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快透亮的时候,翟梦川醒了。
他瞪着头顶那只球状灯泡发了会儿呆,坐起来,动作迟缓地下了床蹬上鞋。
脚踩在地上让他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屋里没人,院里也没人。在这个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里,他站了会儿,脸上显出大梦初醒后的迷茫,像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半天,他缓缓扭动脑袋,看到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桌上的金属瓶和两个酒樽,再抬起眼,又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张黑白照片,梳着背头的老头微笑看着他。
老领导。
他慢慢全想起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石阶、一个垂直下降的电梯、一个神秘的挂着屏幕的房间……他在一个黑色文件上签字后,那个被称作梁处长的苍白脸中年人满意地一笑,告诉自己那是“深渊”的安全保密纪律条款。昨晚送他出来后,梁处长吩咐他以后就在四合院里住下。临出来的时候,那个屏幕上的女孩,她叫什么来着……潘雪,对,潘雪用手握着一个奇怪的仪器,让他对着屏幕伸出手腕,当他莫名其妙地把手腕递过去后,她对准照了一下,他当时感觉冰凉。
“这是你的编号,”潘雪的眼睛透过护目镜平静地盯着他,“也是你的出入识别码,你以后只要把手腕上的线条码对准扫描口,电梯就会自动运行。”
……
会不会是自己做的梦?
翟梦川抬起胳膊,转过左手手腕。
手腕内侧清晰无误地印着一组规则排列的条形码。应该不是梦,他心里砰砰跳,自己所经历的都是真的。他突然想起上来前潘雪还发给自己一个通讯器,就在西服口袋里。
西服静静地搭在椅子上,翟梦川走过去,把手一探,摸出了它。
它的外形比市面上任何款的手机都更新式,通身银亮,边缘呈流线的菱形,不重不轻,握在手中非常合适。翟梦川用手指触了一下它的屏幕表面,它就亮了,跳溢出柔和的蓝光。
翟梦川握住它细看了会儿,它冷润的材质让他心中产生一种神秘而喜悦的感情。此刻他还不太理解屏幕里显出的智能界面,它看上去异常简洁,向内拓展后却隐隐有各种精密和微妙的功能,但他相信自己将来慢慢会完全理解它。
他把通讯器揣回兜里,穿上西服,又转头看了一眼橡木床。昨晚自己就是躺在它上面昏睡的。谁能想到,在这张床下面有个秘密地道,竟然连通着一个全中国最隐秘的机构呢?
这时他听到院门响了。他推门一看,见一身蓝西服的荆先生拎着一袋油条进院。
“荆副主任……”
“在外面不要叫我主任,就叫我老荆好了。”沙哑的声音是压低的。
“这个怎么好意思。”
荆先生摆摆手,此人神态总是很冷静,进到屋子里就从柜子里取出两个餐碟,精准地油条里的调味酱放到里面,示意翟梦川吃早饭。在翟梦川眼里,他整体给人感觉更像一部貌不惊人却十分可靠的老式机器,开起来运转自如,停下来—声不响。
“我是‘深渊’的外部联络人员,今后就是你的地面搭档。这个屋子你平时住好了,隔壁是我的房间,但我平时回家住,只是隔三差五过来住住。”荆先生一边掰油条一边说,目光冷静地盯着翟梦川,“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可以问我。”
“好。”翟梦川小心翼翼地回答。
“另外,我们的保密级别太特殊,不纳入社会体制,处长、主任什么的头衔,都是象征性的代号而已。但我们谷内部是有编制的。”
翟梦川咽下油条,憋了一会儿问:“我们在地面的工作具体是什么?”
“这个老梁会具体和你交代。不过我也可以先和你说说。我们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观察,守护。”
“观察?守护?”
“对。观察地面的任何异动,守护四合院的安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深渊’的秘密,特别是来自高秩序的刺探。”
“高秩序?”
但荆副主任似乎对此事不愿多提,翟梦川也就不问。两人默默吃了会儿,荆先生突然笑了笑:“你这样的人才,梁先生是怎么找到的?”
“我……我是通过一张名片。”
荆先生微微一笑,用两只手指从上衣兜里夹出来它。黑色的表面,棕红色的圆圈,在窗外射进的朝阳中闪闪发亮。“是这个?”
“对,就是这张名片。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不是名片。它是验序片。”
“验序片?”
“你每次用它来晃过人脸的时候,就会自动显示代码,是不是?”
“是啊,好神奇。”
“因为它包含生物特征识别技术,基于脸孔180度特征点的拓扑识别,拥有当今世界最尖端的核心算法,对世界上所有人的脸,都能达到近乎百分之百捕捉灵敏度和识别准确率。哪怕是某人整容,或者毁容,只要不够彻底,那他的一些基本特征比如眼睛宽度、额头与下巴的比例等等,还是会被识别出来。”
“它能认人?”
“别忘了,今天的世界是数据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有隐私,其实完全没有。公民人生每个阶段的标准照片、生理特征和个人数据,包括身份、职业和银行存款,都被各国的国家机器所掌握。只要数据库认出一个人是谁,就可以掌握他各方面的情况。”
翟梦川在心里有一种不安蔓延。
“那些代码是什么意思?”
荆先生说:“至于代码,当然是与每一个人具体对应的,代表什么,你这么聪明,应该不难推断出来吧?”
翟梦川迟疑了一下,尝试着说:“是跟每个人的资产有关吗?”
这是他根据查看很多人代码后的一个初步判断,但他隐隐觉得,不会那么简单。果然,荆先生摇摇头。
“有点关系,但不是决定性的,也不是主要的。这个代码,是黄金秩序的序号。”
这是翟梦川第一次听到“黄金秩序”这个词。
“黄金秩序?那是什么?”
荆先生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给翟梦川一根,自己点上悠然抽了一口。
“黄金秩序涵盖地球社会几乎所有人,并与全世界政治、经济、军事与人际关系息息相关,可说是人类社会最隐秘也最重要的规范,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这个世上知道内幕的人连百万分之一都没有。”
烟雾后面的那双眼冷酷深沉,翟梦川手里紧张地捏着烟,说:“这么机密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您说说!”
“英文叫AHT System,或作黄金秩序,是我们世界普遍存在的真实等级体系。”荆先生缓慢地说,“一般认为,这个秩序是公元前3600年左右创立,隐秘作用于各个文明,划分等级及个体的高低贵贱。在十八世纪以前主要在欧洲、西亚和美洲,之后用了两百多年的时间扩张到东亚和全球。体系以A、H、T为中心,划分出许多以此为基础的内制群体,各等级依所居地区不同而划分成许多次等级,这些次等级内部再依所居聚落不同分成许多聚落等级,而这些聚落等级最后再分成行不同水平,如此层层相扣,整合成一套散布于整个地球的社会体系。”
“黄金秩序起初是用楔形文字表示,用罗马字母表示秩序是从公元313年才开始的,当时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颁布了《米兰敕令》,对基督教从镇压的政策转为保护和利用的政策,据信就是与君士坦丁接受高秩序指示有关系。黄金秩序从A到Z分为26级,从D到Z每级再分1到12个子级,共279个级别。你看到很多人在验序片里被标出T5、U2、Y9之类,就是他们在黄金秩序里的位置,只不过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翟梦川张大了嘴:“太神奇了,这黄金秩序,我听都听过。”
“所以说此事是非常机密。在这个体系里,H是很重要的节点,在H以上的人和组织才知道黄金秩序的存在,H以下的人对这个概念连听都没听过。所以黄金秩序的高低与人的信息视野也有关。”荆先生敲了下烟灰,凝目窗外的朝阳,“全世界绝大多数人口都在H以下,也就是说只有极少人知道黄金秩序。”
翟梦川点点头:“我看到的秩序号里面,最高的字母好像是N,其他都是O、S、T、U、V什么的,N以上的没看到过。”他突然想起什么,“如果说世上人人都有秩序号,怎么梁处长没有?”
“我们‘深渊’的谷人都没有秩序号。‘深渊’不在黄金秩序的体系内。”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种子,我们隐藏在黑暗中,还没有被高秩序所察觉。我们的目标就是挑战这个黄金秩序,颠覆这个系统,解放人类。”荆先生顿了顿,“当然,作为一个实体单位,从资本、技术、权力、潜力等参数来看,我们也可以计算出自己相应的秩序号。你要知道,”他压低声音,“‘深渊’在黄金秩序里的秩序号是……”
翟梦川精神一振:“多少?”
荆先生沉默地盯着他,摇摇头:“不能说。这种机密的事情还是等老梁亲自告诉你吧。我看看你是多少。”
翟梦川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脸,但荆先生已经用验序片照了一下他。
“W6?”荆先生有些惊讶,“你只有W6?”
翟梦川尴尬地笑笑,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家境可能很一般,没什么个人资产,也没什么权力,但你毕竟是清京大学的高材生,而且有多项专业和学历,在国内算高级知识人才,这些参数如果纳入计算的话,你至少应该在T之前。奇怪。”荆先生喃喃地说,“可能因为你是应届生,数据还没有更新到系统里。”他安慰地说,“等我回头跟老梁说,让他们调查核实你的学位网络信息,更新一下。”
不顾翟梦川脸色发僵,他继续说:“不过你既然加入‘深渊’,以后黄金秩序号对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不重要。”
“那太好了,我不喜欢被什么体系标出代码。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嘛。”
“不过现在暂时还不能,你还没有正式的‘深渊’的编制。等列入编制,你就跳出了黄金秩序的束缚,成为了天然人。”
翟梦川出神望着那张黑卡片,荆先生把它放到他面前。
“这张‘名片’对你有特殊意义,你可以保留它。但不要外传。”
“谢谢!”翟梦川喜出望外,“有了它,我就有了慧眼了。”
“但用‘名片’来辨人,还是会引起对方的察觉和警惕。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更隐秘的验序方法。”荆先生从西服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透亮的轻薄眼镜,看样式很普通。他递给翟梦川,鼓励地示意他戴上。
眼镜戴上后,他跟着荆先生走进院子。翟梦川看到眼前的空间闪烁了一下,若隐若现的银色圆圈在清晨阳光下转动。荆先生自己掏出个眼镜也戴上。
“这是验序镜,你戴上后,我可以同步看到你的视角,同时在你耳朵右侧镜架的金属里藏有麦克风,可以随时和我联系。现在你到外面活动,今天我们测试一下效果。”
翟梦川呆呆地点点头,向门口走去。打开门,阳光已经照进院子,甬道一片白,跟昏暗的房间形成强烈对比。他穿过院子,四周很静,静得连他的脚步声显得那么刺耳,静得他的心里颤了一下。背后的荆先生在默默注视他。
迈出四合院的门槛,关上院门,他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还没能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外面的胡同巷子也是静静的,石板路反射着太阳的金光。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眼黑墙朱门的四合院。谁能想到,在这个普通北京四合院的下面,竟然隐藏着一个极其庞大的秘密地下科研基地呢?
翟梦川在胡同里转了一圈,巷口老槐树下散乱地坐着几个老头老太,用或木然或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他肚子咕噜叫了下。
他走出这片巷区,车水马龙的东直门再次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一栋栋摩天大楼玻璃面闪着光,骑自行车的、骑摩托车的和开汽车的你争我抢,商场前广场上旅馆前车站旁红袖标密布,黑压压的人群在安保人员的疏导下上立交桥进地铁站……翟梦川感慨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又低下头看看自己脚下的混凝土地面。
谁能想到,距离这片地面一公里以下的深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呢?此时此刻,三百多号人正在与世隔绝地默默进行着研究和实验工作。
他在东直门坐上车。
回到蚁族大楼,翟梦川径直进了出租屋。同屋的那个眼镜大学生仍趴在桌子电脑前上网,他见到翟梦川,点点头,嘴唇处于不知该张还是该合的状态,最后还是合上了。在翟梦川的眼镜中,他蓬松头发上冒出线条和秩序号,仍是U5。他眼睛有些浮肿,翟梦川走过去,凑到他电脑前看了看。
“你怎么永远在上网?”翟梦川问了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我要不断顶贴。”U5扶了下深度眼镜,他面颊和下巴的线条方方正正,若有所失的眼神紧盯着屏幕,“要不然我的帖子就掉下来了。”
翟梦川的眼里,屏幕上是一个国内著名军事论坛,满目的雄文标题,美国总统、俄国总统、日本首相、欧美的各种军事专家、各种媒体、各国军队、各国的国防部长等等纷纷发出“惊呼”、“惊叹”、“哀叹”、“惧怕”、“恐惧”的声音。
荆先生的声音传到翟梦川耳朵里:“你这个大学生室友档次很低。现在看来时代变了,名校毕业生也都不值钱了。”
翟梦川压低声音回应:“U级在国内算很低吗?”
荆先生:“从全国范围来说,也不能说低,毕竟还有庞大的X、Y、Z人口。但是在首都,U算是挣扎生存在社会底层的了。”
翟梦川:“我靠,那我不是更惨啊?”
荆先生:“所以说你的秩序号有误,没有更新的缘故。”
翟梦川和他的对话压得很低,U5集中精力看电脑,没有留意。就在这时,刘诺波竟然弯着腰进来了。他进屋转了一圈,然后和翟梦川互相瞪了半天。刘诺波脑袋冒出U3。
“你怎么戴眼镜了?”刘诺波吃惊地问。
“你没事了?”翟梦川也吃惊地问。
“没事,皮外伤,其实连针都不用缝,他妈的被医院坑了。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刘诺波问,“找到工作了吗?”
翟梦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刘诺波同情地点点头,说:“现在工作是不好找。你别着急,这事急不得。走,咱们先吃早饭,然后跟我去趟客运站。你好端端戴什么眼镜啊?”说着要过来摘他眼镜。他赶忙拦住。
“我戴眼镜是……为了找工作,显得有文化……客运站?去客运站干嘛?”
“今天我们学校的很多学生约好在那儿聚集,就是为了找工作。根据上面指示,作为辅导员的我也要到场。你跟我去正好有机会碰碰运气。”
翟梦川纳闷找工作跟客运站有什么关系?他刚要说自己已经找到工作了,但一想到“深渊”的纪律,没有说,于是点头答应。翟梦川回头对U5的大学生说:“你也一起去吧。”
U5听说去找工作,说好。三人出了蚁族大楼。他们先到街边的砂锅店吃了点东西。刘诺波的饭量大,要了一份砂锅,还要了一盘饭团子。翟梦川和U5只吃砂锅。
“现在学生们毕业后情绪非常不稳定,”刘诺波边用筷子尖往嘴里捅饭团子,边含混不清地对翟梦川说,“就业形势真是溃烂的脓疮遮不住,深刻矛盾冲突早晚要爆发。”
U5点点头叹气:“我们论坛上的兄弟们也都没找到工作。”他扶了扶擦得锃亮的眼镜,又说,“现在发正能量军事帖的越来越少,发抱怨贴的越来越多。可我怀疑其中有网特,借大家找工作难的心理来转移视线,制造矛盾。”
“哦?”翟梦川和刘诺波对视,“网特?”
“嗯,现在网特不少。所以我压力是无与伦比的大,咱关心国家大事,要时刻维护论坛警惕网特,还要出门找工作,最近还和我女朋友闹别扭了,烦!”U5指着心窝对说,“这里头真烦!”
刘诺波赞叹说:“现在大学生的境界就是不一样,这种情况了还警惕网特。”扭头对翟梦川说:“你看看人家的情况多艰难多复杂,你只有一个找工作的问题。”
翟梦川想自己其实这个问题也已经解决了,顿时心情甚好。接下来的聊天中,他们得知U5叫阮小强,网名“虽远必诛”。阮小强跟他们讲了会儿他女朋友的事,说他女朋友对他多么多么好,怎么怎么漂亮,翟梦川没仔细听。很快阮小强的话题从女朋友转到军事知识上,谈论世界大国、周边国家、地缘政治和国际社会的政治军事内幕,对各国军队先进装备如数家珍。
荆先生显然也在听,通过耳机问:“这个阮同学知道的好像不少,问问他是什么专业的?”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翟梦川问。
“马哲。”阮小强答。
“怪不得,怪不得。”翟梦川陪笑着说。
三人吃完早饭,向客运站进发。那里和蚁族大楼距离两公里,沿途只见道路越破烂不堪,生活垃圾随处堆放,招工启事、办证和治病广告贴满了电线杆,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混杂的气味。街道边开着各种小商店,服装、电器和杂货等无所不有,棉鞋十五元、理发五元,廉价是这里的共同特征。
等来到客运站,那里已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大学生到这里是聚集是为了紧挨着客运站的劳务市场。这是个民间的劳务市场,被三面土墙简陋地拦住,往日来这里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仔、打工妹,有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的,有初中没毕业的,还有没上过学的。如今,本科大学生们也出现在这里。
来自各大院校的大学生们面色肃然地坐满了劳务市场的地上,全绑着红腰带。翟梦川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U、V、W、X闪烁,晃得他身上起鸡皮疙瘩,低声问刘诺波:“怎么扎红腰带呢?”
刘诺波答曰:“红色吉祥,好运。”
他们中有的连脑门上也围着红布,上面写着三个字:“找工作。”几乎人人的脸孔都是悲怆的甚至冷酷的。翟梦川和刘诺波凑过去,很快有人认出刘诺波,把他们拉过去。阮小强也见到了几个熟面孔,都是他校友,大家相见握手无言,唉声叹气。
这时更多脑门围着红巾的大学生来了。地上已坐满人,新来的就密密匝匝地堵在市场门口。还有不少人举着牌子,牌子上的标语五花八门:
“要工作,要吃饭。”
“给我工作,我好好干。”
“找到工作,迎接新生活,从今天开始,从我开始!”
“今天再找不到工作,就一头撞死。”
……
刘诺波低声对翟梦川说:“就业形势已经接近最后崩溃的临界点,大家都好像在面临一个令人恐惧的结局,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工作。哎,围绕就业问题的各种矛盾已激化到即将爆发的地步。”
不知是谁开的头,有人开始喊起口号来,刘诺波和翟梦川身旁的大学生们也跟着喊起来。很快,劳务市场内大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刘诺波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当政治辅导员,工作多啊,上头总开会,下头还要经常监视学生思想动向,特别是思想活跃的同学,很让人头痛。哎,不说也罢……你看我的这些学生,都是好样的。无论是抵制日货、砸日产车还是现在,年轻人们无不发自内心,无不做得有理有力有节。但我就怕有人趁机闹事,情绪失控,那就坏了。咱们得小心人身安全,我身上还有伤,见苗头不对……咱们就跑吧。”
一些农民工缓缓在市场外围移动,头上冒出X、Y、Z,他们都背着铺盖卷,手里拎着水桶,腋下夹着凉席,他们刚从客运站出来,虽然经过了长途旅行,但丝毫看不出他们脸上有疲惫的表情,个个都满怀着对今后生活的希望,马上能找个好工作是他们共同的美好心愿。当发现大学生们占领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劳务市场,他们错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