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梦川寻思,此人是“深渊”里的奇才,不少突破性技术就来自他,他要发言,想必是重要事情。
陆毅恒说:“刚才安全的问题说了一大堆,我看全都没说到正点上,现在我们最亟待解决的是谷内部的动力系统问题。我已经说过了,反应堆的叠加压力式设计不合理,这才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危险。”
他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翟梦川颇感诧异,刚才领导讲话的时候,没人敢说多说句话或发表观点,没想到陆毅恒一张口毫不客气就把领导们的发言全否定。年轻操作员大多露出紧张之色,翟梦川见潘雪不动声色,领导们都板着脸,却好像对这情景有所预料。似乎这情形他们已经见惯了。
梁处长说:“陆毅恒同志,你提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领导班子的意见你也应该知道了,暂时先把这个事情放一放。”
陆毅恒对会议议题的态度按理说应该令梁处长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梁处长似乎不以为忤,语气温和,想是陆毅恒的能力令领导也对他格外宽容。
陆毅恒笑着点点头。翟梦川以为这就完事了,没想到他继续说:
“正因为我提这个问题好多次,而始终得不到解决,我才更要抓紧时间让大家认清真实情况。”他望了望其他屏幕上四十几双眼睛,“今天正好人多,我就索性把问题摆到明面直说,有什么说什么。反应堆的的叠加压力式设计一天不改,我们就一天也不安全。说实话,我现在回头看看当年建造‘深渊’的设计图,真是感觉后怕,这么危险不合理的工程居然也能维持运行到今天,看来我们还是很命大的。”
梁处长略微皱眉:“你不要提当年的事情,你……”
陆毅恒竟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继续说:“拿反应堆来说,我们这个动力系统的问题是非常多的,首先,内部压力环境设计严重错误!其次,反应堆型号和压缩机机组选择错误!第三,原材料安全保护措施和废料处理也严重错误!这些问题互相交织,错综复杂,一旦发生事故,后果将十分严重,不是你们抱着回避态度就能回避得了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已经相当不客气。领导们铁青着脸,半晌不语。翟梦川暗暗心惊,看来这正是潘雪说过的陆毅恒每次都激烈提出但领导们都回避的严重问题——“深渊”金字塔核反应堆的危险。
右屏幕九格上的手撩了撩垂下的头发,一双冷酷的眼睛露出来。
“我们金字塔内部的一切压力和重力都集中在底部,这样涡轮和压缩机效率是很高,但不稳定。我查看过机组运转的历史记录,最近十年它的情况在逐年恶化,因为过高的压力,氧化反应越来越频繁,炉心反应堆的炉芯温度也开始不稳定,锆合金护套压力槽的温度经常破表,最高记录已经达到摄氏4100度!压力超过15Mpa!这是什么概念?大家平时看到反应堆转啊转啊好像很稳定,其实里面已经惊心动魄了你们知不知道?它现在还能勉强维持,但如果有外力的破坏,比如压力再提高两三个百分点,它整个系统就会突破临界点。”
中屏幕五格的简处长咳了一声,说:“你说的外力是什么外力?哪儿来的外力?我们设计是非常安全的,能达到十级抗震水平,不夸张地说,保护反应堆的水泥包壳一架波音737撞上去都没事。再说我们在地下这么深,哪来的飞机撞?我们不在地面,又不像世贸大厦。”
陆毅恒冷冷地说:“那如果敌人进来呢?铊集团不是处心积虑在寻找我们吗?一旦找到我们,他们要破坏‘深渊’,反应堆不是最好的切入点吗?”
他此言一出,所有屏幕都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梁处长皱眉说:“我们开会半天,讨论安全工作,全力防范的正是铊集团,就是不让他们找到我们……”
翟梦川心想,他说这话,也就等于变相承认反应堆的确是“深渊”安全的软肋。
果然听陆毅恒说:“看来领导心里也明白反应堆问题的严重性。”梁处长脸上顿显尴尬,他却不理会,继续说:“可说实话,我担心的不是什么铊集团,要是他们十年八载也找不到我们,反应堆还能安然无恙,就属幸事了。但反应堆现在已经是在临界状态维持,我担心,说不定哪天它内部的温度和压力突然再上升两个百分点,那可就完了。我们预防措施还都是上世纪最陈旧的模式,燃料棒里的氧化铀的护套仍是锆合金材料,如果燃料锭万一融化,谁拿它也没招,而沸水堆也可能会出故障,封埋核废料的处理层会受损,还有冷却系统,冷却剂就是水,供水管连接地面,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问题,最要命的是我们的反应堆居然是铀钚堆,裂变反应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如果放射性物质泄露,嘿嘿……”
这陆毅恒侃侃而谈,言之凿凿,翟梦川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见其他人表情沉重,心中实也不禁惴惴。梁处长眉头紧蹙,望望左一格的孔谷长,后者垂首低目,却也不说话。这时只听左三格的雷处长森然道:
“你说来说去,全是什么可能、如果之类的假设。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安全,你非把各种极端情况编凑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雷处长这句反问略带威胁意味,照理作为领导不该有这种语言和口气,也许这只是为了孔谷长的脸色而发。
“我已经说过了,”陆毅恒的语气很平静,“反应堆的叠加压力式设计不合理是造成所有这些问题的根本,而再往深了说,就在于金字塔密闭式结构的不合理。”
他的目光自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向其他双眼睛上缓缓扫过。
“我可以清楚地告诉大家,我们金字塔结构的核动力系统就如同一个没有泄气阀的巨大高压锅,由于先天设计的缺陷,随时会爆炸的,就如原子弹那样。不管有没有敌人破坏,我们都有可能陷入非常险恶的境地。”
众人均默然无语,暗室里如同坟墓般死寂。
突然一个人开口:“你把反应堆和谷的设计都批评得体无完肤,说得一无是处,那你的高见又是什么呢?”
左一格上的那双眼抬起,声音苍老沙哑。在领导们和陆毅恒针锋相对的对话过程中,其他年轻操作员们一直面色僵硬,大气也不敢喘,可以想见,汗水正从他们的后背淌下。而孔谷长这位“深渊”最高领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流露明显的不满。
陆毅恒低头沉思片刻,再抬头,像变了个人。镜头稍微拉远,他坐在椅子上,双手压着膝盖,面对灯光神情肃然,表态凝重,没有一点做作,没有一点粉饰,一字一板,铿锵有力,好象一个演说家。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很久。我的想法是,用三柱分立式结构取代金字塔叠加压力结构,因为金字塔深埋在地下,侧面承受的压力会经常受到地质变化而累积内部能量的,如果再全部集中到塔底反应堆,不出问题则可,一出问题就是极重大的问题。”
他的脸色苍白,眼光深邃,如同一个思想家,操作员们看着他,目光里又敬仰,又迷茫。“我们先要在反应堆的周围建造三个立柱式小型反应堆,然后再慢慢把压缩机的功率疏导到三个不同的方向,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还要关闭大部分的能量运行,这虽然会影响我谷的各部门工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三柱分立式结构慢慢形成后,再拆除原有的旧反应堆,材料存储库也要妥善转移。因为我谷的各个层面结构都是围绕叠加压力系统建造的,所以内部四层的许多地方都要拆改,但这是我们是为纠正当年设计错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最后,真正彻底的办法就是把金字塔的错误结构推倒重造……”
孔谷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梁处长挥了一下手,打断陆毅恒:“够了,按照你的意思,咱们谷干脆解散算了。”
这时雷处长突然再次开口:
“翟梦川,你也是物理专业的高材生,对核能这块应该比较熟悉。你谈谈你的看法。你对领导和陆毅恒同志坚持的观点,倾向于哪个?金字塔式叠加压力式设计还是三柱分立设计?”
霎时间,四十几道目光又齐向独坐在暗室里的翟梦川投来,都等着听这个“六个专业”的“高素质综合型人才”说出自己的高见。
翟梦川没想到他会突然把问题转到自己身上。他吃了一惊,刚才他懵懂懂地听陆毅恒说的一大通科技术语,基本如同牯牛听琴,只知道事情严重,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完全不晓得。
他愣了半天说:“什……什么压力?什么三柱?”
他见屏幕方格上密密麻麻的目光充满疑虑,心里突然叫声不好,自己这么一来,可就露了馅。梁处长紧盯着自己,简处长廖主任紧盯着自己,潘雪怔怔地看着自己,还有……右六格上邱婉桐那双冷静的大眼睛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陆毅恒冷笑:“物理专业,对核工业这块恐怕也不一定懂吧。你说说看,目前的这种闭式燃料循环体系下,加速器驱动次临界系统进行嬗变的可持续性怎么确保?”
他是对翟梦川直接发问的,后者含混支支吾吾了两句,目光猛地看见左三格的雷处长面带一丝古怪的冷笑瞧着自己,画面稍稍晃动,最后那冷笑竟然成了个狰狞的面目,惨白的眉心隐隐一团晦暗蓝光。
他暗暗吃惊,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仔细看去,画面又恢复正常。他呆了呆,一霎时思涌如潮,心知自己不论如何要说些话来设法应会危局,他竭力镇定心神,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
“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领导对。”
众人呆住,陆毅恒也一呆,万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翟梦川看大家面色古怪,忙解释说道:
“那个反应堆,我看它每天转来转去,很稳定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危险。当然,这里面的结构啊,压力啊,都还需要慢慢推敲探讨……”
他顿了顿,说:
“至于有什么问题,该如何解决,我觉得,领导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陆毅恒目不转睛的直瞪着他,瞪了良久,刚要说话,孔谷长咳嗽了一声,画面里的眼皮微微抬起,眼睛仍然射出往日的威严。
他缓缓地说:“没危险,真的没危险。‘深邃谷’本身设计标准非常高,按照当年老领导的预测,金字塔的结构安全、可靠。至于动力系统,那是另一个概念。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说实话,不可能。有没有危险?理论上说,有。但开飞机都有可能要坠毁,就别开飞机了?对不对?重大工程是老领导的决策,老领导对未来的预见有他的哲学抱负,那就是人总归要干事情的,人定胜天嘛。”
翟梦川心想,你一开口先说没危险,接着又说理论上有危险,你这不是逻辑混乱吗?但这番话却给自己解了围。屏幕上的陆毅恒欲言又止,孔谷长年老位尊,德高望重,此人虽无所忌讳,也不敢当面驳斥。
“当时要搞这个地下金字塔工程,没有一股精神是支撑不下来。我当时年纪还轻,参与施工时看这么大的结构,也很迷茫,干得起来?干不起来?也需要一种意志的力量。”孔谷长平静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作为我个人,当年跟随老领导,参与建造‘深渊’投入了我大半辈子的精力,我们又生活在这里,这个工程承载着我太多的情感和记忆,现在它被某人形容为怪物、破烂、一堆废钢铁,我心里很不好受,我希望那个人能够客观地看待。”
孔谷长颤抖的声音听着让人感到难受。他说的那个人,当然指的就是陆毅恒。四十几双眼睛目光复杂地看着陆毅恒。
“最后,我基本上是这个态度的,”孔谷长说,“金字塔结构还是好的,叠加压力结构的反应堆总体也还是好的。”
他说完后,会议陷入沉默。梁处长点点头,环顾众人,这时左屏幕十格的中年男子开口说话,从穿的制服看,他是个技术员。
“我简单谈下我的看法。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伟大豪迈的工程。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呢?关键是利弊权衡。陆毅恒同志提出问题是可以的,但若是因此而否定金字塔结构,那就错了。”那个技术员说,“叠加压力结构有没有问题?肯定有,但反应堆能运行到今天,也没出现过什么严重问题,我们的工作还不是一样顺利进行吗?任何事情都是有利就有弊,如果整日盯着弊端不放,难免过于阴暗。”
翟梦川心想,这是个为领导分忧解难的。
“李技术员说的很中肯。”梁处长说,“这个问题我们就讨论到这儿,今天会议到此结束。”
陆毅恒向李技术员瞪视一会,又向翟梦川瞪视一会,最后无奈地摇头。
会议结束,三面屏幕齐齐灭掉,暗室里恢复了冷清的幽暗,翟梦川独自呆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刚才屏幕上那些年轻操作员看自己的眼神异样,陆毅恒冷眼里更是充满讥讽,令他心下隐隐感到不妥。虽说孔谷长和梁处长瞧他的神情似甚感满意,但他心里发慌,自己那句“领导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太过赤裸裸地低劣,远比不上李技术员一套恳切言辞来得专业老练。
可他又能怎么办?
中间屏幕突然又亮了,潘雪满脸疑惑的眼睛出现了,她开口就问他:“你是不是真的认为反应堆没危险。”
“没有啊,应该没危险。”他笑笑,勉力镇慑心神,脸上只装作没事人一般。
“你已经看过那个工程图了?你觉得真没问题?”潘雪问。
“我看……暂时没问题。”翟梦川答道,“等观察观察再说。”
“你这是什么话?”潘雪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她沉默了片刻,犹豫地说:“我觉得,你刚才是在避重就轻。”
翟梦川脸沉下来,心里想你个检查员老纠缠反应堆的事情干嘛,他差点想说,你要是对反应堆有意见你去跟领导提去,总追问我有什么用,但他没敢说。
“你等一下。”右面屏幕一个声音说。
他一愣,扭头看,竟是陆毅恒出现在屏幕上。
“你是学什么物理专业的?你懂不懂到底?”陆毅恒那双冷酷的眼睛瞪着他,劈头就问,“我怀疑你根本还没弄明白叠加压力式设计和三柱分立设计的区别。”
翟梦川脸色大变。
陆毅恒却没注意到他脸色惊惶已极,他用手举着一个卡片,慢慢展开,是张工程图。他对着镜头缓缓拉开,如同展开一副画卷般。翟梦川不自禁向潘雪瞧了一眼,见她也盯着右屏幕,目光极为关注。
“既然你也是学物理的,我就跟你解释一遍,这是我的新思路。”陆毅恒用手指着上面一个极其复杂的设施结构图示说,“三柱分立设计的最大优点就是考虑到涡轮所能承受的温度有一定的限度,把压缩比分解成三个独立空间平均使用,这样就能保证无论什么样的温度和压力下,反应堆里进行的都是等熵过程,压缩后的熵都不会大于理想值,压力也就不仅仅简单地除以3,而是随机自动优化调整,你看这里的ηc和h1,ηc总是小于h1,而原来的h2i和h2a在实际状况下要危险的多。你说,这样的压缩机效率是不是就解除了原来金字塔叠加结构最基本的压力问题?”
翟梦川赶紧点头。
“你看,你也承认这点,那你为什么要说领导是对的呢?”陆毅恒盯着他半响,见他沉默不语,继续说,“我跟你解释后,你就应该明白,三柱分立式要比叠加压力式合理和优越得多,我经过反复的思考和运算,这几乎是唯一最小成本地解决‘深渊’动力结构隐患的方案。你看这个冷却系统也是同样的道理,利用三柱分立原理,每个子反应堆都会交替降温,这样就可以摆脱对冷却剂的依赖,控制棒抽出后,链式反应的速率和输出功率也会增加,同时不会产生辐射……”
翟梦川不停地点头。潘雪在另一个屏幕上认真地听着解释,努力思索着。
最后陆毅恒问他自己的设计如何,翟梦川连连说好。
当陆毅恒问翟梦川ηc的压力值和原来比有什么变化时,见他额头已满是冷汗,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鼻中哼了一声,说:“你果然对两种动力设计的区别根本就不知道,那么你在会议上的表态就是在和三百多人的性命开玩笑,拿‘深渊’的未来甚至国家的未来开玩笑。”
潘雪此刻也表情越来越严肃,她问:“翟梦川,你到底懂不懂物理学专业?还是你大学期间的学业方向与这些无关?如果你不懂,就要告诉领导,免得造成误解。”
见翟梦川神色紧张,陆毅恒语气放缓了一些:“我的三柱分立式设计比较独特,你不熟悉也情有可原,这样,你对我的设计图好好研究一下,等你把思路理清了后,跟我一起到领导那里重新把情况说明白。”
潘雪点点头,说这样好,但目光中对翟梦川的疑虑越来越浓了。
翟梦川失魂落魄地回到地面。他颓然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他听见刘诺波下班回来的吆喝声,听见刘诺波和赵汉俊说话,又听见宋黄白和他女朋友翠翠说话。过得半晌,有人敲门,翟梦川不加理会,自管苦苦思索:“到底三柱分立是什么意思呢?雷处长把矛盾转移到我身上是什么用心?他到底有什么诡计?大家有没有看出事情的破绽?”
他又想起一件事,雷处长的脸为什么会突然诡异变形?是屏幕显示的问题?
门响了一会儿,又没了动静,他只是怔怔的坐着出神。院里响起剁菜声,还有当啷的巨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接着翠翠大声说着什么,语气中充满了怒意,他也没仔细听。过了会儿,门又响了,翟梦川只好站起来打开门,刘诺波站在门口,见他开门,刘诺波倒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不在屋里呢。”
院子里大家都在。赵汉俊在院子里炒菜,闻到满院子都是扑鼻的油香味,刘诺波买了白切羊和酱猪肉,宋黄白买了一条鲤鱼,翠翠和阮小强在院子里正在摆桌子。原来今天是星期天,赵汉俊张罗着大家一起吃饭。恐惧在刘诺波的唠叨中消失了一半,翟梦川在无可奈何之中抛开了满怀心事,走进院中。
赵汉俊一见到他就问他怎么院里的水龙头出的是脏水,怎么放也放不干净,他做饭还要去买矿泉水。翠翠也说水脏,翟梦川无言以对,刘诺波在旁解围,说他过些天去找自来水厂的人来看看。
他坐下来,茫然地看着大家忙忙碌碌。宋黄白站在自己屋的房顶上,好像在清理什么,瓦片都哗啦哗啦往下掉,刚才的响声和翠翠怒喊就是因为这个。翠翠跟宋黄白是同乡,一起来北京发展,现在高梁桥的一个火锅店当服务员,她的脸近距离细看,左颊上有几粒白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