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是下了决心,要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一番。
前途、工作、家庭……一切全不要了。我怎能默默忍受活在一个被温饱知足的恶俗禁锢的猪圈里啊!我站在街上望去,满目都是灵魂残缺、矫揉造作的人们,个个面目懦弱而渴望发财暴富,在我眼中他们连成模糊的一片,却深刻地映射着我们时代的精神贫困和文化的穷途末路。
于是我从家里逃了出来,跟着几个新结识的哥们到了广东。
当时九一一事件过去不久,反恐战争刚刚打响,世界处处弥漫着悲壮和不安的气息。美英组成联军进入阿富汗境内,攻占喀布尔。上万名阿富汗民众试图逃离阿富汗,全球许多股票市场受到影响,汽油价格也大幅上涨,全球经济陷入萧条。我们却兴奋不已地在南方的花花世界中任性、放荡,尽情挥霍着年轻的本钱。
那时的我,忍受不了平庸的世俗而喜欢冒险僭越社会的规矩。我想做一个艺术家,做一个旅行诗人,我想尝尽世间的一切新奇,经历种种荒唐的、冒险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完全是一个耽于幻想甚至自私自利的年轻人,但爱自由好幻想是每个年轻者的特点,也没什么可指摘的。维特根斯坦曾说过,选择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就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而我选择了那种生活方式,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我和同伴们身上的钱花天酒地花光后,很快在严酷的现实中作鸟兽散。我没想回北京,还想着要周游世界。于是我设法潜入到香港,一栋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或冷漠或嘲弄地望着我,犹如刺在地球光洁肌肤上的一根根毒刺,没有人能够拔掉它们。
我身上一个大子儿也没有,半饥半饱,昏头昏脑,所幸的是还有一身从北京出来时穿的质地甚佳的衣服,加上本人长相不赖,英语还可以,很快不费什么事儿找到了份店员的工作。可是没干几天我又腻了,我要的是激动人心的生活。别人跟我说船运工作能带我到世界各地转,我就跑到维多利亚港口碰运气,转了三天,见到远洋货轮就上,被人赶下来无数次。最后我胆子越来越大,竟然上了一艘豪华邮轮。
那是一艘隶属皇家加勒比国际邮轮公司的豪华邮轮,名叫“星冠号”,全长三百二十米,在暗夜雾色中如同一座发光的城堡,体积之大让我这个从小见不着海船的北京人咂舌。
后来我才知道,它是当年世界上体积最大的远洋客轮之一,那天正好顺路造访维多利亚港,无数香港市民慕名登船参观。也许是登船的人多了,原本非常严格的安检措施有点松懈,我看到有些穿便装的工作人员搬着东西上船,就跑上去帮忙,竟然没人拦我,可能他们是两方交接,都以为我是对方的人。
就这样我混上了船,对它的内部设施越看越惊奇。我躲在第一和第二烟囱之间的一个客舱层内的楼梯后面,忍饥挨饿了整整一天,等船开启后他们才发现我。一个电工模样的家伙抓着我的脖领子把我从里面揪了出来,还在我屁股上猛踹了两脚。
他们把我押送到船上警卫那里,庆幸的是,这个国际邮轮公司的管理层还算客气,没直接把我扔到海里,我也表现得比较镇定,态度诚恳,就留了下来。
后来总管事见我文明礼貌,就派了个扛大包的活儿给我。我不抱怨,我大学时学的是建筑,后来整天画画玩乐,学业基本荒废,也没毕业,到了海上一不懂航行二不懂技术,既做不了舵工,又做不了机匠,开始只能做个最低级的打杂的。对我来说,能出海航行就是最大的心愿,工作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糊口,干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别看只是个扛大包的活儿,也有不少人抢着做,那总管事想来是看我顺眼才派我这个任务,要是到最底层的轮机部门干活,整天守着发电机和燃料什么的,遭的罪就多了。但扛大包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名曰扛大包,其实什么都得干,不光是货物装卸,还有各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杂活,比如运汽油桶、装行李货物、清理仓库和燃气涡轮主机、擦螺旋片等等。我也是后来才弄明白这点的,当时我是懵懵懂懂,啥也不知道。好在我年轻力壮,和粗劳力一起,很快就适应了这些工作。
“星冠号”路过香港只是它环球航行的一站。驶离香港后,它经停新加坡和澳大利亚,再向西航行。
它是一个海上巨无霸,航母我没见过,但那时候想航母可能也就这么大吧。船上有十二个餐厅和酒吧、三个游泳池和一个赌场、一个舞池和一个天象馆。宾客区的内部到处是穹顶大厅、旋转楼梯、水晶装饰灯和艺术装饰,奢华和精致让我彻底开了眼。在船尾的豪华剧院下方有一个长长环绕的购物长廊,两旁还有舞池、打保龄球和槌球的场地,各种休闲设施一应俱全。
船上总共五百多名船员,能载两千两百名乘客。在船上的庞大等级体系中,负责当值航行的都是高级船员,比如大副和事务长,往下是分属于舱面不同部门的普通船员,华人居多,外籍劳工也有,包括水手长、水手、舵工、轮机部门的电机师、机匠长、电工、机匠等等,再往下是大厨和服务生,接着往下是清洁工,最最下层就是我们这些扛大包的。
我不算弱不禁风的书生,有结实的身体,但毕竟没干过重活,上百斤的东西刚压在肩上,肩胛那儿就像被钢钳夹住了一般,疼得差点叫出声来,走起来一步三摇晃,太阳底下,又咸又苦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入口中,滋味实在难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慢慢适应了。扛大包的队伍每天都有任务,我走在他们之中,心里神秘地装着他们谁也不理解的理想。就这么干了半个月,等我再照镜子看自己,觉得换了个人,但我心里总有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在晃动着。这种日子长不了,一旦逮着个机会就能翻出个新生活来。
晚上我们睡的底舱里每间卧室有好几个人,都是扛大包的,空气难闻,但把被子往脸上一蒙,强闭上眼,不大会儿也能睡着。
(众人心想,这位彭少爷俊秀文雅,想不到竟有如此落魄的经历。)
我们抵达了南非的好望角,停留了三天后,开始执行航行至法国马赛港和地中海的航线,整个航行历时要两个月。在开普敦上来不少客人,船上变得热闹起来。
白天没事的时候,我可以和普通船员一样在船上自由活动,我和其他船员熟悉起来。他们好奇地问我为什么想要满世界跑,我笑而不语。当时我真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内心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希翼。可我又在人群聚堆的时候抽身离开,凝望大海。我喜欢冥想和独自深思,表面冷漠,内心敏感而尖锐,柔软而脆弱,在自负和自卑两个极端之间摇摆。我期待着命运的暴风雨,我要温柔的爱,我要热情,我要苦辣酸甜来塑出一个真实而活生生的灵魂。
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出船舱,躺在甲板上望着星空。海洋有一种神秘的节奏,船体下沉的体验和浮起后的俯视相融合的独特感受,能让我进入孤独冥想的境地。星星在广漠的夜空中闪着幽幽的、寂寞的光,我静静地望着它们,直到太阳在我发红的眼眸里升起来。
你们见过海上的日出和日落吗?清晨海平面的每一个日出,都是一次纯洁的诞生,每一个日落,都是一次辉煌的葬礼。我会在这样的时刻站在全速前进的船头,迎着海风,俯视世间。
望着碧海云天,我会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诗: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大西洋上的日子过得甚是平静,可等到里斯本时,又有很多客人上船,我们又忙碌起来。至此我已经在游轮的最底层又脏又累地干了两个月,但望不到边的海面和星空,那里有生命的诗意,它们成了我的全部精神支柱。
有一天我们聚在右舷的进出口,齐心协力地拉着一台报废的柴油机。船上有很多乘客,大部分人都倚在栏杆上观海,有些人正饶有兴趣地看高级船员们在舰桥上集合,没人注意我们。
大家边说笑边使劲,海风吹来,我深呼吸了几口,感到胸口自在了些。就在我低头用两只手臂继续用力的时候,同伴在我后面惊叹了一声,我回过头。
洒满阳光的甲板上,缓步走来一位少女。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见到她的那一刻感受,我永远也无法用语言描述她那一刻的绝美形象。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我霎时间呆住了,双手松劲。其他人的手也没了力量,柴油机歪倒在甲板上,发出砰的巨响,我们却像没听见似的。
船此时已经缓缓进入直布罗陀海峡,柔和的夕阳洒在她的身上,洒在她的头发上,洒在她凝脂般的雪肤上。她身材纤细高挑,穿一身斜肩嫩黄衫子,海风轻抚下,下摆淡蓝长裙微微飘逸。
她是个华裔少女。听到响声,她向我们这边望了一下。她正值风华正茂,脸庞泛着好看的光泽,容貌秀丽之极。她只瞥了我们一眼,立刻转开,可那双眼眸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中,只觉得莹然有光、神彩飞扬之极。见到如此清秀绝俗的少女,我们不由得都立有自惭形秽之感。当时我们粗手大脚,手里握着一根拳头粗的绳索,每个人经过几十天海上的风吹日晒,脸色和手臂黝黑,全都如非洲版大力水手,而她肤色白腻,美艳绝伦。斗然间见到这样一个少女,我们宛似望见了另一个世界,不自禁的为她一副圣洁尊贵的气派所慑,只见她越走越近,有的船员讪讪的竟自退到柴油机后面。
她双睫微垂,从我们身边走过,一眼也再没看我们,可我紧紧盯住她。我知道这般直勾勾地瞧着一个年轻姑娘,十分无礼,但眼光却始终无法离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客舱的入口,我仍是怔怔地不会说话。我的同伴说:“你看什么看,那一位小姐,不是普通客人,人家包了豪华头等舱。”
我吃了一惊,这时水手长吆吆喝喝地过来领着我们去另一头干活,我跟没事人似地继续跟着大伙扛大包。可自那以后,我不再沉闷地躲开人群,我的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悸动搅乱。我闲暇的时候开始在船上踱来踱去,暗中留意头等舱客人的动静。
第二天晚上,我终于又看到了她。她换了件栗色长裙,出现在客舱餐厅的门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她的身边跟着四名高大的男子,均穿黑衣戴墨镜,很明显是保镖。
直觉告诉我,他们腰里都有枪。
我心里砰砰乱跳,感触莫名,对这个少女的身份更感好奇。
她优雅地走到那扇华丽的门前,服务生微笑有礼,躬身迎她入门。我悄悄站在餐厅的窗前,探着脖子往里眺望。天花的吊灯密密麻麻星罗棋布,所有室内线条立柱皆是通体透明绚丽多彩,可我的眼中只有那个少女。她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四名黑衣男子背手站立四周。只见她神情淡漠,眉宇间隐然有一股贵族之气,明亮的灯光映射在她的脖子上,她挂着一个银光闪闪的金属玩意,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
那一刻我神驰目眩,竟如着魔中邪,眼光再也离不开她。因为她实在如上帝遗忘在世间的天使,让人的眼睛不忍旁落。她以手支颐,怔怔出神,脸上深有忧色,真不知道她内心装着什么。直到侍者把菜端上来,她才渐渐地秀眉转舒。
我愣愣地站在外面,她坐的位置距窗只有五米远,我能清楚地侍者小心翼翼地把一盘鱼子酱色拉、一盘点心、一瓶红酒放在她面前,她眼中露出光彩。侍者动作恭敬地给一只晶莹的酒杯里斟满了红酒,又过了一会儿,她小嘴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举起杯放在嘴边。她刚抿了一口,抬眼看见了窗外的我。
她吃了一惊,急忙把眼掉开。我却仍盯着她,在等待着。果真,慢慢地,我看到了她回视的目光。那双秀目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神色难以捉摸,有些好奇,有些疑虑,有些诧异,也许从未见过有谁这么大胆地偷看她。但我没法把目光从她的眼光中挪开,我们就这样对视一会儿,她再次把目光避开。
我的眼光渴盼着她能再回望我。她垂下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用叉子叉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显得冷冷冰冰的,可就算她变成木头也是一道醉人的风景。
她虽然再没抬头,但知道我仍站在窗外盯着她。她低着头,喝了一口酒。我痴痴地看着她,她脸红了,耳根涨得通红,脖颈也红了,仿佛体内有一股炽烈的火焰在燃烧,把整个身躯照得通明透亮,就像杯中红酒一样红。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真是中了魔。我心中的理智告诫自己要立刻转开目光离开,却不知怎地怎么也办不到。她吃到一半,双眼紧盯着眼前的点心,脸色又变得越来越苍白。慢慢地,慢慢地,她的牙齿咬住了下唇。
我如呆似痴,全没注意到她低声跟她身旁的黑衣男子说了句话,也没注意到他们中的两名绕开桌子,出了餐厅,直到我觉察肩头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才猛地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对劲了。
两个戴墨镜的面孔盯着我。
“先生,我们小姐想和你说句话。”
我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确认是真的,我心中的惶恐立刻变成了幸福的慌乱。
“其实……我……”我磕巴起来。
“跟我们来吧。”两人礼貌地冲我点下头。我像个被牵线的木偶,不知不觉跟他们走过去,可他们却没进餐厅,向另一侧的拐角走去。我刚要正口问,他们中的一个说他们是带我到剧院休息室,等他们小姐用完餐后就会去见我。
我从本性来说其实是很机警的人,但等直觉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在偏僻的角落转过身,没等我转身跑,就抓住了我。
他们肯定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员,整个过程我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其中一个在我肚子上来了记勾拳,另一个捺住我的脖子,我听见他低声问: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知道。”
“这次给你一个教训。要是你下次再敢盯着别人看,我们就把你扔到海里。”
他们拍拍手,走了。
我气闷得紧,肚子上挨的一拳倒没什么,但没想到她娇怯怯的模样,竟如此冷酷。回到休息舱,我越想越憋气,可一想起那娇艳无伦的容颜,心又砰砰乱跳起来,又想到她眉宇间的忧郁神色,辗转难眠。第二天早上,我和其他船员们在舱面上又见到了她。
当时我们正蹲在舷梯旁检查吊杆,我费劲地拿着缆绳把消防管缠在一起。清脆的脚步声传来,我抬起头,只见她在四名戴墨镜的黑衣男子中显得弱不胜娇。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船上人的注意,很多人朝这边赶过来。一个穿全套高级船长制服的中年人——我认出是大副——朝他们啪地打了个立正,然后顺着舷梯跑下来。他跑到她面前停住,态度极恭敬地低头说着什么,好像在请示,又好像在汇报,她点点头,态度淡漠。
我低下头干活,不敢多看她。但是感觉告诉我,她好像瞄了我一眼。我很想抬头去再瞧瞧这个玉美人,但终于咬紧牙关,下了好大决心,这才克制住了。
没想到大副的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
“龙小姐,您看,这些人怎么样?”
脚步声近了。我的手僵住了,我的目光凝固了,我看到一双镶着宝石的红鞋站在我的面前,接着我听见一个娇嫩但略显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就这几个吧,看起来不太笨手笨脚,免得把我的东西弄坏。”
“是!请放心!一定为您安排好!”
我被她选中了。我和其他三个船员在巴塞罗那停泊时负责把几大箱东西从运输车上卸到甲板上,再抬进她包下的储存室。就这么个简单的搬运活,我们得到一笔不菲的小费——每人四百美元。其他没轮上的人羡慕嫉妒,我却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搬东西的时候,我没敢看那个龙小姐,更没和她说半句话。我摸不着头脑,我那天惹她恚怒被她教训,为什么她又选我干活?难道她其实对我……我不敢多想。搬运过程中,我留意到箱子上焊着刻有西班牙文的金属封印,想来都是她订购的当地名贵产品,唉!她是高不可攀的千金小姐,我是个浪迹江湖的穷苦小子,何苦没来由自寻烦恼?
后来的几天,我再没见到她。“星冠号”绕地中海缓慢行驶,每经过个港口都会停留一天,每到风平浪静的夜晚,我就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我那时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可是就象初堕情网的少年一般。
一个圆月的夜晚,我在船上眺望海景,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神话世界,古埃及古希腊的传说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抹也抹不掉。远处能隐隐看到西西里岛上模糊的光亮,忽亮忽灭,仿佛人世中无常的一闪即逝的欢欣。那晚我在船上踱了两个时辰,直踱到半夜,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盼望什么。静夜之中,只听得波涛辚辚,海风轻抚,更无别般声息。我一时喜,一时忧,立于甲板上,虽说是思潮杂沓,但想来想去,总是归结在龙小姐身上。
世事都讲究一个“缘”字。我在船上走来走去,绕到船头,这是机缘。我看到一个女子身影站在栏杆那里。此时已经半夜一点,甲板上乘客都已回舱休息。我心中暗自奇怪,不自觉走上前去。那女子背对着我,待我走进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她竟挂在船舷上,看样子是想要轻生。这种事在海上航行中偶有发生,但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碰见。
“别这么做。”我冷静地说。
星光朦胧之下,她微微侧头,露出一张雪白秀丽的瓜子脸,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是那个龙小姐是谁?她扭头看见我,怔了一下。我看见她脸上的泪痕,犹豫了一下,慢慢向她挪动步子。
“别过来!”她惊慌地说,“别靠近我!”
“来,把手给我,”我说,“我把你拉回来。”
“不!站在那儿别动!”她喊了起来,看我越来越逼近,她声音提高,“我是认真的!我要跳了!”
“你不会。”
“你什么意思?”她惊异而气恼地说,“别妄想跟我讲会怎么不会怎么的废话,你又不了解我。”
“你真想跳的话早就跳了。”
我故意和她东扯西扯,目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龙小姐不再理我,将脸侧了过去,我又讲了一堆关于海水冰凉的话,她两手紧抓住栏杆,摇摇头,似乎不想听,但我能看出,她已经有些害怕了,面对大海,身子发抖。
我弯腰开始脱鞋子:“你要跳的话,我也只好跳下去。”
她惊异地看着我。
“我水性很好。”
我开始脱上衣。
“你疯了。”她叫着。
“很多人都说我有点疯。不过不管从哪方面说,我没像你一样让自己挂在船舷上。来,把手给我,我知道,你不想往下跳。”
她扭头看着我,最后她终于抓住我的手,转过身来。
我们互相凝视着,中间隔着船舷。星月微光照映下,她悲伤而白皙的脸庞似乎发射出柔和的光芒。我们的距离那么近,我看清了她胸前挂的那个金属坠饰,那是一个橄榄状的果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