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公司
在彭少爷跟众人交代完设局的来由之后,两天后他与大家再次见面。掐指算来,距离龙珺妍来京,只有二十四天的时间。
在一切准备工作真正运行起来以前,首先要商讨的是关于组建公司的事宜。他们还是约在“明寿轩”的包间里见面。等彭少爷快步走进包间,其他等待已久的合作者们立刻站起身。
众人面色严肃了许多,似乎经过两天的思考,对形势已经非常清楚,也非常冷静。只有余柄魁锃亮的脑门发亮,脸膛发红,显得有些激动。
彭少爷是整件事情的策划者和推动者,年轻有为,精力旺盛,英俊潇洒,言语投足间自然有一股说服他人的气势。此刻他双手按在桌上,把整套方案说了一遍。众人边听边点头,同时面面相觑,看来彭少爷对这件事情早已计划细密,处处显得深谋远虑。
唯一的问题是,萧必武的公司只是个皮包公司,连个办公地点也没有。彭少爷向众人抛出个预算:
“我已经算过,启动资金至少要三十万。”
看着众人疑虑的表情,彭少爷不慌不忙给大家算了一笔账。
“在北京像样的地点租一层像样的办公楼每个月至少要五万元,通常押三付一或押二付二,光办公地点这项就要二十万,再有装修、电费、水费、电话费和网络费、各种税费,还有大伙在北京期间的生活和交通费用,”彭少爷一项项地算着,“三十万能下来就算省的了。这还没包括其他支出,比如要与街道办、税务局、工商局打交道,还要临时招聘一些人,到时候要在公司里走来走去,制造公司忙碌运转的样子,运作十天半个月,自然应该像模像样了,正好等龙小姐来。”
萧必武点点头:“公司门脸的事宜,是整件事情成功的关键,这笔投资是必须舍得的。”
大家想了想,纷纷称是,只有顾风麟手拈胡须,深陷的双眼闪现着焦虑的光。
“你们非要办什么公司,钱还没见着,倒要先往里面贴钱。”
彭少爷一笑,还没开口,萧必武已经沉声说:“顾风麟,你这就说的不对了。那位龙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她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但却是个极富贵的小姐,只有在一个看上去体面专业的公司里向她引荐各位,你们的这些奇珍宝物才显得来路可信,价值连城啊。”
“的确如此,”彭少爷点点头,“本来,我们也可以找一家外面的公司,只借用一日来演戏,只是这样一来设局的消息难免走漏风声。我们此番行事必须极为保密,除了在场几位以外,决不能让外人得知,否则失财事小,后患事大。所以,我们只能假戏真做,不惜成本,真真正正地组建一个公司。”
“可先期投入太多了吧。”余柄魁牙疼似地皱起眉。
“不舍得这点钱,”彭少爷一扬眉头,“就没法把戏做真做足。万一出了纰漏,我们没抓住这个天大的发财机会,那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余柄魁赶忙摇头。
大家沉默不语,其实只要和彭少爷一样清醒并且从全局上看看结果,或者哪怕是通晓利害地掰掰手指头,也就算得出与这区区三十万元的启动资金相比,他们即将得到的是多么客观的财富。
剩下的问题就是启动资金由谁来出的问题。
“借萧兄的光,我们这个公司登记、办证、办什么银行账号、营业执照之类一道道手续都免了,否则时间上也来不及。”彭少爷向萧必武笑道,“就些算是萧兄的投入了。”
八人之中,萧必武已经提供公司,顾风麟那位身高超两米的的徒弟豹儿不算,那么三十万按理应由其余六人平均承担。彭少爷首先说自己的五万没问题,谭教授和何时宝随后也同意各出五万,但顾风麟和甄法师眼皮不抬。就在彭少爷皱眉看着他俩有些犯难之际,余柄魁突然开口说,其余十五万他出。
大家愕然地看着他,他摸摸光头,嘿嘿一笑,又立刻板起脸。
“但话说在前头,”余柄魁的死鱼眼睛瞪着彭少爷,“谁前期出资多,到时候谁拿的也多。这点,您没意见吧?”
包间里有一会儿没动静,接着传出彭少爷一阵爽朗的笑声。
“余兄,既然你是主要投资人,到时你多分成好了。”
他们在包房里开了一下午的会,基本敲定了方案。这位彭少爷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头脑缜密,通盘事情考虑的极周到,现在俨然是领导,怎么运作公司,投入多少,怎么分成,得由他定。根据彭少爷列出的清单,大家合作加入而准备的各种珍品共计三十六件,到时无论卖出多少,卖出多高的天价,彭少爷规定每件的分成都要按照大家的投入和在此事中的重要性来分配。
“请大家记住一点,不要做任何耽搁时间的事。”彭少爷沉吟道,“明天大家就开始准备各自角色的任务吧。”
办公地点很快找到了。萧必武在长安街附近的一栋商务中心大楼里联系到可短期租用的精装办公室,办公室位于三十三楼,约两百六十个平方,内有一个大会客厅和六个小间。因为租期短,价格也高,每天租金一千八百元,每月五万四千,加上三个月押金,合计要二十一万六千。
这个价格比最初的预算足足高出了一万六,但按照萧必武的意思,为了让龙珺妍不起疑心,公司的办公环境必须足够高档,这笔投资是必须舍得的,绝不能节省,何况这里面还有三个月的押金,等事成后退租时它们还能回来。
次日萧必武带着彭少爷和余柄魁去看。商务中心大楼各种设施豪华先进,余柄魁缩着脖子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等拧着球形把手进了办公室后,彭少爷环视一圈,在会议室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一下,又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黑色办公桌旁站了一会儿,他侧脸望去,门外的宽敞客厅的水晶吊灯映出一团橙色,倒显得亮堂堂,深沉而又庄严。最后他驻足在大落地窗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眺望外面的长安街。其时天空布满浓厚的霾雾,白天竟一片奇异的暗黄,一栋栋摩天大楼犹如百层楼高的幽灵,就像在黄昏中遗世独立。空气中的每个分子像是尘埃,在恶鬼般嚎叫的狂风中翻腾飞转。
他默默凝视了一会儿,直到萧必武在身后咳嗽,暗示还在等他的意见,他才回过神来似的。
“好,”彭少爷拍板,“就是这里了。”
第二天,萧必武和彭少爷拿着钱来签合同,众人也跟来。顾风麟坐电梯时啧啧地摸摸电梯里面四壁的光滑的大理石,摸着那些他看不懂的标示,“真豪华啊。”他赞叹着说,同时不小心按到了警报器钮,随着“叽叽叽”的鸣声,电梯自动停下来。
几个保安跑过来,发现一场虚惊。他们继续上升,直到三十三楼,商务中心的承租负责人已经恭候多时。在昨天的谈判中,那位负责人拿了计算器算了半天,最后同意,如果现金一次性付清的话,可以只收二十一万。
签合同的时候,彭少爷脸上沉稳的很,没有丝毫情绪。萧必武手法利落地打开手提箱,一沓沓现钞已经整整齐齐摆列好。看着钱被对方点清收走,余柄魁的表情像吃了一剂苦药,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我还有个问题。”那个负责人迟疑地看着眼前众人,“你们公司到底是从事什么的?”
“我们是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萧必武把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名片颜色淡雅,印的很精致。负责人接过去,眼光还停在站在他后面的道士和尚身上。负责人心里犯了会儿嘀咕,昨天看对方的营业执照的时候,好像公司和艺术品没什么关系,但他很快把这个疑团抛到脑后,反正钱已经到手,这些人怎么回事关他什么事。
一块写有“熙乾艺术品投资公司”的金灿灿的牌匾不久被挂在了公司一进门的接待台背景屏上,定制牌匾花了八百块钱,打造得金光锃亮。
“熙乾”是萧必武原来公司的名字。萧必武跟大家解释说,熙是康熙的熙,乾是乾隆的隆,名字显得贵气,大家连连称好,说正好适合艺术品买卖。
商务中心大楼的工作人员很快留意上这个新进驻的奇怪的团队组合。一行人中,彭少爷戴着墨镜,抿着嘴角,手插着兜,一副很酷的样子,萧必武相貌威武,总叼着烟,谭教授和何时宝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余柄魁满脸油光,光头锃亮,举止粗鲁,虽然穿白西装扎红领带,却说话贫嘴滑舌,颇有些泼皮无赖的味道。最奇怪的当然是一道一僧,还有道士身旁那个高的吓人的年轻徒弟,每次进电梯都要弯着腰。
见到他们的人无不侧目关注。
在整个局中,各人的角色不同。萧必武是公司“老总”,谭教授是“副总”,何时宝是“公司顾问”,余柄魁是“业务经理”,顾风麟和甄法师是公司的重要“客户”,豹儿换了身西服,摇身一变成了“公司员工”。至于彭少爷,他是整个局的关键人物,届时的工作就是把龙珺妍领到公司来,在安排导演好的环境中,把古董推荐出来卖给她。
大家的古董全被运到公司里来,众人指挥豹儿和小工们穿梭不停地往办公室里搬运没拆包的箱子,萧必武更是出入繁忙,指挥协调着开业筹备的各项工作,他还亲自在会议室里布置椅子、茶杯和烟缸等,每个房间都忙忙碌碌,整个走廊人进人出。最后古董小心地摆放在会议室一面墙的玻璃展柜里,马踏红莲、紫金镶珠宝镜、朝天吼、佛珠法器、《层叠冰绡图》、羊脂白玉杯、粉彩葫芦杯、翡翠杯、青铜杯、夜光杯、元青花双龙大罐、红六合同春圆盖罐……
三十万扣去二十一万后,布置办公室又零零碎碎花掉了五千,其余八万五千元都放在彭少爷那里。大家围坐在公司会议室里开会,戴着墨镜的彭少爷废话不说,当场做出一个接的一个决定。首先公司要有交通工具,除了萧总自己的一辆本田轿车外,还要租一辆像样的好车,到时接龙珺妍,对此大家没什么异议。彭少爷又说,现在资金到位,还要招些刚毕业的大学生,充当“群众演员”,随便给点报酬就行。谭教授说办公室里没有电脑怎么办,彭少爷略一沉吟,说这好办,去市场花点钱买批旧废电脑,只要显示器外壳看上去新就行,反正也没打算真用。
接下来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控制大家的住宿成本的问题。除了彭少爷和萧必武在北京有住处外,其他人都住的很分散,顾风麟和徒弟住在南三环的一个招待所,甄法师住在西郊一个故友那里,何时宝住在连锁酒店,谭教授虽然自称受各大高校的争相聘请,但由于只是客座教授,也没有固定住处,余柄魁住在北京东站附近的一个地下旅店,大家每天赶来公司都不方便。萧必武说,不如干脆花几千块钱,短租二十天的公寓,大家住在一块,远远比各自掏钱住店要节省。
大家都抱着一个能省则省的念头,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彭少爷点出五千元,交给萧必武:“萧兄,这事情就麻烦你了。”
萧必武笑道:“好说好说。”
彭少爷点点头,摘下墨镜,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平滑地移过:“诸位,咱们一起谋事,就要同甘共苦,厉行节约,反对浪费,尽量减少开支。这期间大家需小心谨慎,低调行事,一切为计划着想,避免节外生枝。”
众人齐点头。
萧必武在北京混了多年,各方面关系熟,很快就联系到一个公寓,跟对方讲租一个月,房租谈好五千。次日,萧必武开车来公司,彭少爷也开着新车来了。
他开的是一辆宝马,众人有些发愣。余柄魁摸了摸车盖,心虚地问:
“多少钱租一天?”
“九百。”
“那你怎么这么早就租上了?”余柄魁心痛地说,“等龙小姐来的前两天再租也来得及啊……”
“没事,”彭少爷温和地说,“反正这些天公司运作也要用车,我也得熟悉熟悉车子,什么事情越稳妥越好。”
“对对,”萧必武也帮腔说,“还是稳妥些。不差这些钱。”
余柄魁有些不快地瞪了萧必武一眼。谭教授和顾风麟对视一眼,没说话,甄法师微微一笑。八个人正好坐两辆车,众人上了车,余柄魁气呼呼上了宝马,但当宝马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时,他看着车窗外灰头土脸的行人,把脑袋靠在舒适的背椅上,心中的不快渐渐散了。
他们开车来到复兴门附近的一处民宅小区。下了车后,众人打量着眼前围成圈的单元楼,萧必武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工夫一个年轻人从一侧单元门里跑出来。
他就是公寓的二房东,上衣脏兮兮的全是灰,裤子上有很多口袋,身材瘦小,脑袋很圆,头发凌乱,自我介绍姓池,叫什么大家都不关心,就管他叫小池子。
他见到眼前这八个人,立刻点头哈腰。
“小池子,”萧必武居高临下地拍拍他肩膀,“你大房东是我熟人,他跟你说清情况了吧?”
“说清了。”小池子连忙点头,“拿钱办事,办事拿钱,既然交代下来,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领着众人上了楼,出租的公寓就在五楼。进了公寓,大家都有些傻眼,只见狭窄的客厅墙壁上乱七八糟地拉着电线,几把塑料椅围着个电视桌,地上满是烟蒂,空间里满是刚刷完涂料的味。据小池子介绍,这套住宅原是三室两厅,但现在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结构,除了一个大客厅和两个卫生间外,其余空间被石膏板分隔成了七个小单间。似乎没注意众人发愣的表情,小池子热情地推开一个个单间,每个小房间里面积有五到八平方米,只有一张低矮的单人床、一个可拆式简易衣橱和一张木质电脑桌。
“开什么玩笑,这条件也太简陋了吧?”谭教授有些不安敲敲墙壁,声音清脆。
小池子表情有些惊讶:“大哥你开什么玩笑?这条件还简陋?在北京大家现在都住这样的,有不少人住的比这差远了。而且你们总共要住六个人,这样价格这样条件就不错了,我不骗你。”
大家现在已然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群租房,把原本一间九十平方米的的房子分隔成多个小间,分别出租给来自不同地方的外来打工者和刚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因为很多人的月薪还不到两千块钱,只能群租。
萧必武看大家表情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
“我看,大家就将就将就吧,”他低声说,“反正只住二十多天,就把这里作为公司的集体宿舍吧。最近房租涨的厉害,我已经打听过,这里价格算是很公道的了。”
大家齐刷刷地望向彭少爷,后者不置可否地看看他们。
“你们要租的话就还真得快做决定,”小池子诚恳地说,“这套公寓很抢手,刚装修完就立刻有人上门来问,除了我住一间,刚好还有六间,昨天还有打电话要来看房的,都被我拒绝了,因为你们是大房东介绍来的,我替你们留着,否则很快就一间不剩了。”
“你也住在这儿?”谭教授皱眉地看着他。
“对啊,”小池子点头说,“要不我说这里条件好呢,我手头代理好几套公寓出租,我自己就选这儿住。”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余柄魁说无所谓,他说不就是个睡个觉的事儿吗,晚上有张床就行,萧必武夸他心态好,递给余柄魁一根烟,两人站在客厅里吞云吐雾,和彭少爷说笑起来。其他人低声商量,也觉得无所谓,谭教授闪烁的眼神在客厅和各房间里游走了一番,最后也不反对了。
确定大家同意住这儿,萧必武松了口气,拿出五千块,小池子认真地把每张百元钞票在光线下进行鉴别,点清后收下,还给萧必武开了个收据,写日期的时候他的国产圆珠笔把收据的纸都快划破了也写不出字,还是彭少爷从兜里掏出一根钢笔借给他写。接下来是给大家分配房间,萧必武说余柄魁你心态好,大度点,住个小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萧必武对余柄魁指着一个五平米大没有窗户的房间说。余柄魁一愣,拍拍自己脑袋,自嘲地哈哈大笑,说行啊。
见余柄魁对此事看得开,大家也都在说笑间分配了房间,甚至考虑到豹儿的身高,让给他一间相对宽敞的。这些房间虽然小,但毕竟还算有自己的私人空间,都是隔间,当然在这种房间里基本的活动就只能是躺或坐在床上,或者站着原地不动。
余柄魁表面上很爽快,但坐在床上后,看看光秃秃的四壁,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萧必武看出来他的不快,拍肩膀安慰他,最多二十天,等龙珺妍来了,大家的命运就会彻底变样,到时候他得到的比例分成大,能在北京三环内买好几套房。
听到此言,余柄魁闷头猛抽一口烟,连连点头,眼睛乐得眯成一道缝。彭少爷和萧必武和众人闲聊一会儿后告辞。大家就在公寓里安顿住下。
余柄魁闲着无事,问了问小池子的情况。聊下来才发现,别看小池子其貌不扬,其实挣钱也不少。他初中毕业就跟老乡从南方老家跑到北京来,已经干这行有六七年,现在已经是代理五套房的二房东。他跟余柄魁算了算,像每套房分隔成六到十间,全租出去每月能收八千左右,六千交给大房东,自己一个月毛利两千,扣除维修费人工费,净赚一千五左右,满打满算,一套房一年能赚一万八,五套房就是九万。余柄魁说行啊,你这挣得赶上国企白领了,小池子摇摇头,说这钱挣得不容易,光拿装修这块来说,一套新房除了防盗门和窗户,什么都没有,灯管、涂料、石膏板、地板革、床、柜子、桌椅、电视、洗衣机、空调……都得自己去买,经常是跑完建材市场,又跑家具店电器店,小到一个螺丝钉、一个插座板都得亲自去跑。装修完事情更多,要在网上发广告,要和租客打交道,和物业打交道,和派出所打交道,和街道打交道,要打点和拜的人太多。“我整天拿着一大串钥匙,看起来挺威风,其实我是有苦说不出。”他说。
由于没吃午饭,临近晚上,大家已经饿得发慌。小池子熟悉周围情况,带大家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物。回来后大家挤在客厅胡乱吃了一顿,正吃着小池子接到电话,好像有人要在另一处看房。他急急忙忙放下碗筷出门走了。
用过晚饭后,各人分别睡卧,只有余柄魁精神颇足,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声音调的很响。房门不完全隔音,客厅里电视声始终不止,谭教授心下烦乱,一时难以入睡。等过了好半天,又有几个人开门进来,说了半天话,听声音是小池子和他的租客,他们和余柄魁闲聊了半天。余柄魁这个人并没有受过多少教育,其见识的浅薄和言谈举止的粗鲁是可想而知的,但却极善于与三教九流聊天。他们就这样在客厅里边聊边看电视到半夜一点,隔壁屋里走动喝水吸烟全感受得一清二楚。最后,声音终于渐渐息了,公寓里鼻息声此起彼落,各人均沉沉睡去。
到了清早,萧必武来了,他要开车带余柄魁、谭教授和何时宝去长途客运站。余柄魁愕然,问去客运站干什么?萧必武嘿嘿一笑。
“客运站旁边有个民间劳务市场,不少找不着工作的大学生都在那儿。咱们去招几个大学生来当公司的‘群众演员’。”
余柄魁恍然。萧必武边开车边告诉他们,找那些大学生来公司,前二十天实习期内不用开工资,等到真要开工资的时候,龙小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拿钱跑路,所以说,大学生演员们就是免费替咱们演场戏。这么做虽然有点损,但为了节省公司资金,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从大学生的角度,也算是他们积累宝贵社会经验的过程。他说这个主意是彭少爷出的,大家无不叹服。
谭教授挑起大拇指,赞叹道:“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
余柄魁说你这是什么玩意一大堆,谭教授扶了扶眼镜,斜视了他一眼,说这是《庄子》中颜回称赞孔子的话,他引用此话,是表达心中对彭少爷确有如此五体投地的感觉。
“是啊,”萧必武笑着说,“彭凌还说,现在毕业大学生的素质普遍来说差点,但人多了总会有例外,个别还是有能力的,既然反正不用给他们开工资,咱们就在有能力的中挑顶。”
“彭老弟今天怎么没来?”何时宝突然问。
“他今天在公司,好像是和龙小姐联系确定对方日程。”萧必武边答着边转方向盘。
四人眼前的马路越来越泥泞,越接近劳务市场,景象越破败混乱,在他们耳畔,汽车的鸣笛声、摩托车的马达声、自行车的铃声和市场上的喧哗吵闹汇成一曲合唱。
“这个地方破了点,但是人气绝对旺。”等到了地方,萧必武停了车,扭头对他们说,“而且我们来这儿招人不用花钱,去大型招聘会场的话,最小的展台每天也要上千。”
大家点头称是。等他们进了劳务市场,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憾。
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大学生。无论哪个方向,全挤满黑压压的大学生。劳务市场的土墙下、宣传车旁、每个角落,每个台阶,全都挤满了大学生。无数个脑袋上绑着红布,无数只手拿着纸板,找工作的标语被他们举成一片海洋。
和萧必武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是来招人的企业主,看着眼前的景象,人们议论纷纷。
“这么多大学生?”
“怎么这里又脏有乱,这么像垃圾场啊?”
“你说对了,垃圾都要在垃圾场集中。”
萧必武低声跟余柄魁他们交代好要说的话,统一好口径,四人向里走去。他们听见一个声音悲戚地高喊:
“今天工作找不到,明天去买炸药包。”
萧必武他们四个人的出现顿时引起了大学生们的包围。萧必武掏出一叠名片,分发给围观的学生,他们拿起名片仔细研究起来。
“熙……乾……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