队,任何敌人见到它们还不得吓得望风而逃?”
“太厉害了。”翟梦川喃喃地说,“这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武器了。”
“我们‘深渊’在未来大国复兴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实在是太重要太关键了。”廖主任用手指摸摸下巴,“随着地球资源的迅速消耗,世界上各个民族、种族之间必然是你死我活、优胜劣汰的竞争。我谷研发的武器都是绝密的,全世界都不知道,是留到最关键的时刻拿出来的杀手锏,不厉害能行吗?必须厉害。未来推出的新武器还会更厉害。”
“咱们谷可称得上独孤天下,国际一绝了。”翟梦川恭维地说。
“年轻人说得好。”廖主任说,“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我们的世界。”
两人透过屏幕对视半天,哈哈一笑。
言归正传,廖主任让他打开桌子上那个银色的工具箱。翟梦川打开后,见里面整齐规矩地摆放着几样东西——一把黑色的枪,一块叠起的银布,一个小瓶,最后还有一个奇怪的扁豆似的东西,它表面不规则红色图案如同古老的彩陶纹绘,边缘凸起。
“这是最新DP202制式手枪。9毫米口径,装填量四十发。”
翟梦川兴奋地把它拿起来,同时有些诧异:“这么多发子弹?”
“因为它配置的是III型轻子弹,体积只有常规弹头的四分之一,发射自动消音,更加精准。不要看它是小型手枪,塑料套筒座,但功能是很先进的,在美国同等规格的售价要5000美元,而且它的携带性能非常出色。”
翟梦川把枪在手里试了试,握感也相当舒适。
“枪里已经下载了你的指纹信息,这个扳机的感应器只有你按好使,别人拿这枪没用,开不了。它的感应器平时能自动吸收周围光热,积蓄能量,充满了以后能射死差不多一个连的人。”
“其他这些东西是干嘛的?”翟梦川把枪放回工具箱,看着其他东西。
“这个是防护衣。”廖主任指的是那块布拿起来,翟梦川不信,但展开后它居然真的是一件薄薄的衣服。
“这个我知道,我也穿着呢。”潘雪突然插嘴说。翟梦川看到镜头回转,掠过她的身体的优美线条,最后出现她的眼睛,看到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脸红了,赶紧把镜头转回到廖主任。
“这是木脂丸,”在廖主任介绍下,翟梦川把小瓶拿起来摇晃一下,里面满是颗粒状的东西,“是对人体无害的兴奋剂,能够快速提高人的体力和反应速度,执行任务时用的。”
最后翟梦川拿起那个“扁豆”,它富有弹性,不知什么材质,大小刚好适合放在指尖间。
“这是‘捂脸蚕’,只要抛到人的脸上,就可以在1/10秒内急速织成一薄膜,如同蚕丝包裹,每平方厘米的化学黏性高达109mPa·s,封闭人的嘴和眼,让其不能视物和发声,但又不会让人窒息死亡。在特工任务时,这是非常有效的制人手段。”
根据指示,他把它扔向桌面,果然它快速扩张,紧紧包裹住整个表面,如同沥青涂满桌子,在灯光下反射出惨淡的清光,细微处还不断起泡,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怎么清理它呢?”
“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手抠。不用担心,在它接触空气的一面,黏度只相当于面膜,可以轻易剥下来。”
翟梦川把它慢慢地抠下来,重新捏成扁豆状,半天没说话,看着这四样工具,心里感叹莫名。它们就是他执行任务防身用的东西。
“记住,”廖主任说,“枪支只能在危急时用来自卫,不要乱用。”
最后廖主任递给潘雪一个黑色记录簿,潘雪仔细地看了一遍后签字。翟梦川透过镜头看到,是从武器库调出工具的确认单,看来“深渊”这方面的管理纪律很严。
潘雪告别廖主任,出了武器库,坐上万向梯。这时暗室的暗门开了,翟梦川赶紧站起来,梁处长弯腰出来,手里拎着脑波整理器,目光在翟梦川脸上停留很久。
“时间算起来,已经不能再有丝毫拖延,”梁处长肃然说,“你要马上准备行动,在三天内把事情干成。你有没有信心?”
经历了武器库的阵势并目睹过“大帝”和“监视蛛”后,翟梦川内心有了很多自信,对自己要执行特殊任务的畏惧也好像一股脑地消失了。表面看他是单枪匹马一人,但在他的背后,有整个“深渊”的力量作为他的后盾支持。
他挺直上身,接令式地点了一下头。
“有信心。”
“好。”梁处长满意地点点头,把脑波整理器递给他。他把它装进工具箱。
梁处长沉吟一会儿,锁着眉头说:
“我刚才考虑了一下,虽然现在敌明我暗,形势对我们比较有利,但那个曾效真是多年的高级‘铊子’,老奸巨猾,你此去还有些凶险的。”
他的话令翟梦川心头重又有些发紧,但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
“为了保证任务顺利,我让荆副主任陪同你,本来他是不轻易执行任务,作为地面长期联络人员,他如果暴露会有大麻烦,但他曾是简处长多年的搭档,临敌经验丰富,有他在外面呼应,你的行动不会失手。我已经跟他说了,让他接你到万豪集团附近的酒店住下。执行任务这几天,你就不要回四合院了。”
梁处长的命令不容质疑,翟梦川心中虽然有些疑虑,但他没敢多问。
“你的行动一定要小心,决不能走漏风声。我们没有通过最高层使用行政手段介入此事,就是怕打草惊蛇反而暴露了我们。直接派你去消除隐患,可以把反间计实施得最隐蔽。”
说着梁处长摇摇头。
“这些天我反复制定针对‘铊子’的御敌方案,但一想到铊集团的全球势力,总是忍不住心惊肉跳,寝食难安。”他脸上露出担忧,“简处长、廖主任他们几个现在好像对对敌斗争形势有些乐观,但我可没那么乐观。我总隐隐感觉到,敌人虽然此刻静悄悄的没什么举动,但一旦发起进攻,将会是毁灭性的,铊集团除了派出三名‘铊子’来刺探我们,可能还会有更可怕的手段。你们太年轻,阅历少,不晓得其中厉害,这个铊集团的势力无孔不入,全球都被他们控制,为了找到我们,什么阴谋伎俩都可能使出来。哎,世事奇幻,委实出人意表。”
他看着翟梦川和屏幕上的潘雪,好像一个饱经沧桑的长辈看着一对年轻人。
“但你们血统纯正,只要你们信仰坚定,意志坚强,就不会落入敌人的圈套。你们要时刻把国家安全利益记挂心间。”
“血统?”翟梦川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些关键所在,似乎很多疑团,都在这个字眼的背后。
“是的。精神意识重要,血统也非常重要。人的意识是教育宣传影响的,而血统的本质在于DNA遗传信息的编码。”梁处长注视着翟梦川,“你的五官很端正,特别鼻子是直线,微微上翘,普通人看到的无非是你小伙子一表人才,但从科学角度,我们看到的是血统纯正。”
翟梦川终于有些恍然,他不禁向潘雪望去,她的鼻梁很美,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她是纯正的汉族女孩。她的脸庞微微发红,翟梦川突然心里冒出个念头,自己好多年都没有见过知道害羞的女孩子了。好像都已经成了稀有物品了。也许,这才是没有受到玷污的汉族女孩的本来面目
“血统是人自我认知的基础,是自我认同和立场利益的先决条件,也是忠诚即荣誉的最强保证。血统才是团结力的基础。”梁处长意味深长地说。
“忠诚即荣誉。”潘雪认真地重复着。
“由于丧失汉本位理论,我们两千多年来,始终认不清同族和异族的区别。这是汉族屡屡亡国,几乎灭种的根本原因。推翻满清后,至今一个多世纪,国人仍然分不清本族与异族的本质差异,甚至越来越糊涂,绝大多数人弄不清世界各族的血统人种;也弄不清血统和文化的差异,哪个起到主导作用,哪个起辅助作用,导致容易被各种异族欺诈愚弄渗透奴役颠覆。我们东亚人本应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可惜美苏二战期间就给我们布下陷阱,拿我们当人肉盾牌,冷战期间又整我们,这背后都有铊集团的黑手,或者说是黄金秩序的黑手。”说到这里他摇摇头,“哼哼,美苏又何尝不是局中之骰。愚蠢世人所看到的美苏对立是最通常和肤浅的表象,如果看出来美苏是师出同门的两个彼此配合演戏的棋子,才算是看出了黄金秩序的一点点门道。二战前后,黄金秩序通过美国扶植苏联势力,后来又通过苏联间谍扰乱美国政治,当时双方政治人物互为棋子,都不明白自己被利用,但大半个世纪后,事情的大轮廓逐渐清晰,正所谓谎言可以一时,不可能永远。只不过,现在黄金秩序中D1的铊集团势力越来越大,我担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许我们面临绝境,末日将至……”
梁处长低头把手掌伏在桌上,忧心忡忡,望着他的背影,翟梦川心中不禁产生一股崇敬之情。“深渊”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安全,梁处长是负责安全的,是整个密室的顶梁柱,也是领导班子核心。
“深渊”三百多号人的身家性命都是他的责任,他每天都要反复研究和思考,工作范围从科研开发到形势预测,包括事先估计可能发生的危机和储备相应方案。他出谋划策、亲力亲为、摆平大小事件,制定作战计划、规划“深渊”发展蓝图。可以说,“深渊”的总指挥者就是梁处长。
但翟梦川有一种感觉,梁处长太相信宿命了,他暗想,“深渊”在领导的心中也许注定要以悲剧终结。他心中不愿多想这个问题,转移话题:
“梁处,除了这个曾效真,另外两个‘铊子’是谁?”
“现在你正面对一个重要任务,要集中精力对付曾效真,关于‘朋克’和‘候鸟’的信息只会对你的情绪和心态造成影响,”梁处长说,“等你回来后我再把更多的详细情况告诉你。”
翟梦川最后与进入暗门、重回“深渊”的梁处长告别。暗室里只剩下屏幕上的潘雪,她走出密室的锥形塔,抬起手腕面对着穹顶小太阳的柔光。两人都默默无声地抬头望着它,翟梦川心情是复杂的,既有执行任务出发前的紧张,又有肩负使命的自豪,还有一丝面对凶险莫测的惶然。
看了会儿小太阳,翟梦川用手揉揉眼睛,潘雪把镜头转回,两人对视笑了一下。翟梦川想起有一次他们俩长时间盯着小太阳,自己眼睛酸得发疼,但潘雪盯着的时间更长却没事。他问潘雪为什么你不怕,潘雪说,笨蛋,因为我戴着护目镜。
过了一会儿,两人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潘雪低头走上金属桥,向检查站走去。她的动作轻盈,甚至优雅。
在桥的中间,潘雪停下来,看了看周围,然后对他说:
“你穿上防护衣我看看。”
对着镜头,翟梦川脱下西服,从工具箱里拿出防护衣,套在背心上。潘雪专心地看着他,没说话。一切都闪烁着银光,如梦如幻。防护衣套在身上的感觉很奇特,身躯铁一样地绷紧。她的目光如此专注,他几乎感觉背后她指尖的触摸。
但是,她却永远在屏幕里面。
“这种贴身防护衣采用350多种材料,防弹效果很好,”潘雪仿佛在他耳旁低声私语,“其中包括坚固的凯夫拉尔纤维和碳纤维,能在不损失抗冲击力的前提下减轻重量,部分设计与我们未来登陆火星计划的宇航服一致。”
翟梦川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眼里露出的担心,看着她白皙脸颊上的一阵红晕,翟梦川甚至产生了拥抱她一下的冲动。
“我们什么时候能真正见面呢?我是指,真人,而不是隔着屏幕。”
“这样不是没区别吗。你只要下来就能看到我。”
“我害怕,你万一不是真人怎么办。我这么多天,都是在和虚拟人像交流。”他忍不住说。
“傻瓜。”她忍俊不禁。
他凝望着她,她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两人对视着,但他却怕流露出对潘雪的眷恋。穿越一公里的地面厚度,隔着冰冷的玻璃和水泥墙,屏幕和通讯器是他们之间仅有的连系,但在“深渊”里,即使严厉的纪律和命令把人塑造成机器,潘雪的目光却能让他的心中荡漾起温柔的波涛。他每一次离开她重返地面时,潘雪都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忠诚即荣誉。”他低声说。
她嗯了一声,“忠诚即荣誉。”她低声重复着。
他重新穿上西装,拎起工具箱,避开她的目光。这目光中多了对他的担心,对他面临危险的忧虑,让他心乱如鼓。他要第一次与铊集团的力量作斗争了,而资本雄厚的万国国际银行公司,都只是铊家铊的一个小指头,他竟然要与他们较量!包括美国白宫在内的许多西方政府内阁,也许都只是他们操纵的皮影戏。铊集团的力量足以粉碎任何对象,那架机器那么沉重、高大、坚不可摧,让人望而生畏。多少个比他更强有力的对象都被无声无息地碾碎,纳粹德国、苏联、伊拉克……
电梯门开启,转身进去之前,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工程图,往桌子上一放。
“这是我设计的核反应堆,弹簧锅盖式的。”
说完他撂下屏幕里呆呆的潘雪,头也不回地进入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