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我终于被允许下床了……像我这样一个男孩,一动不动地躺在安乐椅上,两腿盖上毛毯,这怎么能行呢?真是烦死人了!我利用卡特丽娜下楼为我去取糖水的空当,掀掉毛毯,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露易萨的房间,在她的抽屉里胡乱翻腾一番,翻出一大摞照片端详起来。这时候,我姐姐们正在客厅里跟女友罗西小姐聊天。卡特丽娜端着放有杯子和砂糖的托盘回来,到处找我也找不到。我敢担保,找到我比登天还难……因为我藏到大衣柜里去了……
端详着那些照片,我痴痴地笑个不停!一张照片的背面赫然写着:“真是个大草包!……”另一张背面写着:“咦,真是可爱!……”还有一张写着:“他向我求……求婚,可……傻子才会同意呢!”其他的还写着什么:“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或者:“嘴唇太难看了!”还有一张这样写着:“蠢驴相!”……
每张照片的背面都写着类似的评语。我挑选出我认识的十几个人的照片,据为己有,为的是等我去串门的时候,好好地跟他们开个善意的玩笑。我小心翼翼地关好抽屉,让露易萨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可我不愿意回到我那又脏又乱的房间。我不想再自寻苦恼了。
“要是我男扮女装呢?”我突发奇想。
于是,我找到一件阿达的陈旧胸衣,一条浆洗过的白色拖裙,从大衣柜取出一件露易萨用玫瑰红细亚麻布做成的、镶边嵌线的流苏上衣,开始穿戴起来。裙子穿在身上腰部有点紧,要用别针扣起来。我用小盒里的一种玫瑰色油膏小心翼翼地涂抹脸腮,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哟嗬,我的天哪!我已变得面目全非了!变成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姐呀!
“我的姐姐们将多么羡慕我,羡慕我哟!”我高兴地得意忘形,简直叫出了声。
我边说边走到了楼梯口,正好遇上要走的罗西小姐,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我的玫瑰红细亚麻布衣服!”露易萨吼叫着,脸色气得苍白。
罗西小姐拉着我的一只胳膊,走到光线亮的地方问我:“嘿,姜尼诺,你的脸蛋红红的,怎么这样漂亮?”显然,她的语气中含有讽刺意味。
露易萨示意我别吱声,但我假装没看见她的样子回答道:
“那是我在小盒里找到的一种油膏……”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罗西小姐就调皮地嘿嘿笑起来。我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事后,姐姐说罗西小姐是长舌妇。毫无疑问,她会到处胡说八道的,说我姐姐涂脂抹粉。我相信姐姐的话是真的,别人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可以对上帝发誓,那些酷似猩红唇膏的糊状物实际上是用来做绢花的。五颜六色的绢花插在帽子上光彩夺目。露易萨是做绢花的行家里手。
我正要赶回房间时,露易萨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无所顾忌地扯下了她衣服上的蝴蝶领结。我真不该这样肆意妄为啊!结果捅了马蜂窝,露易萨非常生气,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呸,小姐!……”我自言自语道,“要知道,我拿着你的照片呢!你的短处在我手里呢!”
难道姐姐们认为男孩子们的脸是专给别人扇耳光的吗?要知道,当她们这样做时,男孩子们就萌生了阴暗心理和孤注一掷的念头。我没吱一声,好吧,等着瞧……咱们明天再算账!
今天,我去找那些所有送给我姐姐照片的人,跟他们逗逗乐,哈哈!
先从卡罗·纳利说起吧。纳利是一位坐落在繁华大街上漂亮时装店的老板,总是身着得体时髦的服装,喜欢踮着脚尖走路,可能是鞋子太窄了。纳利见我刚进来劈头便问:“嗬,姜尼诺,你的病好了吗?”
我回答说好了。然后又一一回答他向我提出的所有问题,他白送我一条精美的鲜红领带。
卡罗·纳利
别人送你一件东西,你道声谢谢,这是起码的礼貌呀!纳利开始向我询问姐姐们的情况。我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取出照片的最佳时机。只见一张照片的背面写着“老来俏……我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纳利见到自己的照片,顿时吹胡子瞪眼睛,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快跟耳朵根连起来。
纳利见到照片背面的两行字,满脸突然涨得通红,仿佛像个大辣椒,迫不及待地说:“哎哟,你……你这个讨厌的淘气鬼!”
我说我不是淘气鬼。照片是从我姐姐的房间里找出来的。说完,我拔腿就跑,因为他的脸确实阴沉得可怕,再说,我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听他那没完没了地什么解释,我还要散发其他照片呢。
事实上,我接着来到皮埃特里诺·马西的药店里。
可怜的皮埃特里诺,他长得太丑了:红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蜡黄蜡黄的脸布满麻子。可他本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多么的难看……
“你好,彼得
。”我向他打招呼。
“啊,姜尼诺,我很好。”他回答说,又接着问,“你的家人都好吗?”
“都好,大家都问你好。”
这时候,他从货架上取下一个漂亮的白色玻璃罐,问我:“你喜欢薄荷片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给我一大把各种类型的薄荷片。
家里有几个讨人喜欢的姐姐确实令人感到万幸,能够经常受到众多小伙子们的百般关照。
我收下薄荷片,接着取出照片,向他瞥了怜悯的一眼,“你看,这是今天早上在我家找到的。”
“让我看看!”皮埃特里诺伸出手,可我绝对不会毫无代价地将照片给他。他硬是用力夺了过去,念起照片背面用蓝色铅笔写的字:“他向我求婚,可傻子才会同意呢!”
刹那间,皮埃特里诺的脸如同纸一样惨白。甚至当时我以为他会晕倒。他不但没有晕倒,反而咬牙切齿地说:
“你姐姐这样取笑善良的人是可耻的,你懂吗?”
尽管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为了进一步让我听懂他的话,就抬腿想踢我一脚,可我成功地跑掉了。我飞快地穿过店门,抓起一大把散落在柜台上的薄荷片,马不停蹄地找吴哥·贝里尼去了。
吴哥·贝里尼是年纪轻轻的律师,还不到二十三岁。他跟同做律师的父亲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工作,父亲是当地人人交口称赞的好律师。他们的律师事务所坐落在维多利奥·埃马努埃列大街十八号。看到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谁是吴哥了。他总是昂首挺胸赶路,鼻子翘起,说起话来却轻声细气,好像脸儿低垂得就要碰到鞋底似的。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丑,我姐姐说的完全有道理。我向他作自我介绍时,自己不由得打起哆嗦来,因为他是个从不开玩笑、一本正经的人。我在门口探头问他:“请问,伸手老头儿西尔瓦
在这里吗?”
“有事吗?”他回答。
“喏,这里有他的照片!”
我把照片递给他,只见照片上写着:“真像伸手老头西尔瓦,长得多丑啊!”
吴哥·贝里尼
吴哥接过照片,我一溜烟似的跑掉了。照片果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强烈效果,因为当我沿着楼梯往下跑时,听到了可怕的吼叫声:“没教养的家伙!多嘴多舌的人!粗野无比的孩子!”
噫嘻!要是我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地写下去,今天晚上肯定不能睡觉了!
这些小伙子们见到照片上的评语时,他们的脸色是多么的惊慌不安啊!看到他们一个个的狼狈相,我简直笑掉了大牙!
更让我可笑的是吉诺·维阿尼,当我递给他写着“蠢驴相”的照片时,我觉得他太让人可怜了。他泪水汪汪,用很细很细的声音说:
“我这辈子全完了!”
他说得不对,因为要是果真像他说得那样“全完了”,他就不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嘟哝一大堆废话了!
吉诺·维阿尼